諾貝爾文學獎今年開出“隱藏款”——結果公布出來,愛文學不愛文學的都一頭霧水:“古爾納是誰?”
相信國內沒幾個人讀過這位坦桑尼亞裔作家的作品,因為國內就沒有其作品單行譯本。長期以來翻譯界沒有人注意到古爾納的存在。豆瓣讀書上,其名下作品的閱讀量是個位數。
可見翻譯有多么重要!普通讀者所讀到的世界名著,并不是托爾斯泰、加繆或者赫塔·穆勒寫的,而是翻譯們“寫”的。沒有翻譯,大部分人啥也看不到。
“不是針對誰,是說在座的都是垃圾“
去年初,翻譯家李繼宏的一段言論曾在網絡上引起熱烈爭議:“2000年以前,90年代、80年代出的那些譯本基本上是不能看的”。
李繼宏本人是百萬級別暢銷書《追風箏的人》《了不起的蓋茨比》《小王子》《維納斯的誕生》等的譯者,似乎也有點發言權。
他還臧否了數位知名翻譯大家,比如說徐遲,在翻譯《瓦爾登湖》時,沒看懂梭羅在“結語”中提到的一種特殊的蟬,錯誤地將其翻譯成“蝗災”;再比如說傅雷,翻譯時遇到不明白的問題,要寫信到巴黎去問,“當時一封信從歐洲來回要六個月,生產條件如此落后的情況下很難出好的譯本”。
雖然網友們對李繼宏一邊倒地進行了批評,但也有不少人表示了贊同。一位翻譯家就表示:“去掉李繼宏發言中夸張的部分,他說的其實都是翻譯界的常識。”
復旦大學教授、著名翻譯家胡志揮也曾表示:翻譯事業已到這幾十年來的最低谷,不僅沒與社會進步保持同步,反而有所退步。
現在隨便搜索一本名著,都會發現數十個譯本,讓讀者眼花繚亂,不知從何選擇。幾乎每一種版本都帶有名人推薦的腰封,不是“最佳”就是“珍藏”,但內容卻良莠不齊。
就說《瓦爾登湖》。某次小編想買一本新版,打開某知名購書網站,選擇有超過一千種之多,無不裝幀精美、名家推薦。一番無效比較之后,選擇了“清華大學校長力薦”、“數十萬好評”、“最貼近原著作者心靈的翻譯”的一款。雖然讀得很困難,但硬著頭皮堅持,畢竟這書是以“大部分人看不下去”聞名。直至看到“7月14日,獨立日那天,……”徹底呆了,這翻譯是要鬧哪樣?美國獨立日難道不是7月4日?
回頭再看網友評價,不少評論說“最不能忍受的是翻譯風格,這是文學名著嗎?看幾頁就完全沒有看下去的欲望了”、“這翻譯讓人一言難盡,再不會買這個譯者的書了”。看來大家的感受都差不多。
在某互動網站上,有很多問題是“看外國名著時,感覺翻譯得很爛,看不進去怎么辦?”“外國名著總是看不下去,是翻譯的原因?還是我的原因?”“如何看待外國世界名著翻譯成中文后讀起來非常別扭的問題?”
當然大咖們可以風輕云淡地來一句“去看原著啊!”,有不少網紅貼就是《你為什么不必讀翻譯文學》、《寧啃原版書,不讀中譯本》……對這些一言不合看原著的大神,當然首先是深深的膜拜,其次也沒啥好聊的,畢竟大部分國人的外語水平還遠遠達不到直接看原著,再說恐怕也沒幾個人能做到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俄語做到可讀托爾斯泰、法語精通至可讀加繆、德語看得懂康德,還得精通波蘭語去讀托卡爾丘克。
翻譯是文化交流必不可少的橋梁
人間存在巴別塔,不同的語言之間難以溝通,翻譯就成了不能缺少的一環。然而翻譯從來都不是一項容易的工作。
錢鐘書曾經寫到過:譯本對原作應該忠實得以至于讀起來不象譯本,因為作品在原文里決不會讀起來象經過翻譯似的。但是,一國文字和另一國文字之間必然有距離,譯者的理解和文風跟原作品的內容和形式之間也不會沒有距離,而且譯者的體會和他自己的表達能力之間還時常有距離。從一種文字出發,積寸累尺地度越那許多距離,安穩到達另一種文字里,這是很艱辛的歷程。一路上顛頓風塵,遭遇風險,不免有所遺失或受些損傷。
按這個理解,如果創作也有鄙視鏈,翻譯應該位居最頂層。作家忠實于自我就可以了,可以自由揮灑靈感進行創作;而翻譯,卻要既能get另一種語言的神韻、另一個人的精神,還要能精準地將其變換成不同的語言,同樣富有神韻地再次呈現,這個要求不算低。
雖然如李繼宏所言,年輕一代翻譯者擁有比上一代人更便利的資訊獲取和資料查閱條件、更現代化的生活體驗,這是翻譯界整體水平進步的保證;但也有專業人士指出:“年輕一代從事商務翻譯,問題不大,但在學術翻譯、文學翻譯上,確實不如老一代,這一問題可能會長期存在,短期內無法解決。畢竟從整體看,原創尚未得到更大的尊重,翻譯則更不行。”
與李繼宏的觀點不同,王小波曾經在《我的師承》里說:“假如中國現代文學尚有可取之處,它的根源就在那些已故的翻譯家身上。我們年輕時都知道,想要讀好文字就要去讀譯著,因為最好的作者在搞翻譯。”
當然王小波的話有其時代背景,比如他提到王道乾和查良錚,“都曾是才華橫溢的詩人,后來,因為他們杰出的文學素質和自尊,都不能寫作,只能當翻譯家。”
除了譯者自身水平,現在出版市場也存在一些問題。市場風向標更多考慮效益與回報,一邊是大量有價值的書籍乏人問津,另一邊是名書不斷推出新譯本。
古爾納的作品此前被出版界冷落并不意外,2013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艾麗絲·門羅,獲獎前同樣很難見到其作品,一朝得獎,出版社立即蜂擁而上,爭相推出其作品集。這種突擊上馬的翻譯,很難讓人放心質量。
而對于已經名聲顯赫的作品,出版方總是樂此不疲的一遍遍重復推出,因為總有人會買。作家梁文道曾表示:“一本《小王子》,居然有四十多種中譯本,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從事翻譯耗時耗力,還檢驗譯者的水平,一不小心會露怯。有沒有簡便易行的辦法?
當然有!畢竟現在是高科技時代了,阿爾法狗都能打贏柯潔,萬物都可AI化。有一種事物叫“機翻”可以了解下。
今年3月,北京語言大學一位學生在豆瓣網上,評價一本西班牙小說譯本說“機翻痕跡嚴重,糟蹋了作者的作品”,被人措辭嚴厲地舉報舉報至學校,要求該學生向譯者和出版社道歉。事件一度發酵、成為熱點。
此事也讓“機翻”成為大眾話題。機翻,自然是機器翻譯,幾萬十幾萬字輸進去,頃刻間語言轉換完成,而且想要什么語有什么語,相比之下,原來逐字逐句的人工翻譯就是刀耕火種。
有的人自然不屑,認為“機翻痕跡”是一種侮辱;有的人則樂于接受機翻的便利,認為“機器輔助翻譯”是一件好事。而且很多人工智能翻譯的功能日益強大和準確,譯者應該善于使用機器輔助,甚至有一天人工最終被機器翻譯超越,也未必不可能。
如果說機翻的核心是科技,在翻譯的歷史上,還存在過一種奇特的翻譯方法,其核心是“大膽”——什么信達雅,不存在的,我的筆就聽我的!
林紓被認為是近代文學翻譯的開創者,他最有名的翻譯作品是《巴黎茶花女遺事》。這也是中國翻譯史上第一部長篇譯著,為國人見所未見,立即風行全國,一時洛陽紙貴。
林紓四十五歲開始,不斷譯書。他翻譯過英、法、美、比、俄、挪威、瑞士、希臘、日本和西班牙等十幾個國家的小說,總數超過180部!
所以這是一位精通多種語言的天才嗎?并不是!林紓不懂任何一種外語,不認識一個外文單詞,甚至都不認識字母!
他的方法是:想法搞到原版著作,請一位或幾位留學歸來的朋友講給自己聽,他經過自己的消化吸收,再用文言文轉述下來。
這種獨特的“林譯”方法,讓很多作品遠遠脫離了原貌。在聽故事的過程中,林紓的翻譯全憑心情,不喜歡的情節就大段拿掉,人物對話重新設計,甚至直接在書里插入自己的評論感想,某個場面如果覺得原文寫得不過癮,還會加進去自己的想象發揮。
林紓自己也知道這種翻譯方法似乎有點問題,所以早早撇清責任:“鄙人不審西文,但能筆達,即有訛錯,均出不知”
然而林紓的貢獻不能被忽視抹殺。他最早向國人介紹了西方完全不同的生活、思想、風情,大家最早從他那里接觸了《黑奴吁天錄》(即《湯姆叔叔的小屋》)和《塊肉余生述》(即《大衛·科波菲爾》)等經典名著。
怎樣解決跟高水平世界文學間的語言隔閡?一個辦法是你自己努力,學好外語至少是英語;另一個辦法是咱們的作家努力,用中文創作出能代表世界水平的作品。在目標實現的過程中,只能希望翻譯們努力,畢竟他們是我們閱讀道路上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