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6日,電影《親愛的》原型孫海洋夫妻終于找到被拐賣14年的兒子孫卓。我們為他們的重聚感到歡喜的同時,卻出現了我們想不到的一幕。孫卓表示自己不會留在親生父母身邊,他要回到養父母那邊。
此案后續再次引發輿論對“買賣同罪”話題的關注。
(孫海洋、孫卓一家迎來了團圓)
我們為什么打擊拐賣、收買兒童的行為?
宏觀而言,拐賣、收買兒童的行為,是對基本人權的踐踏,對個體自由的漠視,對人格尊嚴的無視;對“人”的商品化,是我們難以容忍的。
微觀而言,拐賣、收買兒童的行為,對每一個家庭、每一個孩子所造成的傷害可以說是難以估量,甚至不可逆轉的。
一個家庭付出無數心力、財力尋親,即使許多年后,家長孩子有幸能得團圓重聚,只是欣喜慶幸之余不免帶著一絲傷心悲涼——缺失多年的陪伴導致的疏遠隔閡不知要多少時間才得以彌合。
為打擊拐賣、收買兒童行為,我國刑法設有相應的罪名:拐賣婦女、兒童罪與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
此類拐賣犯罪與收買犯罪屬于對合犯。究竟是先有“天才”,創新商業模式,把人拐了之后掛牌售賣,激發他人買人的嘗試;還是先有人,提出了購買人的需求,從而促使他人致力于拐賣行動以滿足需求。
這二者在時間上出現的先后,似已無從考證。
但是在如今的階段,除了打擊拐賣方,如果能對買方市場形成有效治理,相信拐賣行為也能大幅減少。
要求對拐賣兒童者施以更加嚴厲處罰的呼聲,從來不曾停止。而其中激進者,甚至提出拐賣者應當一律判處死刑。
只是基于“罪責刑相適應”的基本刑法原則,以及避免刺激犯罪者進一步造成更惡劣后果的基本原理,則不適合、也不應當一律以極其嚴峻的刑罰、無差別打擊所有拐賣行為。
“孫海洋夫婦尋子”案中,孩子孫某對其養父母(收買者)的積極態度,引發眾人將目光聚焦于收買兒童者。
“買賣同罪”所傳達的,實際是加大對收買兒童者打擊力度的訴求。依我國現行刑法,拐賣與收買兒童均為刑法所打擊,但是打擊力度有所區別。前者的基本刑度為“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后者則為“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從刑期長度、刑種嚴厲程度來看,后者均更為輕緩。籠統而言,純粹的收買行為,相較于拐賣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更小。
收買行為早已入刑,但是對收買行為的打擊應該采取輕緩政策還是嚴厲政策的討論頗多。
如果采取嚴厲政策,有利于威懾收買行為,減小賣方市場。相應地,拐賣行為也會減少,但是很可能增加解救被收買者的難度。
但是打擊力度的提高,也不一定取得很好的成效。如今尚未案發的收買者,第一反應多是如何更好地隱藏,而不是自首;對于未虐待被拐賣者、未阻止解救的、主觀惡性相對不大的行為,采取輕緩政策亦有利于解救被拐賣者。
被收買者和收買者若形成了較為深厚的情感聯系,再嚴厲處罰,似乎顯得不近人情,被收買者的心理將遭受反復沖擊。但是這樣可能被理解為一種,對拐賣兒童的“變相允許”。
眾多理論研究的主要立法建議是:適當增加對收買行為的打擊力度,例如區分情節,延長刑期,增設財產刑等。
可以結合有關珍貴野生動物的刑法保護進行對比。危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的基本刑度為“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若暫時排除一些無關因素,也就是說,可能出現以下情形:“甲買了一只動物,被判處5年有期徒刑,并處罰金;而乙買了一個人,被判處3年有期徒刑。”
這是否是對以人為本的社會理念的嘲諷。而2011年刑法修正案及其之前,甚至有對收買者設置有,可以不追究刑事責任的條款。從修法歷程來看,對收買兒童犯罪的打擊,是由很輕緩轉向較輕緩。
基本刑度對比 | |
罪名 | 基本刑度 |
拐賣婦女、兒童罪 | 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
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 | 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
危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 | 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 |
許多人提出“沒有買,就沒有賣”,以要求對收買者處以重罰,表面看來并無問題,無人想買,自然無人會拐。
但是這可能是在輿論風向中的一時上頭。以這些人的邏輯類推,“沒有賣,就沒有買”同樣成立,對拐賣行為處以重刑,也可解決拐賣兒童問題。無人敢賣,自然無人可買。
買賣兩側同時治理是有必要的。刑罰并非萬能,買賣處罰力度相同究竟是否可行,或許有待更多調研。
在許多人看來,在這些拐賣、收買兒童的案件中,“養父母”應當只是限于一種事實上勉為其難的代稱,而不應該作為道德或者情感上的稱謂。
被拐賣者孫某的一句“兩邊父母,說不上誰輕誰重”,將其送上了風口浪尖。
收買者不僅買到了孩子的軀體,仿佛還“收買”了他的靈魂。
有人說,走丟孩子的父母會失去兩次孩子,第一次是孩子被拐時,第二次是找到孩子時,卻疏離自己。親生父母久久蹙起的眉頭,久止不住的淚水,實在讓人心揪。
要討論被收買者為何表現出對收買者的親近,或許可以根據被拐賣者是否有被拐賣、收買時的記憶,進行大致分類。
· 受害者不知道自己是被拐賣的。多因年幼不記事等原因,若在被拐賣后短期內即被收買的,受害者自然從小以收買者為親父母,收買者也必然小心翼翼的保守秘密,但并不意味著對受害者的態度必然和善。
· 也不乏有許多受害者知道自己是被拐賣、收買的。但是,是否會將自己定義為被收買者,或許和收買者的出現方式有關。
如果收買者是一副救世主對抗拐賣者的姿態降臨(也許是雙方的劇本),受害者很可能會將自己定性為被拯救者,對收買者寄予極深厚的感情;而即使受害者親歷了交易過程,但在收買者對受害者更好的前提下,則對拐賣者的恨意濃烈,對收買者的恨意則稍淡。
隨著時間經過,受害者對親生父母的記憶漸漸淡化,收買者甚至能逐漸成為其親近的人。
時間啊,究竟是最治愈的解藥,還是最猛烈的毒藥?
希望世界范圍內都能逐步實現都拐賣人口問題的有效治理;被拐兒童的心理恢復問題、戶籍登記問題有必要引起重視;也更希望,“天下無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