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85后在編入殮師，4年送走1000位往生者，不收紅包只做良心事
都說人生很神奇，這話是真的。小時候的我自卑內向，長大后的卻又很叛逆，喜歡各種挑戰(zhàn)。為考大學復讀3年，為愛騎行1000公里，為夢想放棄城管隊長，甚至愛上了外界很“忌諱”的殯儀館。如今做入殮師四年，送走1000多位往生者，親測這里一點都不陰森可怕。相反這是一個“外冷內暖”的行業(yè)，館里漢子都很暖男，女生都很勇敢，我們用愛守護生命最后一站。1986年9月，我出生在皖北碭山一個農(nóng)村，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爸爸喝醉了經(jīng)常回家耍酒瘋，街坊鄰居不少看我家笑話。可能是這個原因，從小我性格就有點自卑內向不愛說話，但做起事來又認真倔強。我是家里老大，下面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本來還有一個小弟弟，不幸的是一歲時因病去世了。當時，爺爺把遺體放到自行車后座的筐里要拿去埋掉，我就在后面追著爺爺?shù)能囎优埽薜煤軅摹５艿艿娜ナ溃屛矣X得以后要拼命保護好家人。后來上學后，我成績特別好，一直在全鎮(zhèn)名列前茅，但是15歲那年發(fā)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我。那時我家楊樹砍掉要賣，媽媽帶著我和弟弟撿些樹枝當柴火用。這時，一個鄰居惡狠狠沖我們喊，放下別撿，再撿打你。我質問他這是我們家東西為什么不能撿？他說掉到他家地上就是他的。我準備走的時候，他沖過來搶過伐木工人的長斧頭要砍我。命懸一線時，圍觀村民沒人敢出手相救，是伐木工人救了我。這件事對我影響很大，從此我無心學習，只想著畢業(yè)打工掙錢，有錢了就不會被人欺負！2004年高考后，我跑到表哥的酒店做保安，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闖蕩社會。不善言辭的我，每天就在門口傻傻地站崗。后來表哥懷疑其他人私吞停車費，就把我調崗過去負責收費，結果一個月下來，我收的費用是原來的2倍。表哥看我誠實，決定好好培養(yǎng)我，可惜半年后酒店被合伙人收回，我只能另尋他路。臨走時表哥給了我2000塊錢，讓我回去繼續(xù)讀書。就這樣，我又回到了學校復讀。夢想雖美好，現(xiàn)實卻很殘酷。我的數(shù)理化成績一塌糊涂，后來開始厭學，白天沉迷瓊瑤小說，晚上和同學一起泡網(wǎng)吧玩游戲。還買了一輛自行車到處溜達，最遠的一次騎到了幾十公里外的芒碭山，看了劉邦斬蛇處和古墓，也算是人生的第一次旅游。到高考的時候，當初信誓旦旦的我還是棄考了，和一個同學跑去合肥找工作，結果被黑中介騙光了錢，難過絕望的我決定再次返校復讀。這次我選了文科班，想用5個月時間創(chuàng)造高考奇跡，逆天改命。那時候，朋友見我下定決心，就幫我聯(lián)系了一位女同學借書用，巧的是，這個女同學我也認識。她叫黃晴，我們同屆不同班，因為長得漂亮，我對她印象很深刻。通過網(wǎng)絡聊天，我了解到她在高二輟學打工，現(xiàn)在又重新回來上學，和我的經(jīng)歷很相似。后來因為心生愛慕，我對黃晴展開追求，并且順利走到了一起。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第三次高考時，我破天荒地考了400多分，夠讀一個專科學校了。得知這個消息時，我高興地給黃晴家打電話，卻被告知她已經(jīng)去江陰打工了。簡單收拾好衣服帶著40多元路費，我騎上自行車一路向南，歷時8天，騎行1000多里路，終于來到江陰找到了她，說好一起去信息技術學院上大學。可能因為之前騎游的經(jīng)歷，大學選專業(yè)的時候，我就選了旅游管理。大二時便拿到了導游證，靠做導游去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風景。2008年畢業(yè)時女朋友要去合肥一家酒店工作，我就決定放棄旅行社的入職邀請，陪她去合肥工作，在一家海洋館做馴獸師。這是個很有挑戰(zhàn)性的工作，旱鴨子的我每天都要潛水作業(yè)，但我學習能力好，很快就適應了，跟領導同事也相處很愉快。工作三年后突然有個當城管的機會擺在眼前，我當時很心動，想挑戰(zhàn)下這份被人“罵”的職業(yè)，于是我從馴獸師轉行做了城管。工作時候的我從來不和攤販發(fā)生矛盾，因為大家討生活都不容易。第二年我和女朋友黃晴在老家結婚辦了婚禮，組建了新家庭。隨著工作深入，為了改變外界對城管的一些不好的看法，后來我寫了一百多篇工作趣事的文章在報紙上發(fā)表，被評選為《合肥晚報》2015年度十佳市民記者，職位也晉升為了中隊副隊長。沒想到被提拔的我卻遇到了同事們的排擠，我一怒之下辭了職和朋友開水果店做起了生意。那時經(jīng)常半夜去市場選貨，老婆挺著大肚子幫忙。記得有一次老婆幫客人切水果時，一不小心手滑了，刀尖正巧劃到肚子上，雖然傷得不嚴重，但讓我很后怕。兒子出生后，哥哥家的女兒看他胖乎乎的又很愛吃，像只小豬，就給他起個小名叫喬治，我和老婆也覺得這個名字很可愛。平常老婆負責照顧兒子，我擔負起養(yǎng)家糊口的責任。不幸的是兩年下來，水果店生意不好，還欠了很多債。為了及時止損，我準備把水果店轉讓出去，同時開始考慮接下來的路該往哪里走，心里很焦慮。后來上網(wǎng)無意間看到縣級市事業(yè)單位招聘入殮師，雖然殯儀館是個神秘的地方，但是網(wǎng)傳工資高待遇好，急于掙錢還債的我瞞著老婆就報考了。本以為每天和尸體打交道，這樣的工作應該不會有太多人報。結果報了200多個人，卻只錄取4個，當時我感覺壓力很大。那時水果店還沒轉手，白天我一邊看店，一邊看書備考，從網(wǎng)上買了幾套試卷天天做。那是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因為前途未知。所幸我考得還不錯，筆試第二，面試第三，被錄取了。到政審的時候，我把考殯儀館的事告訴了老婆。她沒有責怪我，也沒有覺得殯儀館工作不吉利，只是說應該提前和她商量一下，她說如今我們是一家三口，可不能再亂折騰了。30歲的我也覺得這么多年來自己一事無成，什么家底也沒攢下，讓老婆和兒子跟著漂泊受苦，實在不好意思。所以，這次我想好了，殯儀館的工作就是職場終點站，不再折騰。2018年正式上班前，我們回到老家過春節(jié)，只說是考到了民政局，家人都恭喜我，開心地互相拜年。就在我以為能安心過春節(jié)的時候，元宵節(jié)那晚，一歲多的喬治突然高燒不退，左眼腫得有乒乓球那么大，醫(yī)生說是蜂窩織炎，是大病。住院第二天，兒子開始呼吸困難，被轉到了重癥監(jiān)護室。我和老婆守在ICU門口，吃不下睡不著，整日以淚洗面，祈禱孩子能夠平安度過劫難。在重癥監(jiān)護室待了6天，兒子才闖過鬼門關轉到了普通病房。我們寸步不離地守著他，老婆陪他睡床上，我就鋪個紙皮睡地上。一直等到四月份兒子病好了，我才帶著家人搬了家去報到，巧的是那天剛好是清明節(jié)。第一天上班，館長就帶我們參觀停尸房、火化間、靈堂。然后領導安排我到墓地和同事一起做志愿者，因為清明祭掃的人比較多，需要撿垃圾和文明勸導。忙碌一天下來，我并沒有特別的感受，殯儀館和墓地，這里雖然是生命的最后一站，但來到這里我卻沒有任何恐懼。直到有次接待一個五歲孩子的時候，才感覺有點窒息。他是被媽媽毒死的，身上很多中毒的跡象。都說虎毒都不食子，這個媽媽怎么下得去手。看著這個小小的遺體，我感到很難過。負責帶我的師傅讓我收拾他的遺物玩具、書本、衣服等。我一邊收拾，一邊心痛。情緒上頭的我，后來跑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崩潰大哭了一場。我所在的是一個縣級市殯儀館，規(guī)模不大，才40個職工，有火化、化妝、殯儀館服務、公墓等崗位。這邊的習俗是晚上火化，平常上班是24小時輪班。我雖然是火化崗，但是忙起來的時候，也要負責遺體接運、穿衣化妝等。剛去上班沒多久，一天交警通知我們去高速公路車禍現(xiàn)場接遺體，最少要派兩輛車。到了才發(fā)現(xiàn)場面非常慘烈，一輛面包車已經(jīng)嚴重變形，車內外都是血跡，受傷的人躺在路邊，急救人員檢查完互相搖頭，確定已經(jīng)死亡。工作人員通知我們說可以抬走了，我很慌張，帶上手套拿尸袋時，手都在抖。我們小心地收斂好遺體，然后運到殯儀館，收拾出來冰柜，再一個一個放進去。后來才知道，這是一家三口搭老鄉(xiāng)車回家，途中發(fā)生事故，女逝者已經(jīng)懷孕三個月，一場車禍六個生命。車禍猛于虎，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開車上高速。我還接過很多老人遺體，發(fā)現(xiàn)獨居老人真的很可憐。記得有一次到閣樓抬尸，打開門的一瞬間就聞到一股腐敗刺鼻的氣味，這位老人獨自住在閣樓，去世好幾天才被樓下的兒子發(fā)現(xiàn)。還有一位農(nóng)村老人去世半個月才被鄰居發(fā)現(xiàn)，遺體已經(jīng)變形僵硬。這些經(jīng)歷，讓我深感老年群體真的需要更多呵護和關愛。去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我剛忙完，就看見一輛救護車送來一個3歲小女孩，她得了急性腦膜炎，從發(fā)現(xiàn)到死亡一天都不到，送來的時候身體還有余溫。孩子舅舅抱著她哭得像個淚人，他不停地請求我別放冰柜孩子怕冷！我還接過一個3歲男孩，他家住在馬路邊，徬晚他和小朋友玩耍時被一輛呼嘯而來的轎車撞飛七八米遠，太讓人痛心了。作為工作人員，我很怕自己情緒崩潰會影響到家屬，所以只能一邊克制自己不掉眼淚，一邊安慰家屬。那晚忙完，我一個人蹲在墻角，眼淚止不住的流。第二天早上，我再次拉開冰柜，將一束百合花放在孩子身旁，又從家里拿來兒子的奧特曼玩具放在旁邊。我記得兒子常說奧特曼能打敗怪獸，希望這個玩具能護送他去天堂。每個年輕人背后，都是一個不幸的家庭。我接過一個35歲的男人，他是猝死，放進冰柜的時候，他的妻子跪在停尸房門口一直哭，十歲的兒子傻傻地站在殯儀館院子里，目光呆滯，不明白爸爸去了哪里。那時我就想，我不能出事，我死了父母老婆孩子怎么辦？人到中年，我們不只是為了自己而活，還肩負著家庭的重擔，必須堅強樂觀，多發(fā)現(xiàn)生活里的暖，多關心身邊人。以前直男的我，現(xiàn)在也學會在婦女節(jié)送老婆一支她喜歡的口紅，平常下班給兒子做他喜歡吃的飯。也學會放下很多執(zhí)念，懂得了和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做入殮師的這幾年，我發(fā)現(xiàn)大家對這個職業(yè)很忌諱，也有很多誤解，比如高收入、亂收費、收紅包等。進來工作后我才發(fā)現(xiàn)，館里的工作人員其實都很敬業(yè)，工作上他們嚴格要求自己遵守職業(yè)規(guī)范，更不會私自收好處費。我和殯儀館的同事們已送別了1000多位陌生往生者。每一位往生者來到殯儀館，我們都會認真地擦身、穿衣、整理妝容，只為守護好他們人生的最后一站。為了讓大家了解真實的殯儀館，我還在自媒體上分享做入殮師的工作日常，沒想到內容很受歡迎，吸引了十幾萬粉絲。很多人因此認識到入殮師也是一個值得尊重的職業(yè)，這讓我覺得很開心。殯儀館雖然聽起來陰森可怕，但做的事卻是無比溫暖有價值的。比如這幾年因為疫情很多公墓暫停祭掃活動，今年清明節(jié)前，我們就舉辦了一場集體代祭掃公益活動，由館里工作人員給逝者掃墓、祈福、獻花。有兩位身在外地的網(wǎng)友得知這個消息后，請我?guī)退麄冇H人掃墓，我立馬就答應了。他們感激地要給我發(fā)紅包，我沒有收。作為殯儀館的一名工作人員，這是我的職責，不需要酬謝。能代他們行祭，是對我的信任，也是我的榮幸。（清明節(jié)，殯儀館舉辦代祭掃公益活動，在公募祭掃獻花）有次在墓地值班，我看到一位妻子寫給逝去丈夫的碑文這樣寫：真愛無言，只在心間。今生來世，與君相攜。這也是我的心底話。生活很神奇，人生30多年，兜兜轉轉很多行業(yè)，最后最投緣的卻是入殮師這個特殊職業(yè)。對于別人來說很忌諱很陰森，我卻看到了很多溫暖和善意。每一位入殮師都是勇敢且溫暖的人，未來我愿意在這個崗位上一直堅守，守好人生最后一站。有我們在，希望每一位往生者都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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