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多是卡拉揚的反面,他痛恨被稱作“大師”。政治上他是左翼,音樂背景上是現代主義者。在音樂界,阿巴多給人的印象是特立獨行。
早年歲月
老邁的托斯卡尼尼是所有意大利音樂家的偶像,是與威爾第直接相連的最后一環。阿巴多 18 歲時就得到托斯卡尼尼的賞識,在他的客廳里演奏過巴赫協奏曲,指揮過室內樂團。但他似乎并不特別珍惜那份回憶。他兒時在斯卡拉管弦樂團看過托斯卡尼尼排 練,驚駭于一個人竟能如此粗暴地對待樂手。然后他聽了富特文格勒,從此決定成為一個指揮。
他的政治和藝術傾向受到反法西斯家庭環境的影響。他無條 件支持意大利共產黨,致力于推廣危險的“墮落”音樂(現代派作品)。在米蘭時,他曾在朱利尼棒下的學生樂團演奏,后來去奧地利師從古怪的鋼琴大師弗利德里 希·古爾達和指揮漢斯·斯瓦洛夫斯基(勛伯格的學生)。學生時代他時常觀看布魯諾·瓦爾特和卡爾·伯姆的排練,在卡拉揚指揮的合唱隊里唱過貝多芬的《莊嚴 彌撒》。雖然后來卡拉揚邀請他去柏林和薩爾茨堡指揮,但他們的關系很疏遠。卡拉揚打造了一種“柏林之聲”,誰能想到,阿巴多最后得到了打破這種音響的特 權。
阿巴多和祖賓·梅塔是同學,時常一起惡作劇。他們一起去看歌劇演出,當時阿巴多就坦言自己有指揮馬勒的宏愿。他在庫塞維茨基指揮大賽上擊敗了 梅塔,但梅塔的事業比他順利得多。當印度人已經去蒙特利爾當音樂總監時,阿巴多依然在參加各種大賽。1963 年贏得米特羅普洛斯大獎無甚反響,在紐約愛樂當了一年助理指揮也沒有引起關注。倒是在柏林指揮廣播樂團的一場音樂會,引起了卡拉揚的注意,邀請他去薩爾茨 堡指揮凱魯比尼的一首彌撒。阿巴多堅持要指揮馬勒的第二交響曲“復活”,結果一鳴驚人。斯卡拉歌劇院記住了他。1972 年起,他花了 14 年時間讓這所歌劇院從硬件到精神全部煥然一新。當時的一線年輕指揮紛紛應邀前來斯卡拉,從梅塔、巴倫博伊姆到馬澤爾、小澤征爾,還有難得一見的卡洛斯·克 萊伯——克萊伯的妹妹是阿巴多的秘書。
70 年代意大利的社會環境十分動蕩,行政體制還有墨索里尼時代的遺毒,歌劇管理層會因為和藝術經紀人打交道被關進大牢;指揮出國工作不許帶信用卡,還要上繳收 入;電影明星會因為莫須有的逃稅指控被當眾羞辱,只為殺雞儆猴。當阿巴多的耐心到頭時,斯卡拉換上了他的競爭對手穆蒂。穆蒂在公開場合不屑提阿巴多的名 字,只稱他為“我的前任”。
入主柏林愛樂樂團前后
1989 年 10 月的一個晴朗星期天,柏林愛樂宣布阿巴多接替卡拉揚成為首席指揮,沒有人比他本人更驚訝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候選名單中。他當時 55 歲,事業有些停滯,甚至走下坡路,在芝加哥交響樂團的索爾蒂繼任競爭中剛剛輸給巴倫博伊姆。柏林宣布決定的前一天,他還在跟紐約愛樂談判,紐約愛樂的反叛 性格并不適合他的安靜氣質,只是薪水更高。眾人都以為柏林愛樂的樂手們會推選最有票房價值的指揮,比如馬澤爾、穆蒂或萊文。穆蒂出局后,有索尼撐腰的馬澤 爾志在必得,已經準備好要在柏林開新聞發布會了。結果事與愿違,馬澤爾沒開成香檳,氣呼呼地摘了憤怒的葡萄。
柏林愛樂對卡拉揚式音樂工業化的怨怒 如此之深,他們通過選舉進行了一次報復。多數樂手決定不會再選另一個皇帝,他們花了 6 個小時衡量巴倫博伊姆、海廷克和阿巴多的藝術貢獻。阿巴多是卡拉揚的反面,他痛恨被稱作“大師”。政治上他是左翼,音樂背景上是現代主義者;他的朋友包括 高眉鋼琴家波利尼和共產黨作曲家路易吉·諾諾(勛伯格的女婿)。上任后,阿巴多宣布用較小的愛樂廳排練實驗音樂。他眼界開放,公眾和樂手都覺得他讓人耳目 一新。“阿巴多會有好票房,也能打造出新聲音”,這是柏林一份大報的標題。
柏林愛樂總經理是卡拉揚時代的死忠遺老,聽到消息后立刻辭職。柏林政府 派文化參議員去維也納商討阿巴多在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任職時間。薩爾茨堡藝術節的改良派財務總監漢斯·蘭德斯曼說:“我們很高興一個與奧地利有親密關系的 人得到了柏林的要職。維也納、薩爾茨堡和柏林之間的紐帶會變得十分強大。”
但請千萬不要把阿巴多和卡拉揚的三大頂峰職位相提并論。阿巴多在維也納只是受雇于人,上頭還有一位前男中音藝術總監。在薩爾茨堡他只是許多榮譽客座指揮中的一位。在音樂上和性格上,他更像富特文格勒,在智性的云端上奇思妙想,藐視物質眾生。
阿巴多的上任,也終結了自彪羅時代起柏林的奧德血統傳承。卡拉揚沒有衣缽傳人。當時的柏林除了愛樂樂團之外,廣播樂團也由米蘭人里卡多·夏伊執掌,德意志歌 劇院的掌門是有爭議的威尼斯人西諾波利。斯卡拉的穆蒂常來做客。德國音樂的首都全面落入意大利人之手,這還是自 1920 年代托斯卡尼尼巡演之后的頭一遭。
阿巴多與美國:八字不合
阿巴多曾在 1982-1986 年擔任過芝加哥交響樂團的首席客座指揮。索爾蒂曾將他視為繼任,但最終未能如愿。之后紐約愛樂對他表示了興趣,但也沒能引導阿巴多執掌美國五大頂尖名團中的任何一支。
阿巴多的經紀人是 CAMI 公司的羅納德·維爾福德(Ronald Wilford),維爾福德經紀許多音樂大牌,而阿巴多從未表現出什么野心。當柏林愛樂的樂手推選阿巴多接替卡拉揚成為首席指揮時,維爾福德的反應是“開什么玩笑”,他本來心中的人選是詹姆斯·萊文。在音樂界,阿巴多給人的印象是特立獨行。音樂經紀人沒能理解的,是他最根基的理想主義精神。
阿巴多的父親是反法西斯斗士,政治左傾。他在意大利共產黨里有不少朋友,對市場經濟沒有好感。他并非不自負,只是厭惡名人為商業裹挾,他拒絕在媒體上為自己的唱片做宣傳。他在美國是個格格不入的人,他對造神產業沒有任何貢獻,在保持清白正直的同時,也錯失了唾手可得的機會。對此他從未表示過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