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伊人久久大香线蕉,开心久久婷婷综合中文字幕,杏田冲梨,人妻无码aⅴ不卡中文字幕

打開APP
userphoto
未登錄

開通VIP,暢享免費電子書等14項超值服

開通VIP
帝國碎夢 2

十六

 

 

 

597年(開皇十七年)三月初,紅花檵木的花瓣在長安皇宮開得燦爛繽紛;她那總梗上呈頂生頭狀花序,像金銀花的花瓣,以紫紅的顏色綻放得如霞似火,將矮小的樹身裝扮得花團錦簇,把修剪得像小球狀的形體襯托得似一朵朵彩云。隋文帝看到這一景觀,似乎受到了啟發,他認為自己的官吏就應該像這小紅木一樣,時時要注意修剪,這樣自己才能統治好國家:

 

帝以所在屬官不敬憚其上,事難克舉,三月,丙辰,詔“諸司論屬官罪,有律輕情重者,聽于律外斟酌決杖。”于是上下相驅,迭行捶楚,以殘暴為干能,以守法為懦弱(《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三月)

 

隋文帝因下面的官員不尊重上司,消極怠工沒有辦事效率,三月初九,他下詔說:各部門討論下屬官員哪些地方是犯罪行為,如果有‘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情節嚴重的,只好由法律之外的方法、根據情節輕重斟酌處以杖刑。如此一來,各級部門上下互相攻擊,導致杖打不斷(類似文化大革命以人治人),形成以一些人把人整倒、整死為本領,視那些遵紀守法的人為懦弱分子。

隋文帝發動的這場政治斗爭,把國家已經搞亂,導致打砸搶泛濫。盡管如此,他認為只有在高壓政策的統治下,才是解決社會治安的根本:

 

帝以盜賊繁多,命盜一錢以上皆棄市,或三人共盜一瓜,事發即死。于是行旅皆晏起早宿,天下懔懔。有數人劫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邪!但為枉人來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未有盜一錢而死者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為停此法(《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三月)

 

隋文帝以盜竊案件直線上升,下令凡是偷竊一文錢(一枚標準的方孔銅錢正常情況下,兩白銀大約能兌換到10001500文銅錢)以上的人,都要在都市熱鬧的街面上處斬(好教育人民)。比方說,有三個人共同偷了一個瓜,事情查出來后,這三個人都被殺頭。如此一來,外出的商旅怕有瓜田李下之嫌,只好早睡晚起,搞得天下人心惶惶。

人們為了抵制這樣的高壓政策,有幾個人劫持執法官員說:法官大人,你不用怕,我們不是前來謀財害命的人!只是為被冤枉的人而來。目的是讓你代替我們上奏皇上:自古以來,還沒有哪一個國家制定的法律因偷竊一文錢就被殺頭的。你如果不為我們上報,我們還會重來,到時別說我們對你不客氣!文帝聽說后,認為這樣的高壓政策繼續下去,就會造成官逼民反,只好停止實施盜一文錢就殺頭的法令。

歷史的蛛絲馬跡就是這樣一點點,我不知道當時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會不會像文化大革命一樣整死了一批人!從隋文帝念念不忘杖刑這一點來看,這樣的酷政至少也持續了兩年,下面的史料可窺視一斑:

 

帝嘗乘怒,欲以六月杖殺人,大理少卿河東趙綽固爭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帝報曰:“六月雖曰生長,此時必有雷霆;我則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殺之。

大理掌固來曠上言大理官司太寬,帝以曠為忠直,遣每旦于五品行中參見。曠又告少卿趙綽濫免徒囚,帝使信臣推驗,初無阿曲,帝怒,命斬之。綽固爭,以為曠不合死,帝拂衣入閣。綽矯言,“臣更不理曠,自有它事,未及奏聞。”帝命引入閣,綽再拜請曰:“臣有死罪三,臣為大理少卿,不能制馭掌固,使曠觸掛天刑,一也。囚不合死,而臣不能死爭,二也。臣本無它事,而妄言求入,三也。”帝解顏。會獨孤后在坐,命賜綽二金杯酒,并杯賜之。曠因免死,徙廣州。

蕭摩訶子世略在江南作亂,摩訶當從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為?以其名將之子,為人所逼耳。”因赦摩訶。綽固諫不可,上不能奪,欲綽去而赦之,因命綽退食。綽曰:“臣奏獄未決,不敢退。”上曰:“大理其為朕特舍摩訶也。”因命左右釋之。

刑部侍郎辛亶嘗衣緋裈,俗云利官;上以為厭蠱,將斬之。綽曰:“法不當死,臣不敢奉詔。”上怒甚,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引綽斬之。綽曰:“陛下寧殺臣,不可殺辛亶。”至朝堂,解衣當斬,上使人謂綽曰:“竟何如?”對曰:“執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良久,乃釋之。明日謝綽,勞勉之,賜物三百段。

上以綽有誠直之心,每引入閣中,或遇上與皇后同榻,即呼綽坐,評論得失,前后賞賜萬計。與大理卿薛胄同時,俱名平恕;然胄斷獄以情而綽守法,俱為稱職。胄,端之子也(《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三月)

 

隋文帝常常在發怒時想在六月份用杖刑殺人(古人一般在秋天殺犯人,這是順天意為萬物死亡季節,人們的意識都能接受。隋文帝提前到六月,有詛咒嚴懲犯人之意),法院副院長(大理寺少卿)趙綽苦苦力爭說:盛夏季節正是天地間萬物生長的時候,不可以在此時殺人。

趙綽理性地陳述完畢,隋文帝失去理智狡辯地說:六月雖然是萬物生長的季節,但此時天也會有雷霆;我效法上天行事,有什么不可?就這樣,一個六月殺人的條款實施了。

這一條款實施之后,有人奉承隋文帝的意思說話了,——他就是法院審判官(大理寺掌固)來曠。來曠上書說法院執法官對囚犯量刑定罪太寬,隋文帝馬上認為來曠忠直,并讓他每天早晨站在五品官員的行列中參加朝會。來曠見自己奉承皇帝的意思嘗到了甜頭,馬上又上告說他的上司趙綽違法釋放囚徒。文帝派他的親信前去調查,發現趙綽根本沒有這樣做。通過這件事,讓隋文帝覺醒過來,——原來來曠是利用他的心理在說話,因此非常憤怒,下令將來曠斬首。趙綽比楊堅冷靜得多,他不僅不記恨來曠,反而極力為來曠辯護,他認為這次來曠冤枉他按照法律不是死罪。隋文帝見趙綽要當好人,一氣之下拂衣而起,沖到后宮去了。趙綽見隋文帝走了,為了留下他,馬上申辯說:我不讓陛下殺來曠,自然會有我的理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呢!

趙綽的申辯果然起了作用,隋文帝派人引導趙綽進入后宮,趙綽再次下拜請求說:我有三條死罪:第一,我身為法院副院長,沒有管好我的法官,使來曠觸犯了法律。第二,來曠作為囚犯還不是死罪時,我不能以死相爭。第三,我本來阻止陛下不殺來曠,可是又沒有其它的理由,而只好狂妄申辯求見陛下。

趙綽說的以上三點,都是在把屎往自己身上潑。隋文帝見對方主動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怒氣才有所緩解。好在獨孤皇后在坐,隋文帝命獨孤后賞趙綽兩盅金杯酒,并且連同金杯一起賞。來曠因此免除一死,準備遷他到廣州。

也就是說,楊堅利用酒和酒懷解決了一個法律難題,我不知道是為趙綽慶幸,還是為趙綽悲哀,——說明隋文帝在有些地方感情用事。比方說,原陳國上將蕭摩訶的兒子蕭世略在江南作亂,蕭摩訶應當連坐處死,隋文帝見蕭摩訶是一位名將,為蕭摩訶辯解說:蕭世略未滿二十歲,他能夠有什么作為?只因為他是名將的兒子,被別人脅迫的原因。因此赦免了蕭摩訶。趙綽這次又按照法律條文力爭,他認為赦免蕭摩訶不行。隋文帝一時也拿他沒有辦法,想等趙綽離開再赦免蕭摩訶,因此命趙綽退下去吃飯。趙綽知道這是調虎離山,固執地說:我呈報的案件還沒有決定下來,不敢退下吃飯。

隋文帝見自己給趙綽毛巾擦臉,他要當擦屁股的手紙,只好拉臉宣布說:請法院的法官為我特赦!

隨著隋文帝的這一命令,派他的左右隨從前去法院釋放了蕭摩訶。

這也是法律,是一條心靈深處情感上的法規!盡管有時它雖然不合法,但又非常合理。

再說刑法部部長助理(刑部侍郎)辛曾經穿過紅色的褲子,民間風俗說穿紅色褲子可以官運亨通;隋文帝以為是巫蠱妖術非常厭惡,將要把辛亶處斬,趙綽再次出頭露面說:根據法律不應當處斬,我不敢接受這道詔令。

隋文帝見趙綽如此頂撞自己,非常惱怒地說:你憐惜辛亶而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嗎?

隋文帝怒斥之后,命令將趙綽帶下去斬首,趙綽從容地說:寧可陛下殺我,也不能殺辛

趙綽說著,被押送到了朝堂,正要解衣處斬時,文帝又派人對他說:你這樣做值得嗎?

趙綽頭也不回地說:我一心公正執法,不敢憐惜一死!隋文帝遠遠地聽到,拂衣進入了后宮。過了很長的時間,他才傳令釋放趙綽。第二天,隋文帝向趙綽道歉,慰勞有嘉,并獎賞布錦等物三百匹。

隋文帝因為趙綽的忠誠正直,常常把他帶進后宮談話,有時遇到他正和皇后同椅而坐,馬上向趙綽打招呼讓他坐下評論朝政得失,前后賞賜趙綽的財物多達上萬。趙綽和法院院長(大理寺卿)薛胄(西魏名臣薛端的兒子)是同齡人,都享有公正寬恕的好名;然而薛胄斷案根據情理而趙綽只根據法律,兩人都很稱職。

也就是說,隋文帝有兩個公正廉明的法官,讓他在這場政治斗爭中少犯錯誤,在謀種程度上來說,隋文帝還不是十分糊涂。

 

 

 

十七

 

第十六節我們介紹了隋文帝的兩位法官,史學家這樣鋪墊,是為了說明一個問題:

 

帝晚節用法益峻,御史于元日不劾武官衣劍之不齊者,帝曰:“爾為御史,縱舍自由。”命殺之,諫議大夫毛思祖諫,又殺之。將作寺丞以課麥遲晚,武庫令以署庭荒蕪,左右出使,或授牧宰馬鞭、鸚鵡,帝察知,并親臨斬之(《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三月)

 

隋文帝晚年施用法律越來越苛刻。比方說,他身邊的監察官員(御吏)在大年初一的年會上,如果有御吏不彈劾武官衣冠佩劍不整齊,他就會說:你身為監察官員,怎么放任自由。

隋文帝說完,下令將當日值班的御史處斬;管議論得失的官員(諫議大夫)毛思祖見此勸阻,結果也被殺了。建設營造局的秘書長(將作寺丞)認為征收麥稈蓋房子的官吏征收遲了,武器庫的庫長(武庫令)認為管理避署庭院的工作人員沒有管理好,隋文帝派他的左右近臣下去了解情況,這些下去了解情況的人收受牧場場主的馬鞭、鸚鵡,被隋文帝察覺后,他親臨刑場監督處斬。

也就是說,隋文帝到了晚年執法太嚴,有的近似殘酷,這樣必然會扭曲法律:

 

帝既喜怒不恒,不復依準科律。信任楊素,素復任情不平,與鴻臚少卿陳延有隙,嘗經蕃客館,庭中以馬屎,又眾仆于氈上樗蒲,以白帝。帝大怒,主客令及樗蒲者皆杖殺之,棰陳延幾死。

帝遣親衛大都督長安屈突通往隴西檢覆群牧,得隱匿馬二萬馀匹,帝大怒,將斬太仆卿慕容悉達及諸監官千五百人。通諫曰:“人命至重,陛下奈何以畜產之故殺千有馀人!臣敢以死請!”帝真目叱之,通又頓首曰:“臣一身分死,就陛下匄千馀人命。”帝感寤,曰:“朕之不明,以至于此!賴有卿忠言耳。”于是悉達等皆減死論,擢通為右武候將軍(《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三月)

 

隋文帝變得喜怒無常,不再依照法律條文定罪。他只信任奸臣楊素,而楊素以感情用事,好多事處理不公平。比方說,楊素與民族事務部的副部長(鴻臚寺少卿)陳延有嫌隙,陳延曾經經營過接待少數民族客人的賓館,而這一賓館衛生環境沒有跟上,庭院中居然有馬糞,加上賓館工作人員在氈毯上賭博,楊素把這一情況告訴了隋文帝。隋文帝聽了大怒,下令把民族事務部接待辦主任(鴻臚寺主客令)和參加賭博的工作人員全部杖殺,陳延也被捶打得奄奄一息。

這就是隋文帝,他居然連馬糞之類的小事也要過問。

再說他派近衛軍司令(親衛大都督)屈突通到隴山以西去檢查放牧情況(一般這一工作由太仆寺管),查出了沒有上報的馬兩萬多匹,隋文帝聽了匯報大怒,將要殺車馬管理局局長(太仆寺卿)慕容悉達,和各牧場監督官員一千五百人。屈突通勸阻說:人命要緊,陛下怎能因畜牧生產而殺害一千多人?我敢以死為他們請命!

屈突通正氣十足地說完,隋文帝卻瞪眼怒斥他,屈突通又叩頭說:陛下就是把我五體分尸,我也要請求陛下放了那一千多條人命。

屈突通以他的大義與正直,終于讓隋文帝感悟說:我不英明,以致于要殺一千多人!幸虧有你的忠言,不然會釀成大錯。就這樣,慕容悉達等人都被免死而另外論罪,提拔屈突通為左武候將軍。

沉痛的歷史讓人傷心,說明隋文帝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

 

上柱國彭公劉昶與帝有舊,帝甚親之;其子居士,任俠不遵法度,數有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轉驕恣,取公卿子弟雄健者,輒將至家,以車輪括其頸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稱為壯士,釋而與交。黨與三百人,毆擊路人,多所侵奪,至于公卿妃主,莫敢與校。或告居士謀為不軌,帝怒,斬之,公卿子弟坐居士除名者甚眾(《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三月)

 

上柱國彭公劉昶和隋文帝有舊交,所以隋文帝與劉昶非常親近;劉昶的兒子劉居士行俠仗義不遵守法律,曾多次犯罪,隋文帝因劉昶的緣故每次都原諒了他。可是劉居士更加驕橫放縱,選取公卿子弟身材魁梧者到家里,把車輪圈套到對方的脖子上,用棍棒亂打,打到死都不屈服求饒的人,他就稱對方是“壯士”,然后釋放與他交上朋友。如此一來,劉居士交結了三百人,這些人毆打路人,多數是為了掠奪財物,甚至于連公卿、王妃、郡主都不敢與他們計較。在這種情形下,有人告發劉居士圖謀不軌,隋文帝才發怒,下令將劉居士斬首。隨著劉居士的死,跟隨他的那些公卿大臣的子弟,受到牽連而被在官籍上除名的非常多。

盡管隋文帝對天下實行高壓政策,也自己導演過酷刑,但是天下還是不能安寧。讓他傷心的一件事是——他的第三個兒子被妃子下毒毒死了:

秦王俊,幼仁恕,喜佛教,嘗請為沙門,不許。及為并州總管,漸好奢侈,違越制度,盛治宮室。俊好內,其妃崔氏,弘度之妹也,性妒,于瓜中進毒,由是得疾,征還京師。上以為奢縱,丁亥,免俊官,以王就第。崔妃以毒王,廢絕,賜死于家。左武衛將軍劉升諫曰:“秦王非有它過,但費官物,營廨舍而已,臣謂可容。”上曰:“法不可違。”楊素諫曰:“秦王之過,不應至此,愿陛下詳之!”上曰:“我是五兒之父,非兆民炎父?若如公意,何不別制天子兒律!以周公之為人,尚誅管、蔡,我誠不及周公遠矣,安能虧法乎!”卒不許(《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七月)

 

秦王楊俊從小就仁愛寬恕,并喜歡佛教,還曾經請求出家當和尚,隋文帝沒有同意。等到他擔任隋國四大軍區之一的并州(山西太原)軍區司令員以后,生活逐漸奢侈,量化到違反制度、大建宮室。有了華麗的宮室,這位昔日想當和尚的王爺居然好起色來。他的妃子崔氏是隋文帝的酷吏崔弘度(隋文帝時曾擔任過太仆卿。長安有民謠說:“寧飲三斗醋,不見崔弘度;寧茹三斗艾,不逢屈突蓋。”)的妹妹,此人跟她哥哥一樣既狠毒又愛嫉妒,她見丈夫與其他的女人亂淫,就在瓜中放毒,楊俊中毒被送回長安。文帝因為楊俊驕奢縱淫,在七月十三日下令罷免了他的官職,以王爵身份回家閑居。崔妃因為下毒被廢除了王妃的地位,賜死在家中。左武衛將軍劉升勸阻說:秦王并沒有其它的罪過,只是多修了幾間宮室而已,我認為可以寬容。

劉升的話,讓隋文帝考慮之后,堅持己見說:法律不可違背。

隋文帝對楊俊的罪名定了性質之后,奸臣楊素以為隋文帝是言不由衷,為了討好,他勸阻說:秦王雖然有錯,但不應該懲罰這樣重,請陛下詳細考慮!

其他人說的話隋文帝可以馬虎,而楊素的話他是不能馬虎的,這次因為楊俊讓他太失望,他沒有聽楊素的勸,反而說:我難道只是五個兒子的父親,而不是天下百姓的君父?如果像你說的那樣,為何不另外制定一部天子之子的法令?以周公(姬旦)的為人,尚且能誅殺兄弟管叔與蔡叔,這樣比起來,我確實比周公差得太遠!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枉法徇私呢?

隋文帝能說這樣的切膚之言,也算是難能可貴,因此沒有同意寬恕楊俊。

宇宙的寒風在嗖嗖呼嘯,歲月的冷雨在滴滴吹打,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在變化:

 

何稠之自嶺南還也,寧猛力請隨稠入朝。稠見其疾篤,遣還欽州,與之約曰:“八九月間,可詣京師相見。”使還,奏狀,上意不懌。冬,十月,猛力病卒。上謂稠曰:“汝前不將猛力來,今竟死矣!”稠曰:“猛力與臣約,假令身死,當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來。”猛力臨終,果戒其子長真曰:“我與大使約,不可失信,汝葬我畢,即宜登路。”長真嗣為刺史,如言入朝。上大悅曰:“何稠著信蠻夷,乃至于此(《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十月)!”

 

九月底,何稠從嶺南起程返回京師長安時,欽州(廣西欽州)刺史寧猛力請求跟隨何稠入朝拜見皇帝。一路上,何稠見他病得厲害,就讓他返回了欽州,與他相約說:八九月間,你我可以到京城相會。何稠回到長安后,向隋文帝奏明了情況,這件事不合隋文帝的心意。

十月,寧猛力病逝,隋文帝有些責怪地對何稠說:你在寧猛力生前沒有帶他前來,現在他竟然去世了!何稠見此,馬上他解釋說:寧猛力與我有約定,如果他去世,就會派他兒子入朝侍奉陛下。越人性格直爽,他的兒子必定會來。

何稠說完,表現得十分自信。再說寧猛力臨終的時候,果然告誡兒子寧長真說:我和朝廷大使何稠有約定,我死后你不能失信,你把我安葬完畢,就應當立即上路。寧長真繼任欽州刺史,遵照父親的遺言來長安朝拜。隋文帝見了十分高興地說:何稠在蠻、夷人心目中擁有的信譽,竟然達到了如此的地步!

也就是說,人世之間變化無常,寧猛力由一個夜郎自大的獨裁者,在令狐熙、何稠等人的教育下,變得崇拜隋朝帝國,他死后也烙上了誠信的烙印。

 

 

十八

 

 

開皇十七年(597)七月,遠在南方桂州(廣西桂林)的李世賢謀反,隋文帝在討論討伐方案時,在幾位將領都主動要求帶兵前去的情況下,隋文帝因嫉恨功臣虞慶則,對他說:“你位居宰相,封爵上公,國家有賊,你沒有主動帶兵去討伐的意思,這是什么原因?”虞慶則聽皇帝如此一說,嚇得下拜要求出兵,這位對隋國立有大功的臣子,作為桂州道集團軍總司令出發了。如今已經過去了四個多月,情況又是怎樣的呢?

 

魯公虞慶則之討李世賢也,以婦弟趙什住為隨府長史。什住通于慶則愛妾,恐事泄,乃宣言慶則不欲此行,上聞之,禮賜甚薄。慶則還,至潭州臨桂嶺,觀眺山川形勢,曰:“此誠險固,加以足糧,若守得其人,攻不可拔。”使什住馳詣京師奏事,觀上顏色,什住因告慶則謀反,下有司案驗。十二月,壬子,慶則坐死,拜什住為柱國(《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十二月)

 

魯公虞慶則率部討伐李世賢時,任命妻弟趙什住為方面軍參謀長(總管府長史)。趙什住和虞慶則的愛妾私通(我不知道是不是突厥沙缽略可汗送的堂妹),恐怕事情泄露,于是對外揚言說虞慶則不想出征,隋文帝聽說后,對虞慶則的禮遇賞賜很微薄。這就是七月隋文帝逼虞慶則帶兵討伐李世賢的原因。

現在,戰爭勝利了。虞慶則在凱旋的途中,來到潭州(治湖南省長沙市)臨近桂嶺時,他見風光旖旎,眺望山川形勢說:這里的確是險要之地,如果糧草充足,再派得力的將領據守,就沒有辦法攻破。

虞慶則感嘆了一番山川地形,卻讓趙什住這個暗中和他作對的小人起了賊心,虞慶則派他到長安向隋文帝匯報,順便觀察隋文帝對自己的態度。誰知,趙什住乘機告發虞慶則謀反,文帝下令有關部門調查。

十二初十,虞慶則因此坐牢而被處斬。隋文帝不知趙什住與虞慶則小妾私通的事,反而授予這個小人為中將(柱國)。

我為虞慶則打抱不平,送上嶺南十二月仍然怒放的桂花為他送行,讓他在天國忘記小妾,來世管好妻弟。

告別了南方的虞慶則,我們來到了北國:

 

高麗王湯聞陳亡,大懼,治兵積谷,為拒守之策。是歲,上賜湯璽書,責以“雖稱籓附,誠節未盡”。且曰:“彼之一方,雖地狹人少,今若黜王,不可虛置,終須更選官屬,就彼安撫。王若灑心易行,率由憲章,即是朕之良臣,何勞別遣才彥!王謂遼水之廣,何如長江?高麗之人,多少陳國?朕若不存含育,責王前愆,命一將軍,何待多力!殷勤曉示,許王自新耳。”湯得書,惶恐,將奉表陳謝。會病卒,子元嗣立,上使使拜元為上開府儀同三司,襲爵遼東公。元奉表謝恩,因請封王,上許之(《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十二月)

 

高麗國(朝鮮半島與遼東一部)國王高湯(高麗史書稱之為“平原王”或“平崗上好王”,也叫“高陽成”)聽說陳國滅亡,非常害怕隋國回頭消滅他,于是大力訓練軍隊,聚積糧草,作為抵抗隋軍入侵的策略。這年歲末,隋文帝向高湯送去蓋有玉璽印章的國書,責備高湯說:你雖然稱臣歸附,卻沒有盡到做臣子的忠節。并且還威脅說:你所管轄的一方,雖然地狹民少,如今若是廢黜你,也不可能讓王位空著,最終還是要重新選舉官屬,就地安撫。你如果能洗心革面,完全遵守朝廷的憲章,就是朕的良臣,朕又何必再派賢才呢?你認為遼河寬廣能比得上長江嗎?高麗國的人口多少,你心里有數,能與陳國相比嗎?我如果不是存有包容和養育天下黎民之心,追究你以前的過失,派一位將軍前去消滅你,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我之所以對你殷勤曉以大義,是允許你改過自新。

高湯看了璽書惶恐不安,準備向朝廷奉表謝罪。正巧得病死了,他的兒子高元繼位,隋文帝派人授予高元為中央常委(上開府儀同三司),承襲“遼東公”的爵位。高元向朝廷奉表謝恩,順便請求授予王爵,隋文帝同意了。

也就是說,我國歷史上的大隋盛世拉開了序幕,不管是突厥,還是高麗,不管是吐谷渾,還是百越,這時都俯首稱臣:

 

吐谷渾大亂,國人殺世伏,立其弟伏允為主,遣使陳廢立之事,并謝專命之罪,且請依俗尚主;上從之。自是朝貢歲至(《資治通鑒》開皇十七年十二月)

 

吐谷渾大亂,國人殺了世伏可汗,擁立他的弟弟伏允為可汗,派人到長安向隋文帝陳述廢立可汗的理由和經過,并且請求依照吐谷渾的風俗,允許伏允娶嫂子光化公主;隋文帝同意了。從此,吐谷渾每年都派人到長安進貢。

這是開皇十七年(597)所有的記憶,轉眼到了開皇十八年:

 

春,二月,甲辰,上幸仁壽宮(《資治通鑒》開皇十八年二月)

 

開皇十八年(598)二月初三,隋文帝去了仁壽宮。正當他在這座豪華的宮殿享受春花芬芳時,高麗人向北部邊疆入侵:

 

高麗王元帥靺鞨之眾萬馀寇遼西,營州總管韋沖擊走之。上聞而大怒,乙巳,以漢王諒、王世積并為行軍元帥,將水陸三十萬伐高麗,以尚書左仆射高颎為漢王長史,周羅睺為水軍總管(《資治通鑒》開皇十八年二月)

 

高麗國國王高元率領靺鞨(北魏稱“勿吉”,隋唐稱靺鞨。最初有幾十個部落,后逐漸兼并為七大部。主要分布在松花江和黑龍江一帶)一萬多人入寇遼西地區,營州(治遼寧省朝陽市)軍區司令韋沖率部打退了入侵者。隋文帝聽說高元反叛非常憤怒。二月初四,他任命第五個兒子漢王楊諒、上將(上柱國)王世積并列為集團軍司令(行軍元帥),統率水陸三十萬大軍討伐;又任命國務院第一副總理高颎,為漢王元帥府的參謀長(長史),原陳國大將周羅為水軍司令。這場戰爭直到同年九月才有了結果:

 

六月,丙寅,下詔黜高麗王元官爵。漢王諒軍出臨渝關,值水潦,饋運不繼,軍中乏食,復遇疾疫。周羅睺自東萊泛海趣平壤城,亦遭風,船多飄沒。秋,九月,己丑,師還,死者什八九。高麗王元亦惶懼遣使謝罪,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上于是罷兵,待之如初(《資治通鑒》開皇十八年六到九月)

 

598年六月二十七日,隋文帝下詔廢黜高麗國國王高元的官爵。漢王楊諒率部從臨渝關(位于河北省撫寧縣二十里處的榆關鎮)出塞,正碰上連日大雨,后方糧草接運不上。導致軍中缺乏糧食,加上遇到了疾病和瘟疫。

再說水路上的水軍司令周羅部,他率領水軍從山東蓬萊渡海,向朝鮮平壤前進,途中也碰上了大風,船只多被吹散沉沒。

九月二十一日,隋軍被迫還師,戰士死了十分之八九。盡管如此,高麗國國王高元還是很害怕,連忙派者向朝廷謝罪認錯,上表稱自己是遼東糞土臣子高元,隋文帝見此罷兵,待他如初。

也就是說,高元無能,可是他又想獨立,最后還是夾著尾巴稱臣。高元稱臣還不甘心,他又去百濟國(據《三國史記》記載:公元前18年,朱蒙的兒子溫祚王帶領一批高句麗人南下到朝鮮漢江盆地建立起的國家)賭狠:

 

百濟王昌遣使奉表,請為軍導,帝下詔諭以“高麗服罪,朕已赦之,不可致伐。”厚其使而遣之。高麗頗知其事,以兵侵掠其境(《資治通鑒》開皇十八年九月)

 

隋軍討伐高麗退回后,百濟國國王扶余昌(“扶余”為復姓)以為隋軍不知道路,派遣使者請求當向導,隋文帝下詔安撫說:高麗國國王認了罪,朕已經赦免,不可再去討伐。隨著文帝的這道詔書,送上豐厚的禮物,讓百濟的使者回國。高麗人通過情報,大致上知道了其中的過程,一氣之下,派兵入侵掠奪了百濟國的國境。史學家沒有再去作深入的報道,因為在開皇十八年十二月還有一宗南方的戰事:

 

十二月,自京師至仁壽宮,置行宮十有二所。

南寧夷爨玩復反。蜀王秀奏“史萬歲受賂縱賊,致生邊患。”上責萬歲,萬歲詆讕;上怒,命斬之。高颎及左衛大將軍元旻等固請曰:“萬歲雄略過人,將士樂為致力,雖古名將,未能過也。”上意少解,于是除名為民(《資治通鑒》開皇十八年十二月)

 

598年十二月,隋國從京都長安到寶雞市仁壽宮之間,建立了十二所行宮。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獨孤皇后的主意,因為隋文帝沒有反對,他一次次到仁壽宮去休假,再也沒有譴責楊素把宮殿建設得太奢華。

接著是南寧夷族首領玩再次起兵反叛。蜀王楊秀上奏說:去年史萬歲收受玩的賄賂而釋放了他,導致現在又生禍患。

兒子楊秀找出了禍根,父親楊堅立即指責史萬歲,而史萬歲矢口抵賴;隋文帝見此大怒,下令將史萬歲斬首。高和左衛大將軍元等人力爭說:史萬歲的謀略過人,將士都樂意為他賣命,即使是古代的名將,也沒有人能超過他。文帝稍微有些回心轉意,于是將史萬歲除去官籍上的名,貶為庶民。

也就是說,史萬歲沒有吸取教訓,他作為北周的罪臣發配到邊疆,好不容易再次出頭,因收受玩的賄,再次受到了懲罰。

 

 

十九

 

 

大隋帝國在膨脹,各種戰爭此起彼伏,隨著開皇十九年(599)春天的到來,與突厥北部都藍可汗的戰爭拉開了序幕:

 

突厥突利可汗因長孫晟奏言都藍可汗作攻具,欲攻大同城。詔以漢王諒為元帥,尚書左仆射高颎出朔州道,右仆射楊素出靈州道,上柱國燕榮出幽州道以擊都藍,皆取漢王節度;然漢王竟不臨戎(《資治通鑒》開皇十九年二月)

 

開皇十九年二月,隋國駐突厥南部突利可汗處的代表長孫晟,他上奏說北部都藍可汗在大量制造攻城的器械,想進攻大同城(山西省大同市)。隋文帝下詔任命漢王楊諒為元帥,國務院第一副總理高率部從朔方(內蒙古自治區烏拉特旗東)道出塞,第二副總理楊素率部從靈州(治寧夏靈武西南)道出塞,上柱國燕榮率部從幽州(治北京市)道出塞,攻打突厥都藍可汗。這三路大軍都受楊諒指揮,然而楊諒并沒有親臨前線。

漢王楊諒為何沒有上前線?難道說他也想玩一次荒唐?到了四月,長孫晟在無奈之下導演了這樣一幕:

 

都藍聞之,與達頭可汗結盟,合兵掩襲突利,大戰長城下,突利大敗。都藍盡殺其兄弟子侄,遂渡河入蔚州。突利部落散亡,夜,與長孫晟以五騎南走,比旦,行百馀里,收得數百騎。突利與其下謀曰:“今兵敗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豈禮我乎!玷厥雖來,本無冤隙,若往投之,必相存濟。”晟知之,密遣使者入伏遠鎮,令速舉烽。突利見四烽俱發,以問晟,晟紿之曰:“城高地迥,必遙見賊來。我國家法,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逼,舉四烽。彼見賊多而又近耳。”突利大懼,謂其眾曰:“追兵己逼,且可投城。”既入鎮,晟留其達官執室領其眾,自將突利馳驛入朝。夏,四月,丁酉,突利至長安。帝大喜,以晟為左勛衛驃騎將軍,持節護突厥(《資治通鑒》開皇十九年二到四月)

 

都藍可汗聽說隋國派出了三路大軍,與突厥西部的達頭可汗結成了同盟,他們合兵襲擊南部的突利可汗,雙方在長城下展開了激戰,結果突利可汗大敗。

都藍可汗將突利可汗的兄弟子侄全部殺害,然后率部渡過黃河進入蔚州(治河北省蔚縣),突利可汗的部落因失敗而逃亡。這天夜里,長孫晟作為駐突利可汗的代表,只好帶著五名騎兵向南逃跑。等到天亮逃出了一百多里,一路上收得幾百名騎兵。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突利可汗與部下商議說:如今我們敗逃前往隋國,類似于一個投降的人,大隋天子豈能對我待之以禮?玷厥(達頭可汗名)雖然來了,但我和他本來沒有冤仇和嫌隙,如果我去投奔他,他必然會收留而幫助我。

突利可汗說這番話的意思很明顯,他不想到長安丟面子。長孫晟知道突利可汗的心思后,暗中派人進入附近的伏遠鎮(山西大同西北),下令守邊將士迅速燃起烽火。突利可汗望見四處烽火同時點燃,向長孫晟了解情況,長孫晟假意解釋說:烽火臺位于城墻的最高處,這里地勢遼闊,必然是我國守軍瞭望到了敵情。我國使用烽火的方法是:若是敵軍來得少,只舉兩處烽火;來得多,舉三處烽火;若是大軍壓境,才舉四處烽火。現在四烽燃起,可見敵軍來得多而且是逼近。

長孫晟認真地介紹完畢,讓突利可汗聽了覺得非常害怕,他連忙對部眾說:追兵已經臨近,我們只好暫時投奔到隋國的城防中去。

隋著突利可汗的命令,這些人進入伏遠鎮,長孫晟見目的達到,留下其達官看護部眾,自己帶著突利可汗乘驛站的快馬趕到長安。

四月初二,突利可汗來到長安,隋文帝見了十分高興。他任命長孫晟為左勛衛驃騎將軍,持節護衛突厥突利可汗回國。與此同時,都藍可汗也派人來到了長安:

 

上令突利與都藍使者因頭特勒相辯詰,突利辭直,上乃厚待之。都藍弟都速六棄其妻子,與突利歸朝,上嘉之,使突利多遺之珍寶以慰其心。
  高颎使上柱國趙仲卿將兵三千為前鋒,至族蠡山,與突厥遇,交戰七日,大破之;追奔至乞伏泊,復破之,虜千馀口,雜畜萬計。突厥復大舉而至,仲卿為方陳,四面拒戰,凡五日。會高颎大兵至,合擊之,突厥敗走,追度白道,逾秦山七百馀里而還。楊素軍與達頭遇。先是諸將與突厥戰,慮其騎兵奔突,皆以戎車步騎相參,設鹿角為方陳,騎在其內。素曰:“此乃自固之道,未足以取勝也。”于是悉除舊法,令諸軍為騎陳。達頭聞之,大喜曰:“天賜我也!”下馬仰天而拜,帥騎兵十馀萬直前。上儀同三司周羅睺曰:“賊陳未整,請擊之。”先帥精騎逆戰,素以大兵繼之,突厥大敗,達頭被重創而遁,殺傷不可勝計,其眾號哭而去
(《資治通鑒》開皇十九年四月)

 

隋文帝命令突利可汗與都藍可汗的使者“因頭特勒”對這場戰爭的是非進行辯論,突利可汗義正詞嚴駁倒對方取勝,隋文帝厚待他。都藍可汗的弟弟都速六拋棄了妻子,和突利可汗來到長安,隋文帝贊揚了他,并吩咐突利可汗多送珍寶加以慰勞。

再說高派上柱國趙仲卿率領三千人為前鋒,到達族蠡山(位于山西省右玉北),與突厥兵相遇,連續交戰了七天才大獲全勝;接著他又乘勝追擊到了乞伏泊(內蒙察哈爾右翼前旗東北黃旗海),再次俘虜了一千多人,牛羊雜畜數以萬計。

面對失敗,突厥人卷土重來,有著“上柱國”稱號的大將趙仲卿指揮軍隊布成方陣四面抵抗,前后激戰了五天,正好高的大軍趕到,形成了對敵人的內外夾擊。突厥人見此敗逃,高率部繼續追擊,追過白道(內蒙古呼和浩特西北)、翻越秦山(內蒙大青山)七百多里才返回。

楊素的軍隊和達頭可汗在靈州相遇。楊素先派部將與突厥人交戰,考慮到突厥的騎兵奔襲突擊,全部軍隊采取戰車與步、騎兵相混合的陣法,設置鹿角(陣容外面設置尖角)組成方陣,騎兵在陣內。這一切布置好后,楊素對將士說:這是自我保護的戰術,不足以克敵取勝。

楊素說完,全部廢除了原來的鹿角陣法,下令各軍都擺出騎兵陣。達頭可汗聽說后,心想:騎兵陣是我軍的特長,你楊素一定會敗在我手里。想到這里,他大喜過旺地說:這些隋軍如此布陣,可以說是天賜我良機!

達頭可汗說完,興奮讓他下馬仰天而拜,然后率領十多萬騎兵直撲過來。隋國大將周羅睺臨陣請求楊素說:敵軍陣形還沒有布置完整,請讓我率部發起進攻。楊素命令他率精銳騎兵迎戰,楊素本人指揮大軍隨后繼進。隨著這兩位隋國身經百戰的老將出戰,突厥軍隊大敗。量化到達頭可汗帶著重傷逃跑,隋軍殺傷敵軍不可勝計,其余殘兵嚎哭而去。

也就是說,達頭可汗空喜一場,戰爭的武器將他刺傷,599年四月長城之外(塞外)的戰場,再次書寫了隋帝國的勝利篇章。

六月十一日,隋文帝任命皇孫豫章王楊暕(585618。楊廣的兒子)為內務部部長(內史令),代替了楊素的職務。為何隋文帝如此安排?我們一時難以找到答案。盡管如此,下面的一則史料似乎在告訴我們什么:

 

宜陽公王世積為涼州總管,其親信安定皇甫孝諧有罪,吏捕之,亡抵世積,世積不納。孝諧配防桂州,因上變,稱“世積嘗令道人相其貴不,道人答曰:‘公當為國主,又將之涼州。’其所親謂世積曰:‘河西天下精兵處,可圖大事。’世積曰:‘涼州土曠人希,非用武之國。’”世積坐誅,拜孝諧上大將軍(《資治通鑒》開皇十九年六月)

 

宜陽公王世積擔任涼州軍區司令,他的親信皇甫孝諧因有罪,被公安機關通緝,他卻逃到老首長王世積處躲避,王世積不肯收留。皇甫孝諧被發配桂州(廣西桂林),因懷恨王世積不肯收留,上書告發王世積有反叛行為說:王世積曾經讓道士為他看相,問自己能否富貴,道士回答說:你應該當國君,又將要前往涼州任職。王世積的親信對他說:河西是天下出精兵強將的地方,可以圖謀大事。王世積說:涼州地曠人稀,不是用武之地。’”

隋文帝聽了匯報,認為是真,把王世積處死,任命皇甫孝諧為上大將軍。

也就是說,隋文帝變得疑神疑鬼起來,那么楊素失去內務部部長一職,會不會是懷疑楊素的原因?我們從楊素后期一些奸詐迎逢隋文帝的言行中,似乎能看出楊素的權力受到了限制。

 

二十

 

 

第十九節我們介紹了隋文帝疑神疑鬼的一面,那是他懷疑大臣,為了搜集更有力的證據,筆者的目光盯上了這樣一則史料:

 

時太子勇失愛于上,潛有廢立之志,從容謂颎曰:“有神告晉王妃,言王必有天下,若之何?”颎長跪曰:“長幼有序,其可廢乎!”上默然而止。獨孤后知颎不可奪,陰欲去之。

會上令選東宮衛士以入上臺,颎奏稱:“若盡取強者,恐東宮宿衛太劣。”上作色曰:“我有時出入,宿衛須得勇毅。太子毓德東宮,左右何須壯士!此極弊法。如我意者,恒于交番之日,分向東宮,上下團伍不別,豈非佳事!我熟見前代,公不須仍踵舊風。”颎子表仁,娶太子女,故上以此言防之(《資治通鑒》開皇十九年六月)

 

這時,皇太子楊勇在隋文帝心中失去寵愛,他暗中起了廢除楊勇另立楊廣為太子的念頭。因此,隋文帝謹慎地對高說:有神靈告訴晉王楊廣的妃子,說晉王必定會擁有天下,你說應該怎么辦?一聽,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他馬上長跪不起說:太子楊勇是長子,晉王是次子,長幼有序,能廢除嗎?

颎以他的忠誠向隋文帝劃了一個問號,讓楊堅沉默下來。壞就壞在楊堅怕老婆。這時,獨孤皇后知道無法說服高,想暗中把高颎遷走或趕下臺

正好隋文帝下令挑選太子宮中衛士,到隋文帝設在臺城的辦公室入衛,高上奏說:如果陛下把強壯的衛士都挑走,恐怕東宮警衛的力量太弱。

本來高颎說了一句良心話,讓隋文帝拉下臉,賭氣說:我有時出入仁壽宮等地,警衛必須要勇猛剛毅。而太子應該在東宮修養德性,左右的警衛何必那樣強壯?再說強大的警力閑置在東宮,也是極大的弊端,如有合意的警衛,等到我交班之日,再分配到東宮,這樣上下結為一體,難道說不是一件好事嗎?我熟悉前代的警衛制度,你就不必勸我仍然重蹈舊的風俗。

隋文帝說這番話,其中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高的兒子高表仁是太子楊勇的女婿,所以隋文帝以此言警告對方。

也就是說,隋文帝不僅懷疑太子,連幫太子說話的高颎也被懷疑上了。接下來的一件事讓高颎陷入了絕境:

 

颎夫人卒,獨孤后言于上曰:“高仆射老矣,而喪夫人,陛下何能不為之娶!”上以后言告颎。颎流涕謝曰:“臣今已老,退朝,唯齋居讀佛經而已。雖陛下垂哀之深,至于納室,非臣所愿。”上乃止。既而颎愛妾生男,上聞之,極喜,后甚不悅。上問其故,后曰:“陛下尚復信高颎邪?始,陛下欲為颎娶,颎心存愛妾,面欺陛下。今其詐已見,安得信之!”上由是疏颎(《資治通鑒》開皇十九年六月)

 

颎的夫人去世,獨孤皇后見他已經五十八歲,對丈夫說:高總理(高仆射)已經老了,又新喪夫人,陛下怎能不為他再娶?

至于獨孤皇后說這話是否是出于關心,還是另有目的,我們不知道,只知道隋文帝把獨孤皇后的這番“美意”轉告了高。高颎流淚辭謝說:我已經老了,退朝以后,空閑時間只是在齋房讀佛經而已。雖然陛下對我的悲哀關懷備至,但是至于再娶,非我所愿。

颎如此一說,隋文帝只好打住。這件事如果不出現意外,一切也許會過去。壞就壞在高的愛妾生下一個兒子,隋文帝聽說非常高興,可是別有用心的獨孤皇后聽了卻很不愉快。隋文帝問她其中的緣故,她氣呼呼地說:陛下還能相信高嗎?開始陛下想為他納繼室,他卻心里裝著愛妾,這等于是當面欺君。今天他生了兒子,說明他并不是把空閑的時間用在齋房讀佛經,其狡詐已經暴露,陛下怎能再相信?

獨孤皇后如此一說,讓本來已經多疑的隋文帝開始疏遠高。這位母老虎如此懷恨高颎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幾天前隋文帝到仁壽宮與尉遲迥的孫女作愛,獨孤后因嫉妒趁隋文帝不在殺了尉遲氏,高颎勸隋文帝不要與一婦人計較,獨孤皇后聽高颎稱她“婦人”懷恨在心(事見第十節)。

由于隋文帝疏遠了高颎,加上獨孤皇后在枕邊吹風,使隋文帝聯想起以前發生的事,讓高颎這位功臣處處被動:

 

伐遼之役,颎固諫,不從,及師無功,后言于上曰:“颎初不欲行,陛下強遣之,妾固知其無功矣!”又,上以漢王年少,專委軍事于颎,颎以任寄隆重,每懷至公,無自疑之意,諒所言多不用。諒甚銜之,及還,泣言于后曰:“兒幸免高颎所殺。”上聞之,彌不平(《資治通鑒》開皇十九年六月)

及擊突厥,出白道,進圖入磧,遣使請兵,近臣緣此言颎欲反。上未有所答,颎已破突厥而還。及王世積誅,推核之際,有宮禁中事,云于颎處得之,上大驚。有司又奏“颎及左右衛大將軍元旻、元胄,并與世積交通,受其名馬之贈。”旻、胄坐免官。上柱國賀若弼、吳州總管宇文弼、刑部尚書薛胄、民部尚書斛律孝卿、兵部尚書柳述等明颎無罪,上愈怒,皆以屬吏,自是朝臣無敢言者。秋,八月,癸卯,颎坐免上柱國、左仆射,以齊公就第(《資治通鑒》開皇十九年七到八月)

未幾,上幸秦王俊第,召颎侍宴。颎歔欷悲不自勝,獨孤后亦對之泣。上謂颎曰:“朕不負公,公自負也。”因謂侍臣曰:“我于高颎,勝于兒子,雖或不見,常似目前。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無高颎。人臣不可以身要君,自云第一也。”
  頃之,颎國令上颎陰事,稱其子表仁謂颎曰:“司馬仲達初托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焉知非福!”于是上大怒,囚颎于內史省而鞫之。憲司復奏沙門真覺嘗謂颎云:“明年國有大喪。”尼令暉復云:“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厄,十九年不可過。”上聞而益怒,顧謂群臣曰:“帝王豈可力求!孔子以大圣之才,猶不得天下。颎與子言,自比晉帝,此何心乎!”有司請斬之。上曰:“去年殺虞慶則,今茲斬王世積,如更誅颎,天下其謂我何!”于是除名為民
(《資治通鑒》開皇十九年八月)

 

以前,在討伐遼西高麗的戰役中,高颎極力勸阻,隋文帝不聽。等到出師無功,獨孤皇后對丈夫挑撥說:一開始就不想前去,陛下卻強求他去了,我就知道他不會立功!又有一次,皇上認為涼王(楊諒。文帝的第個五兒子)年少,專門委派高颎到涼王府管軍事,高颎認為這是皇帝對他寄予的厚望,所以每次他都認為自己是出于公心,沒有避嫌疑的意思,對楊諒的建議多數不用。智商不高的楊諒十分嫉恨高,等他回到長安時,還痛哭流涕地對獨孤皇后說:兒幸好免于被高颎所殺。隋文帝聽了,心中對高颎的懷恨越是加重。

等到二個月前高颎率部攻打突厥過白道,他謀求進一步深入大沙漠,派人向朝廷請求增兵,隋文帝的左右隨從根據這一現象,說高颎要求增兵是想造反。文帝還沒有給高颎作答復,而高颎在沒有增兵的情況下已打敗突厥返回。等到涼州軍區司令王世積被處斬,在審核案件之際,牽涉到宮禁中的一些事,王世積說這些秘密都是從高那里知道的,隋文帝大吃一驚。有關部門調查又上奏說:和左右衛大將軍元、元胄,都與王世積有往來,并接受了王世積贈送的名馬。

隨著有關部門的這道奏折上去,元、元胄都被免除了官職,只有高颎還沒有變動。為了保住高颎,朝中大臣都出面說情:上柱國賀若弼、吳州總管宇文弼、刑部尚書薛胄、民部尚書斛律孝卿、兵部尚書柳述等人,都上奏說明高無罪,這讓隋文帝更加惱怒,他把這些人全部交給了專案組。如此一來,再也沒有人敢為高颎辯護。八月初十,高颎坐罪被免除上柱國和國務院第一副總理的職務,以齊公爵位回家閑居。

沒過多久,隋文帝到秦王楊俊的府第,召來高颎同席陪宴。高見到楊堅時,覺得有一肚子的委屈,導致悲不自勝;獨孤皇后也跟著假惺惺地落淚。見此,隋文帝還以為高知錯悔恨,對他說:我沒有對不起你,你自己應該承擔責任。說到這里,隋文帝借這一機會對左右隨從教育說,我對待高勝過對待自己親生的兒子,即使不見面,他也好像常在我的眼前。自從他離職以后,我就把他完全遺忘了(說假話,既然遺忘,為何召他前來),好像從來也沒有這個人。所以,做人臣的不能要挾君主,自認為是天下第一。

隋文帝說這話不久,高又出了紕漏,原因是高封國里官員上告高颎謀反,聲稱高的兒子高表仁對高說:曹魏時太傅司馬懿起初稱病不上朝,才奪取了天下。您今天也像司馬懿一樣退下來了,又怎么知道不是洪福來了呢?

對于這一撲風捉影的說法(筆者懷疑有可能是楊廣或者獨孤后派人煽動),隋文帝聽了也大怒,下令把高囚禁在內務部(內史省)審問。執法部門又上奏說佛門真覺禪師曾經對高說:明年國家有大喪。尼姑令暉也對高說:開皇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難,十九年皇帝難以逃過死劫。

這一件件傳聞,有如一次次點火,讓隋文帝聽了更是怒不可遏。他顧望群臣說:帝王之位豈能可以力求?孔子是大圣還沒有得到天下。高和他兒子的話,自比晉宣帝(司馬懿),這是居心何在?

隋文帝如此一說,有關部門請求殺了高,可是隋文帝又怕天下人說他負心,只好說:我去年殺了虞慶則,今年又殺了王世積,如果再殺高,天下人會怎么看我?于是下令將高颎在官籍中除名,貶為平民。

按照道理,這件事應該告一段落,可是這件事還嚇死了另外一個人:

 

颎初為仆射,其母戒之曰:“汝富貴已極,但有一斫頭耳,爾其慎之!”颎由是常恐禍變。至是,颎歡然無恨色。先是國子祭酒元善言于上曰:“楊素粗疏,蘇威怯懦,元胄、元颎正似鴨耳。可以付社稷者,唯獨高颎。”上初然之。及颎得罪,上深責之,善憂懼而卒(《資治通鑒》開皇十九年八月)

 

剛擔任國務院第一副總理(尚書左仆射)時,他的母親告誡他說:你現在的富貴到了頂點,但不要忘記還有被殺頭的危險,應該謹慎!颎聽了,時常擔心變幻莫測的災禍。現在,高颎雖然丟官,但保全了性命,他沒有任何怨恨。

颎雖然清閑下來了,可是他的文化還在影響著他,在他沒有貶職前,教育部部長(國子祭酒)元善曾在隋文帝面前評價他的重臣說:楊素粗疏,蘇威懦弱,元胄、元之流就像是鴨子,可以隨波逐流;陛下可以托付國事的只有高一人。

元善說了這句有遠見的話,如果高颎不出問題,隋文帝應該感激他,事實上當初隋文帝也是這樣認為。等到高颎“獲罪”,這位疑神疑鬼的皇帝狠狠地責備了元善,元善因此在憂郁與恐懼中被嚇死了。

我不知道這時的隋文帝是政治的過敏,還是得意忘形,竟然對功臣如此不負責任。所以,在他叱咤風云和風雨瀟瀟的人生中,最后的故事更讓人為他痛心。

 

 

二十一

 

開皇二十年(600)三月,昔日長安繁華而歡樂的景象已經蕩然無存。盡管百花仍然綻放,而人們心目中楊堅的英明形象漸漸地失去。特別是高颎一案,讓公卿大臣和普通市民都清醒了一個事實:獨孤皇后在干政,隋文帝晚年犯了疑心病。

自從去年(599)七月賀若弼、宇文弼、薛胄、斛律孝卿、柳述等人,因上奏說高無罪,隋文帝一怒之下把這些人全部交給專案組以后,已經八個月過去,直到現在隋文帝還在自欺欺人:

 

賀若弼復坐事下獄,上數之曰:“公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無上心太猛。”既而釋之。他日,上謂侍臣曰:“弼將伐陳,謂高颎曰:‘陳叔寶可平也。不作高鳥盡、良弓藏邪?’颎云‘必不然。’及平陳,遽索內史,又索仆射。我語颎曰:‘功臣正宜授勛官,不可預朝政。’弼后語颎:‘皇太子于己,出口入耳,無所不盡。公終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脈脈邪!’意圖廣陵,又圖荊州,皆作亂之地,意終不改也(《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三月)。”

 

賀若弼因高颎一案再次入獄,隋文帝當面抖出賀若弼的過失,譴責說:“你有三處過分:第一是嫉妒心過分;第二是自以為是、詆毀他人之心過分;第三是目無君主之心過分。”隋文帝譴責完之后,就釋放了他。另外一天,隋文帝對隨從說:“賀若弼即將討伐陳國時,曾對高颎說:‘陳叔寶的勢力可以平定,會不會出現‘飛鳥盡、良弓藏’呢?高颎說:‘絕對不會。’等到陳國平定,賀若弼就急忙索要內務部部長的職務,后來又索要總理。我跟高颎說:‘功臣正好要授勛加官,但是不能干預朝政。’賀若弼后來跟高颎說:‘皇太子和我親密到無話不說,到了出他之口入我之耳的地步。你高公終究會得我賀若弼之力,又何必不來投靠我呀!’賀若弼早就想謀取到廣陵(江蘇揚州)去任職揚州刺史,又圖謀過荊州(湖北江陵)去擔任刺史,這兩地都是適應作亂的地方(揚州物產豐富,荊州軍事重鎮)。由此可見,他圖謀不軌的野心始終沒有改變。”

也就是說,楊堅對賀若弼耿耿于懷,但他又怕天下人譴責自己忘恩負義,為了不讓賀若弼“飛鳥盡、良弓藏”的預言兌現,他以最大的忍耐讓賀若弼活下來。面對賀若弼、虞慶則、王世積、高颎這些名將的含冤,史料又為勇將史萬歲的死作了鋪墊:

 

夏,四月,壬戌,突厥達頭可汗犯塞,詔命晉王廣、楊素出靈武道,漢王諒、史萬歲出馬邑道以擊之(《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四月)

 

在介紹這一史料前,先說說去年十一月所發生過的事。去年年底,隋文帝派越公楊素率部出靈州(治寧夏吳忠市),方面軍司令韓僧壽率部出慶州(治甘肅省慶陽縣),大平公史萬歲率部出燕州(治河北省懷來縣),大將軍姚辯率部出河州(治臨夏回族自治州),共四分路兵馬攻打突厥都藍可汗。

開皇十九年(599)十二初四,隋軍還沒有出塞,都藍可汗被部下所殺。達頭可汗自立為“步迦大可汗”,導致突厥國內大亂。長孫晟面對這一局勢,上奏說:如今我軍已逼近突厥邊境,并且取得多次勝利。敵國內部分崩離析,現在都藍可汗被殺,如果趁機前去招撫,可以勸突厥各部全部歸附。請求派遣啟民可汗(名:染干)的部下分道去招撫。文帝聽從了他的建議。這樣一來,突厥部落多數歸附。

現在是開皇二十年(600四月初四,突厥達頭可汗再次率部侵犯隋國。隋文帝下詔命令晉王楊廣、上將楊素率兵出靈武道(寧夏靈武),漢王楊諒、上將史萬歲率兵出馬邑道(山西朔州市),用以反擊突厥人的入侵。

這次反擊戰爭,首先是著名的外交家、軍事家長孫晟立功:

 

長孫晟帥降人為秦州行軍總管,受晉王節度。晟以突厥飲泉,易可行毒,因取諸藥毒水上流,突厥人畜飲之多死,于是大驚曰:“天雨惡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斬首千馀級(《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四月)

 

長孫晟統率歸降的突厥人馬為秦州(治甘肅省天水市)軍區司令,受晉王楊廣的調遣。長孫晟認為突厥人飲用山泉水,可以在水中投毒,因此取來各種毒藥投進泉水上游,突厥人畜果然多數被毒死,這些愚昧的突厥人驚恐地說:“天降惡雨,這是要滅亡我們民族嗎?”因此連忙夜間逃走。長孫晟率部追殺,殺了一千多人。

長孫晟立功,史萬歲不甘落后:

 

史萬歲出塞,至大斤山,與虜相遇。達頭遣使問:“隋將為誰?”候騎報:“史萬歲也。”突厥復問:“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騎曰:“是也。”達頭懼而引去。萬歲馳追百馀里,縱擊,大破之,斬數千級;逐北,入磧數百里,虜遠遁而還。詔遣長孫晟復還大利城,安撫新附(《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四月)

 

史萬歲率部出了燕州長城,到大斤山(內蒙古自治區黃河東北大青山)與突厥軍相遇。達頭可汗派使者前來詢問:“隋將是誰?”隋國偵察騎兵回報說:“史萬歲!”

突厥人又問:“莫非是二十多年前北周發配到敦煌守邊的那個人?” 偵察騎兵再次回答說:“是的。”

達頭可汗聽說是史萬歲,連忙嚇得退軍。史萬歲率部急行軍追殺了一百多里,才縱兵奮擊,大破突厥軍,砍下了幾千敵人的頭顱;接著又向北追擊,進入沙漠幾百里,直到突厥軍逃遠才返還。

隋文帝見史萬歲收復了失地,下詔派長孫晟再次返回大利城(內蒙古和林格爾西北土城子),安撫新歸附的百姓。

隨著長孫晟的北去,達頭可汗又向東來:

 

達頭復遣其弟子俟利伐從磧東攻啟民,上又發兵助啟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磧。啟民上表陳謝曰:“大隋圣人可汗憐養百姓,如天無不覆,地無不載。染干如枯木更葉,枯骨更肉,千世萬世,常為大隋典羊馬也。”帝又遣趙仲卿為啟民筑金河、定襄二城(《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四月)

 

達頭可汗見史萬歲返還,長孫晟北去,再次派他的侄子俟利伐從沙漠以東攻打歸順了隋國的啟民可汗。隋文帝重新發兵協助啟民可汗防守軍事要道;俟利伐只得退進沙漠。啟民可汗見此,向隋文帝上表陳述情況,稱謝說:“大隋圣人可汗(對隋文帝的尊稱)憐惜扶養百姓,像天一樣寬廣無所不覆蓋,如地一樣開闊無所不承載。我染干可汗得到您的恩惠,如枯樹長出新葉,枯骨長出新肉一樣,這樣的恩情讓我們千秋萬代永遠為大隋牧羊放馬。”

啟民可汗用最時髦的形容詞表達了他的感激之情,讓隋文帝聽了心情舒暢,他連忙又派趙仲卿為啟民可汗修金河(內蒙古托克托縣七星湖村一帶)、定襄(內蒙古和林格爾縣北)兩座城池。

也就是說,這次出征,史萬歲的功勛卓著,這樣就遭到了奸臣楊素的陷害:

 

太平公史萬歲還自大斤山,楊素害其功,言于上曰:“突厥本降,初不為寇,來塞上畜牧耳。”遂寢之。萬歲數抗表陳狀,上未之悟。上廢太子,方窮東宮黨與。上問萬歲所在,萬歲實在朝堂,楊素曰:“萬歲謁東宮矣!”以激怒上。上謂為信然,令召萬歲。時所將士在朝堂稱冤者數百人,萬歲謂之曰:“吾今日為汝極言于上,事當決矣。”既見上,言“將士有功,為朝廷所抑!”詞氣憤厲。上大怒,令左右“打(原文“打”應該是左邊是“扌”,右邊是“暴”。《古代漢語字典》音:。杖打的意思)”殺之。既而追之,不及,因下詔陳其罪狀,天下共冤惜之(《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十月)

 

太平公史萬歲從大斤山回來,楊素因嫉妒他的功勞,對文帝說:“突厥人本來已經投降,起初并不想入侵,只是為了來塞上放牧。”

楊素這樣一說,隋文帝就沒有給史萬歲獎賞。可是史萬歲歷來就是一個喜歡爭功的人,他多次上表陳述自己的功勞,隋文帝就是不承認。

這時,隋文帝廢除了太子楊勇,正窮追楊勇東宮的黨羽。偶然之間隋文帝問史萬歲在哪里,當時史萬歲在朝堂,楊素卻說:“史萬歲到東宮去拜見太子去了!”以此來激怒皇上。皇上聽信了楊素的話,命令召來史萬歲。當時史萬歲的將士有好幾百人在朝堂上為功勞一事鳴冤,史萬歲對他們說:“我今天為你們的功勞一事,將會極力在皇上面前講清楚,這事定當得到解決。”

史萬歲說完,馬上前來見文帝。他還以為文帝找他來是為了功勞一事,理直氣壯地說:“將士有功卻被朝廷所壓抑!”

史萬歲的語氣嚴厲,讓隋文帝聽了大怒,一氣之下他命令左右把史萬歲活活地杖打而死。

史萬歲死了,地上流淌的鮮血在申訴他的無辜。史萬歲已死,隋文帝后悔,立即派人追趕,但已經來不及了。為了不失自己帝王的面子,隋文帝因此下詔陳述史萬歲的“罪狀”,可是天下人都認為史萬歲死得冤枉。

這就是隋文帝,一個晚年變得昏庸無道的皇帝!那么,他廢除太子楊勇又是怎么回事呢?

 

二十二

 

 

看了第二十一節的讀者,可能注意到了這樣一個事實:在隋文帝要廢除太子收集的材料中,有賀若弼對高颎所說的“皇太子和我親密到無話不說,到了出他之口,入我之耳的地步”,讓隋文帝難以釋懷。現在,他把這兩位功臣看成了死敵,加上高颎又是楊勇的親家,還有楊素這個小人從中煽風點火,所以隋文帝不能讓自己死后,被這些政敵侮辱。想到這里,他要廢除太子是必然的結果。那么楊勇以前與父親之間又有哪些過節呢?

 

初,上使太子勇參決軍國政事,時有損益,上皆納之。勇性寬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上性節儉,勇嘗文飾蜀鎧,上見而不悅,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長者。汝為儲后,當以儉約為先,乃能奉承宗廟。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時復觀之以自警戒。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忘昔時之事,故賜汝以我舊所帶刀一枚,并菹醬一合,汝昔作上士時常所食也。若存記前事,應知我心(《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六月)。”

 

當初,隋文帝讓太子楊勇參與決策軍政事務,他經常提出對原方案有損、對事情本身有益的建議,皇上都采納了。楊勇性格上寬厚,直率而有真情,這樣的人自然無任何矯揉造作、弄虛作假的品行。而隋文帝性格上節儉,楊勇常愛在“蜀鎧”牌鎧甲上加以珠寶之類的裝飾,作為性格上節儉的文帝看到兒子崇尚奢華,當然不高興。并且告誡說:“自古以來,沒有一位帝王不是因為愛奢侈而能長久的。你作為帝王的繼承人,應當以節儉為先,這樣才能接好班。我過去的衣服都各留一件,你時常觀看一下,以便警示自己。我這樣做,是恐怕你以今天當皇太子的心態而忘記了昔日的困苦;所以還送給你我用過的佩刀,和一盒腌制的醬菜,這是你當“上士”時經常吃的食品。你如果是存心記住以前的事,就應該懂得我的用心。”

也就是說,隋文帝當初擔心楊勇奢侈腐化,進行了憶苦思甜的教育,這不應該是楊堅廢除太子的主要原因。那么,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后遇冬至,百官皆詣勇,勇張樂受賀。上知之,問朝臣曰:“近聞至日內外百官相帥朝東宮,此何禮也?”太常少卿辛亶對曰:“于東宮,乃賀也,不得言朝。”上曰:“賀者正可三數十人,隨情各去,何乃有司征召,一時普集!太子法服設樂以待之,可乎?”因下詔曰:“禮有等差,君臣不雜。皇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岳牧正冬朝賀,任土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自是恩寵始衰,漸生猜阻(《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六月)

 

后來到了冬至節(我國古代對“冬至節”很重視。《漢書》有:“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之說。習俗稱“冬至大如年”),百官都去朝見楊勇,楊勇安排樂隊大張旗鼓地接受百官的朝賀。隋文帝知道了這件事,對朝臣說:“最近聽說冬至的那天百官都去朝見太子,這是什么禮制?” 宗教禮儀部副部長(太常少卿)辛亶狡辯說:“百官到東宮只能稱‘賀’,不能說是‘朝賀’。”

盡管辛亶為了安慰文帝如此說,但隋文帝醋意十足地反駁說:“像你所說的那樣,真正祝賀的人應該只有三至幾十人,并且是隨意各自前去,為什么是由有些部門組織云集?而太子又為什么穿上禮服,安排樂隊接待,這樣說得通嗎?”

為了警告太子,找回自己的尊嚴,他下詔說:“禮制有等級之差,君臣之間不能混雜。太子雖然是皇帝的繼承人,但從禮義上來講還是臣子。各地長官在冬至節來朝賀,進貢的地方特產千萬不要送到東宮;這樣做并非符合典章制度,應該全部停止!”

隨著楊堅的這道詔書,那些想攀龍附鳳的、想投機取巧的、善于察顏觀色的人,都認清了一個事實——皇上在嫉妒太子。從此,隋文帝對楊勇的恩寵開始衰退,漸漸有了猜疑和戒備之心。

既然楊堅對太子如此,那么獨孤皇后又是怎樣看待太子的呢?

 

勇多內寵,昭訓云氏尤幸。其妃元氏無寵,遇心疾,二日而薨,獨孤后意有他故,其責望勇。自是云昭訓專內政,生長寧王儼、平原王裕、安成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陽王該、建安王韶;成姬生潁川王煚;后宮生孝實、孝范。后彌不平,頗遣人伺察,求勇過惡(《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六月)

 

楊勇有一大批姬妾,他對昭訓(太子宮妃子以下等級的名號)云氏尤其寵愛。楊勇的正宮元妃失寵,突然得心病兩天就死了。獨孤皇后懷疑其中有陰謀,對楊勇進行了責備。從此以后,昭訓云氏得到了楊勇的專寵,并獨攬東宮內政。云氏生了長寧王楊儼、平原王楊裕、安成王楊筠;高良娣(“良娣”也是太子宮妃子以下等級的名號)生了安平王楊嶷、襄城王楊恪;王良媛(“良嬡”也是太子宮妃子以下等級的名號)生了高陽王楊該、建安王楊韶;成姬生了潁川王楊;其他的宮人生了楊孝實、楊孝范。獨孤皇后見太子與姬妾生了這多兒子,覺得他在亂淫,因此更加不高興。由此,這位宮霸皇后經常派人來窺伺探查,找楊勇的過失。

也就是說,楊勇在父母面前失去了良好的形象,這一現象被狡詐的二弟楊廣看出來了,他表演了自己的丑劇:

 

晉王廣,彌自矯飾,唯與蕭妃居處,后庭有子皆不育,后由是數稱廣賢。大臣用事者,廣皆傾心與交。上及后每遣左右至廣所,無貴賤,廣必與蕭妃迎門接引,為設美饌,申以厚禮;婢仆往來者,無不稱其仁孝。上與后嘗幸其第,廣悉屏匿美姬于別室,唯留老丑者,衣以縵彩,給事左右;屏帳改用縑素;故絕樂器之弦,不令拂去塵埃。上見之,以為不好聲色,還宮,以語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稱慶,由是愛之特異諸子。

上密令善相者來和遍視諸子,對曰:“晉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上又問上儀同三司韋鼎:“我諸兒誰得嗣位?”對曰:“至尊、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非臣敢預知也。”上笑曰:“卿不肯顯言邪(《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六月)!”

 

晉王楊廣了解到父母反對奢華、后宮淫亂后,就搞起了偽裝。他只和正宮蕭妃住在一起,對其他姬妾所生的子女都不親自去撫育,獨孤皇后看到這一表面現象,多次稱贊楊廣賢明。

楊廣有了內部“一枝獨秀”作為基礎,再到外部植樹造林,朝中只要是掌握大權的重臣,他都會盡心竭力地去交結。隋文帝和獨孤皇后每次派身邊的人到楊廣的住處,無論來人的地位高低,楊廣必定和蕭妃一起在門口迎接,為來人擺設盛宴,并厚贈禮品;這樣前來的奴仆無不稱贊楊廣仁愛孝順。

隋文帝與獨孤皇后也曾經到過楊廣的府第,楊廣將美姬都藏到另外的房間,只留下年老貌丑的姬妾,穿著儉樸出面伺候。楊廣不僅在姬妾和社交上做文章,還把房間里屏帳都改用素色,故意弄斷樂器上的絲弦,也不拂去上面的灰塵(體現很久沒有奏樂)。文帝看到這一表面現象,以為楊廣不愛聲色,返回皇宮后,臉上露出喜色對楊廣的“節儉”向侍臣作了介紹;侍臣聽了都稱楊廣的表現值得慶賀。從此,隋文帝愛楊廣超出了其他的兒子。

當隋文帝正在準備廢除太子另立他人時,為了做到無悔,他命令二十多年前看了他的相,就預言他“以后必定成為天下之王”的看相先生來和,讓來和為所有的兒子暗中看相。來和看了之后說:“晉王楊廣眉上有雙骨隆起,將來的尊貴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來和的結論暗合隋文帝的心意,他還想驗證一下,又問有著“上儀同三司”地位的韋鼎說:“我這些兒子哪一個可以繼承皇位?”韋鼎見這件事非同一般,巧妙地回答說:“陛下和皇后最喜愛的兒子應當是皇位的繼承者,這不是我敢預知的。”

本來韋鼎說的是一句投意話,隋文帝這時正好最疼愛楊廣,卻信以為真地笑著說:“你不肯明說呀!”

也就是說,隋文帝說這句話時,心中已經認定了新立的太子就是楊廣。

就楊廣的外貌特征而言,史料說他容貌俊美,舉止優雅,而性格深沉持重,愛好學習,善于寫文章;因此他的聲望高于其他的兄弟。

這將意味著什么呢?

 

二十三

 

 

第二十二節我們談了隋文帝夫婦與太子楊勇疏遠的過程,這一章節我們得回過頭去,說說隋文帝怎樣對待第三個兒子楊俊:

 

秦孝王俊久疾,未能起,遣使奉表陳謝。上謂其使者曰:“我戮力創茲大業,作訓垂范,庶臣下守之。汝為吾子,而欲敗之,不知何以責汝!”俊慚怖,疾遂篤,乃復拜俊上柱國;六月,丁丑,俊薨。上哭之,數聲而止。俊所為侈麗之物,悉命焚之。王府僚佐請立碑,上曰:“欲求名,一卷史書足矣,何用碑為!若子孫不能保家,徒與人作鎮石耳!”俊子浩,崔妃所生也;庶子曰湛。群臣希旨,奏稱:“漢之栗姬子榮、郭后子強皆隨母廢,今秦王二子,母皆有罪,不合承嗣。”上從之,以秦國官為喪主(《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六月)

 

三年前,楊俊因他的王妃崔氏下毒,回到長安后久病不起,他派人上表對自己以前愛慕奢華的情況作了陳述,并對父親的“寬宏”表示感謝。隋文帝見兒子沒有親自前來,對來人說:“我努力創下帝業,制訂章程作為訓導范本,各位臣子都要遵守。你作為我的兒子不親自執行,是想破壞我的章程嗎?我不知如何譴責你!”楊俊聽了使者傳達的這番話,既羞愧又害怕,因此病勢馬上加重。等到楊俊的病情加重,文帝為了安撫對方,再次授予楊俊上柱國的職位。

六月二十日,楊俊帶著悔恨去世,隋文帝聞訊只哭了幾聲,然后下令把楊俊生前所有的奢侈品全部燒毀。秦王府內的官員請求為楊俊立碑,這位狠心的父親說:“想要求名,一卷史書就足夠了,何必立碑呢?如果是子孫不能保住家業,一塊墓碑只能是給他人作為墊腳石!”

楊俊的世子楊浩是崔妃所生,還有一個庶子(妾所生)名叫楊湛。群臣為了迎合文帝的心意,上奏請示說:“西漢栗姬的兒子劉榮(漢武帝劉徹的兄長,曾被其父漢景帝立為太子,后來被廢,由劉徹取代),東漢郭皇后生兒子劉疆(光武帝劉秀的前太子),都因其母獲罪而被廢除。如今楊俊兩個兒子的生母都犯了罪,他倆自然不應該承襲秦王的爵位。”文帝聽從了他們的意見,以楊俊的秦國官員為其主持喪葬。

也就是說,楊堅如果是認可了楊俊的兒子有繼承爵位權,就應該是楊俊的兒子主持送葬。由此可見,楊堅作為父親過于嚴酷;作為帝王沒有明理。試想:楊俊只是曾經有過奢華行為,而沒有犯國法,作為父親應該包容;作為帝王應該以治病救人的角度去挽救,更何況是楊俊兩個無辜的兒子呢?

筆者把楊俊的事在這里作交待,目的是讓讀者認清一個現實:隋文帝不可能原諒太子楊勇的過失。既然如此,陰險狡猾的楊廣來了一次火上澆油:

 

廣為揚州總管,入朝,將還鎮,入宮辭后,伏地流涕,后亦泫然泣下。廣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恒蓄成怒,欲加屠陷。每恐讒譖生于投杼,鴆毒遇于杯勺,是用勤憂積念,懼履危亡。”后忿然曰:“睍地伐漸不可耐,我為之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婦禮待之。專寵阿云,使有如許豚犬。前新婦遇毒而夭,我亦不能窮治,何故復于汝發如此意!我在尚爾,我死后,當魚肉汝乎!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千秋萬歲之后,遣汝等兄弟向阿云兒前再拜問訊,此是幾許苦痛邪!”廣又拜,嗚咽不能止,后亦悲不自勝。自是后決意欲廢勇立廣矣(《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六月)

 

楊廣擔任隋國四大軍區之一的揚州(江蘇省揚州市)軍區司令,可能在楊俊的喪葬期間回京,這時他將要返回揚州,入宮向獨孤皇后辭行。這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然而楊廣把這件事別有用心地導演了一番:他匍匐跪在地上流淚,用眼淚表現出離別痛苦、國家多事、太子莫測、難以盡孝、后會無期的信息,獨孤皇后讀懂了兒子的表情,也跟著潸然淚下。楊廣見此,馬上用有聲語言挑撥離間說:“娘呀,孩兒生來愚笨,長期堅守兄弟之間的情義,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東宮的長兄,他看到我總是一臉想加害于我的怒氣。每當我恐懼讒言像投杼一樣被親人誤解(原文“投杼”的典故是:《戰國策·秦策二》:有一個和曾子同名同姓的人殺了人,別人誤以為是曾子告訴他的曾母。曾母起初不信,但到第三個人來相告時,她終于信以為真,嚇得“投杼逾墻而走”。杼:織布的梭子。后以“投杼”表示流言可畏,對某人的謠言一多,連最親近的人都被動搖,擔心鴆毒投于杯中謀害我;可是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哪怕是我把防范的方法想得再多,恐怕也會遭受冤死的慘禍。”

楊廣如此一說,等于是說:“母親呀,你如果不早日廢除太子,我的命就會難保。”獨孤皇后本身就已經偏向了他,這時看到楊廣的表演,她的怒火中燒,因此忿然地說:“睍地伐(楊勇的小名)漸漸讓我難以忍耐,我為他娶北魏皇室元孝矩的女兒,他竟然不以夫婦之禮對待,卻專寵沒有名望的阿云,使阿云生下這多豬狗。前些時王妃元氏剛剛被他毒死,我沒有跟他窮追責任。為什么他對你又生出這樣惡毒的念頭!我活著他都這樣,等我死后他不是要把你像魚肉一樣任意宰割嗎?我每當想到東宮沒有正妃,你父皇百年之后,讓你們兄弟在阿云這樣的賤人面前低頭問安就生氣。這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楊廣見母親上鉤,馬上又跪下嗚咽不起,獨孤皇后也傷心地哭泣不停。自此,獨孤皇后下了決心要廢除楊勇,另立楊廣。

楊廣得到了母親的支持,放心地回到了揚州。接著他暗中操縱廢除太子一事:

 

廣與安州總管宇文述素善,欲述近己,奏為壽州刺史。廣尤親任總管司馬張衡,衡為廣畫奪宗之策。廣問計于述,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令德不聞于天下。大王仁孝著稱,才能蓋世,數經將領,頻有大功;主上之與內宮,咸所鐘愛,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者國家大事,處人父子骨肉之間,誠未易謀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楊素耳,素所與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相見,共圖之。”廣大悅,多赍金寶,資述入關(《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六月)

 

楊廣與安州(治湖北安陸縣)軍區司令員宇文述歷來關系不錯,他想拉攏宇文述奏請父皇,把宇文述安排到離他很近的壽州(治安徽省壽縣)當刺史。楊廣尤其信任自己司令部里管軍事的司令(總管司馬)張衡(北周名將張光的兒子),張衡為楊廣策劃奪取太子的地位。楊廣為了一舉成功,他同時向宇文述問計,宇文述分析說:“太子失寵已經很久,他沒有德名傳遍天下。你以仁孝著稱,才華又蓋世,加上你又是經過多次實戰的將領,頻頻建立大功;皇上與皇后都對你非常鐘愛,四海之內的聲望,實際上已經為大王所有。然而,太子的廢立是國家大事,我處在你們父子骨肉之間,實在不好謀劃。”宇文述先把條件和難處說完,接著獻計說,“能讓皇帝改變主意的人只有楊素,楊素所能商量的人只有他的弟弟楊約。我了解楊約,請您派我回京與楊約相見,共同圖謀這件事。”楊廣聽了這一計謀非常高興,送給宇文述許多金銀財寶,作為宇文述回京的開支。

宇文述帶著使命回到了長安,那么楊素的弟弟楊約又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呢?

 

約時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為,皆先籌于約而后行之。述請約,盛陳器玩,與之酣暢,因而共博,每陽不勝,所赍金寶盡輸之約。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為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為爾?”述因通廣意,說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經合義,亦達者之令圖。自古賢人君子,莫不與時消息以避禍患。公之兄弟,功名蓋世,當途用事有年矣,朝臣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后以所欲不行,每切齒于執政;公雖自結于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愛于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永銘骨髓,斯則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因以白素。素聞之,大喜,撫掌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賴汝啟予。”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宜因機會早自結托,則長保榮祿,傳祚子孫。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矣!”素從之(《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六月)

 

楊約這時是最高法院的副院長(大理少卿),楊素只要做什么事,都先和懂得法律的弟弟楊約商量后再做。宇文述邀請楊約,亮出許多古玩珍寶,和他一起一邊飲酒一邊賭博。每次宇文述故意輸,把楊廣所送的金銀財寶都“輸”給楊約。楊約既然“贏了”,就向宇文述略表謝意。宇文述因此點明說:“這些財寶是晉王楊廣所賞,讓我與你玩樂的。”

宇文述如此一說,讓楊約大吃一驚地說:“為什么?”

隨著楊約的驚問,宇文述才說明了楊廣的意思,對他說:“一個人堅守正道固然是做人臣的常理,而反常經辦又合大義,理解者應該另有圖謀。自古賢人沒有人不關注時事以避免禍患的。你們兄弟功高蓋世,當權用事已經多年了,朝臣為您楊家受侮辱的人數得清嗎?再說太子以他的欲望沒有達到,常常切齒痛恨當權的人;您楊公雖然交結好了皇上,而想謀害您的人四方也有很多呀!皇上一旦拋棄群臣死去,您又靠誰來庇護呢?如今太子在皇后心目中失寵,皇上歷來就有廢除之心,這您是知道的。現在若是請皇上立晉王,就全憑賢兄的一張利嘴了。要是真能在這時建立大功,晉王必定永遠對您的恩情刻骨銘心,這樣您就可以去掉像堆放雞蛋一樣的危險,而地位就會像泰山一樣的安穩。”

宇文述嚴肅而機靈地把意思表達完,讓楊約有了同感,他就將此事向家兄楊素說明。楊素這只老狐貍,他聽了高興得拍手稱快地說:“我的思考還沒有達到這一步,全靠你啟發了我。”

楊素難道真的沒有考慮到這一步嗎?如果是這樣,讓人難以相信。我看他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覺得一直沒有墊腳石。楊約見兄長如此熱衷于此事,知道這一計謀可行,又對楊素說:“如今皇后的話皇上無一不聽,你應當趁機早一點去交結依托,這樣才會長久地保住榮華富貴,并把這一富貴傳給子孫。長兄若是遲疑,一旦發生變化,等到太子執掌大權,恐怕災禍就要臨頭!”楊素聽從了。

也就是說,廢除太子一事有了楊素的參與,楊勇就會大難臨頭。公元600年六月的酷暑,讓人感到窒息。

二十四

 

 

開皇二十年(600)六月底,長安大街小巷上各種喬木的葉片被烈日烤得蔫下。馬路的青石板上升騰起滾燙的氤氳。一到中午,整個都市上很少見到人影,只有知了的鳴聲此起彼伏。然而,楊素今天例外出行:

 

后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吾兒大孝愛,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于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地伐與阿云對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摐者,常恐其潛殺之。”素既知后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后遂遺素金,使贊上廢立(《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六月)

 

 楊約與楊素談了慫恿楊堅廢除太子的事過了幾天,楊素入宮陪同隋文帝宴飲,他婉轉地對獨孤皇后試探性地說:“晉王楊廣孝悌恭儉,有好多地方就像陛下。”

楊素一邊說,一邊用眼角掃視皇后的表情,揣摩她的意思。只見獨孤皇后馬上哭泣說:“楊公之言很對!我這個兒子十分孝敬仁愛,每次聽說皇上和我派人前去,他必定會出迎在揚州邊境的最前端;他談到被迫遠離我們,沒有不哭泣流淚的。還有他的媳婦蕭氏更是讓人愛憐,我派婢女前去,她常與婢女同寢共食。哪像楊勇和阿云,對我們派去的人只是對坐!太子終日不是飲酒歡宴,就是親近小人,懷疑防備骨肉奪位!我之所以更加愛憐阿摐(chuāng《資治通鑒》原字上部為“麻”字下部為“女”字。《隋書》是“”。楊廣小名),常常怕楊勇將他暗害。”

獨孤皇后如此一說,讓楊素心中暗喜,他既然了解到了皇后的意思,因此極力說太子的短處,皇后聽了馬上給楊素金錢,讓他協助皇上把楊勇廢除。

楊素與皇后談話之后,各種跡象讓楊勇知道了其中的一些陰謀:

 

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使新豐人王輔賢造諸厭勝;又于后園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時于中寢息,布衣草褥,冀以當之。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壽宮,使楊素觀勇所為。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素故久不進,以激怒勇;勇銜之,形于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愿深防察!”上聞素譖毀,甚疑之。后又遣人伺覘東宮,纖介事皆聞奏,因加誣飾以成其罪。

上遂疏忌勇,乃于玄武門達至德門量置候人,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有勇健者咸屏去之。出左衛率蘇孝慈為淅州刺史,勇愈不悅。太史令袁充言于上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玄象久見,群臣不敢言耳。”充,君正之子也(《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七月)

 

楊勇間接了解到楊素等人的陰謀,感到憂慮恐懼,但一時又無計可施。在無奈之下,他派新豐人王輔賢仿造各種厭勝(古代方士的一種巫術,傳說能以詛咒制服人或物)之物,又在其東宮后花園營造平民村,這個平民村的房屋修得低矮簡陋,楊勇時常住在其中睡覺,身穿布衣鋪著草墊,希望以此來抵擋父母說他奢華的一面。

皇上知道楊勇不能自安,遠離長安到了仁壽宮,突然又派楊素返回觀察楊勇的所作所為。楊素來到東宮,停下來沒有馬上進去。在炎熱的夏天,楊勇聽說楊素返回要見他,連忙裝束好衣帶等待楊素入見,可是楊素在外面故意久拖時間,以此來激怒楊勇;楊勇因此惱火,并表現在言行上。楊素見太子發怒,借機向皇上回信誣陷說:“楊勇懷有不滿的怨望,恐怕會發生其它的變故,希望陛下進一步提防觀察!”

也就是說,皇帝本來借到仁壽宮的空隙,讓楊素突然返回觀察太子是否真有不軌的行為,他不知道楊素已經是楊廣的人,并受命于皇后。經過楊素的誣陷,讓隋文帝更加懷疑楊勇有反叛之心。加上獨孤皇后又派人暗中窺視東宮,連芝麻一點小事都要向上匯報,這樣的匯報讓觀察人員煩了,這些人因此也加上了對太子的誣陷之詞,結果構成其罪。

有了以上的“罪證”,隋文帝對太子更加疏遠而猜忌,竟然從“玄武門”到“至德門”安插間諜偵察,事無巨細都要隨時上報。另外,東宮值勤警衛人員和侍從官員以上,花名冊上全部命令劃歸到各個衛府監控,只要是有身強體健的人都要調走。比方說,東宮左衛隊隊長(左衛率)蘇孝慈因身強體壯被調到淅州(河南省西峽縣北)當了刺史,這樣讓楊勇更是不高興。社科院院長(太史令。夏代末已有此職。西周、春秋時太史掌管起草文書,策命諸侯卿大夫,記載史事,編寫史書,兼管國家典籍、天文歷法、祭祀等)袁充(南梁忠臣袁君正的兒子)對文帝說:“我觀測天象,皇太子應當廢黜。”隋文帝聽了,馬上支持說:“玄象顯現很久,只是群臣不敢說出來。”

袁充的話,誰知道是不是楊素的指使?而楊堅的話,更是讓人費解。難道說楊堅也知道天象?正當楊勇的孤舟在大海里被風浪顛覆時,楊廣又來了一次推波助瀾:

 

晉王廣又令督王府軍事姑臧段達私賂東宮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動靜,密告楊素;于是內外喧謗,過失日聞。段達因脅姬威曰:“東宮過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許諾,即上書告之(《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八月)

 

楊廣又命令監督晉王府軍事的官員(督王府軍事)段達,讓他私下賄賂東宮幸臣姬威,其目的是要姬威窺視太子的動靜,然后秘密地向楊素匯報。如此一來,形成了朝廷內外爭相誹謗楊勇,楊勇的過失每天都在傳播。加上楊廣的心腹段達借機脅迫姬威說:“東宮的過失,皇上全部知道。已經下了密詔,一定要廢立太子;你要是告發太子,肯定能大富大貴!”姬威許諾答應下來,立即上書告發了楊勇。

隨著姬威的告發,九月下旬隋文帝回到了長安:

 

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壽宮。翌日,御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應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書牛弘對曰:“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上既數聞譖毀,疑朝臣悉知之,故于眾中發問,冀聞太子之過。弘對既失旨,上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此去不遠,而令我每還京師,嚴備仗衛,如入敵國。我為下利,不解衣臥。昨夜欲近廁,故在后房恐有警急,還移就前殿,豈非爾輩欲壞我家國邪!”于是執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鞠;命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九月)

 

九月二十六日,文帝從仁壽宮歸來,第二天他來到大興殿,對侍臣暗示說:“我剛回京城,應該開心歡樂;不知為什么變得抑郁苦悶?”

隋文帝如此一說,目的是煽風點火。可是中央組織部部長(吏部尚書)牛弘答非所問地說:“是我們這些臣子不稱職,讓陛下憂愁勞累所致。”

盡管牛弘把責任攬了下來,讓隋文帝更是難受。因為他已經多次聽到朝臣對楊勇的讒言詆毀,以為大臣都知道了,故而開始就說了前面苦悶的話,只是希望聽到太子的過失。當他聽了牛弘的一番客套話,臉色一變,直接對東宮的官員說:“仁壽宮雖然離京城不遠,但是我每次返回都得嚴加防備,就好像是進入敵國。我為了方便,睡覺不敢脫衣,昨天夜里想上廁所,顧慮到后房有緊急情況發生,只好回前殿就廁。難道說是你們這些人要危害我的家國嗎?”

楊堅的這句話已經十分明顯,他要讓大家指控太子。在大臣沒有指控楊勇的情況下,他只好把輔佐太子的主要官員(左庶子)唐令則等幾個人抓起來,交付有關部門進行審問,命令楊素把東宮的情況向近臣作了口頭傳達:

 

素乃顯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檢校劉居士余黨。太子奉詔,作色奮厲,骨肉飛騰,語臣云:‘居士黨盡伏法,遣我何處窮討!爾作右仆射,委寄不輕,自檢校之,何關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誅,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遂!’因長嘆回視云:‘我大覺身妨。’”上曰:“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恒勸我廢之。我以布衣時所生,地復居長,望其漸改,隱忍至今。勇嘗指皇后侍兒謂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幾許異事!其婦初亡,我深疑其遇毒,嘗責之,勇即懟曰:‘會殺元孝矩。’此欲害我而遷怒耳。長寧初生,朕與皇后共抱養之,自懷彼此,連遣來索。且云定興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來,何必是其體胤!昔晉太子取屠家女,其兒即好屠割。今倘非類,便亂宗祏。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安天下(《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九月)!”

 

楊素對近臣大聲說:“我奉命回到京師,命令皇太子查核劉居士(文帝同學劉昶的兒子。因為非作歹,被隋文帝定為“亂黨”而殺)的余黨。太子接到詔書,面部的肌肉跳動,一付憤怒的樣子。他對我說:‘劉居士的余黨都已伏法,讓我到哪里去追究?你作為副總理,權力也不小,你自己可以去調查落實呀,這事不應該與我相干!’接著他又說:‘昔日向北周奪權如果沒有成功,肯定是我先被殺,如今當了天子,居然讓我還不如各位弟弟,一遇到事就得向上請示,不能讓我自己作主!’因這件事他長嘆回頭看了我一眼,說:‘我覺得太不自由了。’”

楊素添油加醋地誣陷了楊勇一通,說到這里時,文帝插話說:“以這個兒子的言行,早就有了野心,很久就不夠資格繼承皇位了。皇后常勸我廢除,我認為他是我沒有發達之前所生,加上又是長子,希望他能夠逐漸改過,我一直忍耐到現在。”文帝說到這里時,覺得力度還不夠,話鋒一轉說,“楊勇曾經指著皇后的侍女對他人說:‘到時這些都是我的’。此話幾乎是反叛!他的媳婦元氏剛死,我十分懷疑她是被毒死,曾經責怪過他,他馬上發怒說:‘我還會去殺岳父元孝矩!’這句話是想害我去遷怒他人。長寧王楊儼(楊勇的長子)剛出生時,我和皇后一起抱來撫養,楊勇心懷不滿,連忙派人來索要。再說云定興的女兒云昭訓,她是云定興在外面野合之后私生,想到云定興這樣的人經常出入東宮,怎么肯定太子的后代就是他的種呢?往日東晉太子司馬衷娶屠戶女謝玖,他的兒子司馬遹對賣肉非常鐘愛。如今云昭訓這樣的私生女尚且是下流貨色,會亂我楊氏宗祠(原文“”,指宗廟中藏神主的石室。亦借指宗廟、宗祠。也引申指朝廷、國家)。我的德行雖然不及堯、舜二帝,但終究不會把天下百姓交給這個不肖的兒子!我總擔心他會加害于我,所以長期如防大敵;現在我想廢掉以安定天下。”

也就是說,楊堅迫不及待地要廢除太子,把家丑全部外揚,其中有多少是真實的,我們還不知道。這種心理上的反映,說明他殘酷無情。如果他自己冷靜地暗中去調查一下楊廣,我想:到他臨死前的那一天,就不會因后悔而死不瞑目!

 

 

二十五

 

600年九月,長安城的天空顯得陰氣沉沉,一行行南飛的大雁掠過長空,楊勇癡癡地望著大雁遠去,聯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不禁流下了淚水……

他從各種跡象中,感覺到自己即將會跌入到人生的低谷:

 

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旻諫曰:“廢立大事,詔旨若行,后悔無及。讒言罔極,惟陛下察之。”

上不應,命姬威悉陳太子罪惡。威對曰:“太子由來與臣語,唯意在驕奢,且云:‘若有諫者,正當斬之,不殺百許人,自然永息。’營起臺殿,四時不輟。前蘇孝慈解左衛率,太子奮髯揚肘曰:‘大丈夫會當有一日,終不忘之,決當快意。’又宮內所須,尚書多執法不與,輒怒曰:‘仆射以下,吾會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禍。’每云:‘至尊惡我多側庶,高緯、陳叔寶豈孽子乎!”嘗令師姥卜吉兇,語臣云:‘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上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朕近覽《齊書》,見高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效尤邪!”于是禁勇及諸子,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鍛煉以成其獄(《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九月)

 

左衛大將軍(上將)五原公元旻,曾是太子楊勇的官員,他對楊勇非常了解,這時不顧個人安危勸阻隋文帝說:“廢立太子是大事,詔書若是頒布執行,后悔就來不及了。讒言煽動起來是無限的,這件事只能是陛下把握調查。”

元旻的話,應該耐人尋味,然而,隋文帝沒有答理他,反而讓太子的叛臣姬威,把他所收集到的太子“罪證”全部陳述出來。

姬威見有皇帝的指令,知道是自己立功的最佳時機,因此把臉當屁股,暗自高興地說:“太子長期對我說,他唯一的嗜好是奢侈,并且說:‘如果有誰敢勸阻,正好殺頭。假如不殺上百人,自然不會讓我永遠清靜。’正因為如此,他營建樓臺宮殿,一年四季不停。以前蘇孝慈被解除東宮左衛隊隊長的職務,太子憤怒得胡子翹起,揮著胳膊說:‘大丈夫終究會有出頭之日,到那時我決不會忘記此事,將會殺一個痛快!’另外,東宮所須要的財物,財政部部長多數按照制度不給,他總是憤怒地說:‘總理以下的人,我會殺掉一二個,讓你們知道怠慢我的災禍!’正因為他如此狂妄,還每次這樣說:‘皇上厭惡我太多姬妾,如果讓他生了像高緯、陳叔寶這樣的孽子,他又會能么樣看呢?’他還常常要女巫占卜吉兇,曾對我說:‘皇上的忌日在開皇十八年,這個期限快到了。’”

當姬威誣陷到這里時,隋文帝信以為真,流著眼淚說:“誰不是父母所生,這個不孝之子竟然如此!我近日看了《齊書》,見高歡縱容他的兒子,我就非常氣憤!這樣的人怎么能效仿呢?”

隋文帝作了總結性的發言后,派人把楊勇和他的兒子都拘禁起來,并逮捕了東宮的部分黨羽。楊素見大事成功,揮筆花言巧語地詆毀,在斟詞酌句中,構成了如下的冤獄:

 

居數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常曲事于勇,情存附托,在仁壽宮,勇使所親裴弘以書與旻,題云:“勿令人見”。上曰:“朕在仁壽宮,有纖介事,東宮必知,疾于驛馬,怪之甚久,豈非此徒邪!”遣武士執旻于仗。右衛大將軍元胄時當下直,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為防元旻耳。”上以旻及裴弘付獄(《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九月)

 

聲討楊勇以后的幾天中,有關部門秉承楊素的意思,奏報元旻經常曲意迎逢楊勇,情節上有依附投靠之意。陛下在仁壽宮,楊勇派他的親信裴弘送信給左衛大將軍元,信上說:“不要暴露自己”。

以上的內容是有關部門秉承楊素之意炮制的冤案,文帝正恨元旻為楊勇說話,他恍然大悟似地說:“原來如此,怪不得朕在仁壽宮連芝麻大的一點小事東宮都會知道,迅速得比驛馬還快,我對此事感到奇怪很久,原來這個內奸就是元旻呀!”

隋文帝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驚訝,立即派武士把元抓了起來。右衛大將軍元胄,應該到了下班的時候,可是他還沒有走,因此上奏說:“我長期不下值班的崗位,是為了防備元旻有變。”皇上看了這道奏折,把元旻和裴弘投進了監獄。

通過這件事,讓筆者想起開皇十八年八月,元旻、元胄和颎曾經因為接受王世積贈送的名馬而被免職。如今,這對患難的兄弟竟然反目成仇,看來楊素狐假虎威奸詐與煽動的威力很強:

 

先是,勇見老枯槐,問:“此堪何用?”或對曰:“古槐尤宜取火。”時衛士皆佩火燧,勇命工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于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索得之,大以為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至尊在仁壽宮,太子常飼馬千匹,云:‘徑往守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勇忝備太子,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東宮服玩,似加琱飾者,悉陳之于庭,以示文武群官,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責問勇,勇不服(《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九月)

 

以前,楊勇看見一棵老枯槐樹時,隨便說了一句:“如此老的枯槐還能起什么作用?”有人對他說:“古槐木質硬,尤其適應做燧木。”此時,楊勇的警衛戰士都佩戴了取火的燧木,楊勇聽說命古槐木質硬,尤其適應做燧木,就命令木工做了幾千塊取火燧木,想作為禮品,分別賞賜給左右隨從;到了楊勇的太子之位要廢除時,被收繳入庫。

另外,東宮的“藥藏局(負責太子醫療機構)”貯存的艾葉還有幾斛(為十斗),楊素見到這些艾葉感到很奇怪,連忙問姬威,姬威又大做文章說:“太子儲存這些東西另有目的。皇帝住在仁壽宮,他常常飼養一千匹馬(意思是艾葉可以為馬治病),暗示說:‘這些馬只是往來守城門,自然會餓死(言下之意是要用這些馬隨時到仁壽宮發動兵變)。’”

姬威含沙射影地放了一個屁,楊素馬上當成好消息,他以此盤問楊勇,楊勇不服氣地說:“我私下聽說你楊公家飼養了幾萬匹馬,我楊勇作為太子,養一千匹馬就是造反嗎?”

楊素見沒有得到便宜,又搬出東宮的服飾古玩,凡是雕縷裝飾的物品,他都陳列在大庭廣眾之下向文武大臣展示,作為太子奢華的罪證。隋文帝和獨孤皇后屢次派人去責問楊勇,楊勇都不服。

也就是說,楊堅當后臺老板,楊素當走狗,他沒有放過每一次能誣陷太子的機會,甚至是添油加醋,捕風捉影,無限放大,導致楊勇被廢:

 

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邪?”上戎服陳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于東面,諸親立于西面,引勇及諸子列于殿庭,命內史侍郎薛道衡宣詔,廢勇及其男、女為王、公主者,并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當伏尸都市,為將來鑒戒;幸蒙哀憐,得全性命!”言畢,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閔默。長寧王儼上表乞宿衛,辭情哀切;上覽之閔然。楊素進曰:“伏望圣心同于螫手,不宜復留意(《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十月)。”

 

600年十月初九,隋文帝派人召來楊勇。楊勇見到使者,吃驚地說:“應該不是要無故殺我吧?”

楊勇到這時還抱有幻想,認為自己是無辜的。而文帝身穿軍服,帶著軍隊來到了武德殿。召集百官站立在武德殿的東面,皇室宗親站立在武德殿的西面,由衛兵帶著楊勇和他的兒子排列在武德殿的庭院中。這一切安排好后,隋文帝命內務部部長助理薛道衡宣讀詔書,廢除楊勇及其子女中“男封王”、“女封公主”的人,這樣一來,楊勇的一家人都被貶成了平民。

楊勇見父親如此無情,此時自己沒有被殺已經感受到了“皇恩”,因此他再三跪拜在地說:“我應棄尸都市,成為后人的前車之鑒,幸而得到哀憐,我才保全了性命!”說完,哭泣得讓眼淚流滿了衣襟,立即一連跪拜,像舞蹈一樣的離去。左右隨從看到這一幕,無不為楊勇憐憫沉默。

后來,楊勇的長子楊儼給文帝上書,乞求允許他擔任宮中警衛。其文辭非常哀婉凄切,文帝看后感到很難過。楊素這個奸臣狠下心說:“希望圣上之心聯想到蜈蚣螫手,不應該再有留下他的意思。”

也就是說,楊素現在如履薄冰,他既怕楊勇的勢力死灰復燃,又怕隋文帝覺醒,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讓他死后也沒有安寧!

與此同時,楊堅也不能安心,五個兒子有二個成了廢品,讓他今后只能是苦度余生。

公元600年冬天的寒風啊!你能把昏君吹醒嗎?

 

二十六

 

 

皇太子被廢,讓600年十月中旬的日子變得陰冷。十月十三日,文帝下詔說:“元旻、唐令則和太子府總管鄒文騰、東宮左衛隊司令(左衛率司馬)夏侯福、東宮食物安全檢查負責人(典膳監)元淹、前中央組織部部長助理(吏部侍郎)蕭子寶、前保管皇帝玉璽的負責人(主璽下士)何竦同時處斬,其妻妾、子孫都收入官府為奴。

“車騎將軍閻毗、東郡公崔君綽、游騎尉(八尉之一。即:武騎、屯騎、驍騎、游騎、飛騎、旅騎、云騎、羽騎。隋文帝設置,煬帝廢)沈福寶、瀛州術士章仇太翼,特赦免死。但要各打一百杖,本人及其妻子兒女收入官府為奴,家產、田宅全部沒收。

“建設部副部長(副將作大匠)高龍叉、城管局局長(率更令)晉文建、皇帝的隨從顧問(通直散騎侍郎)元衡都被處死。”

這道詔書在長安城南面廣陽門外召集百官宣讀,宣讀之后將以上犯下死罪的人處死。把楊勇從東宮遷到內務部(內史省),給他五品官員的俸祿。賜給楊素帛物三千匹,元胃、楊約各一千匹,作為廢除楊勇審訊過程中的獎賞。

也就是說,楊堅錯誤地出了家丑,還要感謝不懷好意幫他傳揚、誣陷和制造家丑的人。他自以為楊勇一事總算解決,“孝子”楊廣可以接班了。有的讀者可能要問:“難道說沒有其他的人再次對隋文帝加以提醒?”

有,他就是文學館館長助理(文林郎。散官名。隋文帝置,在八郎官中排位第八,級別在九品)楊孝政。楊孝政上書勸阻隋文帝說:“皇太子是被小人所誤,應該加以訓導讓他悔悟,而不應該廢除。”隋文帝看了內容大怒,派人用鞭子抽打楊孝政的胸部。

楊孝政因忠誠被打,是因為他還活著;而直臣裴政、劉行本因為早死,這時讓隋文帝痛心:

 

初,云昭訓父定興,出入東宮無節,數進奇服異器以求悅媚;左庶子裴政屢諫,勇不聽。政謂定興曰:“公所為不合法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于太子,非令名也。公宜自引退,不然,將及禍。”定興以告勇,勇益疏政,由是出為襄州總管。唐令則為勇所昵狎,每令以弦歌教內人,右庶子劉行本責之曰:“庶子當輔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于房帷之間哉!”令則甚慚而不能改。時沛國劉臻、平原明克讓、魏郡陸爽,并以文學為勇所親;行本怒其不能調護,每謂三人曰:“卿等正解讀書耳!”夏侯福嘗于閣內與勇戲,福大笑,聲聞于外。行本聞之,待其出,數之曰:“殿下寬容,賜汝顏色。汝何物小人,敢為褻慢!”因付執法者治之。數日,勇為福致請,乃釋之。勇嘗得良馬,欲令行本乘而觀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于庶子,欲令輔導殿下,非為殿下作弄臣也。”勇慚而止。及勇敗,二人已卒,上嘆曰:“向使裴政、劉行本在,勇不至此(《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十月)。”

 

當初,云昭訓的父親云定興出入東宮沒有節制,他多次給楊勇進獻新奇的服裝、怪異的器物,以求討好太子;楊勇的左侍從官(左庶子。太子主要輔臣有左右庶子和總管,他們的級別在二品左右)裴政,他多次阻止楊勇不要與云定興往來過于密切,楊勇不聽。裴政只好對云定興說:“您的所作所為不符合法度。再說,元妃突然暴死,道路上的人們議論紛紛,你常常出入東宮,這對于太子的名聲也不好。為了避嫌,您應該自己引退,否則將會帶來災禍。”

裴政的一番話,可以說是苦口婆心,而云定興將此話告訴了楊勇,楊勇更是疏遠了裴政,并因此把裴政調到外地出任了襄州(湖北襄陽)軍區司令。唐令則為楊勇所親近,楊勇常常要他教東宮姬妾管弦歌舞,太子的右侍從官(右庶子)劉行本責備唐令則說:“侍從官員應當輔佐太子走正路,你為什么要用聲色歌舞來取媚于太子呢?”

劉行本的話,讓唐令則十分慚愧卻不能改過。當時沛國人(江蘇省沛縣)劉臻、平原人(山東陵縣)明克讓、魏郡人(河北臨漳)陸爽,都因是優秀的文人而被楊勇所親近。劉行本對這三人不能引導楊勇走正路而非常憤怒,常對他們說:“你們幾位正好帶著太子解讀經書!”

劉本行不僅對三個書生如此規勸,還對東宮左衛隊司令夏侯福有過引導。一天,夏侯福在房間里與楊勇嬉戲搞笑,逗得夏侯福放聲大笑,量化到聲音傳到戶外。劉行本聽到這種傻笑很不高興,他等夏侯福出來,責備對方說:“太子寬容是給你面子,像你這樣的小人物竟然膽敢在東宮如此放肆!”

劉本行怒斥之后,把夏侯福交給執法人員治罪。過了幾天,楊勇替夏侯福求情,執法人員才放了他。

楊勇曾經得到一匹良馬,他想要劉行本試騎,劉行本覺得羞辱,嚴肅地說:“皇上任命我為你的輔佐官員,想讓我教導殿下,并非是陪同殿下玩樂的弄臣。”楊勇聽后感到慚愧,才放棄了讓劉本行試騎的念頭。等到楊勇被廢除,裴政、劉行本都已去世。文帝嘆息地說:“要是裴政、劉行本二人還在,楊勇不至于淪落到如此的地步。”

也就是說,在楊堅眼里,逃掉的魚總是大魚,死了的人才是好人;此時,他就是看不清楊孝政也是裴政之類的忠臣。

不過,有一個人讓隋文帝例外,他就是東宮的輔臣李綱:

 

勇嘗宴宮臣,唐令則自彈琵琶,歌《嫵媚娘》。洗馬李綱起白勇曰:“令則身為宮卿,職當調護;乃于廣座自比倡優,進淫聲,穢視聽。事若上聞,令則罪在不測,豈不為殿下之累邪!臣請速治其罪!”勇曰:“我欲為樂耳,君勿多事!”綱遂趨出。及勇廢,上召東宮官屬切責之,皆惶懼無敢對者。綱獨曰:“廢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肯發言,臣何敢畏死,不一為陛下別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向使陛下擇正人輔之,足以嗣守鴻基。今乃以唐令則為左庶子,鄒文騰為家令,二人唯知以弦歌鷹犬娛悅太子,安得不至于是邪!此乃陛下之過,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嗚咽。上慘然良久曰:“李綱責我,非為無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擇汝為宮臣,而勇不親任,雖更得正人,何益哉!”對曰:“臣所以不被親任者,良由奸臣在側故也。陛下但斬令則、文騰,更選賢才以輔太子,安知臣之終見疏棄也!自古廢立冢嫡,鮮不傾危,愿陛下深留圣思,無貽后悔。”上不悅,罷朝,左右皆為之股栗。會尚書右丞缺,有司請人,上指綱曰:“此佳右丞也!”即用之(《資治通鑒》開皇二十年十月)

 

楊勇曾宴請東宮的臣子,唐令則親自彈奏琵琶唱《嫵媚娘》。為太子管理圖籍的官員(洗馬)李綱,他起身對楊勇說:“唐令則身為東宮官員,職責應是調教保護太子,他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己當了低賤的戲子,進獻淫亂之音污染視聽。這種事要是讓皇上知道了,唐令則的罪說不定要處死,如此豈不是要連累殿下嗎?臣請殿下給他治罪!”

李綱出于好心說完,楊勇聽了卻不耐煩。楊勇揚起脖子說:“我想聽聽音樂,你不要多事!”楊勇的怒斥,讓李綱氣得沖了出去。

等到楊勇被廢,皇上召集東宮的官僚嚴厲責備,大家都因害怕而沒有人敢出面反駁,唯獨李綱抗議說:“太子的廢立是國家的大事,如今文武大臣都知道這事不可能更改,而沒有人肯發言。我怎么敢因為怕死,而不一一地對陛下把反對意見說清楚呢?太子的本性是“中人”,這樣的人可以教育成好人,也可以教育成壞人。從前要是陛下挑選正直的人輔佐,足以讓他當好皇帝的接班人。如今是唐令則為主要的輔佐官員(左庶子),鄒文騰為太子府總管,這兩人只知道用聲色犬馬取悅太子,怎么能不到這種玩樂的地步呢?說起來應該是陛下的過失,并不是太子的罪過。”

李綱義正詞嚴地反駁之后,連忙跪下嗚咽流淚。他說的“中人”是北周名臣樂運對宇文邕評價宇文赟的翻版,說明李綱就像樂運是一個好忠臣,隋文帝聽了不斷沒有殺他,反而表情慘然地想了許久,然后慢氣吞聲地說:“李綱責備我,不是沒有道理,然而你只說明了其一,沒有說明其二。我挑選你為東宮官員,而楊勇不親近你,這樣的人就是重新更換正直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也就是說,楊堅沒有向李綱發火,而是冷靜地說明了自己的理由,這讓李綱處于被動的一面。然而李綱心想:自己又不是東宮主要的輔佐官員,太子如果信任我,你又會怎么想呢?想到這里,他再次反駁說:“我之所以沒有被楊勇親近而重用,確實是有奸臣在太子身邊的緣故。”本來他準備將前面的話說成“自己不是主要官員”的,臨時改變為“奸臣在太子身邊的緣故”,這樣等于給了楊堅的面子。接著他宛轉地說,“陛下只要將唐令則、鄒文騰這樣主要的輔臣斬首,更換圣賢有才學的人去輔佐,怎么會知道我最后會被疏遠拋棄呢?自古廢立嫡長子,國家很少有不發生傾覆危險的,但愿陛下認真深思考慮,不要將來后悔。”

李綱后面的結語,將隋國未來的命運言中,可是隋文帝作為當局者迷,聽了很不高興。退朝后,隋文帝的左右隨從都還在替李綱所說的話而害怕得心驚肉跳。碰巧國務院空缺右秘書(尚書右丞),有關部門請求派人,文帝指著李綱說:“此人是很好的右秘書。”

也就是說,李綱是幸運的,他不斷沒有因為直諫而被殺頭,而是立即升任。公元600年十月底月季花,怒放在長安城的皇宮中。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所有內容均由用戶發布,如發現有害或侵權內容,請點擊舉報
打開APP,閱讀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類似文章
猜你喜歡
類似文章
隋宮帝位之爭
《隋唐系列》開皇治世八:長孫晟協助平定突厥與楊廣結伙陷害太子
大隋二世而亡的悲哀:為廢掉太子楊勇,隋文帝竟使用栽贓陷害之術-今日頭條
中國古代政變史話17—3
史萬歲之死(資治通鑒卷一七九之十二)
隋煬帝擅長布局下套
更多類似文章 >>
生活服務
分享 收藏 導長圖 關注 下載文章
綁定賬號成功
后續可登錄賬號暢享VIP特權!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點擊這里聯系客服!

聯系客服

主站蜘蛛池模板: 馆陶县| 武汉市| 哈密市| 庆元县| 古丈县| 如东县| 玉屏| 岑巩县| 北京市| 沾益县| 常德市| 旅游| 宁明县| 灵台县| 晴隆县| 北票市| 英吉沙县| 武宁县| 洪泽县| 余干县| 遵义县| 鹤峰县| 碌曲县| 南宫市| 广南县| 伊川县| 垣曲县| 固阳县| 营口市| 定兴县| 福安市| 江源县| 西乌珠穆沁旗| 遂平县| 桐庐县| 台山市| 新乡县| 徐汇区| 南宫市| 柘城县| 延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