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單身女性這個話題，最有趣味的莫過于性了。一個女人，三十大幾，長得又好看，既沒有結婚，又沒有談對象，那么她那方面怎么解決？我，是不是可以，那啥？
最近，陶思璇同學，社會上人稱著名女作家、著名單身女性的，要出一本書，以單身女性為題，書名叫做《單身也快樂》。給我看了好幾篇書稿，很客氣地請“李老師”李某扁提點寶貴意見，可能的話寫個評論什么的。書稿我確實看了，文筆好，簡練；內容好，有用。這些都不談，既然請我寫評論，那是只能談性。這點自覺性我還是有的。
為什么呢？早先我并不是談性的，我談的是腦欲，存在性是第一性，精神當量，意識屏幕，重新發現原理，變量，大概率事件什么的，結果是沒有人感興趣，或者說這些東西沒有市場。想從這個方向突破，希望出名，結果掙扎好多年，眼睛都綠了，也沒有一絲毫的結果。后來一談性，隨便一篇文字就在網上轉得天昏地暗，一不小心成了“專家”。我想這很好，看來這個時代，眾生只有在這個地方得度，談性就談性。談了不過癮非要做，做也不怕，正中下懷，剛好圓我幾十年的夢。
言歸正傳。我看陶思璇的這本書，思路上是按這么一個問題來的——女人如果不嫁的話，怎么樣自救？這么說呢，陶思璇的女權意識該不干了，你這么說是歧視單身女性了，好像女人單身就在苦海當中，就在地獄里頭，要等著你們男人來拯救似的——這不是歧視是什么？那好，我重申一下，陶思璇的這本書呢，要解決的其實是這么一個問題：離開了婚姻，女人怎么樣活下去？——這跟前面的說法確實是一樣的內容。并非我有意得罪單身女性，只因為這是一個真問題。陶思璇的這本書，如果說有什么學術方面的價值的話，我覺得就在于它提出了一個真問題。真問題，真事實：中國當代女性和婚姻的關系問題。說大一點，陶思璇出這個書，是代表我們的時代在面對這個問題做沉思，找出路。
女性離開了婚姻，是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一個完整的人，就是一個自足的人。一個自足的人，有沒有性的需要？如果她有性的需要，她怎么樣滿足？她是自己滿足，那就是手淫；或者找女人滿足，那就是同性戀；還是找男人滿足，但是她找誰呢？這婚姻之外的性，它是怎么回事呢？具體的，細節的那些，過程性的那些，當然了，我們是很有興趣要了解的。雖然了解完了以后我們會鄙視、唾棄、憤慨、譴責，但是這絲毫不影響我們強烈的窺私欲。陶思璇的書里頭，把這些問題都解決掉了。
書里頭有許多小故事，把單身女人性愛的周邊問題都解決了，唯一沒寫的，就是床上的細節。我想這才是真正的性愛指導書。它解決的是上床之前的所有問題，以及下床之后的所有后遺癥。功夫在詩外。其實我看所有床上的問題，都是從床下得到解決。實際上，床上一分鐘，床下十年功。世間男女迷惑顛倒，把事情都搞反了。這就跟我一樣，缺少智慧的緣故。陶思璇是過來人，在我看來，那些故事的主角其實就是她自個兒的親身體驗，不是別人的，也不是編的。我知道好幾個人是這樣，不是自己的經驗，寫著都沒有底氣。我自己坦白一下，我寫的東西也是寫經驗。
因為真實，陶思璇的這本書對于患有單身病的女人，以及男人，或許是一個方子。單身，也就罷了，快樂是裝出來的。反正我是這么看。書名很夸張，有欺騙的嫌疑。但是也未必——我不單身，但也沒有快樂。快樂或許在別的什么地方，沒準偶爾會在單身那個地方。也未可知。
女性，單著，也能活下來，還活出滋味來，活出質量來，是可能的。就有人適合那種殘缺的美，我相信。在現實生活中，我也看到，有的女人是單身，自己帶孩子，過得好極了。要錢有錢，要關系有關系。物質上豐富極了，精神上雖然遠遠地不及我這么高深、這么有品味、這么上層次、這么有終極意義，但是人家經?？丛拕。瑓⒓痈鞣N沙龍，出席種種上層社會的活動。要在第三者看起來，我這生活質量遠不及她。我的高深只是可憐的一廂情愿的清高。那些女人，既不是吳儀，也不是波伏娃?，F代社會就是這個樣子，支撐女人過單身生活的，已經不是超人的智慧、杰出的才能、堅強的意志。這個事情，平凡了。
你問我可佩服這些單身女性？我說不。你問我這可算是文明的進步？我說不。在我看來，這個事情，不關進步什么事，也不關退步什么事。那么到底它關什么事呢？坐看云起，自然而然。你說它是某個具體的人做了多么大的貢獻，取得了革命性的突破，那是假話。你要說個人有那么大作用，它在漢代，它在唐朝咋沒有人提出這個主張？咋沒有一群人做這個實踐？我看它是外界條件到了，輿論氛圍到了，環境寬松了。米，到處買得到，衣服，有得穿，吃水，不用老遠去挑，黃瓜，不用挖地澆糞自己興，墳地，孤魂野鬼，城里小區高樓上也都沒有，晚上不用人做伴。這些個條件都具備，單身女性自主生活，那是完全可能。唯一有點障礙，是軟件上，是文化上的。
什么叫軟件上，文化上的？就是一個輿論壓力的問題，一個世俗的問題。輿論就是新朋舊友，世俗就是父母家族。傳統上，根本上不用討論分析，就跟人要吃飯一樣，誰都清楚，哪個人都有一個婚姻的問題。人離開了婚姻，這一輩子那是特例，那是不完整。婚姻這個事情大。哪家父母生兒育女都指望他好，指望他/她將來有一個好婚姻、好家庭、好歸宿。
更希望他/她有花有果，代代相傳。如果有殘疾，或者命不好，或者家里實在窮，或者遭遇變故，生了兒子沒有娶上親，那是沒有辦法，無力回天的事情。如果能夠娶親而不娶，能夠嫁人而不嫁，那是瘋了。那是不明事理，那個將來都是不好的——什么叫潛意識？這個叫潛意識。什么叫讖語？這個叫讖語。什么叫民族心理定勢？就是這個東西。什么是中華民族的生命力？什么叫生生不息？就是這個東西。
但是這個東西，道破了就不靈。這個東西，實實在在講，就是柴米油鹽。養兒干什么？就是防老。講再多的理，都是空的，事上很簡單，養兒防老?，F在事情變了，防老不用養兒，所以無兒也無所謂。再說了，養兒養女，對單身男人是問題，對單身女人根本不是問題。自己有肚子，不用求人。男人就不同，要俘獲一個肚子才成。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對于一個在這方面沒有辦法的男人，要俘獲一個肚子，那真是比登天都難。對女人來講，我看要容易得多。女人從小就有優勢。一個男孩子，除非特別帥，否則扔在哪兒也沒人搭理，而女孩子不同，從小到大，只要長得不是特別難看，到哪里都是嗡的一下，圍上來一堆蒼蠅。女孩子的難處是在選擇上，是在拒絕上，挑三揀四，搞不清哪個更好；男孩子的難處在于沒得選擇，饑腸轆轆，蠢蠢難動。
所以單身女人的生活根本上不是一個問題。生育也不是問題。早先我還不是性學家的時候，就有一個女人問我，我想找某男人生個孩子，因為我愛他，你覺得他會答應嗎？我還以為她愛的是我，事實上卻不是。我說，那有什么問題，你找他種上種子就成了。結果很快，那女人懷了孕，回東北老家去了。走前跟我講，等我兒子到十八歲，我再來找他，送他一個驚喜。我靠，這女人，真干脆。我當時就開悟了，這里有一條大路。
生育都不是問題，性的問題就更不存在。為什么這么講？世人都局限在顛倒妄想當中，不了解世事真相，了解了就豁然開朗了，就自在了。舉個簡單例子，從男女比例上來看，中國女人就比周邊國家的女人有福。周邊許多國家都是男少女多，唯有中國男多女少。俄羅斯是男4女6，越南男女比例是4：7，印度是多少？5：7。所以這些國家，有的女人終生都嘗不倒男人什么味。像俄羅斯，多冷的天，女人都是穿裙子，露著腿。你說這是習俗，那習俗的成因呢？這不是求偶炫耀，這實際上是殘酷的求偶決斗，代價很高的。
有福要會享福。中國當代的女人，自由度相當的大。現在有通奸罪沒有？沒有。十幾年前，男女住一間賓館還要夫妻證明，現在誰問你這個。不但不問，連四小時休閑房也普及了。有的還專門在門外掛著：四小時，四十元。為防止懷孕，安全套滿大街都是。這自由，都濫掉了。難怪性病回潮，艾滋病泛濫。現在的女性，在性的方面，唯一要承擔的責任就是要求男人戴安全套。如果這一點責任也不肯承擔的話，那也實在太懶了——這不符合天理——你總要付出一點點，哪能任何一點責任都不承擔，就有高潮迭起、欲死欲仙的快樂？
如果女人看破了婚姻，那可就真是得大自在了。她擺脫了婚姻的可悲之處：人到中年三件喜事，升官發財死老婆。這種事是真的不是假的。有些人中年甚至晚年死了原配妻子，找了個小的，你看他那個容光煥發、精神抖擻。你再看那些沒有死老婆但是感情平淡的，兩人一起老得摳摳縮縮，沒精打彩，這兒不利索，那兒又障礙。明了這些事實，你才曉得為什么佛家說情是假的。你才能體會什么叫愛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固然，想辦法把妻子害死的事情是少數，多數都念恩情，彼此寬容對方，生病還給治，但是事實真相在以上對比當中已經不言自明了。
如果拿開婚姻，男人對女人來說，其實有多種用途，這才是事實真相?；橐霎斨械呐耍瑸槭裁刺貏e防著單身女人呢？她有兩種怕：一種是怕他們倆上床，一種是怕男人對她動情。有什么辦法沒有？沒有什么辦法。真正的出路不在用婚姻套住誰，而在于完全丟開這件法寶，把婚姻關系，還原成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關系，才談得上解決問題。人和人的關系模式是豐富的、多元的，傳統婚姻牢牢地綁住一個女人，直到把她綁死在男人身上，這不好。
什么叫豐富的、多元的？比如說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關系，從時間上看，她可以是一時的，絕大多數情況下是一時的，而不是一世的；從法律角度看，兩個人在一起不論做什么，當然這里主要指做愛，只需要安全套，而不必以結婚證作前提；從性行為的社會意義上看，兩個人做愛的過程，既不需要以婚姻為前提，也不必以婚姻為結果，雙方在這種默契的基礎上做的愛。
從道德上看，中國人在這個問題上有最大的心結——背叛，是最可恥、最不能饒恕的行為?；橐鐾獾模閭H之外的，就是背叛。這里有一個分水嶺：忠誠的定義。傳統的定義，忠誠是對外，對他人；現代的定義，以及比傳統更古老的定義，忠誠首先是針對自己的。性的內涵，在中國歷史上，也發生過轉變：早先講性，是講自性，講如來，講我在父母未生我之前的本來面目，參禪學道，三藏十二部，浩如煙海的著作，講的都是這個事；后來則把性搞成了我和他人的關系。這是中國上古文明隨著時間推移，逐漸墮落了。五千年，墮落到最近幾百年，到底了?，F在，中國上古文明又在復興，性是自性，本來意義看來要回歸。女人單身也快樂，是好跡象。
究竟的道理就是這么個道理。在現實當中又有不同，每個女人都無助，都有難以逾越的障礙和難題。陶思璇著有《單身也快樂》，她得到解脫了嗎？我看也沒有。這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事情。我說這個話，可能要下一回地獄。當然這是佛家的角度講的，相當于宣淫。傳統上把女性的性嚴格定義成婚姻內的事情，現代人講革命，把性定義為愛情范圍內的事情。我看后者并不究竟。
性并不愛情的贈品，性有性的一套。你要說性是體育也行，性是游戲也行，性是一杯水也行。陶思璇的性愛哲學里頭，愛情還是主心骨?；蛘哒f，一見鐘情，畢竟性愛要有情做主?；蛟S她是對的。如果女人都以純粹的性為中心，那男人就慘了——放開了搞，男人搞不過女人?；畹轿疫@把年紀，我才了解中國古人為何主張中庸。中庸的意思，翻譯成現代話講，就是施明德的三不原則：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這個三不，加上李銀河主張的“成人、私密、自愿”三原則，孰幾可以滿足現代性文明的規則要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