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的時候（散文）
王文躍
極不愿意看到落葉，但葉子還是落了，這是自然規律。
小時候不愿看到落葉飄飄，是因為怕黑著天就爬起來，抱著掃帚去掃樹葉，好背回家來填在灶膛，溫暖一冬的炕頭；現在不愿意看枝頭凋零，是因為留戀曾經的綠色，怕自己年輪隨著落葉黯然。
怕也不行，秋后掃樹葉，是小時候的功課，越是天氣異常、冷風四起越要起得早。當被父親從被窩里掏出來的時候，感覺既委屈又無奈。摸著黑行走在堤坡河岸，最大的希望就是盼著太陽快快升起，好驅走嘩啦啦的樹葉聲帶來的恐懼，好溫暖被凍得通紅通紅的一雙小手，可太陽真升起來的時候，就要趕緊裝筐回家，不然上學就會遲到。
究竟起的多早，我不知道，有時候臨睡前父親這樣囑咐：“虛點心，雞叫三遍叫你……”但有一點我知道，我醒的時候父親早已經坐在炕沿上搓了很大一團麻繩，他要把這些麻繩攢起來，拿到集市上去賣，然后給我多病的母親抓藥。
母親什么時候臥病在床，我也不知道，最早的記憶是在我三四歲光景里，家里突然聚攏了許多人，父親很張慌，大姐流著眼淚為母親準備壽衣。大人們的眼淚觸及了我心靈里敏感的神經，我恐懼，第一次害怕失去母親，于是，偷偷躲在角落里抹眼淚。我這個舉動恰被父親看到，他抱起我答應無論如何也要救活母親。
母親沒有撇下她的六個兒女，但是每逢葉落的時候就不敢走出屋子半步，直至來年春暖花開。父親說：“葉落了，房子就成了你娘的牢籠……”
什么時候再不懼怕黑暗？什么時候不再等父親叫早？就是知道了父親這句話的涵義的時候，就是懂得了母親坐在炕頭上家就無比溫暖的時候，但也就是這個時候更怕落葉，怕母親又被寒風囚籠。
那個歲月，母親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爹是棵大樹，有他遮風擋雨你們兄妹就不會忒委屈……”是的，在歷經的歲月里，我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大樹的恩澤，真怕那一天這棵大樹也蒼蒼葉黃。然而，蒼天不盡人意，我的父親還是在十五年前離我而去，讓我深刻感受狂風催衰的無情！
今天清晨醒的很早，開門去散步，發現地上一層白霜——降霜了，樹木地下零落了一層樹葉，踏著落葉去回味春的快樂、夏的多情，秋的豐厚，不僅為落葉暗殤，一秋一世，歲月匆匆，輪回的腳步為何總是這樣急，急的來不及思索，來不及嘆息！
站在大樹下張望，年輪好想束縛了翅膀，飛不遠，看不到青春的影子，飛不高，看不見當年花紅，唯有殘存在枝頭的那幾片葉兒還舞著屬于自己的舞蹈，但是明顯地跟不上了節拍。
太陽燦燦升起，他為誰而明亮？還為樹端的殘葉嗎？也許是，可殘葉沒有能力把陽光轉化為營養，這是太陽的悲哀還是殘葉的悲哀？太陽多情，總是用余輝把天空燒的彤紅，然后再瀉在樹端，讓殘葉映出最后的亮麗！
落葉飄飄，瀟灑且輕柔，沒有一絲慌亂，把從容留給季節，等待著重生。這份從容寄給他的年輪，明年又是一個圓滿，依然蔥蘢。
我的葉子黃了，努力創造一個圓滿，靜候秋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