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電視劇《人民的名義》很火。火到什么程度呢?就連劇中達康書記隨身攜帶的保溫杯都被人覺得是氣質(zhì)款,要照著去買!
但實際上,出門隨身攜帶保溫杯的,又豈止是達康書記,生活中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
只是這個劇沒出來之前,這類人基本上都遭遇的是鄙視;這個劇一出來,好像立馬就自帶了一份洋氣。
可是我只想說——
服務(wù)員問點什么飲料?大家紛紛掏出膳魔師說:“續(xù)水就行。”
■朱殊
年輕人對三樣物件選擇性失明:路邊的投幣搖搖車、小學的學區(qū)房、中年人帶的熱水杯。我知道,因為我年輕時也是如此。可等到有了牙牙學語的娃娃,我不僅心甘情愿地給路邊的搖搖車投了幣,還不甘人后地買了學區(qū)房。現(xiàn)在,熱水杯也以不可阻擋之勢走進我的視線。
20歲奔30的路上,我的飲料清單是:百事可樂比可口可樂好喝,康師傅檸檬紅茶比綠茶好喝,冰糖雪梨最好喝。就在我東挑西揀的時候,我媽掏出隨身攜帶的熱水杯,頻繁點評:“碳酸飲料不好喝,不好喝!”
我們中間也有異類,一名25歲的同事隨身帶水杯喝涼水——她曾留學澳大利亞,中國買水3塊錢一瓶,到了澳大利亞就是3dollars,農(nóng)夫山泉都要27塊一瓶。她只好隨身攜帶透明杯子一個,喝完又在街頭的水喉處接水裝滿。可回國之后她馬上就被我們洗腦了:接冷水喝?你還是時尚現(xiàn)代的中國青年么?三個月后她終于加入了人手一瓶飲料下午必喝咖啡的行列。
到了30+35+40+的年齡,伙伴們漸漸地被中年團體和平演變。聚會上服務(wù)員小妹問來點什么飲料?大家紛紛掏出膳魔師或樂扣樂扣,說:“給我續(xù)水就行。”然后熱烈地交換養(yǎng)生經(jīng)驗,如何早睡早起(過去都是交流熬通宵的光榮經(jīng)驗);找到好的中醫(yī)調(diào)理身體,分享膏方(過去都是分享美食);找到好的針灸師治療椎間盤突出;睡眠差的訴說各種入睡經(jīng)驗。這樣的話題每次至少交流半個小時以上,才能進入下一個議題。
隨身攜帶熱水杯好在哪里?第一,滿足個性化需求。泡藥茶的養(yǎng)生于一飲一嘬之間,喝白開水的慶幸自己遠離了糖精和添加劑。第二,養(yǎng)胃。就像寶釵給寶玉科普的,“若是冷酒喝下去,豈不是要用那肚腸來溫它?”保溫杯里的水滾燙地倒出來,點點滴滴慰藉著中年人焦慮的心。有同屬初老族的同伴在紐約第五大道的五星級酒店半夜被胃痛醒,光著腳,手持藥片,找了一層樓終于找到一壺冰水,此時,對熱水杯的思念讓她差點落下淚來。才明白,不管有沒有一顆中國心,總歸是有一個中國胃的。
初老的表現(xiàn)是什么?就是懂得身體是自己的,不是仇人的;明白身上這些看上去平庸的所有零件都是一次性的,維修價格昂貴無比。于是愿意為了它去忍受日常的繁瑣,例如,掏出杯子,出門前滾燙的熱水灌進去,回家后再用刷子刷干凈。
無論到哪兒,首先問的是“你們這兒有開水不?”
■柳時言
我老公很自戀,經(jīng)常自我夸耀:“你看我身材保持得還可以噻,肚子都沒得。”我毫不留情當場揭穿:“可是你頭上的白頭發(fā)已經(jīng)暴露了一切。”老公很不服氣,馬上說:“白頭發(fā)算啥子哦,少年白!”我在心里呵呵兩聲,然后拿出殺手锏:“曉不曉得,像你這種走到哪兒都杯子不離手的,那就是老了的標志!”
真的,毫不冤枉啊,我老公從四十來歲開始,只要出門超過半個小時,走到哪兒都要拎著他那個水杯。有時候只是去離家不超過三站路的百花潭公園散個步,他都要把他那個茶垢多厚的象印不銹鋼水杯帶起。如果下了電梯沒走幾步,你突然聽到他“哦豁”一聲,不用想,也不用回頭,絕對是搞忘帶剛摻好鮮開水的水杯了。
更不要說出去旅游了。他那個水杯,遠的跟我們?nèi)ミ^日本沖繩,越南峴港;近的就不用說了,平樂、安仁都留下過它的倩影。至于川西、貴州、云南、新疆,甚至黃山的迎客松,都曾一睹它的芳容。
可這男人帶著杯子上路,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事兒。無論到哪兒,首先問的就是“你們這兒有開水不?”有一次去阿壩玩,中午,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館子,兩車人興高采烈地坐下準備點菜吃飯了。且慢,我一向隨和的老公發(fā)話了:“算了,換一家吧,這兒開水都沒得。”同行的另一位男同胞一聽,馬上拎起他自己的杯子附和道:“要得,走,換一家。開水都沒得咋行哦!”
幸好現(xiàn)在沒有開水的館子還是少,所以跟這種男人出門,最常見的畫面就是:大家在桌子上埋頭苦吃,旁邊,一個高高的不銹鋼水杯被擰開了蓋子,里面正冒出呼呼熱氣。吃好,休息一會兒,女人發(fā)話:“走,開車走了嘛。”男人一臉舒坦地坐在板凳上,點根煙,不緊不慢地說:“再等一會兒,水還有點燙。”
好不容易等他覺得水不燙了,那就走吧。可是才走出沒多遠,背后就聽到一句喘著粗氣的問話:“師兄,這是你們的水杯哇?”一看,果然。千恩萬謝,一派和諧。
這樣的有驚無險在經(jīng)歷了N次之后,就在前不久的清明節(jié),我老公那個跟隨他征戰(zhàn)了無數(shù)個地方的水杯終于被搞丟了,據(jù)他回憶,應(yīng)該是掉在了金堂淮口一家有機農(nóng)場的湖邊,“你們下船時叫得驚抓抓的,我忙著牽你們就隨手把杯子放在了旁邊的田坎上”。
我忙安慰他說:“沒關(guān)系,我一個朋友,還把跟隨了她一路的水杯掉在了臺灣九份的老街上了呢。”
從武漢到成都,我舅保溫杯不離手
■葛藝寧
直到今天,每次一回想起去年夏天小舅來成都探親的畫面,我腦海里就會閃現(xiàn)出一只高大銀白的不銹鋼保溫杯——它伴隨在舅舅身邊,形影不離。
從我到火車東站接他們開始,這只杯子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時我舅舅舅媽一人背了一個大包從出站口出來,舅舅左手拖了只拉桿箱,右手還拎著一只半尺多高的杯子。是的,專門騰出一只手來拎這只杯子。
我第一反應(yīng)就是:嘖嘖,果然老年人都愛隨身帶杯子!可這杯子也太大了吧,虧我舅一路從武漢帶到成都來。
到了爸媽家,我媽早給他們泡好了烏龍茶,還特地用了她珍藏的一套骨瓷茶具。然而我舅悠悠地坐在沙發(fā)上,擰開保溫杯猛灌一口,說:“我最近嗓子有點上火,泡了胖大海。”
第二天,我們開車帶小舅和舅媽去附近游覽。上車第一件事,小舅就把他那只“大鋼筒”往駕駛座和副駕之間那個專門插杯子的筒里一塞,我換擋的手動不動就要碰到那只杯子,有兩次還把杯子撞倒了,其中一次更是骨碌碌滾到了我腳底下,只好在等紅燈的時候拼命彎腰去撿。
后來小舅也意識到了不妥,就主動把杯子抱在懷里。我過意不去,勸他放回來。沒想到這一推一勸竟跟隨了一路。
每到飯點,找好館子坐下來第一件事,小舅就要找老板把開水摻滿。30多度的高溫呀,看著那亮晃晃的大鋼筒矗立在飯桌上,杯蓋打開著,冒著騰騰熱氣,我就想冒汗。
最郁悶的是第二個周末,去青城山那天,太陽特別大,停車場離山門又有很長一段距離。下車后一群人都沿著山腳開始往上爬了,突然聽到小舅“哎呀”一聲。我回頭一看他兩手空空,心想壞了。
小舅也很不好意思,說:“沒事沒事,你們先走,寧寧你把車鑰匙給我,待會兒約個地方你們歇會兒,我取了杯子就來追你們。”
我實在忍不住,說:“舅啊,天這么熱何必跑那么遠,路上有好多賣水的,半山腰還有茶館。”
“哎沒事沒事,反正都是溜達,又不趕時間,你把鑰匙給我就行了。”
抬頭看到我媽的眼神,我很快明白自己該怎么回答了,馬上說:“哪能讓你跑啊,我去拿!我年輕,跑得快!”
于是,我含恨花了半個小時,在烈日下走了個來回,然后拎著兩斤重的大杯子又爬了半小時的山,才在一個涼亭下找到了翹首以盼的舅舅。
水開了,抓一把“三花”丟進去,然后提溜著下樓拐進單位
■李嘉茗
我爸酷愛喝茶——不是所謂的茶道,就是勞動人民最愛的——加班茶。
那時候我爸在食堂工作,是真的忙,一個單位幾百號人,一日三餐全歸他們管。坐辦公室的叔叔阿姨到了單位,可以先泡茶、看報紙,再到食堂吃早飯,但我爸他們從進廚房的那一刻起就停不下來:那會兒的火都是自己生,燒煤。淘米、洗菜、蒸飯、炒菜,幾個大老爺們還要負責洗碗。除了管人的吃喝,單位還喂著幾頭豬,每天還要給豬送飯。
他們食堂一共就幾個人,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來講,人人都“忙到飛起”,有時候連口開水都顧不上燒——真的沒時間,那時候也沒飲水機。所以我爸習慣早上5:30起床,刷牙、洗臉,燒開水。水開了,就從茶葉罐里抓一把“三花”丟進他巨大的玻璃杯里,泡上整整一大杯!這個玻璃杯還是我吃完糖水罐頭剩下的,特別大,足有1000ml。剛燒開的水特別燙,我媽為此還專門給我爸這個玻璃杯織了件“小背心”,泡好茶,他就提溜著他的茶缸下樓拐進單位上班。
食堂的叔叔每人都有這么一個大缸子,等忙過了午飯,就能歇下來燒一鍋開水,再給每個人的杯子添滿。所以他們?nèi)巳松习喽继嶂约旱谋樱R齊地擺在進廚房的巨大案板邊上,通過不同顏色、款式的“小背心”區(qū)分。后來我媽心疼我爸冬天也只能喝涼開水,就給他買了個不銹鋼真空保溫杯,那玻璃大缸才黯然“下崗”。
總之,三十多年食堂師傅的工作干下來,我爸養(yǎng)成了這么一個習慣:走哪兒都帶著他的茶杯,從不落下:去親戚家串門,不用別人給泡茶——咱自己帶著呢;去公園喝茶,交了茶位費,只要老板提壺開水來就行——咱自己有茶呢。為了方便攜帶,我媽又給他勾了一件保溫杯專用的“小背心”——方便我爸走哪兒都帶著,提著順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