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醫護人員為棄嬰過滿月(資料圖)
12月5日,民政部副部長竇玉沛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召開的發布會上首度回應了關于深圳設立“棄嬰島”的爭議。
竇玉沛稱,棄嬰問題是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的一種社會現象,許多國家建立了安全港、棄嬰保護倉、匿名生產法等方式來收留保護這些嬰兒。在中國,遺棄嬰兒屬于違法行為,也為社會道德所不容。這使得遺棄嬰兒的父母或者其他人員在遺棄時就選擇比較隱蔽的方式和不易被發現的地點,這樣使孩子因為不能被及時發現造成死亡,讓一些本來就有病的孩子因為得不到及時的救助病情加重,有的終身都難以治愈。“棄嬰島”的設立正是基于生命至上、兒童權益優先的原則為出發點,與中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的立法精神是一致的,與刑法打擊棄嬰犯罪也是并行不悖的。
事實上早在2011年6月,石家莊市就設立了孤兒島,在這期間民政部和有關部門請國內外的專家學者、實務工作者、社會組織的代表進行了認真反復的論證,形成了共識,專家學者們建議在全國推廣。
“棄嬰島”的在全國的推廣將是對棄嬰問題的一種有效的疏導。但是,要更好地解決這一問題,還得根源上入手,減少棄嬰行為的發生,否則難以治本。那么,我國的棄嬰問題現況如何?又是什么因素造成的呢?
婚檢遇冷
嬰兒出生缺陷率猛增
據統計,全世界每年有500萬孩子一出生就有缺陷,其中我國每年約有90萬新生兒帶有出生缺陷,從1996年到2010年10多年間,新生兒出生缺陷發生率增幅達70.9%。與之同時發生的,是年年增加的棄嬰現象。
據深圳市民政局統計,深圳新生兒遭遺棄現場事件,呈上升趨勢。早年從事社會學研究的深大教授王曉華說,統計顯示,多數棄嬰童是早產兒,或患有先天疾病和殘疾。這暴露出婚檢制度存在一定的缺陷,或者說過于超前。棄嬰現象的背后,不能忽視這個重要因素。
2003年強制婚檢取消后,婚檢在各地普遍遇冷,有些地區婚檢率甚至直接歸零,即使醫院推出免費婚檢服務也沒能改善這一狀況。“人口出生缺陷干預工程”的第一道關口出現了嚴重的危機,新生兒先天畸形人數出現增加趨勢。這是引發棄嬰事件的第一大原因。
以遼寧省為例,每年約有2300名先天畸形兒出生,加上出生數月和數年才發現的殘疾,每年發現的先天殘病兒童總數約1.5萬人,平均每天發現41個先天殘疾兒童。如果這些兒童誕生在沒有醫保的低收入家庭,被遺棄的可能就大大增加。對此,王曉華說,棄嬰現象的凸顯,不僅僅是個人層面或家庭層面的因素所致,它也從側面反映出社會公共救濟、慈善救助等制度設計上的不足和滯后。
據鄭州市兒童福利院副院長侯曉學介紹,2008年福利院成立之初有150名兒童,5年時間里,除了一些被收養和成年后被轉移到社會福利院的,兒童福利院已接收兒童約800名。鄭州市兒童福利院接收的被遺棄兒童,大都是先天性有缺陷,比如說腦癱、先天性畸形等。“算下來每年都有上百個被遺棄的兒童,大部分都是有病的孩子。”侯曉學說。鄭州市作為省會城市,交通、醫療等條件發達,其中不乏一些外地人到鄭州給孩子看病,感覺無望后,將孩子遺棄。
雖然我國政府已從2004年開始,在3年左右的時間中籌集6億元資金,開展“殘疾孤兒手術康復明天計劃”,每年為1萬名左右的殘疾孤兒實施手術康復,但這畢竟改變不了棄嬰失去家庭溫暖的命運。
教育缺失
未婚生育增加
導致棄嬰問題愈演愈烈的另一重要因素,是性開放的潮流中性教育的薄弱和缺席,城市流動人群和青少年正成為非婚生育乃至棄嬰問題的兩大高發群體。因為即使他們將孩子生下來,也沒有養育后代的經濟基礎。據統計,目前全國每年有100多萬例的人工流產,青少年占到1/4。
今年六月,在上海松江,居民在一處大樓的過道窗臺上發現一名死亡多時的女嬰。據目擊者介紹,女嬰被發現時身上什么都沒穿,外露的臍帶上還有鮮血。警方調查發現,女嬰的親生母親周某,因為意外懷孕后與前男友分手,又不敢墮胎,也不敢對新男友講述此事。隨后在廁所偷偷生產,最終把嬰兒拋棄在平臺上,導致嬰兒死亡。在接受審訊時,她告訴民警,“當時腦子一片空白”。這正是性教育缺失,部分未婚青年缺乏相關知識釀成的悲劇。
對此,人口專家表示,對少女未婚先孕實施援助,其人性關懷和進步意義是明顯的。但治本之策,還是對青少年進行科學的性教育,從根本上減少“少女媽媽”。而對城市流動人口來說,除了對他們進行相關教育之外,盡早將他們納入醫療保障體系也是必不可少的。
經驗借鑒
香港如何避免棄嬰
與深圳截至10月底社會福利中心共收到90多名棄嬰相比(這一數據在國內城市還屬于較低水平),鄰近的香港,警方給出的數據是今年1至9月,兩歲以下被遺棄嬰兒的案件是3宗,去年全年共有10宗棄嬰案件。當記者將香港是否計劃興建“棄嬰島”的問題拋給社會福利署,得到的答案卻是:應對個別兒童的福利我們有更適切的兒童照顧服務。因為在香港,基本上從親生父母動了想要遺棄兒童的念頭開始,政府就會第一時間適時介入。
不管家庭在遺棄嬰兒時擁有多么“名正言順”的理由,法律卻并不講情面。根據香港《侵害人身罪條例》(第212章)的規定:任何人非法拋棄或遺棄不足兩歲的兒童,以致其生命受危害或其健康蒙受/相當可能蒙受永久損害,均屬刑事罪行,一經定罪,最高可判處監禁10年。如果嬰兒最終死亡,棄嬰者甚至可被控誤殺或謀殺,判處終身監禁。
在具體執法中,香港警方也毫不怠慢。據香港媒體報道,今年10月,有清潔工人在收集垃圾時,在香港黃大仙下邨龍興樓垃圾房內發現了一名初生男嬰,警方與救護員趕到現場時發覺昏迷男嬰尚余一絲氣息,在馬上急送醫院搶救后卻最終不治。隨后,因懷疑棄嬰產婦可能是該樓居民,警方徹夜封鎖現場調查,除大舉派員上樓連夜進行調查尋找有否剛分娩的女性外,也封鎖垃圾房搜證,考慮男嬰是被人從外拿入垃圾房的可能。去年8月,香港警方在屯門碼頭女廁發現一名隨身攜帶內陸牌子奶粉的女嬰,因懷疑是內陸父母將其從家鄉帶來香港后丟棄,警方甚至與入境處展開地毯式搜查,尋找其父母的下落。
香港棄嬰案件之所以較少發生,除了法律的威懾作用,起到更大決定性作用的是香港在家庭服務上的完善。人口700多萬的香港,注冊社工卻有18172名,他們分散于各個政府以及非政府機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社工就專職于香港的家庭服務。2005年起,香港政府在全港設立61間綜合家庭服務中心,專門為家庭遇到的各種問題提供適切幫助,其中就有涉及嬰兒撫養問題。
記者從今年2月1日開始生效的《綜合社會保障援助計劃》看到,一名60歲以下經濟困難的健全成人,如果需要照顧家庭,他本人每月就可從社會福利署領到2250元港幣的綜援金,如果家中有殘疾兒童,則根據殘疾程度不等,每月每個兒童可領到2880到5360港元不等的綜援金。也就是說,如果香港三口困難家庭有一個需要經常護理的兒童,夫妻雙方加上孩子每月一共可拿到接近一萬港元的綜援金。
如果家庭在領取綜援金后仍舊無法適切照顧兒童而萌生放棄撫養權的念頭,香港社工則會在第一時間介入。在平時,家庭社工服務通過大量的宣傳早已深入香港人心,一般這些有放棄兒童撫養權念頭的家庭,都會主動去聯系所屬區域的社工。社工在對該家庭進行評估后,會給出是否對孩子進行轉介的決定。據香港防止虐待兒童會總干事何愛珠表示:“如果這個家庭的父母因精神狀態、坐牢,或者年輕未婚確實不能對兒童進行照顧,社工在進行評估后會轉介給香港福利署,由福利署為這些孩子尋找更好的永久家庭。”也就是說,如果香港人沒錢撫養孩子,政府可以給他發補貼;如果香港人實在想放棄親生孩子的撫養權,則政府可以幫助解決孩子的領養事宜,為孩子找到一個相對好的長期歸宿。
在國內頗受輿論關注的“棄嬰島”的設立,在香港并沒有對應的舉措,一方面也許是因為香港并不像國內一些大城市,輻射附近大部地區的醫療服務,棄嬰數量并不需要專門設立幾個棄嬰島來保障嬰兒安全;更重要的則是:香港社會多年來已經發展成熟,從法例、制度和服務上最大程度地阻止了棄嬰現象的發生。防止虐待兒童會總干事何愛珠向記者坦言,內陸棄嬰島之所以會引起人們變相鼓勵棄嬰的質疑,是因為內陸在其他方面也許并沒有配套來保障這些孩子的利益。“如果在法例、制度和服務上不進行互相串聯,我擔心‘棄嬰島’會治標不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