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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講演錄(第八講共十講)——牟宗三

上次講“心之所同然”。這是肯定人(照康德的說法就是一切理性存有)皆有心之所同然這個本心。這個本心是義理之心。這個“然”作動詞,是“肯定”的意思,“同”是同時。“同然”就是同時肯定。再下面那一大段是講工夫。

前面講人心之同然,有這么一個普遍的義理之心存在于每一個理性的存有。光承認一個普遍的義理之心擺在那里,沒有用的,還要有工夫,要顯出來才行。下面一段就講工夫。前面所講都是屬于實有問題,就是“性善”的這個“性”的存有問題。說“實有”可以,說“存有”也可以。這個“有”是先天的有,每一個人、每一個理性的存有都如此。而且,所存有的這個“性”是普遍的,不是心理學的。心理學的是純粹主觀的,沒有普遍性。因為它是普遍的,所以,它也有客觀性。這個主體是有普遍性與客觀性的主體,客觀性就是以普遍性來規定。這與external object的這個“客觀的”意思不同。下面接著講的就是“性”的呈現的問題。

從義理之心所表現的性善的這個“性”如何呈現出來?這就講工夫。下面都是一步一步的,很有層次,很有次序。

孟子曰: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于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蘗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

牛山是齊國都城郊外的一座山。牛山上的樹木原是生長得很好的,可是它鄰近大國,人們常常到山上采伐,天天拿斧頭去砍伐它的樹木。它還可以美嗎?它的樹木本亦有日夜的生長,雨露的滋潤,并非沒有一些芽苗、旁枝生長出來。但是,牧牛羊的人又趕一些牛羊去嚼吃它。因此之故,牛山就成了那樣光禿禿的。人看見這座山光禿禿的,遂以為它根本不能生長木材,這豈是山的本性呢?

山的本性能夠生長木材,人也如此。所以,下面又說“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孟子這個例舉得很恰當。“是豈人之情也哉?”這個“情”就是性之實,說“是豈人之情也哉?”與說“是豈人之性也哉?”是一樣的。頭一段講過,“情”、“才”都是虛位字,“情”不是情感的情。

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則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復,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

雖然人都是有良心,但是,你不能表現出來,生活放縱恣肆,就像斧斤砍伐樹木一樣。“平旦之氣”就是清明之氣,因為人晚上睡覺,到早上醒來的時候頭腦最清楚,所以,平旦之氣最清明。因為有平旦之氣,心里清靜了,良心才會表現。所以說,“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好善惡惡從平旦之氣的那個義理的本心呈現,有清明之氣,良心就呈現,有良心呈現就有好惡。“好惡”是良心的作用。“好”是好善,“惡”是惡惡。放其良心者與沒有斲喪良心的一般人相似的地方還有一點點,這個地方呼應上面所說“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蘗之生焉。”“幾希”就相應“萌蘗”。“萌蘗”就是發出一個芽,還沒有成樹。放其良心者也有日夜生息的平旦之氣,其平旦之氣的義理本心呈現發出來的好善惡惡之情(情者,實也)與一般人相似,但很少的,只一點點。

只有一點點良心發現,但白天又把它梏亡了。“梏亡”就是窒息的意思,就是拿一個東西拘束它,把它愍死。就是你剛剛生長的那一點平旦之氣又縮回去了。翻來覆去地梏亡之,夜氣就不足以存,夜氣不存,則良心不顯。良心不顯,這人亦離禽獸不遠矣。就是跟禽獸差不多了。“違”字解作“離”。

人看見這個人與禽獸一樣,就以為他未曾有才。這個“才”就是原初的質地。“是豈人之情也哉?”這個“情”當“實”講。這里,“情”與“才”都是虛位字,指人的最初的生命之實。“最初”是虛泛的說法,它隱指性善的那個“性”。性善的那個“性”還是個客觀字,再具體說就是心。那就是說,“最初”就隱指那個義理的本心。所以,在《孟子?告子章句上》這段文字里,“性”、“情”、“才”都是虛位字。“情”是實,“才”是原初的質地。這個原初的質地是指“性”說。

“性”還是客觀的。最后,“情”、“才”、“性”這三個東西都指仁義之本心說,這才是實,這才真正落實了。所以,“是豈人之情也哉?”也可以說:“是豈人之性也哉?”這個“情”字相當于英文的real case,就是我們平常說的“實質情形”。這個“實質情形”可以到處應用,也可以說社會的狀況。這里說的是人的實質狀況,人的實質狀況就是性善。孟子這個地方說“情”就是這個意思。

孟子說:“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就表示說,人之實情是有義理的本心,有良心。就是說,人的性是善。但是,你不要斲喪它,不要旦旦而伐之,不要梏亡它。那么,這就涵著要做工夫。就好像牛山之木之美是要養的。你不培養它,你不給它時間生長,它生長一點,牛羊又把它吃掉。這樣牛山是不可以有茂盛的樹木的。所以,點出這一段是講工夫。故曰:

故茍得其養,無物不長;茍失其養,無物不消。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

任何東西假定得到它的滋養、培養、陶養,沒有東西不生長的。“茍得其養”的主詞是任何東西(anything)。假定失其養,沒有東西不消亡的。“消”與“長”相對而言。“消”有下降的意思。

孟子引孔子的話,“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這句話不見于《論語》,《論語》里沒有這句話。孔子有許多話是一代一代互相傳下來的。“操”是持,操持。這句話指我們的本心講,就是說,你要操持你的良心、本心,不要把它放失,它就存在,它就在這。“舍”就是不操持。你不操持它,它就沒有了,跑走了。所以這個“操”就表示工夫。后來理學家就講操存、涵養。

理學家講“操存”就是根據孔子說的“操則存,舍則亡。”這句話。“操”連著“存”,誰存呢?就是我們的良心、本心。你要操存它,這就表示我們的生活要正常。你做操存的工夫,你的生活正常了,那么,你的本心可以在這。你不操存它,這表示你的生活放縱,那么,你的本心消失了,沒有了。這是無聲無息的,所以說,“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出”是跑出去,“入”是收進來。這個“出”就暗示孟子所說的那個“放”。跑出去就是放失了。所以說“出入無時”它有時候跑出去,有時候收回來,沒有一定的時候。

“莫知其鄉”這個“鄉”可以解作“方向”;也可以解作“甚么地方”、“何處”,“鄉”就是鄉村的意思。“莫知其鄉”的意思可以說:不知道它的方向。也可以說:不知道它存在于甚么地方。這個地方當該是后一種說法好。有存在的地方就有方向,所以,“方向”是引伸義,“鄉”字原初的意思是“甚么地方”、“何處”(where)。有人把“鄉”字解為“方向”的“向”,那不是很恰當。所以,朱子批注為“出入無定時,亦無定處。”這是對的。“鄉”,處所也。這是對的。

這個“心”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就像-條泥鰍,你抓不住牠。心是活動的,它可以隨時跑出去,也可以隨時收進來。這個“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是就著本心在經驗世界里面,在感性的生活中的呈現不呈現講。這句話的層次是在現實生活中的那個呈現不呈現,而照義理之心、良心、本心的存有問題,照它自身的存有講,它總是在那。這個地方一定要分清楚兩層的講法來了解。

孔子說,“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是就著它在現實生活中的呈現或不呈現講,不呈現就是它受感性的影響。但就它自身存有的問題講,我知道它有定時、有定處。那個定時就是它總是在這,“總是”(always)就是定時,那就不是出入無時了。所以,這是兩層。譬如,禪宗講菩提,“當下即是”。假定你的菩提覺保持得住,不管你的生活感受怎么樣,它總是在這。那就是“當下即是”,“當下即是”是說它自己的存有問題。你的工夫達到某種程度,就跟那實質存有的意義一樣,意思相合。假定你沒有工夫的時候,它就分成兩層:一個就現實生活講;一個就自身存有講。

所以,孟子所引的孔子的這句話也不容易講的,我們現實的人生是如此呀。“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孔子這句話都是就著現實生活講的。那么,就這句話看,孔子承認不承認我們人人都有這個本心,那很難講。但是,孟子承認呀。孟子說,仁義禮智之心人人皆有,它是先天的,這就是本心的存有問題,這是孟子的顯明主張。那么,孔子有沒有呢?在這個句子看不出來。那照《論語》孔子全部言語看有沒有?這是不是孟子進一步,你可否說,這是孟子的意思,不是孔子的思想?孟子這種說法合不合乎孔子的意思呢?這可以找出根據來,孔子也承認有呀。那么,從哪里找出根據來呢?

孔子不是用philosophical term,不是analytical(分解的)。他是從生活上說,他是圣人。圣人的話是智慧的話,智慧的話都是具體的。這個“本心”孔子也承認的,就在他所講的“仁”。孔子講仁的時候,有時候,仁就是理,就是道。朱夫子所把握的就是這個“仁”。這個“仁”的境界高得很,也可以是心,也可以是理,也可以是道。朱夫子只能說仁是理、是道,他不太喜歡講仁是心,假定落到人心,就變成氣。但是,只說仁是理、是道,而不說是心。這不通的。

仁是心。這是孔子本來有的意思,他從哪里表示這個意思呢?就從宰予問三年之喪處。宰予認為“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孔子問:“于汝安乎?”宰予答曰:“安。”孔子就說,“汝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汝安則為之。”宰予出去之后,孔子說:“予之不仁也。”這從安與不安說仁,從安與不安就很容易說到心。那么說來,人人都有這個“心”,這就是孟子所說的良心,就是那個本心。

孟子所說“本心”是根據孔子這個說出來。首先是存有的問題。第二個是現實生活上的呈現的問題。就現實生活上的呈現而言,就是“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要就它自身存有而言,它總是在這。我們做一切培養、陶養的工夫,就是如何把那個總是在這里的那個本心呈現出來。所以,孔孟之教是“隨機指點”。佛教講“當下即是”,“當下即是”就涵著“隨機指點”。

在現實上,這個安與不安隨時呈現。我們抓不住它,那就是不能操持,抓不住。抓不住就跑走了。隨時呈現就可以當機指點,在現實生活中,你說本心在哪里?當機指點熟了以后,你就可以說:就在這。這就是“當下即是”。這是在孔孟思想里面有的。孔子從安與不安指點。孟子就從齊宣王不忍釁鐘之牛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那個地方指點。

下面的文章都是講工夫,講如何把你的本心呈現出來。這一段很重要,這個地方還有幾個觀念,我給你們提出來。“當機指點”這句話根據甚么才可能呢?這句話要預設“本心”可以隨時呈現。“本心”隨時呈現才可以當機指點。隨時呈現不表示說總是呈現,總是呈現是我們的目標。本心隨時呈現,它呈現一下子,就像牛山之木,它發一次芽,叫牛羊給吃掉了,沒有了。發一次芽,那就是隨時呈現。給牛羊吃掉,那就沒有了。像波浪一樣浮沉。但它還是可以呈現。

從“隨時呈現”再往前進,就說“當下即是”。“當機指點”就涵著“當下即是”。“當機指點”就是說;這個就是你的本心。假定光有一個“本心”在這里,它永遠不呈現,那么,你沒有辦法指點。康德就是如此,他光假定有一個free will pure willgood will,但他沒有說這個free willgood willpure Will隨時呈現。它不能呈現,那是我們設定的一個狀態。我們現實上的意念(volition)并不是pure willgood will

呈現不呈現靠甚么東西呢?靠直覺。它隨時呈現,就是我可以看見它。因為“直覺”在康德原文(德文)的意思就是能看見,我親眼看見。孔子、孟子承認我們的本心隨時呈現,就是我親眼看見,就是直覺。康德就是把直覺看作“呈現原則”,沒有直覺的地方就不能呈現,沒有直覺的地方就是我看不到。我看不到,但我假定它。

直覺是一個呈現原則,但在這里〔本心呈現〕不能用sensible intuition(感觸直覺),sensible intuition看不到這個本心的。那么,只有intellectual intuition可以,但我們人沒有intellectual intuition。所以,good willpure willfree will,那就是孟子所說的義理的本心,依康德我們看不到。看不到是甚么意思呢?那就是說它不能呈現,結果它是個postulate(設準),說是postulate意思就是不能呈現。不能呈現就是因為我們沒有智的直覺。

但是,照孔子、孟子講,我們這個義理的本心,我們可以看見,就是說它可以呈現。它可以呈現,假定用康德的詞語“看見”,這個“看見”是怎么樣看呢?就是用智的直覺看。所以,在這個地方,儒家一定要肯定人有智的直覺。這是很重要的關鍵。本心可以呈現,盡管我們現實生活中,它不能總是呈現,因為我們受感性影響。它可以呈現,你不能說它只是一個postulatepostulate就不能呈現。這是關鍵,影響很大的。影響在哪里呢?影響我們的實踐理性的動力。它必須活動,它隨時呈現,就是本心隨時跳躍。它跳躍,它就突出來,那么,你這個實踐理性才有力量。我把本心保持住了,我才能做依照無條件命令而行的道德實踐。假定本心永遠不能呈現,那么,動力不夠了。

依照康德所講,道德就是依照無條件命令而行。假定我的本心不能呈現,我怎么樣能依照無條件的命令而行呢?完全沒有把握嘛。你說尊敬法則,但是,假定這個人不尊敬,那怎么辦呢?你還是沒有辦法嘛。所以,康德講實踐理性的動力的問題講得不夠。所以,這是一個重要的關鍵。

孔孟講“當機指點”、“當下即是”,孔孟原初就承認有這個東西,本心自己會跳躍呀。所有的工夫就是把它隨時可以跳躍的東西叫它總是跳躍。這個就是操存、涵養的工夫。這個工夫也與康德講工夫不一樣。東方儒釋道三教最后的想法都這樣講工夫:承認我們有一個本心,工夫就是如何把你的本心呈現出來。而本心是心,它活動的。要是像朱夫子講的光只是理,它不能活動,要靠后天的活動去把它呈現出來。這樣力量就不夠了。這個問題的微妙就在這個地方。所以,后來王學,王陽明的大弟子王龍溪都喜歡根據“隨機指點”、“當下即是”講“現成良知”,它就在眼前呈現。在我們的感性生活中,它只露一點就是了,沒有大露。它總是呈現,露一點是良知,大露也是良知。

王龍溪說,以一孔窺之之青天與不通過一孔所見的青天,其為青天則一。一錢金子也是金子,一兩金子也是金子,都是純金呀。這就叫做“現成良知”,“現成良知”就是這個意思。這個意思是可以講的,但是,后來的人忘掉孔子的教訓,忘掉孔、孟的這個意思,他們就說王龍溪這個講法是禪。這個與禪沒有關系嘛。

我們說良知是現成的,這跟說我們是現成的圣人完全不同。說“現成良知”只是說良知本身的存有問題是個現成的,你有工夫或沒有工夫,這對它的本質沒有影響。工夫對它的影響是它的存亡問題,對它的本性并沒有改變。存是這個良知,亡還是這個良知。所以,一切工夫對于良知的影響只是存與亡的不同,不是其本質的問題。這個要弄清楚呀,要不然就是大胡涂。那些反陽明的人就是這個問題沒有弄清楚,他們說,良知哪有現成的呢?良知現成,做圣人不是很容易嗎?成圣人哪有這么容易呢?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問題嘛,他們攪混在一起了。我們現在分別講清楚,就把以前的那個攪混的說法駁回去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所以,你現在再仔細看王學,受朱子影響而說陸王是禪的那些講法完全不對。陸王倒是孔孟的正宗。

就切于道德實踐而言,陸象山能切。盡管朱夫子的道德意識很強,那個道德意識是后天的道德意識。朱夫子一絲不茍,不敢越軌,那是教養的問題。那個地方,朱夫子是正宗。他很嚴肅,一絲不茍。所以,結果他是圣人之徒。其實那種講法是現實生活的一些方式,不一定是圣人之道,孔子也不一定是那樣。

陸象山、王陽明切于孔孟之道德意識。朱夫子一方面生活很拘謹,另方面就他的思辨的情形說,他講《太極圖》,他的形而上學的趣味重。他那個形而上學的意味重,不切于孔孟之道德意識。陸王的形而上學的趣味都不重,就是講天道也是直接從良知講,良知就是正心誠意。道德意識在這個地方很真切。而朱子講陰陽五行、太極那一大套東西,變成speculative。所以,朱夫子這一套東西很怪的。他一方面很能滿足人的形而上學的趣味,那些喜歡講太極、陰陽五行,講形而上學的人很契合朱夫子。陸象山不太講這些東西。現在的人沒有道德意識,不能欣賞陸象山,倒是欣賞朱夫子,因為朱夫子這方面哲學意味重。現代人看來,周濂溪、張橫渠這些人都是哲學意味重。

但是,從另一方面看,朱夫子講生活,講居敬,講涵養,把人拘束住,令人討厭。在這個地方,那些人也就覺得陸王好。陸王也不是使你放縱,陸王也講敬呀,他們是positive的講法。講道德有negative講法,有positive講法。照博格森(Bergson)講道德,有是open morality,有是close morality

朱夫子是“拘束的道德”(close morality)。陸王切于道德,不走朱夫子那個拘束的路。所以,假定你偏向陸王,是因為誤解陸王讓你放縱,那也不對。陸王并不使你放縱,其關鍵在承認本心,這個義理之心當下即是,它自己本身有力量。本心有力量做出來,不要那么天天拘束。

但是,朱夫子也有可以令人欣賞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哲學的趣味。從這方面講,可以滿足現在的人的玄思的趣味。到實際的生活講,現代人都討厭朱夫子。那么,這樣更糟糕了。把朱夫子變成一種希臘式的那種natural philosophy。這就好像有人把張橫渠講成是唯物論。張橫渠講氣、重氣,重氣不一定是唯物論呀。把張橫渠說成是唯物論的宇宙論,唯物辯證法的宇宙論,那就壞了。所以,在他們看來,陸王是絕對唯心論,而張橫渠、朱夫子還有一點唯物論的傾向,還保留一點革命性,唯物論是革命的。這完全成個大顛倒。這些問題你把它疏導一下,那就是philosophical argument。這就是哲學問題。你們要訓練這種思考,要不然它里面的那些迷惑你永遠解除不了。

陸象山讓人誤解他是禪,他為甚么令人生這種誤解呢?朱夫子就是這樣,總是說陸象山是禪。這些誤解需要解開,這就需要思考。固然要做實踐的工夫,另一方面,這個當一個問題思考,當一個問題講,那也很有價值的。

朱子這邊有一個兩難:他一方面使人有哲學的興趣、形而上學的興趣,另一方面使人討厭。這不是兩難嗎?陸王這一邊也有一個兩難:他一方面切于道德,沒有那個形而上學的興趣,他是開放的道德(open morality),這是好處。開放的道德之所以為開放的有其根據,就是那個本心的問題。朱子沒有那個本心的問題,依朱子的講法,心就是氣,是后天的。他只能講“性即理”,不能講“心即理”。陸象山講道德所以是開放的,有力量,就是“心即理”那一句話。這是不能反對的。這點陸象山是對的,但是如果你了解得不對,照朱夫子講,那是放縱、放蕩,不做敬的工夫。這是對陸象山誤解。在open morality這個地方有誤解,這是陸象山的好處,也是他容易引起誤解的地方。這個地方要給他疏導。

陸象山言“心即理”,切于道德,道德意識很強。但他缺乏形而上學的興趣,這不又是一個兩難嗎?那么,在陸王這個系統里面,你怎么樣安排這個形而上學的興趣呢?他沒有朱夫子那樣的形而上學的趣味,但是,陸王都有那個形而上學的理境,他可以吸收進來,這個就是我所說的那個moral metaphysics

太極、宇宙論、本體論不是不可以講。就好像西方的上帝,那不是不可以講呀。神學不是不可以講呀。但康德講神學一定是道德的神學。而朱夫子講形而上學不是道德的形上學,與道德這方面脫離了,放出去了。所以,順著陸王這一條線,可以把朱夫子那套形而上學的趣味收攝進來。這種吸收就是通過活動看存有。形而上學的趣味是存有論的問題。這個存有問題通過活動看,活動是心,活動指心講。如果完全是speculative,那就成希臘那種、柏拉圖那種講法,那是離開心的活動講客觀的存有,那就不是通過活動來看存有。朱夫子就是這樣,他先講一個太極、陰陽五行。那個太極不是在心的收攝之中,它沒有那個心來籠罩,成了一個寡頭的客觀。

這樣一來,在陸王這個地方的兩難就解決了。在“心即理”那個地方,在實踐動力方面,他positive,而且成功創造了道德,開放的道德。在存有論方面,通過心的活動講存有。

在開放的道德這里,有人誤解是放蕩,那是不對的。有人認為朱夫子講居敬,使人很嚴格地遵守這個涵養察識,工夫很細密,而陸象山那里沒有工夫。這是誤解。這里頭有很多問題需要你疏通,要不然永遠是一個糾結,永遠糾纏不清。程朱、陸王兩方面都有兩難呀。有些人想調和朱子與陸象山,這邊取一點,那邊取一點。那是不對的,那個你調和不起來的,你沒有了解這個里面的問題。你假定遵循后來那個“尊德性”與“道問學”的爭議去講,那是“雞生蛋”與“蛋生雞”的問題,那永遠不能解決的。

你說朱夫子光講“道問學”嗎?朱夫子也很“尊德性”呀,他那個“尊德性”更嚴肅。你能說他不“尊德性”嗎?你說陸象山光“尊德性”,不“道問學”嗎?陸象山讀書讀得很仔細。半夜三更,旁人都睡覺了,陸象山還在正襟危坐地在那里讀書。你能說他不“道問學”嗎?他也“道問學”。道法不一樣嘛。你說朱夫子居敬,陸象山放蕩。陸象山一點也不放蕩,夏天在象山講課,盡管天氣那么熱,他整其衣冠。你說他不敬嗎?遠遠望去,他儼然若神。陸象山有這氣象。所以,平常很多說法都是誤解。這個誤解最討厭。

用現代人的思考,這叫做philosophical thinking。你仔細思考,把糾結解開,這就是一篇論文。做這樣的論文才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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