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宇宙中本無希望,要么希望本身,就是希望的方向。但無論怎樣,那方向都不在人類自己身上。”
中國科幻電影一直以來是不能見公婆的丑媳婦。經我們制作的科幻電影,總能成功的讓人失望。
就像中國男子足球隊,從萬眾期待到萬夫所指,只需要一場亞洲杯1/4淘汰賽。
國內科幻電影失敗的一個原因是在于找不到價值支點,我們無法借助視覺炸裂的特效,為當代中國社會提供一種有共鳴的文化隱喻。
在科幻電影中,人類的渺小和宇宙的恢弘,地球的危機與化解和人類的毀滅與救贖,是一個探討人類存在意義的最常用的世界觀模型。
在舊約圣經中,牧人和羊群,是一個論述上帝與人類關系的模型。
這么多年了,國內科幻電影一直找不到北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們一直在科幻電影的核心模型之外上下求索。
從這個角度來說,改編自劉慈欣同名小說的電影《流浪地球》自帶一副“骨架”。
正如我的一位老師說:“大劉最擅長的不是人物刻畫和情節設置,他的小說最突出的優點是擁有結構整全的世界觀,這是中國科幻小說最欠缺的部分,也是科幻文學最寶貴的部分。”
《流浪地球》的世界觀如是:在太陽即將毀滅的未來,人類組成聯合政府在地球表面建造出巨大的推進器,讓地球飛出太陽系,開啟預計耗費2500年的尋找新家園之旅。
這個逃離計劃,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地球進入“剎車時代”,讓地球停止自轉。
第二階段:地球進入“逃逸時代”,全功率開動安裝在全球的發動機,逃離太陽系。
第三階段:地球進入“流浪時代I”,繼續加速,飛向比鄰星。然后是“流浪時代II”進行漫長的減速。
如果一切順利,地球將進入新太陽時代,即地球泊入比鄰星軌道,成為這顆恒星的行星。
電影中,流浪地球計劃出現了危機,地球需要利用木星引力,變軌飛出太陽系,但由于軌道推演和實際情況相駁,地球在變軌之后,全球的發動機都出現了故障,地球即將撞擊木星,人類面臨毀滅。
電影從頭到尾圍繞“救援”二字展開,伴隨著一段17年沒見面的父子感情糾葛。
拯救地球的計劃從實施到破滅,到更新,再到拼命一搏;航天員劉培強和兒子劉啟之間的關系也從父子情深,到感情破裂,再到破鏡重圓,情節設定和人物弧光都非常清晰。
電影中,有兩處橋段讓我感動。
一處是劉培強為了配合兒子拯救地球的計劃,在電影的最后犧牲了自己,完成了對兒子的諾言,成為了劉啟抬頭就能看到的最亮的那顆星。
第二處是貪生怕死的“中澳混血”,為了救出劉啟縱深一躍。在完成了地球拯救計劃后,劉啟重重的摔落在地上,他努力睜開雙眼,迷離之間說出了電影最后一句臺詞:“地球,活了。”
兩處橋段都不出奇,甚至觀眾都猜到了,但依然讓我眼角濕潤。
愛是人類無法阻隔的語言,即便17年不見面,卻可以恒久不改變。
拯救需要付出代價,有時這代價是生命。
人類史上,有兩個文明博大精深,在這兩種文明中也始終有兩個被贊美的方向。一是英雄,一是圣徒。
英雄是古希臘文明的榜樣,圣徒是古希伯來文明的榜樣。英雄自己就是希望,圣徒給人希望的方向。好比電影中劉啟對父親當年舍棄母親和自己心懷怨恨,父子關系劍拔弩張。
但重要的不是劉啟現在是否理解父親,重要的是有一天當浪子回頭的時候,他知道要回到哪里去。
他知道有一個起點,愛他的人在那里立下一個榜樣,并一直為他的靈魂守望。
地球是人類的家,希望是回家的方向。希望從哪兒來呢?
《流浪地球》沿襲了劉慈欣在小說中一直貫穿的概念——只有愛才是人類能夠生存的根本,希望是我們回家的方向。
只不過這愛和希望要靠我們自己努力獲得,即便成功的概率是0。說到底,《流浪地球》是一個地球和人類自救的故事。
電影中,有一幕讓我印象深刻。聯合政府向地球人公告,七天之后地球將撞擊木星,我們的家園即將毀滅。劉培強被告知他將和空間站所攜帶的種子一起逃離地球,尋找未來。公告結束,地球上一片哀嚎,劉啟心灰意冷;空間站里靜寂如死,劉培強一臉哀沉。
面對死亡,在那一瞬間,整個人類的悲憤和無奈都濃縮在這對父子的表情里。
諷刺的是,都是必有一死,都是沒了希望。
電影中,只剩七天人類無法面對;現實中,剩幾十年我們就欣然接受。
齊豫和齊秦二十年前唱:你在天空飛翔,我在地面流浪,看似兩個地方,其實都是一樣。二十年過去了,人類一邊流浪,一邊唱,一邊享受生活,仿佛我們永遠不死。
如果人類歷史就是一次“流浪地球”,那兩千多年前電影的旁白這樣說:
世界必要消亡,人類面臨毀滅。但倒計時不是七天,那日子時間不詳,如賊一樣忽然來臨。
旁白過去,故事開始。故事的起點是一個中學生高喊:“地球是人類的家,希望是回家的方向。”
突然,群眾中一個聲音問:“希望需要方向嗎?人隨時會死,我去哪兒找希望?”
這時,旁白再度響起:“要么宇宙中本無希望,要么希望本身,就是希望的方向。但無論怎樣,那方向都不在人類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