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的《蘇州園林》,與其說時常給我以美的回味,不如說更給我以美的向往。也曾在互聯網上到蘇州神游,雖也細致、全面,卻總有一種無法身臨其境的遺憾。
春寒料峭的二月,我坐上了南下的列車。忐忑的心情仿佛去赴情人的約會,杜荀鶴的名句:“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巷小橋多。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遙知未眠月,鄉思在漁歌。”不覺涌上心頭。蘇州是人間的天堂,被稱作“東方的威尼斯”,“中國文化寧謐的后院”(余秋雨《白女蘇州》),它所孕育出的園林該有怎樣美不勝收的景致呢?
園林無非有亭臺樓榭、假山池沼、小橋流水、古樹藤蘿等,但它們組合在一起,卻有著獨特的風格:小巧玲瓏、清秀迷人、典雅奇特、自然與人文景觀完美結合。
園林中的景物處處見“小”:小溪、小橋、小亭、小石桌、小石凳、小木椅、小茶幾等,小而精致,乖巧可人。整個園林確乎是煙水彌漫,草木芳菲的江南蘆汀山島景色的再現。正好在閣樓上聽蘇州評彈,那柔婉曼妙的曲調及柔媚婉麗、光彩照人的彈唱女子是園林怎樣入畫的一景啊!
園林里的水似乎總是跟從你左右,曲曲彎彎。總體布局以池水為中心,若是夏天,必然有“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景,像“芙蓉榭”、“遠香堂”等亭子的命名皆得于荷花。玲瓏剔透的石頭不規則排列作岸,不遠就有一座小橋。所有的景致都不霽究對稱,就像天然生在那里似的,那么和諧統一。在縈紆涵碧的水面和蒼翠層迭的林木之中,各式亭軒樓閣,臨水而筑,因勢而居,樸素自然,開朗大方,給人一種隨意和輕松感。隨心在一個小亭子里坐坐,窗外就是一幅絕妙的水墨畫,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完全是自然之趣。其實,無論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有這樣一種心情:“宏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溫隨天外云卷云舒”。
園林典雅奇特的韻味多出自雕刻精美的古家具和鏤空多姿的墻壁。家具原本是大戶人家過日子用的,卻各各是精工細做,都是棗紅等清一色的顏色,顯得格外質樸、莊重。一般亭子的四墻或裝配玻璃或鏤空圖案,讓人一眼望去,總是景色很深。窗外絕不會只看到一扇白墻,若是白墻,必鋪有虬龍般多形的梅枝、碧綠舒展的芭蕉一類,或是雕刻“琴、棋、書、畫”的墻窗,或是造型奇特的怪石,石頭玲瓏多孔,可以望穿出去,景色便層層疊疊。無論游人轉換到什么角度,景深與形式就隨之改變,就像兒童手中的“萬花筒”,稍一側身,就又幻出一幅綺麗的畫面來。
園林之美足以感發詩興,也成為書畫藝術的載體,洋溢著清香甘洌的書卷味,充滿氤氳的文氣和文人氣息,得自然之道且兼具精神生命的精華。猶如一幅幅立體的山水畫,似一首首雋永的田園詩。中國歷代騷人墨客留下了大量墨跡,或刻之崖石,鐫之磚墻,或大書于木,懸之中堂。拙政園里有一“留聽閣”,取自唐李商隱的詩句:“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閣前有平臺,正巧天陰將雨,我便在這個閣子里逗留得久了,面臨荷池,細雨滴打枯荷竹葉,倚欄靜聽,淅淅瀝瀝,組成一曲大自然的美妙樂章。正如宋陸游《枕上聞急雨》詩云:“枕上雨聲如許寄,殘荷叢竹更催詩”。將自然界最富意境的聲音納入觀賞范圍,自有一種天然妙趣。獅子林里有一“立雪堂”,取自“程門立雪”的故事,上有對聯“蒼松翠竹真佳客,明月清風是故人”, 是由明代的“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所寫,與辛棄疾的“一松一竹真朋友,山島山花好兄弟”有異曲同工之妙,人和大自然不分彼此,融合相得,也就忘卻俗情,超脫塵累了。這正契合了我當時的心境,因而記憶猶新。
當坐在木船上,聽那一身淳樸民風打扮的村姑唱起漁歌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不得不作別蘇州了。超凡脫俗的園林之游,不免生了繾綣留戀之情,可也在歌聲中寄托了我永遠的相思嗎? (徐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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