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傷寒太陽病理過程中,由于治療方法的錯誤,以及病人機體的宿因而造成種種繼發性雜病。這類繼發證與傷寒是不同的病因引起病理過程,因而有不同的發展規律和各自不同的治療方法。由于傷寒與其繼發性雜病有著時間上的連續關系,看來似乎是一彼未平一波又起。然而仲景之傷寒六經,以提綱為界說,區分了傷寒與繼發性雜病。《傷寒論》作為一部完整的辨證治療著作,論治傷寒不能不同時論治其繼發性雜病。這樣,在《傷寒論》中,傷寒與繼發性雜病的證治形成一個兼容并蓄的形式。傷寒與繼發性雜病,歷代醫家皆未能于病理上加以區分,甚至多以雜病為傷寒的。這便使得傷寒理法混亂不清,不能認識傷寒六經辯證法的本質。今以仲景六經病理界說為依據,從病因、病位、病性、病勢的整體辨證觀點來看傷寒過程與繼發性雜病,則明如觀火。千年疑案可以立決。今將繼發性雜病從傷寒中析出,另立一章分別討論。太陽病理過程中的繼發證共十二種,分述如下。
一、悸氣
1、“發汗過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湯主之。”
按:心悸是自覺心臟跳動不安。發汗過多,例如,汗家更發汗,或發汗不如法而如水流漓。汗為心之液,奪汗者無血,汗出過多則脈氣空虛,心臟則起代償性搏動以維持有效循環。叉手自冒心是心悸病人的體態。因病人以按心而圖稍安。此證發生于太陽表解后,因汗出過多而心悸。
桂枝甘草湯方:
桂枝56克,甘草28克
上二味,以水600毫升,煮取200毫升,去滓,頓服。
按:桂枝辛溫味甘,補中益氣,溫經通脈。甘草通經脈利血氣而緩急,所謂緩急有鎮靜神經末稍的作用。桂枝用量為55克強,是仲景用桂枝的最大量。
2、“發汗后,其人臍下悸者,欲作奔豚,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主之。”
本條發汗后并非誤發汗,也非過發汗,用常規用藥發汗之后。“臍下悸”為臍下部位陣發性悸動。“欲作奔豚”是從進一步的病情發展而言。“臍下悸”是下焦停飲所致。悸動是水飲停蓄導致的神經癥狀。主以苓桂甘棗湯,茯苓利小便以泄下焦蓄水,桂枝通陽化氣溫下焦助茯苓利水。甘草通血利脈緩急,大棗除腸中癖氣。
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方:
茯苓112克,桂枝56克,甘草28克,大棗15枚擘
上四味,以甘爛水2000毫升,先煮茯苓減400毫升,內諸藥,煮取600毫升。去滓,溫服200毫升,日三服。作甘爛水法:取水6000毫升,置大盆內,以杓揚之,水上有珠子五六千顆相逐,取用之。
按:“甘爛水”不知何意,以臆度之:凡含礦物質極少的輕水,如以杓揚之則有無數水珠在水面滾動。若含物質多的重水則揚不出或出而甚少滾動的水珠兒。淡水利于利小便以泄蓄水,而且用淡水煮藥溶解亦佳。
二、水逆(指胃有停水,水氣不化,渴欲飲水,水入即吐的病變。)
1、“太陽病,發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煩燥不得眠。欲得飲水者,少少與飲之,令胃氣和則愈。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五苓散主之。”
按:“太陽病”當汗解,若汗出多傷津液,胃中干燥,因而煩躁不得眠。但太陽已解,得到飲水則津液恢復,即所謂胃氣和則愈。少少與飲是因病后胃氣虛弱。欲得飲水是口渴之意。不說渴而說欲得水,是病去津液少之思飲與病證之渴相區別而言。若太陽病汗后表解而脈浮微熱消渴,小便不利,是胃中停水之證。水與熱相結,水的代謝障礙,因而口渴,小便不利。所飲之水停于胃中而不氣化,所以水入即吐。
五苓散方:
豬苓10克,澤瀉7克,白術10克,茯苓10克,桂枝7克
上五味,搗為散,以白飲和服2.74毫升,日三服,多飲暖水,汗出愈。如法將息。
按:茯苓、豬苓、澤瀉、白術俱有利小便的作用。茯苓甘淡入心利小便;豬苓甘平瀉膀胱水;澤瀉甘寒入腎消三焦停水;白術健脾消腫利小便;桂枝通陽化氣助四苓以利水。小便通利,水的新陳代謝功能恢復,則渴自止。脈浮微熱不是傷寒過程。太陽表證發熱必惡寒;發熱而渴不是陽明里熱,陽明渴而引飲,此證以水入即吐,小便不利而區別于陽明。方中行以此證為太陽經邪傳腑。這是根據經絡學說而杜撰的東西。方氏不了解仲景傷寒六經病理界說,因而也便不能區分傷寒與雜病。五苓散服量太小,臨床當酌加其用量。
2、“發汗已,脈浮數,煩渴者,五苓散主之。”
此條是承上條而說。上條說太陽病發汗后。本條說發汗已即太陽病已發汗之謂。脈浮數煩渴者,既以五苓散主之,則知表證已解,而有小便不利,水入即吐之證。此條與上條不同之處在脈浮與脈浮數。
3、“傷寒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湯主之。”
按:渴感是由于組織缺水而引起的末稍刺激所生產的調節機能的反應,而導致組織缺水的原因有很多種。如多汗、多尿、嘔吐、泄瀉及失血等等皆可因體液喪失而引起渴感。當發生渴感,應分析為何種病理原因所致。如陽明病因熱盛傷津而渴;撤其熱而渴即止。又如糖尿與尿崩證之渴是因新陳代謝機能紊亂大量排尿而造成渴感。五苓散證的渴是因胃中停水,不得氣化而致組織缺水引起渴感。因水液不得氣化所以小便不利,又因水停在胃中所以水入即吐。所謂微熱消渴,是說明熱微而不足以傷津,渴并不是因熱。這是五苓散證之渴的辨證。本條傷寒汗出無太陽發熱惡寒之表證,渴而小便不利,自是五苓散證。若小便不利不渴者,則知不是胃中停水,顯然是水液滯留在組織中,所以用茯苓甘草湯通利小便。組織中之潴水得利即病解。因水液潴留在組織中所以不引起渴感,因小便不利而造成水潴留于組織之中。歷代傷寒注家多認為此條有缺文,說茯苓甘草湯證狀不具備,只憑不渴不足為茯苓甘草湯之依據。予以為不然,如將五苓散證諸條,合成一文來看,各條脈證相互補充、相互發明,則見其全豹,此條是論治五苓散證,自然以五苓散證為主,茯苓甘草湯證只為鑒別五苓散證而已,所以不論其余。在《厥陰篇》中有:“傷寒,厥而心下悸者,宜先治水,當服茯苓甘草湯。”由此看來,茯苓甘草湯證應為:心下悸,小便不利,不渴者。
茯苓甘草湯方:
茯苓42克,桂枝28克,甘草14克,生姜42克
上四味,以水800毫升,煮取400毫升,去滓,分溫三服。
按:此方去生姜加大棗為苓桂甘棗湯,但茯苓桂枝用量為大;若去姜加術為苓桂術甘湯,苓桂用量亦稍大。三方證治有共同性質,也有特殊性質。細細勘核三方證的病理與藥物效能,會在相互證明中得到較深的認識。
4、“中風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有表里證,渴欲飲水,水入即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
按:此條與以上三條亦須合勘。中風發熱乃初病之時。六七日不解而煩是六七日以來病未解除,并非太陽中風發熱惡寒不解,而是煩熱,渴欲飲水,水入即吐,小便不利不解。傷寒過程與其繼發證常有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的連續關系,從現象看來似乎是一個過程,但從病理上卻為截然不同的兩個過程。仲景常于此用“病不解”三字說明它們的繼發關系,往往被讀者誤認病不解為傷寒不解。這是不明病理之故。本條文中說“有表里證”,表證指發熱汗出,里證指小便不利渴欲飲水,決不是太陽與陽明證。太陽表證必惡寒,陽明里證之渴無水入即吐與小便不利。而且太陽與陽明亦無利水之法。仲景說名曰水逆,這是仲景以此證與傷寒過程相區別的指示。
此證的主要特征為渴欲飲水,小便不利,水入即吐。但凡消渴之飲水,必有消水的去路,或從汗出,或從小便出,或潴留于組織等等。今此證渴欲飲水,小便不利,無大熱大汗,組織中無大量潴水,水停在胃中可知,所以水入即吐。如不吐則水無去路。也正因為水停胃中,不得氣化,則組織缺水而引起渴感。
此證乃太陽病理階段中的繼發證名為水逆的。但以經絡學說解傷寒六經的注家指此證為太陽經邪傳腑,經腑俱病。從其理論上看是杜撰,從事實看是不存在的。持經絡學說者,由于不能從病理上區別傷寒與雜病,不能從病因上區別太陽病與水逆證的特殊性質,就必然惑于它們在發展過程中的連續關系,而混為同一個過程。這是他們杜撰經邪傳腑,經腑俱病之臆說的由來。
5、“病在太陽,應以汗解,反以冷水噀之,若灌之,其熱被劫不得去,彌更益煩,肉上粟起,意欲得水,反不渴者,服文蛤散,若不差,與五苓散。”
按;病在太陽應以汗解,指麻黃湯桂枝湯等。噀音巽。《說文》:“含水噴也”。《六書》:“噀,刷洗也。”灌音貫。莊子《逍遙游》:“時雨降矣而浸灌。”用冷水噀灌為古時一種強迫降體溫的方法。這一方法是違反傷寒太陽病理規律的。體表組織在冷水的剌激下,外周血管與汗腺急起收縮,所以肉上粟起。這種強迫降溫方法,只能使體溫一時降下,但血管與汗腺俱起收縮,病理物質不得代謝,體溫不得調節,所以更加煩熱。如欲得水反不渴者,是表熱深入,肺臟必因散熱而喘促。欲得水因有熱,反不渴是有停水。服文蛤散應是文蛤湯。《金匱》載:“吐后渴欲得水而貪飲者文蛤湯主之。”文蛤湯方是:麻黃杏仁石膏甘草文蛤姜棗。蓋吐后而渴是很自然的,因貪飲則應預防新吐胃氣虛而發生停水。這顯然是不應用麻黃石膏杏仁等輩的。文蛤散為文蛤一味為散,止渴利小便治十二水滿,咳逆上氣喘息。如因胃氣新虛貪飲以防停水,服文蛤散為宜。本條欲得水反不渴,無汗煩熱而喘應以文蛤湯主治。文蛤散與文蛤湯應互易。條文中說:若不差與五苓散,是指服文蛤湯后,煩熱而喘已解,欲得水反不渴一證不差與五苓散。這并非文蛤湯藥不對病。應知文蛤湯清熱平喘利水之劑。有熱而喘之停水為文蛤湯所主。若有停水而無熱喘則文蛤湯不可再用,自當以五苓散化氣利水,仲景的理法俱是從實踐中來的真正東西,如以為服文蛤湯,若不差與五苓散是仲景用藥而改弦易轍,則是不了解《傷寒論》的。
文蛤湯方:
文蛤70克,麻黃42克,生姜43克,石膏70克,杏仁50枚,大棗12枚,甘草42克
上七味,以水1200毫升,煮取400毫升,溫服200毫升,汗出即愈。
按:本方即麻杏石甘湯加文蛤生姜大棗。文蛤咸平止渴利小便,主十二種水滿,咳逆上氣喘息。麻杏石甘湯治熱喘,加姜棗以走表助汗,文蛤湯清熱利水止喘之劑。
6、“本以下之故,心下痞,與瀉心湯,痞不解,其人煩渴而口燥,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 ”
本條是誤下太陽而致心下痞。心下痞服瀉心湯則病解。今與瀉心湯而痞不解,其人煩渴而燥,小便不利,則知其痞非氣痞乃水停心下之水痞。所以瀉心湯不能解其痞,以五苓散化氣利水則解。此證因水停心下不得氣化,所以煩渴口燥而小便不利。瀉心湯證之痞無煩渴小便不利證。陸淵雷先生說:“以仲景之圣猶有投藥不中病而易方者,醫事之難如此。”
三、脹滿
1、“發汗后,腹脹滿,厚樸生姜半夏甘草人參湯主之。”
按:腹脹滿一證的發生原因很多,在陽性與陰性病理過程中皆可出現。本條之脹滿發生于太陽病發汗之后,表證已解,無身熱、口渴、嘔吐、下利等任何證狀,乃是腸胃功能病后虛弱,食物發酵分解而產生大量氣體,積滯于胃腸管腔而致腹脹滿。
厚樸生姜半夏人參甘草湯方:
厚樸112克,生姜112克,半夏100毫升,甘草28克,人參14克
上五味,以水2000毫升,煮取500毫升,去滓,溫服200毫升,日三服。
按:厚樸溫中下氣,除胸腹脹滿冷疼。生姜半夏消心腹胸膈濕痰滿結,下氣止嘔。人參補元氣健胃。此方治氣虛脹滿。
四、停飲
飲與痰為同類物,以黏稠的為痰,稀薄的為飲,停潴于臟器腔間。飲與痰皆是病理產物。痰飲產生于分泌、吸收、排泄等機能障礙。如《圣濟總錄》說:“三焦者,水谷之道路,氣之所終始也。三焦通調,氣脈平均,則能宣通水液,行入于經,化而為血,灌溉全身。若三焦氣塞,脈道雍閉,則水飲停滯,不得宣行,聚成痰飲,為病多端。”
1、“傷寒,若吐若下后,心下逆滿,氣上沖胸,起則頭眩,脈沉緊,發汗則動經,身為振振搖者,苓桂術甘湯主之。”
此條證為傷寒后之繼發停飲證。因其人胃氣素虛,或有水飲宿疾,在傷寒吐下后而發生。心下逆滿即飲邪留于心下不得宣行則上逆而滿,上逆之勢盛則有沖胸之感覺。頭眩為飲邪的化學性質致自體神經中毒的表現。若發汗則傷表陽。陽虛則筋肉抽搐動搖。緊脈為脈管收縮拘急之象,為水飲之常脈。苓桂術甘湯主之一句接脈沉緊讀。發汗則動經二句是不準發汗之告誡。
苓桂術甘湯方:
茯苓56克,桂枝42克,白術、甘草各28克
上四味,以水1200毫升,煮取600毫升,去滓,分溫三服。
按:《金匱》說:“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所謂溫藥即溫性之藥物,因痰飲為機能衰弱而產生,所以常稱為寒飲。所謂和之,即調整其機能之意。茯苓桂枝通陽利水,白術健脾化濕以促進運化,甘草緩急。本方為通陽化飲,健脾運化水濕之劑。
2、“傷寒,吐下后發汗,虛煩,脈甚微,八九日心下痞硬,脅下疼,氣上沖咽喉、眩冒,經脈動惕者,久而成痿。”
按:“脈甚微”已見其陰陽俱虛,“心下痞硬”甚于心下逆滿,脅疼甚于脅下滿,“氣上沖咽喉”尤甚于氣上沖胸。“虛煩”與梔子豉湯證之熱煩不同,而與建中湯證之陽虛而煩同機。“經脈動惕”與動經是文辭的變化,意相同。“久而成痿”是日久失治的結果。本條證較上條證重一等。成痿之前為苓桂術甘湯所主。成痿之后當以郭白云所說之振痿湯斟酌治疔。
五、虛煩
所謂虛煩,是對胃家實之不大便之煩而說。此證以心胸煩熱不眠為主要證候,常發生于傷寒陽性病理過程之后。
1、“發汗,吐下后,虛煩不得眠,若劇者,必反復顛倒,心中懊憹,梔子豉湯主之;若少氣者,梔子甘草豉湯主之;若嘔者,梔子生姜豉湯主之。”
虛煩之證,繼發于傷寒汗吐下后,而并不因為汗吐下的非法,乃因病后余熱。所謂虛煩,并非虛弱之虛,是因胃腸無食積、痰飲等結實之物,所以稱虛煩。虛煩即無結實之心煩。因心煩亂而不得眠,思緒躁擾不安,反復顛倒槎枕槌床而不得入睡。心中懊憹不能安臥。劉完素《傷寒直格》說:“煩心熱躁悶亂不寧也。”從中醫理論說:“胃熱則心煩”。梔子豉湯為清熱除煩之劑。胃中無熱則心神安定。少氣者并非呼吸淺表,是病人自覺氣少,乃病人的一種急迫感。所以加甘草以緩解。嘔為胃氣不降,故加生姜以降胃氣而止嘔。
梔子豉湯方:
梔子14枚,擘,香豉80毫升棉裹
上二味,以水800毫升,先煮梔子取500毫升,內豉,煮取300毫升,去滓,分為二服。溫進一服,得吐者,止后服。
按:梔子苦寒,治胃中熱氣、面赤。香豉苦寒治煩躁滿悶,殺諸毒。從梔子消胃中熱氣、面赤、目赤熱疼、止諸熱出血的功能看,梔子能平上部充血。所以梔子治懊憹不眠。再從病人兼有微溏者不可服來看,梔子能清泄胃腸之熱。所以梔子合香豉以清胃腸之熱而治熱上充血的懊憹不眠。服法中說:“得吐止后服”,以梔子豉湯為涌吐之劑。這是明顯的錯誤,決非《傷寒論》原文。看梔子豉湯證凡六條,其中并無一吐字。何況若嘔者更加生姜以止嘔降逆!從梔子豉本身看,并無催吐作用的記載,從病理說,虛煩不眠并非可吐的趨勢。予臨床三十年中未見有服梔子湯而得吐者。
梔子甘草豉湯方:
梔子14枚,擘。甘草28克,香豉80毫升
上三味,以水800毫升,先煮梔子甘草取500毫升,內豉,煮取300毫升,去滓,分二服。
按:香豉不耐火,宜輕煮。
梔子生姜豉湯方:
梔子14枚,擘。生姜70克,香豉80毫升
上三味,以水800毫升,先煮取梔子生姜500毫升,內豉,煮取300毫升,去滓,分二服。
2、“發汗,若下之,而煩熱,胸中窒者,梔子豉湯主之。”
按:窒音至,《說文》“塞也”。《廣雅》:“窒滿也”。煩,《說文》:“熱頭疼也。”
本條承上條而說,傷寒吐下發汗之后,傷寒過程已解而余熱不清。煩熱即心煩熱悶。“胸中窒”即胸中滿塞之感。此條證與虛煩心中懊憹病機相同。
3、“傷寒五六日,大下之后,身熱不去,心中結疼者,未欲解也,梔子豉湯主之。”
按:本條傷寒五六日大下之后身熱不去,不是太陽大下身熱不去,亦非少陽下后之證。身熱不去是只身熱一證不去,其他證悉去。心中結疼而身熱,病情重于上條煩熱胸中窒。因當大下之后,胃腸無結實之物,虛煩、懊憹自不必說。仲景文法,常言其特殊而不言其一般性;舉其重者而略其輕者,說其或然而省其必然。此條與上二條病相同,方法亦同。
4、“傷寒下后,心煩欲滿,起臥不安者,梔子厚樸湯主之。”
此條心煩,起臥不安與心煩不眠反復顛倒癥狀相同,但腹滿一證不同。而此證之腹滿因心煩身熱證明為陽性之熱滿,與厚樸生姜半夏甘草人參湯證之腹滿病機不同。此則以梔子清熱除煩,厚樸枳實除滿。
梔子厚樸湯方:
梔子14枚擘,厚樸66克,枳實4枚,水浸炙令黃,
上三味,以水700毫升,煮取300毫升,去滓,分二服。
按:此方與小承氣湯相近,小承氣用大黃,因胃家有結實之熱。本方以梔子,因胃家有熱而非結實。厚樸枳實去脹滿。本方證所謂虛煩,并非虛弱之虛,更加明白。某些注家,拘泥于汗吐下后應虛,而條文中又言“虛煩”,便以煩為虛性之煩,熱為虛性之熱。如此只嚼字皮不知病理,豈不自誤誤人!
5、傷寒,醫以丸藥大下之,身熱不去,微煩者,梔子干姜湯主之。”
此條亦是傷寒下后余熱。身熱心煩為梔子所主。但以丸藥下之,常因藥力緩而持久,造成大便通后利不自止。如《傷寒論》109條說:“下之以不得利,今反利者,知醫以丸藥下之,此非其治也。”本條證所以用干姜當是有下利一證,如無下利,方中干姜便無目的。
梔子干姜湯方:
梔子14枚,干姜28克
上二味,以水700毫升,煮取300毫升,去滓,分溫二服。
按:干姜溫中止利。本方治熱煩而下利或便溏無結實之熱的。
6、“凡用梔子湯,病人舊微溏者,不可與服之。”
此條為梔子湯的禁法。因梔子清心胃三焦大小腸之熱,平素便溏之人服之恐其下利。若便溏之人有虛煩懊憹不眠證須用梔子湯,佐干姜未為不可。
六、蓄血
蓄血證是太陽病理階段中的繼發證之一。在熱性傳染病過程中,由于循環機能或局部血管舒縮神經的障礙,以及病理因素影響血管的通透性,使液體滲出血管而造成血液濃縮;又因酸性代謝物質變更血液膠體的物理化學性質而引起紅血球的膨脹和粘連。由此種種原因造成局部組織瘀血,因而發生所謂蓄血證。
1、“太陽病不解,熱結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當先解其外。外解已,但少腹急結者,乃可攻之,宜桃核承氣湯。”
本證是太陽病過程中繼發蓄血證。太陽病未解,熱結膀胱,是太陽表證未解時發生膀胱局部蓄血證。因為組織中之瘀血在發熱過程中破壞腐敗,有害物質進入循環中,大腦神經受累而出現神志狂亂的癥狀,當瘀血之組織壞死潰爛,在生理功能的作用下,破壞的瘀血從尿道或大便排出,有害物質已去則病愈。所以說“血自下,下者愈”。這是說蓄血有自行排除的機轉。然而不可消極待其自行排除,應攻逐其蓄血以結束病程。但太陽病表證未解時則不可攻下,誤攻則表邪內陷。當先用桂枝湯或麻黃湯解表。表解之后,只少腹急迫而有結聚物不去的乃可用桃核承氣湯攻其瘀血。熱結膀胱與少腹急結義同。熱結膀胱言病機,少腹急結言病狀,可相互印證。
桃核承氣湯方:
桃仁50枚去皮尖,大黃56克,桂枝28克,甘草28克,芒硝28克
上五味,以水1400毫升,煮取500毫升,去滓,內芒硝,更上火微沸,下火。先食服100毫升,日三服。當微利。
按;桃仁破瘀血。桂枝通血脈。大黃瀉實熱積滯通行瘀血。大黃芒硝甘草為調胃承氣湯,合桃仁桂枝為攻逐瘀血之劑。
2、“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發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硬滿,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太陽隨經之熱在里故也,抵當湯主之。”
此條證與上條證病機相同,病情重一等。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寓有誤下之意。反不結胸一句更足證明為誤下之后表證仍在。脈微而沉知血管收縮血流減弱,自是導致瘀血的循環因素。其人發狂腹硬滿較上條如狂、少腹急結病情為重。少腹硬滿而小便自利以區別于大結胸與陽明燥屎。大結胸自心下至少腹硬滿而疼無如狂之腦證。陽明燥屎腹硬滿而疼譫語而小便赤澀短少,唯瘀血在少腹,硬滿如團,雖發熱如狂而小便自利。下其蓄血乃愈。用抵當湯而不用桃核承氣湯:因少腹硬滿病情較重。在熱性傳染病中,由于前述的種種原因,多有發生局部瘀血之證。在上部的有衄血。在下部有膀胱蓄血,熱入血室等等。雖發生蓄血的部位不同,但都有出血后自愈的同一性質。
抵當湯方:
水蛭熬、虻蟲熬各30個去翅足 桃仁20個 大黃42克酒洗
上四味,以水1000毫升,煮取600毫升,去滓,溫服200毫升,不下更服。
按:水蛭逐瘀血,治跌仆蓄血,血瘀經閉。在國外有用水蛭放置心前區吮血治心肌梗塞的報告。虻蟲破積血,通利血脈,除賊血在胸腹五臟者。嘗見夏月虻蟲叮牛馬吮血,叮處常滴血不止。因思:虻蟲口吻細如發絲,所以能得吸血入腹而血不凝,必是虻蟲吮血前先注入所泌之毒液以破壞凝血因子。否則,血液通過虻蟲口吻管是不可能的。細看虻蟲叮處長時間出血,而且所出之血又長時間不凝。此足證明虻蟲破瘀血的作用。虻蟲水蛭與桃仁大黃相伍,破凝逐瘀的作用峻于桃核承氣湯。
3、“太陽病,身黃,脈沉結,少腹硬,小便不利者,為無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證諦也,抵當湯主之。”
本條是蓄血證與黃疸的鑒別法。身黃脈沉結,少腹硬為黃疸與蓄血證所共有的證狀。在太陽過程中,身黃,脈沉結、少腹硬,小便利,其人如狂,為下部蓄血。因脈沉為血管收縮血流衰弱;結脈為動而中止。這足以構成蓄血的重要原因。身黃為熱溶血性黃疸。少腹硬為蓄血部位,與少腹急結同義。小便自利其人如狂是審知血證的根椐。因為黃疸性肝炎亦有身黃脈沉結,少腹硬滿之證。但黃疸性肝炎因腦垂體后葉抗利尿激素增多而小便不利。而且無意識狂亂之證。蓄血證因無傷津液的原因,所以小便自利。因壞死的瘀血中之有害物質進入血循環而引起意識如狂。審知為蓄血,以抵當湯破血逐瘀。文中說:“為無血也” 一句是無蓄血之意。
4、“傷寒有熱,少腹滿,應小便不利。今反利者,為有血也,當下之,不可余藥,宜抵當丸。”
本條當與上條合看,有熱次于身黃;腹滿次于少腹硬。滿未必硬,硬則必滿。有熱不必身黃,而身黃則必有熱。此條較上條證輕一等。此條仍以小便自利來辨認蓄血。因身熱腹滿小便不利為陽明證。此證蓄血因病情較緩,無意識狂亂證,所以用抵當丸而不用湯方。丸藥較緩,病緩藥亦應緩。病急藥亦峻也。
傷寒太陽病理階段中的繼發證蓄血,與傷寒過程的病因是各自特殊的,因而其發展規律也是各自不同的。所以,必須把太陽病與蓄血證加以區別。蓄血證是熱性傳染病過程中的繼發性雜病,不屬于傷寒過程。但以經絡學說解傷寒六經者,以蓄血證為太陽腑病。這是但據條文中“熱結膀胱”一語,而且又發生于太陽過程之中。而膀胱又為足太陽之腑,從而引申為傷寒太陽腑病。然而仲景在太陽病提綱中明白相示:“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疼而惡寒。”仲景從未說太陽病有經腑之分。而且蓄血證之脈為微而沉或沉結,同時有表不解尚未可攻之文。太陽篇中,只有汗法與誤下之變,絕無用下奪之法。蓄血證并非僅只繼發于太陽病過程之中,陽明病過程中有“其人喜忘者,必有蓄血。”少陽病過程中有熱入血室“暮則譫語,如見鬼狀”。而且蓄血證也并非傷寒病所僅有,在溫熱病過程亦有繼發者。例如:“時欲漱口不欲咽,大便黑而易,有瘀血也。犀角地黃湯主之。”再如:“少腹堅滿,小便自利,夜熱晝涼。大便閉,脈沉實者,蓄血也,桃仁承氣主之,甚則抵當湯。”溫病過程中亦有熱入血室之證。所以無論從哪一方面說,太陽過程中的膀胱急結決不是傷寒太陽腑病。所謂經病腑病之說,實系經絡說解傷寒六經者的杜撰。這是可以肯定的。
抵當丸方:
水蛭熬,虻蟲各20個去翅足,桃仁25個 大黃42克
上四味,搗分四丸,以水200毫升,煮一丸,取140毫升服之,晬時當下血。若不下當更服。
按:湯方與丸方,藥與量相同,湯方煮服三分之一,丸方搗煮四分之一,藥物效能與藥力緩峻當無大區別。
以上處方,請在專業人士指導下使用,本文所涉及處方僅供學習參考
--郭生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