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六十年代老百姓生活水平低,兩排平房的孩子們都期盼過年。過年可以放開吃頓肉,可以穿新衣服,可以放鞭炮,可以從爹娘那得到壓歲錢……
1963~1966年月份牌
家里換上新月份牌時,離年就不遠了。陽歷年吃頓餃子就悄悄過去了,我們向往的是熱鬧的農歷新年——春節。
雖然家境貧寒,父母親也盡力讓全家人過個豐盛的春節。提前好幾天就開始做準備:打掃屋子,買年貨,給我們準備過年的新衣服新鞋……那年11歲的我跟母親去商店買年畫,商店屋頂幾條鐵絲掛著寫著編號讓人眼花繚亂的各種年畫。母親挑了“天女散花”和“水漫金山寺”,我選了一張兩個解放軍騎馬在雪地巡邏的,回家貼在雪白的墻上,家里頓時有了年味。
1966年春節我家貼過的年畫,那是千家萬戶最后一次貼“封、資、修”內容的年畫。那年6月風暴驟起,這些年畫被撕掉換成了領袖像……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九,蒸饅頭……”家里沒有供著灶王爺,父親也會買回一包淡黃色形狀像小鼔一樣的麥芽糖,灶王爺沒有享用的糖瓜被我們分而食之。那母親忙里忙外,擦蘿卜絲炸丸子、用肉湯和淀粉蒸燜子、蒸帶棗的花饅頭、豆包、花卷、糖三角,做好后都放在放雜物的小南房里。夏天積攢的杏核也是過年的食材,我們把杏核放進一個有小坑的磚上用榔頭一砸就有一顆完整的杏仁,換著水泡三天,杏仁沒了苦味。母親用芹菜杏仁花生米藕片等拌一盆涼菜,吃起來爽口又解油膩,從初一吃到初五。
記憶最深刻的是年三十晚上可以放開肚皮大塊吃肉,讓肚里缺油水的我們徹底解了饞。母親看著狼吞虎咽的我們哥仨說:等以后有錢了,過年時買半片豬讓你們吃個夠!父親看著吃完大塊肉就想跑出去玩的我們說:剛吃完肉先別出去,讓風頂著了不舒服。
曾經放過的小紅炮
放炮是男孩子過年的主要內容之一。大西門每年春節前有熱鬧的炮市,大大小小的攤位擺放著各種鞭炮:二踢腳、起花、摔炮、苶燈及泥窩窩頭(一種花炮)、老鼠屎、滴滴金……哥哥和他的伙伴們用平時積攢的零花錢去逛炮市,我即沒錢也不想走很遠的路,一次也沒有去過。依稀記得從1964年開始,商店柜臺上開始賣湖南產的機制小紅炮,一包100響只賣一角一分錢。手工制作的鞭炮個大聲響價錢也貴,小紅炮便成了男孩們的最愛。雖說小紅炮物美價廉,買回來也舍不得成包放,都是拆散一個一個零嘣。臨近初一前七八天,孩子們便提前進入狀態,前后平房里不時傳出零星炮聲。
三十晚上是我們瘋狂的時候,玩到多晚父母也不責備。我們打著小燈籠,燃放各種各樣的鞭炮:起花(鉆天猴)有個又細又直的長尾巴,手拿著起花的力度要不大不小,點燃后像火箭一樣從手上飛向天空。滴滴金火花四散,在黑夜里劃出各種圖形。彎曲的老鼠屎兩頭尖,點燃任何一頭就會高速旋轉著到處亂鉆。苶燈像二踢腳一樣大,沒有捻,撕開上口封紙,點燃藥面開始冒小火苗,火苗熄滅后冒濃濃的黃煙,大約三五秒后,苶燈就會像悶雷一樣炸響!泥窩窩頭放在地上,點燃尖部的引線,冒出的火花沖向天空,耀眼的火樹金花有一人多高。二踢腳威力大,有個戴帽子的人點燃炮捻反應慢了點,二踢腳沖天時頂飛了他的帽子……
每年初一和初五早晨都吃水餃,自然是菜多肉少。我的任務經常是幫著剁餡,肉餡難剁量小,白菜好剁量大。在單調又漫長的咚咚剁餡聲中,最希望聽到母親說:行了,玩去吧!母親和面、做劑、搟皮、包餃子又快又好,她包的餃子大小形狀都一模一樣,包完隨手往蓋簾上一放,橫豎斜看都成行。
初一早早起床,換上過年的新衣裳,母親煮好餃子,父親就去院子里點燃一掛長長的鞭炮,我們圍坐在一起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吃餃子。左鄰右舍的鞭炮聲此起彼伏,一撥又一撥的人們開始互相串門拜年,互相說著過年的吉利話。這也是過年的高潮。有的拜年的人來的特別早,寒暄幾句就去了下一家。我對父親說:互相拜年多麻煩,誰規定的?父親說:我們小時候還要給長輩磕頭,禮數要多很多,串門拜年是化解矛盾的辦法之一,平日里鄉親們之間難免有些小摩擦,拜年一走動就冰釋前嫌了。
小時候的壓歲錢
父親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嶄新的零鈔,給我們由自己隨意支配的壓歲錢,那時我感覺人民幣上的圖案最美麗,無論顏色還是畫面都是那么干凈精致耐看。1966年春節父親給我們發的五角錢是淡藍色的鈔票,上面精美圖案讓我眼前一亮,好長時間都舍不得花出去。
好吃好喝隨意玩的日子過的很快,到了正月十五,母親自己調餡搖元宵,那元宵餡里有白糖芝麻核桃仁和青絲玫瑰,感覺那香甜的青絲玫瑰很高級,后來問大人知道那不過是用糖腌制又染色的橘子皮和玫瑰花切的絲。過完十五,就等著可以吃炒黃豆的二月二,然后絢爛歸于平淡。開始了粗茶淡飯的日復一日。
……
記得當年騎竹馬,轉眼已是白頭翁。彈指間石頭已近古稀之年,小時候過年的情景已是那么遙遠卻又那么清晰。風風雨雨中,那個曾經年少的、快樂的我沒有了。過一年,老一歲,兒時盼過年,老了怕過年。
?2023年1月24日(正月初三)于鹿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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