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導讀：
方明聽到“表態”二字忍不住笑了，笑得意味深長。
途徑小花園時，方明看到一縷縷帶著朝氣橘黃色的陽光，從蔥郁的樹葉中灑到地面，把一朵朵夾雜在草叢中的野花映照得喜氣洋洋。兩只尾巴頎長身姿輕盈的喜鵲從枝頭翩然而下，就在不遠處閑庭信步起來。
方明一邊微笑著回頭看花園的美景，一邊打開轎車車門，把公文包放在副駕駛位置上，緊接著自己也坐進去。他沒有急著發動汽車，而是用手撫摸起身邊那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包里面除了平時攜帶的雜物和資料，還裝著五摞人民幣！
“人逢喜鵲好兆頭，看來今天的表態也能順利成功！”方明忍不住小心翼翼打開了皮包，再次確認五摞鈔票正靜靜地躺著睡大覺，這才重新把皮包合上，發動汽車，開出了小區。
方明今年三十九歲，已經在海州市利稅大戶雅樂集團擔任辦公室副主任超過了十年。十年間，他任勞任怨地負責文字材料工作，為集團寫下了足足幾千萬字，卻始終沒機會把自己頭上的“副”字去掉。而那幾位曾和他共事過的主任們，卻個個運氣不錯，不是被調到二級公司做了一把手，就是榮升了集團領導，令他既好生羨慕，也平添了懷才不遇的凄涼。
上個月，辦公室主任老張接到調令，即將出任下屬某公司的老總。在大伙兒為老張預備的餞行宴上，被酒精刺激得滿面通紅的老張，看著強撐笑容向自己敬酒的方明，忍不住把他拉到一邊，說了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兄弟呀，在辦公室這個崗位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可不夠呀，你得學會向老板表態！你老不表態，老板怎么敢把你當自己人？下一個十年恐怕你還得忍！”
“表態？”方明一時有些迷茫，“我經常找黃總匯報工作呀，他對我態度挺好的，呵呵。”
老張睜大了眼睛端詳了他半天，最后撲哧一聲樂了。他先把自己的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用兩根手指做了一個數錢的動作，“兄弟，我看你是寫材料寫傻了吧，老板也食人間煙火，他好的是這個！哈哈！”說完，老張就扔下愣神兒發呆的方明，回到了熱火朝天的酒局里。
得到 “點撥”的方明，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在幾天時間里和除了老張之外的幾個前任領導頻頻聯系，除了噓寒問暖拉交情，就是想方設法想知道一個數字，究竟送多少錢才算是忠心耿耿地向老板表態，才能讓老板體會自己的一番“誠心”。那幾位老主任都知道老實巴交的方明是被逼急了，骨子里沒什么惡意，所以也就如實相告。五萬！至少這個數才能進得了老板的“法眼”，讓老板滿意。
五萬！方明的心頓時抽緊了。自己這個集團辦公室副主任，從來不擅長交際，更沒膽子撈外快，每個月的收入就是不尷不尬的八千元。這點錢加上妻子當小學老師的收入，維持三口之家在沿海城市的日常開銷和孩子的學費還行，拼湊出五萬的“貢品”卻是個難題！
當方明回家把“難題”講給妻子聽后，妻子把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胳膊上。“其實這五萬塊錢也不難找，咱給妹夫說一聲就行，你說呢？只是，只是你千萬別對人家冷嘲熱諷的，啊？”
方明端詳著妻子溫柔的臉龐，雖然實在不想跟那個當城建局干部，以吃拿卡要聞名全城的妹夫打交道，但一想到唯有邁過眼前這道關，才能向老板順利表態，才能讓妻兒過上好日子，索性一狠心，皺著眉點了點頭。
昨天晚上，西裝筆挺油頭粉面的妹夫揣著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來到了家里，大大咧咧把五摞扎得整整齊齊的人民幣倒在茶幾上。“我說姐夫，你老人家這回開竅啦？也知道向領導表態啦？別怪兄弟說話直爽，你可算是成熟慢了點兒。哈哈！”
方明雖然臉漲得通紅，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反唇相譏，只是對妹夫表情生硬地嘿嘿強笑了兩聲。那聲音哪里是笑，簡直比哭還難聽。
“姐夫，我敢打包票，你這五塊磚頭砸過去，你們老板肯定對你刮目相看！等你飛黃騰達去掉了'副’字，我再慷慨贊助你一把，爭取助你也早點兒謀個更好的肥差。你說說，天天點燈熬油寫材料，你還能寫出朵花來嗎？哦對了，我晚上有應酬，就不陪你多聊了，祝你馬到成功，表態順利……”
妹夫后面還說了什么，是如何被妻子送出門的，方明一概不知道。他只是盯著這五摞鈔票出神發呆，看那悅目的紅色在面前虛化、融合，再幻化成一個深不見底不停旋轉的漩渦，把自己晃得頭暈目眩，就像一個溺水的人一樣，感到窒息。
后方車子清脆急促的喇叭聲打斷了方明的思緒，他這才趕緊加油、起步，趕上前面排隊的車輛。“又堵車！看來今天要遲到啦，真晦氣！”方明一邊抱怨堵塞道路的施工圍擋，一邊又禁不住打開皮包，再看一眼那五摞鈔票。一會兒，它們就會被自己嬉皮笑臉地擺上黃總的大班臺，而自己卻不知道何時才能把同樣的五摞鈔票還給妹夫。唉！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雖然有來電字樣，卻不見號碼。方明詫異著接通了手機。
“是方明主任嗎？請問你在哪兒？”
“哦，我在辦公室。”方明不想讓外人知道自己堂堂的辦公室副主任竟然光天化日地遲到。
“不對！你不在辦公室，你在上班路上！請你趕快趕到單位，我們等你，需要用備用鑰匙打開黃總的辦公室！”
雖然車里開著空調，方明卻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耽擱，趁著車流的空檔不斷加塞，終于在遲到十五分鐘后趕到了單位。
黃總的辦公室外站著四位身著黑色西裝的人，個個表情嚴肅，其中一位年長些的看到拎著公文包的方明，連忙上前兩步向他略一點頭。“方主任吧？我們是海州市紀委的辦案人員。黃董事長已經于今早被正式留置，現在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打開他的辦公室，我們要封存有關證物。”
方明連連點頭開門，看著辦案人員魚貫而入，有條不紊地清理黃總的物品。還是那位同他說話的工作人員，看到方明手中緊緊攥著的公文包，冷不丁問了一句，“你這位辦公室副主任看來工作挺忙啊，每天上班需要帶這么多文件嗎？”
方明渾身一震，不禁把皮包向身后移了移。“哦，哦，不是，不是文件，我這段時間胃，胃不好，順便把午飯也，也帶帶來了。”
對方微笑了下，“今后一段時間，我們說不定還會麻煩你多多配合，希望你以實際行動表態！”
“嗯，一定一定！”方明聽到“表態”二字忍不住笑了，笑得意味深長。
END
小編其人
小皮流流（另一網名：皮皮中尉）：現為某主流媒體主任編輯，“天涯文學”簽約作家，“360個人圖書館”原創達人；在本職中品味業務骨干的充實，在讀書寫作中聆聽先哲的教誨，在陪伴妻子女兒的過程中體會最純真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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