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說”一詞,非今之文體意義上的“小說”?!靶≌f”一詞,最早見于《莊子外物篇》:“飾小說以干縣令,其于大達亦遠矣。”此“小說”,只是指不合于大道的瑣屑之談,街談巷議之論,不指文學體裁。東漢桓譚《新論》中說:“小說家合殘叢小語,近取譬喻,以作短書,治身理家,有可觀之辭。”這里“小說”只指一種文體,指形式短小的,內容是“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而有利于治身理家的文章。《漢書·藝文志》列有小說家,其所定的概念,仍與桓譚一樣,是沿用莊子之意,非當今意義的小說。但是,即以現代的小說概念而言,在先秦時期的作品中,有的也包含小說的基本因素,即具有一定的故事性(哪怕是最簡單的人物情節),具有一定程度的形象性,要表現出故事的相對完整性和一定的虛構性。比如上古神話傳說,寓言故事,諸子中所記述的人物的言行等,都具有小說的胚胎和雛形。而史傳文學中的不少記載人物事件的篇章,如《左傳》《戰國策》等,都已有很強的小說意味。這些,都成為我國古代小說的源頭。
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小說,魯迅先生把它分為志怪小說和志人小說兩類。志怪小說記載神鬼怪異故事,志人小說記載人物的瑣聞逸事。
東漢末期起,道教盛行,而佛教的小乘教也漸在中國流行起來,道徒們常談說神鬼靈異之事,以加強其宣傳力量。于是志怪小說便興盛起來。較有名的有東晉干寶的《搜神記》。干寶是東晉初年的歷史家,著有《晉紀》二十卷。他所著《搜神記》,自言是為了“發明神道之不誣”。其中不少作品講神仙道術,巫鬼妖怪,但其中也有很多優美的故事。如《韓憑夫婦》,寫韓憑夫婦不畏宋康王的暴力,固執于愛情的堅貞品質。《李寄斬蛇》寫女孩李寄奮不顧身為民除害,《三王墓》寫楚國巧匠干將莫邪為楚王鑄劍被殺,其子為父報仇的故事。魯迅亦因此改編成故事新編《鑄劍》。
志人小說,較著名的有晉葛洪托名漢劉歆所作的《西京雜記》,記述西漢的人物軼事,涉及宮室制度、風俗習慣等,也帶有怪異色彩。南朝宋臨江王劉義慶所著的《世說新語》,是魏晉逸事小說的集大成之作。
《世說新語》原稱《世說》,后人稱為《世說新書》,大約宋代開始稱為《世說新語》。全書按內容分類系事,分為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等三十六門。作品每節短小,每門多者數十條,少者數條,主要記載漢末到東晉人物的軼事和言談,有相當的部分是描寫“魏晉風度”“名士風度”。通過這些片段記載,反映出這段歷史動蕩時期中的社會現實。如《汰侈門》“石崇要客燕集”章寫石崇使黃門交斬美人的殘忍: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惋嬀撇槐M者,使黃門交斬美人。王丞相與大將軍嘗共詣崇。丞相素不能飲,輒自勉強,至于沉醉。每至大將軍,固不飲,以觀其變。已斬三人,顏色如故,尚不肯飲。丞相讓之,大將軍曰:“自殺伊家人,何預卿事?”
《言語門》的“過江諸人”,寫王導的憂國憂民:
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中坐而嘆曰:“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愀然變色曰:“當共勠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世說》的寫人藝術,一是善于抓住典型事件進行概括描寫,三言兩語,廖廖幾筆,就可使人物性格、神態,躍然紙上。如《忿狷門》“王藍田性急”:
王藍田性急,嘗食雞子,以筯刺之不得,便大怒,舉以擲地。雞子于地圓轉未止,仍下地以屐齒蹍之。又不得。瞋甚,復于地取內口中,嚙破即吐之。王右軍聞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猶當無一豪可論,況藍田耶!”
二是記言記行緊密結合,它所記載人物語言,大多是活的口語,使人如聞其聲,如“石崇要客燕集”;三是記人物語言能傳出人物的說話語氣和心理活動?!妒勒f》的語言精練含蓄,雋永傳神,常有一些雋語妙句,為人所傳誦。如《言語門》記“王子敬云:‘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若秋冬之際,尤難為懷?!薄盎腹闭?,經金城,見前為瑯邪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嘆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淚?!钡搅捍?,《世說》有劉孝標(峻)為之注,引用古書四百余種,使其書內容更加豐富?!妒勒f新語》對后代的筆記小說的發展有很大影響,唐代以后有許多續作與仿作,而《世說》的許多故事,成為后代戲劇小說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