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歷史學家是相對于國內歷史學家而言的。后者專指正史即二十四史的修撰者。在他們的心目中,中國乃“中央之國”,是帝王將相統治下的中國。治史旨在資治,即治理中國。長治久安是他們孜孜以求的理想境界。
在德國歷史哲學家黑格爾看來,
中國是東方王國,是與印度、波斯不同形態的一個王國。﹙參見《歷史哲學》﹚
黑格爾
在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看來,
中國是歐亞大陸的一個區域文明,大約誕生于公元前1500年。﹙參見《人類與大地母親》﹚
在美國歷史學家斯塔夫里阿諾斯看來,
位于中國北部黃河流域的商朝文明,是歐亞大陸所有文明中最為與眾不同的文明類型。“直到現在,中國文明依然是獨特的、唯一的,其主要原因在于中國地理上的封閉性。中國位于歐亞大陸的東端,因巨大的山脈、沙漠和大草原而與大陸的其他部分相分割。中國東臨浩瀚的太平洋,北接冰凍的西伯利亞干草原。”﹙《全球通史》﹚
湯因比看秦漢,從公元前221年開始。
他指出,這一年“從印度次大陸到直布羅陀海峽,在中國以西的舊大陸文明中心的廣大地區,沒有發生任何決定性的事件。與之相反,這一年對于中國來說卻是劃時代的一年。就在這一年,中國完成了政治上的統一。統一的完成標志著中國歷史的分界線。”﹙《人類與大地母親》﹚
湯因比還指出,這一年之前和之后,“中國在一個方面保持著連續性。”從黎明時代開始,華夏世界就處于不斷的擴張之中。到這一年,它從黃河下游及渭河流域,向南擴張到了長江流域。秦始皇在去世前,將現今廣東、廣西和越南北部的土地并入他的帝國。秦帝國崩潰后,這一地區曾一度恢復獨立。公元前111年,漢武帝再次征服了這塊領土。三年前,漢武帝推翻了漢族移民在朝鮮建立的一個獨立國家,呑并了朝鮮北部,并把它劃為漢朝的四個郡。
湯因比高度評價張騫出使西域的歷史性功績:“張騫的出使,使中國人得以了解中國以西的文明的存在以及文化的發達。”至少從新石器時代開始,中國就受到自己邊界以西的地區的影響,但直到公元前2世紀的最后25年以后,“中國才開始有意識地與歐亞大陸其他地區的人類發生聯系。”
張騫出使西域(敦煌壁畫)
與湯因比一樣,斯塔夫里阿諾斯也充分肯定秦統一中國的偉大功績。他寫道:“在中國長達數千年的歷史上,有過三次從根本上改變中國政治和社會結構的大革命。第一次發生在公元前221年,它結束了封建領主制,創立了實行中央集權制的帝國;第二次發生在1911年,它結朿了帝國的統治,建立了共和國;第三次發生在1949年,建立了新中國。”
斯塔夫里阿諾斯認為,策動第一次大革命的是秦國領導人。秦所處的地理位置有助于秦國獲得勝利。因為秦地易守難攻,秦軍可以進攻東面的其他國家而無后顧之憂。地處邊遠地區也使秦軍由于經常與蠻族作戰而處于戰備狀態。秦人又是最早用鐵制武器取代青銅武器,用騎兵取代戰車的中國人。秦取勝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占領四川,從而擴大了自己的地盤,增強了自身的力量。最后,秦統治者都是能干而又野心勃勃的務實派,率先應用法家學說,將所有權力集中在自己手中。到公元前221年,秦統治者成為全中國的主人。
斯塔夫里阿諾斯以全球視野來闡釋漢朝歷史。他把漢帝國與羅馬帝國加以比較,指出:“漢帝國繁榮了四個世紀,約相當于羅馬帝國的統治時間。”
他還指出,漢帝國的領土也和羅馬帝國一樣遼闊。漢武帝在位時期,帝國的疆域向四面八方大大地擴展。最大的擴張發生在西面。中國探險隊穿越中亞,與印度北部的貴霜帝國建立了聯系,從而大大增加了絲綢之路的貿易量。
《全球通史》作者又指出,漢帝國不僅在領土疆域,而且在人口數量上,也可與羅馬帝國相比較。公元1年的人口調查表明,漢帝國擁有1220萬戶,總人口達5960萬,而同期羅馬帝國的人口據估計是,在歐洲有3000至5000萬人,在非洲不到2000萬。
《全球通史》寫道:漢帝國時,“中國在技術上與歐亞其余地區并肩而行;在許多領域還處于領先地位,并一直維持到最近幾個世紀。”
《全球通史》作者試圖用興亡循環論來解釋漢朝歷史。他認為,漢朝的興亡呈循環式。王朝的創立者有才干、有魄力,但幾代以后,在宮廷中長大的子孫后裔,往往變得軟弱無能、放蕩不羈。雖然有時也會出現一個強悍的統治者或能干、忠誠的大臣力圖阻止這種衰落,但總的趨向是走下坡路,直到被推翻,開始新一輪的循環。
他還認為,比王朝循環更為根本的是經濟管理的循環。這種循環是從新王朝建立時的安定和繁榮開始的。社會的安定導致人口的增加以及生產規模的擴大,從而使收入增多、國庫充實。然而,個人野心、家族影響和制度壓力三者的交織,必然使皇帝承擔過多的義務,將人力和財力分散到公路、運河、防御工事、宮殿建筑、宮廷鋪張和邊疆戰爭之上。因而,每個王朝在建立約一百年后都面臨著財政上的種種困難。為了彌補虧空,政府提高賦稅。稅負大部分壓在自耕農身上。每個朝代開始時,總是自耕農占農民的大多數,但隨著賦稅的增加,土地兼并的加劇,自耕農淪為佃農的愈來愈多,落在自耕農身上的稅負亦愈來愈重,這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最終是饑荒頻仍、盜匪猖獗和農民起義。與此同時,邊防被忽略,從而招致游牧部落越境刼掠。正是這種內亂與外亂的結合,使搖搖欲墜的王朝覆滅,為新王朝開辟通道。這就是所謂的西漢模式。東漢歷史與西漢基本相同。公元220年,東漢王朝在農民起義、軍閥征戰與游牧部落的侵襲中退出歷史舞臺。中國進入長期分裂和混亂的局面,與西方羅馬帝國崩潰后的情況極其相似。
美國著名中國古代史專家陸威儀認為,
秦和漢兩個帝國構成了中華文明的“古典”時代。這個時代的中國文化和其他時代明顯不同。﹙《早期中華帝國:秦與漢》﹚
陸威儀就這個古典時代的5個主要特征進行深入探討,它們是:
〈1〉在帝國秩序之下式微,但未被完全抹除的地域文化之分野;
〈2〉以皇帝個人為中心的政治結構之強化;
〈3〉建立在表意文字基礎之上的文化教育,以及由國家操控的、鞏固帝國存在的文學經典;
〈4〉帝國內部的去軍事化,和對國家邊境的邊緣族群所開展的軍事活動;
〈5〉農村地區富裕的豪強大族的興旺——他們維持社會秩序,并在村落和權力中心之間建立起聯系。
陸威儀認為,隨著中華帝國的逐漸衰弱和敗落,古典時期出現的國家社會的5個特性經歷了持續的變化。皇帝的特性和功能以及他的宗教性本質,在政治壓力之下都在發生演變。文化典籍的內容,它與文字、文化的其它因素之間的聯系,人們傳播并利用它來錄取朝廷官員的方式,都隨著政治背景的轉換而變化著。當外族入侵中國并建立新朝代時,他們都會對國家軍事組織進行調整,并重新審視軍隊與朝廷之間的關系。
同時,上述豪強大族一次又一次在各個地區改變其增進財富和對地方施加影響的方式,以及介入國家事務的渠道。然而,不管采取哪種形式,這5個特性在中華帝國兩千年歷史中發揮著作用,影響著一個國家和社會的理念。這種理念至今仍在塑造著中華文化,影響著當代世界。
西漢疆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