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kefield,
S. (2022). Critical urban theory in the Anthropocene. Urban Studies, 59(5),
917–936. https://doi.org/10.1177/00420980211045523Picture source: https://www.awesomefoundation.org/en/projects/35371-art-history-miami-marine-stadium-mural-project本文編譯自Urban Studies2022年最佳論文：人類世的批判城市理論(Critical
urban theory in the Anthropocene)，作者為Stephanie
Wakefield。本文聚焦受氣候變化、海平面上升影響首當其沖的邁阿密，以一個設想的應對方案——南佛羅里達群島(The Islands of South Florida, ISF)為案例，講述為了應對洪水，邁阿密如何探索一條潛在的毀滅城市的道路，在星球城市化、韌性城市的主流城市理論敘事之外，分析人類世城市毀滅的兩種形態，提出邁向人類世的批判城市理論。過去十年，人類世成為氣候變化、顛覆形而上學基礎的時代象征，過去的框架已不足以描述變化的現實。批判思想家探討人類世對現代本體論和人/自然二元論的顛覆，以及人類世是如何在資本主義積累與控制之下產生，而不是由普遍人所造成。其中，城市化常被用來描述人類世的特征。摩爾將人類世稱之為資本世（Capitalocene)，其出現可追溯到始于16世紀的對自然資源和人類勞動力的剝削。其他學者則將人類世歸因于工業城市化，認為資本主義對城市空間的生產既是人類世的驅動力，也是其產物。人類世的現在與未來日益被描述為完全城市化的時代。人類世通常與星球城市化的假設相關聯，世界上大多數人口居住在城市，曾經遙遠的地方整合進全球范圍的過程和技術社會生態網絡。城市體系既易受洪水、高溫和其他社會自然災害的影響，并與之交織在一起。但城市和城市過程又被視為氣候變化解決方案。通過用韌性基礎設施改造城市，政府和規劃者希望極端事件和閾值跨越可以被吸收和管理，讓城市空間保持其基本結構和功能。城市化和人類世的發展過程必然相互伴隨。地質學家Zalasiewicz認為，城市作為未來的化石，將成為人類在地球上最長久的痕跡之一，其印記將在人類消失后長期存在。城市被視為21世紀不可避免的形態，唯一的問號似乎是城市空間和進程將具有多大韌性、公平性、智慧性或包容性。但是，星球城市化是人類世生活的目的和空間限制嗎？城市韌性是城市應對氣候變化的最終形式嗎？城市（作為空間形式或過程）是否會（或應該）真正經受住氣候變化或人類適應反應的顛覆性影響？盡管這些問題并不屬于重要城市理論議程的前沿，但值得認真對待。與星球城市化成為人類世不可避免的狀況的觀點相反，即Swyngedouw所稱的“城市毀滅世（Urbicene）”，在邁阿密等沿海城市，海平面上升造成的洪水促使“城市的終結”觀點出現。人口稠密、地勢低洼的邁阿密大都市區建于多孔石灰巖之上，被視為美國氣候變化的原點，遭受日益頻繁的晴天洪水、不斷增強的熱帶風暴和極端降雨侵襲。盡管邁阿密采取多種韌性干預措施，但許多科學家和規劃者預測，隨著21 世紀海平面不斷上升，這座城市最終“注定要毀滅”。有人甚至認為，該區域人類繼續生存的唯一方法是讓邁阿密退休，將其用作土地填埋，重建一個與全球生產和分配鏈脫鉤、自給自足的人造高層建筑領地，即“南佛羅里達群島 (The Islands of South Florida, ISF)”。諸如此類的城市未來愿景挑戰了人類世與城市密不可分的假設。如果人類世的確是一個史無前例、高度不確定的時代，那么最近發展的星球城市化的“認知地圖”是否很快會過時，為時代所推動的氣候變化和適應戰略所打破？人類世的環境和人類轉型是否會產生其他東西，而不是看似無限擴張的韌性城市和城市進程？本文論述了人類世城市毀滅(Anthropocene urbicide)的兩種形態：毀滅注定要消亡的城市——韌性城市的終結；以及脫離星球城市化的基礎設施網絡。邁阿密人口稠密的邁阿密擁有世界上暴露于海平面上升風險之上最高價值的資產，面臨氣溫上升，熱帶風暴加劇、暴雨導致洪水的威脅。為了確保邁阿密及其房地產市場和政府收入的安全，規劃人員、科學家和工程師將邁阿密列入韌性“生活實驗室”.邁阿密海灘耗資 5億美元的韌性基礎設施項目“Rising Above”，包括最新工業泵、高架街道和海堤，為城市應對30-50年的海平面上升、沿海洪水和王潮(King Tides)做好準備。邁阿密市、邁阿密海灘市和邁阿密戴德縣都設立了首席韌性官的職位來統籌城市韌性規劃。大邁阿密和海灘伙伴關系最近發布了“韌性305”戰略計劃，用于應對從海平面上升到颶風，再到社會經濟不平等和交通擁堵等日益頻繁問題的沖擊和壓力。他們還嘗試恢復佛羅里達大沼澤地的淡水流量，阻止海水入侵城市飲用水供應。在社區層面，南佛羅里達州抗災韌性倡議旨在提高該市窮人和弱勢群體應對極端事件并從中恢復的能力。韌性城市通過允許和管理生態災難，依然可以被拯救。在城市韌性規劃設想中，未來的城市雖然被海洋和風暴淹沒，但仍然具有活力和可治理性。在邁阿密，洪水會來，但通過隨時間推移逐漸增加的灰色、綠色和社會基礎設施，可以預測和管理其影響。現有的城市基礎設施和地形將被改變、改造或補充，但更廣泛的系統參數將在動蕩中保持不變。通過緩沖這些結構造成的災難性影響，資本、旅游和投資的流通將得到保障。與20世紀城市秩序不同，韌性城市將成為“危機城市”，永遠容易受到復合風險的影響（因為韌性基礎設施不會取代而是補充現有的工業基礎設施)，但韌性城市仍是可治理、可拯救的城市。以危機為背景，韌性基礎設施使像邁阿密這樣的城市能在金融和實體上保持活力，并與構成新自由主義全球城市化的資本、人員和商品的關鍵流動相互支持、相互關聯。在韌性城市主義中，仍然有可能在生態災難中繼續再生產城市基本的社會、經濟和地理參數。邁阿密4億美元的韌性基礎設施債券的名稱恰當地概括了這一未來愿景：“永遠的邁阿密”。毀滅城市的人類世韌性城市是應對氣候變化危機的辦法嗎？邁阿密部分規劃者和科學家認為答案是否定的。邁阿密目前的抗災能力不足以應對未來海平面的上升——邁阿密海灘的韌性基礎設施僅為未來 30-40 年而設計。之后，這座城市“注定要毀滅”，邁阿密將成為“未來的亞特蘭蒂斯”。到2100年，“海平面上升將把美國的城市幻想世界變成美國的亞特蘭蒂斯……一個受歡迎的浮潛地點，人們可以與鯊魚和海龜一起游泳，探索美國偉大城市的廢墟”。這種城市末日的預測主要基于邁阿密的地質情況。邁阿密建于多孔石灰巖之上，由數百萬年來該地區尚處于水下時海洋生物遺骸積累的海洋沉積物構成，邁阿密不僅沿海地區面臨海平面上升帶來的洪水，而且還面臨從地基中涌出的水。在每年王潮期間，海水通過排水溝和街道上升，淹沒道路和十字路口。荷蘭城市使用堤壩來緩解洪水，曼哈頓可能會使用U型大護堤應對洪水，但邁阿密可滲透的地基意味著即使有墻也不能阻止洪水泛濫。古斯塔夫森認為，為了維持未來幾十年邁阿密人類居住條件，需要進行更激進的變革。有必要推平舊建筑，將城市從物理上轉變為一個基礎設施相連、自給自足的高地，像佛羅里達礁島群一樣通過新的高架橋連接起來。建造ISF需要將邁阿密目前幾乎所有建設用地轉化為填土，用于創建一系列新的高架島嶼。島上將建起豪華的高層建筑，并為服務業勞動力分配空間。南佛羅里達其余人口將有序遷出。人工島將以本地化的食物和材料生產以及基于水的生活方式為基礎。ISF愿景需要粉碎當前的城市，使用它的基材作為新地理的填充物。這不是韌性城市，而是有預謀的毀滅城市（urbicide）。ISF設想了人類世的城市毀滅。人類世的島嶼化ISF設想拆除現有的城市形態——其基礎設施和地理——并用其拆除力量選擇的城市形態取而代之。ISF設想將城市地面轉變為一種新的空間形態：水—城島嶼領土（aqua-urban
island territory）。ISF不僅要拆除現有的城市，還要與全球基礎設施網絡和相互依存關系脫鉤。ISF 必須重新設計和本地化所有支持邁阿密生活的基礎設施。在這個“區域避難所”中，生產是本地化的，居民通過“桌面設計和制造工具”參與其中。在紅樹林和耐鹽水植被的緩沖下，設想中的島嶼領土具有抗極端風暴建筑，可以抵御該地預期的暴雨、風暴潮和強風。電力以風能和太陽能為主，以第四代核能為輔。群島擁有一個電子“亞歷山大圖書館”和適合該地長期氣候變化改變的生長條件的作物種子庫。雖然生產和分配再地方化，但這些島嶼在安全基礎設施上與區域相互聯系。這是人類世毀滅城市的第二個核心愿景：戰略性地切斷21世紀初城市化標志性特征——關鍵基礎設施的連接，以便在其衰落時幸存下來。在人類世，自由社會對“關鍵”基礎設施系統的依賴日益被視為一個弱點，例如近期颶風造成城市供應鏈中斷和燃料短缺。韌性和關鍵基礎設施保護策略通過嘗試保護現有網絡來應對這些危機。相比之下，島嶼化已成為一種人類世戰略，不同的參與者通過切斷連接來保護自己免受被認為對有害的災難、人口或基礎設施網絡的影響（同時有選擇地維護其他網絡連接)。類似的例子有奢華的世界末日掩體；漂浮游艇和生態區；嵌入城市中的“內部化”、受控“微氣候”；再如尼日利亞拉各斯的大西洋生態城(Eko Atlantic City)，一個私營豪華“韌性”城市開發項目，擁有獨立的電力、水、安保和海堤。ISF切斷關鍵基礎設施聯系，創造一種新的地理形態，以對抗星球城市化本身。這是一種建設在星球城市化的“外部”的愿景，作為在人類世生存的必要戰略。島嶼化似乎是一種歷史上特定的空間戰略，通過試圖打破構成和維持它的網絡和流動，從被稱為星球城市化的歷史形態中誕生。這是對感知到的物質問題（海平面上升和城市脆弱性）的“務實”反應中出現的一種特定的人類世愿景。最終，島嶼化與更廣泛的城市化、新自由主義地球之間的社會生態關系仍有待探索，這一愿景提出的技術政治問題——ISF會成為另一個大西洋城生態城嗎？一個脫鉤但民主的人類世避難所，由/為該地的不同群眾提供？抑或完全是別的東西？是好是壞，它在外部的嘗試是否可能？這些問題無法通過假設來回答。邁阿密位于海平面上升的前沿，被譽為全球城市的實驗性適應模型，也許邁阿密提供了一個未來的形象：邁阿密，人類世的首都，就像洛杉磯之于后福特主義城市理論家，會設定新的城市理論議程嗎？或者，考慮到邁阿密獨特的地質和碎片化的“多元”而非同質化的人類世生活本質，也許邁阿密更準確地試探了一種潛在的毀滅城市的道路。結論：邁向人類世的批判城市理論人類世產生了城市終結的獨特景象，對邁阿密和其他城市來說都是很新穎的后韌性適應想象。在邁阿密，人們正在想象一個毀滅城市的新未來。這一愿景不像韌性方法那樣尋求確保現有的陸地構造和城市邊界免受海平面上升的影響，而是促進先發制人地毀滅標志性但被視為注定要失敗的現代城市形態。將已有的島嶼化和飛地化想象推向極端，人類世城市毀滅設想與構成星球城市化的全球網絡能源和生產基礎設施有意為之的決裂。這一想象中的空間領域不是為了服務于位于他地的城市中心，而是為了維持自身生存。盡管還是假設性的，而且絕不是主導性的，ISF毀滅城市的愿景為關注星球城市化、城市韌性和氣候變化的城市理論研究提出了重要問題。21世紀不斷變化的環境和政治技術的適應性反應很可能導致看似不容置疑的空間形態（例如城市或全球網絡化的城市化）的破壞，以及以前無法想象的新地理形態的誕生。作為與城市韌性平行或沖突的可能軌跡，毀滅城市的人類世可能包含非人類力量的殘酷破壞力。創紀錄的高溫使美國西北部道路彎曲，俄羅斯北部城市永久凍土融化使建筑物倒塌。本文探討的城市的終結，目前只是一個思想實驗。然而，允許它可以暫時中止圍繞人類世城市化的不可避免之感，韌性城市——既指“城市”，也指當前的歷史—政治全球一體化城市網絡——可能不是人類世人類生活的唯一命運。在本文的初步探討中，許多問題對于批判城市理論很重要。21世紀哪些空間形態和過程可能會出現，不僅在城市化過程中，而是會顛覆、破壞或取代城市化？這樣的地理區域可能會產生哪些新的政府模式和生活方式？是否有可能想象理想的解構模式和新的空間形態來超越或反對當前的城市結構，而不是讓它們總是作為環境適應或自上而下的政府干預而被動地出現？回答這些問題需要一個新的研究議程：人類世的批判城市理論。人類世的批判城市理論需要更緊密地參與氣候變化適應的空間想象、戰略和新興形態。也需要保持對城市化和城市韌性并不是人類世生活的唯一條件的可能性保持實驗的開放性。要理解人類世人類和自然引起的重大突變，基于20世紀和21世紀初概念框架的演繹分析可能是不夠的。需要新的概念來掌握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城市化、氣候變化和適應的交叉點所產生的新的空間形態和策略。被淹沒和燃燒的世界需要批判城市理論提出新的概念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