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28 07:53
朵拉她一直不知道她想念一朵花。
那朵在夜里盛放的花，是在外婆家。
外婆深夜叫她起來：“快，花馬上要開了?！?/p>
她揉揉眼睛，十幾歲的時候最愛睡覺，一躺床上立刻一覺到天亮，半夜被叫醒的她頭腦還不太清楚，外婆說：“跟我來。”
兩天前到外婆家度假，外婆早就告訴她，這兩天花馬上要開了，并形容曇花的美麗和香郁，她聽得心里充滿期待。
睡眼惺忪腳步蹣跚跟著外婆走到庭院，突然她張大眼睛，一朵好大的花在她眼前一點一點綻開，同時空氣中彌漫一股濃郁的馨香，她脫口而出“好香！”
外婆有點得意：“是花的香氣哪?！贬莘鸱N花的人也沾了光彩。
“真的很香呀！”這回她真的醒了，被那香味香醒來的感覺很美妙。
她深深呼吸，看花一瓣一瓣綻開。
她第一次感受到驚艷這個詞的意思。
她問外婆：“花不是等太陽出來后才開的嗎？”她一直記得愛種花的外婆說過，太陽光是花開的誘因。
“曇花是特立獨行的花?！蓖馄沤忉?。“白天開的話，它那與眾不同的香味被周圍嘈雜的味道混淆了?！?/p>
嘈雜的味道，這是她聽過最有趣的形容詞。過多不同的味道，就是嘈雜的味道。而選擇在深夜才開花的曇花，不許自己與眾不同的香味，與其他種類的花香摻雜相混。
她癡癡地對花看，聞花香，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發現花變得不一樣了：“外婆，花瓣好像要關了?！?/p>
“是?！弊哌^人生不同階段的外婆似乎不驚不慌，花開花謝在她是平常。“花要謝了?！?/p>
她惋惜：“不是才開的嗎？為什么這樣快凋謝的呢？”
“曇花是生命中的青春時光。”外婆若有所指?！半m然短暫，卻美麗難忘?！?/p>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曇花。
過不久，外婆辭世了。
她記得外婆逝世那年，她剛好中學畢業。
從小她每年學校假期都到外婆家小住，但只有中學畢業那年，遇見半夜里開放的曇花。
外婆不在，屋子賣了，再也沒有外婆家可去。
后來，她上大學，畢業后繼續念商業碩士，考得好成績，是公司到大學來請她過去的，在公司里，她的工作表現優異，領導對她另眼相看，她為公司賺了不少錢，換來拿高薪，坐高職，最后進入公司領導班子。
不只她對自己的表現滿意，父母為她的成就更驕傲。在親戚朋友間聚會時，口氣愉悅地不斷向眾人報告女兒的出色成績。有些講得不清不楚，但最后的總結才是他們的重點：“我女兒現在在公司董事局里當董事。”
她理解父母的心思。
傳統思想的父母，每當親朋戚友問起她的婚事，他們回家就會叨叨念念?！暗降资裁磿r候要結婚？都已經多少歲了？工作重要，婚姻也不許放掉。我們知道事業重要，但女人不結婚，外頭人會亂說話。”重復這么多年的話，他們毫不厭倦，一有機會便重提，她的應對是沉默不語，她也不必掩耳，已經學會自動消音。
婚姻不再是現代女人的終極目標，女人的成就感也不再僅限于家庭和孩子，個人的心靈和精神追求帶來的滿足高于其他。她不停強化自己，不斷培養自信。
昨天她聽說同班同學的孩子進大學了，突然，那年半夜在外婆家看見的花，又一次清晰地在腦海里綻開，而且她也聞到了濃郁的香氣。
原來那朵曇花盛放時的美麗和濃郁的香氣，一直隱在時間里，藏在她心里，從來不曾淡去。
原文載于：2019年6月23日香港《大公報》；圖源網絡
編輯：吳煌（朵拉中國地區助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