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始,從鐵路運輸學院剛畢業的父親被分配到新建的包蘭鐵路工作。這條鐵路,在當時是國內穿越戈壁、沙漠距離最長的鐵路,父親的工作單位就是戈壁灘上的一個車站。
據父輩回憶,當年車站附近幾乎荒無人煙,周圍的戈壁灘更是不毛之地。職工們工作在最具現代化特色的機構,卻居住在最原始的土坯房區。我就是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環境里出生的。
我的家就在離鐵道不遠的地方,出了生活區,就是茫茫戈壁,荒涼、寂寥可想而知。但是,每天過往的列車卻給寡淡的生活平添了不少奇異和生氣。
少年,是男孩子最不安分的時季,爭強好勝、樂于探險成為男孩們不可或缺的鬧劇情節。尤其在那時侯,能夠看到的電影大多是戰爭片,更有許多跟鐵路相關,像什么《鐵道衛士》、《鐵道游擊隊》、《火車司機的兒子》(朝鮮)等等。守著鐵道線的我們,本來就浪蕩無羈,又加上這些影片的影響,模仿、冒險的行為在所難免。從十五、六歲起,扒火車漫游便成了家常便飯。不管是客車、貨車還是機車,我們都敢搭乘。有時也不計目的地,隨車幾十里、百余里如逛街趕集。
扒火車最刺激的就是搭機車。那時包蘭鐵路所有的列車都是蒸汽機車牽引。鐵路上也經常過往“放單機”的機車,遇到這樣的機會,我們就斗膽爬上機車,賴在狹小的駕駛艙搭乘。那時的管理很不正規,機車乘務員也很溫和,多數都能寬容我們這些鐵路子弟的頑劣。
離我家不遠的地方,有機務段下屬的一個折返工區,這里經常停泊的機車也就成了我們嬉戲的設施。在這些黑皴皴的大家伙上下,我們爬來鉆去,好奇地研討著每一個部件。這一個個龐然大物,引發了我們神秘的猜想,也刻鑿下我們悠久的記憶!
八十年代初,隨父親工作的調轉,我們舉家遷回內陸老家。父親的新任單位是京秦鐵路上的中間站,因此我家與鐵路的緣分,還是緊密相聯著。
京秦鐵路一直是國內現代化程度最高的交通干線。在這里,蒸汽機車已經是明日黃花。列車的牽引動力,都來自新型的電力機車和內燃機車。相比內燃機車,這些流光溢彩的機車顯得格外秀美,但也似乎缺少了內燃機車的剽悍。由于管理嚴格,我也無法隨意登臨其上,只能袖手旁觀了。
進入本世紀,鐵路建設更是日新月異。不經意間,動車組高速列車已經在古老的華夏大地上縱橫馳騁。少小曾被古老的蒸汽機車煙霧熏染的我,在前年盛夏第一次體驗了新型動車組列車的活力。在鐵路鼻祖之一的膠濟鐵路上,整潔的動車組列車如一條豪邁的白龍,穿梭于中華之尊的沃野里。越黃河、抵天頭,風馳電掣。作為這列車的乘員,我感覺自己如同龍蛇走筆中的一個墨滴,隨勢而動、飄逸灑脫。
現在我所在的城市,已成為全國最先進鐵路裝備的制造基地。曾在晚清時期就組裝出我國第一臺蒸汽機車的百年老廠生機勃發,先后制造出國產時速最高的、技術最先進的多種鐵路機車、車輛,成為全國同業的龍頭。有生與來,與鐵路、與火車的親緣在我的生命中占有不少成分。寒苦中,她讓我感到溫馨;平乏中,她使我得到激蕩。巋然與靈動兼而有之;剛強與柔美融為一體。正如同古希臘神勇安泰一樣,只要大地永恒,車輪就永遠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