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植榮
“鋼琴王子”理查德·克萊德曼最近一次中國巡演剛剛結束。克萊德曼彈奏的鋼琴曲旋律優美、輕松流暢、充滿詩情畫意，深受中國聽眾喜愛，他推動了中國鋼琴的普及。
當前，中國已成為世界首屈一指的鋼琴大國，鋼琴年銷售量50萬架，3000多萬人在學琴。全球鋼琴年產量50萬架，中國就占了36萬架，占72%。中國每年出口鋼琴4萬架，卻進口17萬架，另外還要進口10萬架日本二手鋼琴，中國新鋼琴和二手鋼琴的銷售量是世界鋼琴的總產量。針對國內興起的鋼琴熱，本文就談談“樂器之王”鋼琴的發展及現狀。
1.擊弦古鋼琴的發明
鋼琴屬于弦鳴樂器，聲音是琴弦振動產生的。德國1404年出版的一本詩集提到了這種“擊弦古鋼琴”。
擊弦古鋼琴沒有琴腳，就是一個長盒子，放在桌子上演奏。音板、碼橋和弦軸均在右側，琴弦水平橫向排列，每個音有兩根琴弦，琴弦用黃銅或合金制造。
擊弦古鋼琴的琴錘直接固定在琴鍵上，按下琴鍵，琴錘從下面敲擊琴弦，琴錘擊弦后如果不放開琴鍵，琴錘一直與琴弦接觸，具有品格的功能，只有琴錘到碼橋的那段琴弦振動，琴錘的擊弦位置決定了音高。要想讓琴錘離開琴弦，必須放開琴鍵。放開琴鍵后，琴弦左側的止音帶會消除振動停止發音。
由于擊弦古鋼琴能準確把手指按壓琴鍵的力度傳到的琴弦上，并可控制琴錘離開琴弦的時機，它被認為是最能表現演奏家意圖的樂器。現代鋼琴則不同，按下琴鍵，琴錘敲擊琴弦后瞬間自動彈回，再也無法干預琴弦的振動，放開琴鍵，制音器壓住琴弦停止振動。
一些對鋼琴構造和發音原理不清楚的人，彈鋼琴時會有類似于拉小提琴的揉弦動作，其實，這對鋼琴音色與音量毫無改變。巴赫鋼琴作品闡釋大師、加拿大鋼琴演奏家格倫·古爾德（1932-1982）就曾讓鋼琴制造商施坦威把琴鍵之間的間隙做大些，這樣，他可以在琴鍵上“揉弦”。
19世紀中葉，現代鋼琴的流行把擊弦古鋼琴擠出了市場。最近幾年，擊弦古鋼琴重返舞臺，越來越多的演奏家用擊弦古鋼琴彈奏文藝復興時期、巴洛克時期和古典時期的音樂作品，因為這些作品就是為擊弦古鋼琴寫的，用現代鋼琴無法闡釋作曲家的創作意圖。
音樂史上的時期通常是這樣劃分的：公元476年至1475年為中世紀音樂，1475年至1600年為文藝復興時期音樂，1600年至1750年為巴洛克時期音樂，1750年至1820年為古典時期音樂，1820年至1900年為浪漫時期音樂，1900年至今是現代和后現代音樂。
2.撥弦古鋼琴的出現
在擊弦古鋼琴發明的同時，一種叫撥弦古鋼琴也出現了。撥弦古鋼琴彈的發音原理與擊弦古鋼琴不同，它的音源不是來自敲擊琴弦，而是彈撥琴弦。由于撥弦古鋼琴的琴鍵比擊弦古鋼琴的琴鍵略大，人們也把前者叫“大鍵琴”，把后者叫“小鍵琴”。又由于撥弦古鋼琴起初用羽毛管彈撥琴弦，它更通俗的名字是“羽管鍵琴”，盡管后來的撥子不再用羽管而改用皮革或塑料。
文獻記載，1397年就有了撥弦古鋼琴。羽管鍵琴起初很小，外形與擊弦古鋼琴一樣，沒有琴腿，就是一個方盒子，放在桌子上演奏。后來有了像揚琴那樣的支架，再后來有了琴腿，越來越像現代鋼琴的樣子。
羽管鍵琴的發音原理是這樣的：按下琴鍵，琴鍵的另一端把頂桿頂起，頂桿上的制音器離開琴弦，制音器下面舌片上的撥子彈撥琴弦發音。放開琴鍵，頂桿回落，舌片傾斜讓撥子繞過琴弦，同時制音器壓住琴弦，琴弦停止振動。
從羽管鍵琴的發音原理可知，羽管鍵琴很難彈出力度變化，所以聲音聽上去有些平淡。后來，為了豐富羽管鍵琴的音色，增加了兩套琴弦，鍵盤有兩排，下面的鍵盤控制兩套琴弦彈出更渾厚的聲音，上面的鍵盤控制一套琴弦彈出輕飄的聲音。借用管風琴制造技術，利用音栓控制讓哪套琴弦發音，并可讓雙排鍵聯動一起演奏，三組琴弦同時發音，音量更大，色彩更豐滿。
羽管鍵琴聲音明亮、清澈，具有金屬的光澤，音量也比擊弦古鋼琴大，既可作獨奏樂器，又可作合奏樂器，是整個巴洛克時期和古典初期的重要樂器。
1600年，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1552-1610）覲見明朝萬歷皇帝的禮單上有一架羽管鍵琴，利瑪竇還創作了用這件樂器伴奏的漢語歌曲《西琴曲意》。
和擊弦古鋼琴一樣，羽管鍵琴從19世紀中葉起逐步被現代鋼琴取代。但最近一些年，有種樂器復古的趨勢，人們又開始用羽管鍵琴彈奏巴洛克時期和古典初期的曲目，因為這一時期很多鋼琴曲其實是為羽管鍵琴創作的。
3.1698年意大利發明了現代鋼琴
現代鋼琴是意大利人巴爾托洛梅奧·克里斯托弗里（1655-1731）發明的。
克里斯托弗里早年曾給意大利著名制琴師尼古拉·阿瑪蒂（1596-1684）當學徒。1688年起，他成為美第奇家族樂器管理員，這期間，他對很多樂器進行了改進，他改進的羽管鍵琴有幾架仍存于世。
美第奇家族的宮廷樂師弗朗西斯科·曼努奇的日記記載，他在1698年彈奏過鋼琴。美第奇家族1700年的樂器清單里也有鋼琴。由此我們可以推斷，鋼琴最遲是1698年發明的，但在1700年肯定有了可以演奏的鋼琴。
到1711年，克里斯托弗里至少制造了3架鋼琴，一架被美第奇家族贈送給羅馬的紅衣大主教彼得·洛奧托博尼（1667-1740），另外兩架在佛羅倫薩出售了。
克里斯托弗里發明的鋼琴每個音均采用兩根琴弦，并有弱音踏板，踩下弱音踏板，擊弦機移動4毫米，讓琴錘只擊一根弦，達到減少音量的目的。
現代鋼琴被克里斯托弗里發明出來后，并未得到廣泛傳播，原因有二：一個是造價太高，能買得起的人不多，主要是宮廷購買；另一個是鋼琴的音量與羽管鍵琴比較增加不大，人們還是傾向于用更便宜的羽管鍵琴。
克里斯托弗里親自制造的鋼琴成為收藏家的極品。美國紐約都市美術館收藏的一架制造于1720年，有54個琴鍵；意大利羅馬樂器博物館收藏的一架制造于1722年，49個琴鍵；德國來萊比錫樂器博物館的一架制造于1726年，49個琴鍵。
到了貝多芬時代，鋼琴制造工藝得到很大改進，1820年開始用鑄鐵骨架承載琴弦的張力，音量更宏大。到19世紀晚期鋼琴制造技術已經成熟。
4.現代鋼琴的構造及發音原理
鋼琴是除管風琴之外最復雜的樂器，由背架、音板及碼橋、琴弦、鑄鐵骨架、擊弦機、外殼、踏板等部分組成，有1.2萬個部件。擊弦機是鋼琴的心臟，從按鍵到琴錘敲擊琴弦及給琴弦制音，這一系列的動作都是在擊弦機上完成的。
鋼琴的低音區一個音1根琴弦，中音區一個音2根琴弦，高音區一個音3根琴弦，總共有230根左右的琴弦，這些琴弦固定在鑄鐵骨架上，總張力20噸左右。
按音板和琴弦的位置，分三角鋼琴和立式鋼琴，前者音板和琴弦水平放置，后者則垂直放置。三角鋼琴是靠地球引力讓琴錘復位，而立式鋼琴是靠彈簧的彈力讓琴錘復位，所以，立式鋼琴彈奏起來手感沒有三角鋼琴好。
不管是三角鋼琴，還是立式鋼琴，標準鋼琴都是88個鍵，其中52個白建，36個黑鍵。受管風琴的啟發，也有雙排鍵鋼琴以及帶腳鍵盤的鋼琴。過去，名貴鋼琴的白鍵用象牙，黑鍵用烏木。由于近些年世界各國禁止象牙及烏木交易，琴鍵不再用象牙和烏木制造，改用其他木料或高分子合成材料。
讀者一定不要誤認為鋼琴的聲音是琴弦發出來的。琴錘敲擊琴弦，琴弦振動通過碼橋傳導給木質音板振動，我們聽到的清脆悅耳的鋼琴音樂是音板發出來的，所以，音板對鋼琴音色和音量起著關鍵作用。
音的高低主要由3個因素決定，即琴弦長度、琴弦單位長度重量及琴弦張力。其他因素不變，琴弦越短音高越高；其他因素不變，琴弦越細音高越高；其他因素不變，琴弦張力越大音高越高。
鋼琴出廠前至少經過3次調率，每調一次放置一段時間后再次調率，以求琴弦張力的穩定。調律時，用440赫茲的標準音叉先調準a1琴弦，然后按十二平均律調準其他琴弦。
十二平均律就是把一個八度平分成12等份，每一等份就是一個半音，兩個伴音是一個全音，一個八度里有5個全音和2個伴音。據此，鋼琴上最左側的那個白鍵是最低音A2，頻率是27.5赫茲；最右側的那個白鍵是最高音c5，頻率是4186赫茲；中央C(c1)的頻率是261赫茲。
在此說明一下，鋼琴的琴弦并非只以一個頻率振動，而是一種復合振動，產生無數的頻率，這些頻率是有規律的。整根琴弦振動發的音叫基音，也叫第一分音；把琴弦分成2等份，每等份分別振動，這就是第1泛音，也叫第2分音；然后是3等份、4等份……n等份，由此產生一個泛音列。
波速v、波長λ與頻率f之間的函數關系是f=v/λ, 注意，基音波長是弦長的2倍，泛音波長以此類推。由于波速是由介質決定的，與波長和頻率無關，所以，如果基音頻率是f，則得出一個泛音列1f、2f、3f、4f ……nf，泛音距基音越近對音色影響越大。例如，按中央C鍵，我們聽到的并非只是一個261赫茲的c1音，而是泛音列是c1、c2、g2、c3、e3、g3，降b3、c4、d4、e4……觀察這個數列的前10項可知，這是一個以基音為根音的九和弦，可見，泛音讓基音更豐滿圓潤。總體而言，基音決定音高，泛音決定音色。
其實，任何樂器上都有泛音。吉他、小提琴等弦鳴樂器還有專門的泛音奏法，通過特殊的演奏技巧讓泛音更明亮。鋼琴的泛音無法人為干預，不存在泛音奏法。
5.鋼琴是音樂界最重要的樂器
在古典時期和浪漫時期，鋼琴是普及率最高的樂器，它也是中上層階層女性的必修課，法國作家小仲馬(1824-1895)《茶花女》中的風塵女子瑪格麗特都要天天練鋼琴。
有了留聲機、收音機后，人們傾向于被動欣賞音樂，再加上電子樂器的出現讓樂器演奏更容易、成本更低廉，西方國家的鋼琴熱漸漸退溫。
鋼琴是除了管風琴之外音域最廣的樂器，可演奏所有調性音樂。鋼琴音色清脆悅耳，音質純凈，不但可以彈奏古典音樂，也可以彈奏爵士、藍調、搖滾、鄉村等各種風格的音樂。
鋼琴的最大魅力是，用10個手指可以彈奏復調音樂，一個人用一架鋼琴彈出幾個聲部，讓鋼琴曲如彩虹般絢麗多彩。古爾德彈奏的復調音樂無人能及，他彈奏的巴赫《哥德堡變奏曲》成為永恒的經典。
和聲也是鋼琴的強項，一只手彈旋律，另一只手彈和弦給旋律堅實的支撐，一架鋼琴能演奏出一個樂隊的音響效果。讀者所熟悉的克萊德曼改編的《梁山伯與祝英臺》，在D段第一小節的主和弦及屬和弦，左手4個手指與右手4個手同時彈奏8個音，如此豐滿的音響讓感情得到暢快淋漓的宣泄，是對“三從四德”“三綱五常”封建枷鎖的控訴，是追求個性解放的吶喊。
鋼琴是音樂領域最重要的樂器。鋼琴不但可用來演奏，樂隊指揮也依賴鋼琴研讀總譜，作曲家在鋼琴上作曲，歌唱家用鋼琴為自己矯音，音樂院校借助鋼琴講授各種專業課。
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物，鋼琴也不例外。鋼琴最大的缺陷就是沒有微分音，即小于半音階的音程，所以，無法用鋼琴準確彈奏有微分音的民族音樂。再有，鋼琴無法彈奏滑音和揉弦，在歌唱性上鋼琴遜色于能方便演奏滑音和揉弦的“樂器皇后”小提琴。
6.世界頂級鋼琴施坦威
學琴的人大都夢想有一架施坦威鋼琴，這是得到世界公認的頂級演奏鋼琴，世界絕大多數音樂廳至少有一架施坦威鋼琴。筆者所聽的音樂會，只要有鋼琴，基本上都是施坦威。
德國鋼琴制造師亨利·恩格爾哈德·施坦威（1797-1871）從19世紀20年代開始在自己家鄉德國賽森制造鋼琴。1850年，施坦威和妻子及8個孩子移民美國，長子特奧多爾（1825-1889）留在德國繼續制造鋼琴。1853年3月5日，施坦威在美國紐約市成立施坦威父子鋼琴制造公司。1864年，施坦威把德語姓“Steinweg”改為英文姓“Steinway”。
1865年，特奧多爾賣掉德國的施坦威公司，到美國接替上了歲數的父親管理美國施坦威公司。
1880年，為了便于在歐洲市場銷售施坦威鋼琴，減少關稅，施坦威家族又在德國漢堡開辦了一家施坦威鋼琴制造公司。目前，美國產施坦威主要供應美洲市場，德國產施坦威主要供應世界其他市場。
1890年，英國維多利亞女王（1819-1901）向施坦威鋼琴頒發了皇室認證，在這之后的幾年里，意大利、挪威、波斯、葡萄牙、羅馬尼亞、俄國、西班牙、瑞典、土耳其等國家皇室相繼向施坦威鋼琴頒發皇家認證。
從1857年獲得首個鋼琴制造專利至今，施坦威擁有至少135項鋼琴制造專利，施坦威被視為是現代鋼琴制造業的奠基者。
施坦威一直用傳統工藝手工制造鋼琴，打造卓越品質，對出廠的每架鋼琴負責。施坦威的一架鋼琴的制造周期大約是一年，每年生產3400架。美國產施坦威與德國產施坦威品質完全一樣，盡管有個別鋼琴演奏家認為德國施坦威略好些。
這幾年，為降低成本，提高產量，一些鋼琴制造商用機器制造鋼琴并采用合成部件，對此，施坦威有自己的看法。施坦威認為，未經幾十年的實踐證明這些工藝和材料的可靠，他們是不會采納的，不讓鋼琴的音質和觸感受到任何潛在威脅，恪守“打造頂級的鋼琴，品質不容妥協”的經營戰略，捍衛自己的金字招牌。
最近幾年，施坦威公司也陸續推出了幾個中低端產品，以滿足亞洲市場尤其是中國市場的需求，如中檔的波士頓（Boston）、入門級的艾塞克斯（Essex）等，這些非施坦威主流鋼琴由日本和中國鋼琴企業代工。
7.給琴童家長的一點建議
雖然西方國家的鋼琴熱已經退去，但中國的鋼琴熱方興未艾。
學鋼琴投資很大，能彈的鋼琴很貴，而且鋼琴對濕度、溫度等環境因素要求苛刻，每年還要調率兩次，學琴費用也很高，作為一般家庭而言，有一個孩子學琴，全家就要省吃儉用支付孩子的學琴費用。
在音樂方面，我們必須承認天賦，這和文化課不同，不是通過后天努力就能學好的。拿絕對音準來說，幾萬個人中才有一人具有這種能力。大家耳熟能詳的世界上偉大的鋼琴演奏家、作曲家都是在幼童時期就表現出超凡的音樂才能和鋼琴演奏天賦，如克萊門蒂、莫扎特、貝多芬、胡梅爾、舒伯特、門德爾松、肖邦、李斯特、克拉拉·舒曼、勃拉姆斯、格里格等。
筆者認為，如果孩子在5歲前開始學琴，可不急于買鋼琴，讓孩子在琴行學一個星期看看情況。如果練了一個星期雙手彈不了C大調音節，辨別不出小字一組白建的絕對音準，這說明孩子缺乏音樂細胞，就不要逼著孩子朝鋼琴專業方面發展了，也不用買琴了，如果孩子喜歡彈可以買架電子琴來彈，作為一種業余愛好。
筆者在馬來西亞工作時，辦公室有位北京來的女職員，她對我說，小的時候父母非讓她學鋼琴，但她毫無興趣，學了一段時間就不學了，鋼琴一直放在那里10多年也沒人彈。中國這樣的家庭不在少數，花一筆錢買架鋼琴，孩子彈了幾天就放棄了，鋼琴扔掉或當二手鋼琴賣掉可惜，放在那里又占地方。
學鋼琴不但花費大量金錢，也花費大量時間。孩子沒有這方面的天賦還讓孩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練琴，這勢必會影響孩子文化課的學習，拖延了其他方面智力的開發，不利于孩子的未來發展。（本文發《羊城晚報》2019年2月2日A7版，發表時署名：艾菲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