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鼓書堂藏印》成書于清代嘉慶己未年(公元1799年),由清代書畫家查禮鑒定,其子查篆仙輯成。收入官私印千余鈕,為清代一部重要的集古印譜。當時著名的兩位學者,書法家王文治和翁方綱為此印譜撰寫了序言,并各自以秦、漢印的審美內涵為題目,闡述了各自不同的藝術觀。今天我們先來看看王文治在序中,主要論及“性情”的命題。
刻印雖多在秦、漢,而其體不拘一格,倉、籀遺意或有存焉。且古文之可貴者,不徒字形足資考證而已,其筆勢之向背屈曲,皆含古意,使人深玩之而如對古人之威儀,聞古人之馨咳,羹墻如見,將在斯矣。
我們看到,王文治對秦漢印的審美意象的出發點是“不拘一格”與存“倉籀遺意”,“且古文之可貴者,不徒字形足資考證而已”,重要的是“其筆勢之向背屈曲,皆含古意”,而古意在王文治眼中是“古人之威儀”、“古人之馨咳”。對于秦、漢印的審美與發掘,則需要通過“深玩”的深入欣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王文治的觀點是秦、漢印的審美,不該停留在表面,而應該更加的注重印章的審美意象。
序言中接著寫到:
昔人嘗謂漢人刻印,與晉人尺牘,縮尋丈于尺寸中,屈伸變化有龍德焉。夫漢印之古樸,與晉書之姿媚相提并論,似乎不倫,然其精神發見之處,未嘗有殊。
觀印當觀其“精神發見之處”,這就是王文治的印章審美觀,也是其書法和其他藝術共同的審美觀。在這里,又以“古樸”的漢印和“姿媚”的晉書兩種風格相比較,王文治于書法之中推崇六朝的姿媚,于是此處將漢印的“古樸”相提并論可見其對漢印的喜愛。這里更重要的是想說藝術的審美意象可以千變萬化,但其必須是反映人的“精神發見之處”,這里的精神與我們前文:程瑤田與《看篆樓銅印譜序》中的“貴傳神”的神是類似的。千變萬化的審美意象,但必須反映人的精神之美,從這種意義上說任何藝術都“未嘗有殊”。這種從藝術哲學的根本上把握審美意象的觀點,在當時正是針對把印章完全當做考證的對象,而忽略了印章藝術內涵的學究觀點而有感而發。清代樸學的大盛,亦是有其遺憾之處的。
觀是譜者,豈惟可以識六書之宗旨,兼可得秦、漢之性情,彼沾沾焉徒以《說文解字》紛紛聚訟者,或當望洋而嘆已。
王文治以“性情說”所批評的對象,即“徒以《說文解字》紛紛聚訟者”。這些人動輒以小學衡量一切,否定印章,特別是秦、漢印的審美功能,從而使在印譜、印章中追求美的意象受到嚴重阻礙,以至于失去了欣賞者的情性。王文治在這里盡管說的是“古意”,說的是“深玩”古人的音容笑貌,“得秦漢之性情”,但實際上還包括了以印章寄托今人之情懷的內涵。所以我們縱觀其文,觀“其精神發見處”一句,是最精彩的一筆。
印論中的“古意說”可以上溯到元初的吾丘衍、趙孟頫二人,之前我們也介紹過二人即他們的復古印論。明代以來關于“古意”的概念,也多用來意會在古印中看到的質樸趣味,又或以古樸、蒼古等形容印章中樸拙的風格。王文治在《銅鼓書堂藏印》中則將其深化,賦“古意”于人格精神的內涵,使“性情”、“精神發見處”等美學命題,在“古意”這一概念中展開,從欣賞活動的角度正確地闡述了印章的審美意蘊,因此對于當時封建道學氣很重的批評界注入了一股清新之風。
我們在欣賞古代印譜之時,特別是集古印譜之時,要多多重視其序言中的印論,因為無論元代還是明、清很多有價值的印論都是以序言的形式發表,而少有印論的專著。如今我們能看到的各種印譜中,雖然看到的秦、漢印更多、更廣,但是一些古代的印論序言卻往往被大家所忽略,甚至編輯者都未曾重視,如今我們“深玩”印章,不光要多多欣賞古印,亦要多多了解古代印論。
今天我們來看一些秦、漢古印
戰國古鉨,如今我們一般“璽”、“鉨”通用,其實還是以玉治為“璽”,鑄造銅印為“鉨”更為
漢代的粗白文印,是漢印中最具代表的印章,我們可以從中看到其時漢人的“性情”,同時也可以對比下秦印,我們來看幾方秦印,大家可以比較下印章中所體現的“性情”不同。
秦印,規制更加嚴謹者為秦一統六國之后之官印,而更加恣意與不夠嚴整之作為戰國時秦國之印或私印,從中可以結合歷史來欣賞。
我們介紹了很多明、清時期復古的印論,或者從不同的角度傳承秦、漢印傳統的印論。對我們欣賞秦、漢印是很有啟發的,秦、漢之印雖多為鑄造銅印、鑿琢玉印,但是不懂秦、漢印,篆刻之審美是有重大缺失。
一方漢印,如今學習篆刻時的章法,很多都可以從中找到源頭,方圓、巧拙、獨秀、殘破諸法都可以從中見到端倪,如今篆刻之章法都是在總結秦、漢古印中所得。如何在這些總結出來的章法之中加入自己的“性情”,便是“入古出新”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