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寫：本刊記者 王濤 編輯：李靖
本期“管理百家”特約觀察家：奚君羊（上海財經大學現代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
6月18日，正當中國的電商企業忙著年中“大促”時，美國社交媒體巨頭Facebook主導的加密貨幣Libra官方網站正式上線，并同時發布了《Libra白皮書》，計劃于2020年推出加密貨幣 Libra。消息一出，震驚全球，郎咸平、馬化騰、王小川等知名大佬紛紛對此發表看法。
白皮書提道：Libra的目標是成為一種穩定的數字加密貨幣，使命是建立一套簡單的、無國界的貨幣和為數十億人服務的金融基礎設施。從白皮書來看，Libra的主要用途是支付，此外還可以用于法幣兌換、儲值、交易等多個場景，Libra計劃將建立由100個合作聯盟節點構成的數字經濟體。目前Visa、Mastercard、Uber、Paypal等公司已經簽約確認成為創始節點——得到全球支付領域巨頭的支持，是Libra相比于比特幣的巨大突破。至此，Facebook做全球數字貨幣銀行的野心已經完全暴露無遺。
Libra的出現重新燃起了人們對數字貨幣的興趣，而投資者迅速也推高了比特幣的價格，6月27日早間，比特幣價格一度接近14000美元，再創年內新高。那么，Libra為什么會給全球帶來這么大沖擊？它和其他虛擬貨幣有何區別？Libra又會對中國經濟產生怎樣的影響？為此，本期“管理百家”專訪到了上海財經大學現代金融研究中心奚君羊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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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bra緣何引發全球“恐慌”
《中外管理》：Facebook發布加密貨幣Libra一事引發全球的廣泛關注，在您看來，為什么會帶來這么大的沖擊？
奚君羊：主要是因為Facebook要發行的Libra和以往的虛擬貨幣相比，考慮的更加復雜，未來可能給全球造成的影響面更廣泛，再加上這是由Facebook這樣一家在國際上很有影響力的互聯網企業牽頭的，因此影響巨大很正常。
之所以Libra的涉及范圍會更廣泛，因為Facebook賦予了Libra新的特性。一是：它的幣值和一些比較穩定的金融資產的價值掛鉤，以往其他的虛擬貨幣沒有這種特性，相對來說，Libra的幣值更加穩定、可靠。
另外一個特性是：Libra可以和各國貨幣自由兌換，這樣一來，Libra就和各國發行的主權貨幣建立了緊密聯系。
大家普遍認為，Libra項目若成功，它就有可能成為一種超級“國際貨幣”。它可能會取代目前主要的幾種國際貨幣，比如：美元、歐元、英鎊、日元等等。Facebook的Libra計劃構想極其雄偉，因此影響就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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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bra的設想比其他虛擬貨幣更激進
《中外管理》：Libra和普通的虛擬幣，比如：QQ幣、比特幣相比，有什么明顯區別嗎？
奚君羊：區別很大。首先，比特幣、以太幣的價值完全由市場上的供求關系決定。而Libra的價值按照，Facebook的設想，它是一種比較穩定的金融資產，比如：和美國的國債掛鉤，因此，它的價值要比其他虛擬貨幣更加穩定。
其次，它和其他各種貨幣會建立一定的兌換關系。以太幣、QQ幣、比特幣就不一樣，比特幣是通過大家相互之間買賣交易完成兌換的。你要用其他貨幣，需要把它賣出去換成其他貨幣，你要用比特幣，又要用其他貨幣來購買。而Libra因為價值比較穩定，不受供求關系的影響出現價格波動，跟其他貨幣間的比價關系相對穩定。也就是說，它是有價值準則來衡量的，不像其他虛擬貨幣完全沒有價值基礎。
最后，Libra可以在國際上使用。按照Facebook的設想，以后各種各樣交易活動都可以用Libra來完成，比如：購買商品、服務等，而現在其他虛擬貨幣的使用還比較局限，只能用在網上局部的一些交易活動，覆蓋人群有限。Libra構想如果實現，以后等于和現在的主權貨幣在貨幣職能方面擁有同等地位。它的終極目標，是真正成為國際上廣泛使用的貨幣，Libra設想要比其他虛擬貨幣更加激進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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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圍攻Libra主因何在？
《中外管理》：目前來看，基本上各個國家的監管機構都在圍攻Libra，幾乎每天都有相關新聞，您怎樣看這樣的現象？
奚君羊：主要原因，第一，Libra如果廣泛推行，有可能取代主權貨幣，從而使得各國貨幣發行機構的作用喪失，等于是在剝奪政府的權利。
第二，各國主權貨幣的發行數量都是由各國中央銀行決定的。那么中央銀行就可以通過貨幣政策完成宏觀經濟管理的職能。如果主權貨幣被Libra取代，那么各國的宏觀經濟管理職能就無法實現了。
比如：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發生以后，采取了定量寬松貨幣政策，有過三次持續性的放寬貨幣，使得美國的經濟下滑速度得到了減緩，為后來經濟的強勁上升奠定了基礎。如果美聯儲這種貨幣政策的權利被剝奪，那么美國再發生類似2008年的經濟金融危機，導致經濟的急劇下滑，政府就很難應對。
第三，各國都有一個政策工具——匯率政策。各國央行經常會通過影響匯率，來對本國的對外經濟活動產生影響。如果Libra被廣泛使用，那么這種匯率政策工具也會被剝奪，因為大家都可以把貨幣和Libra去兌換，來避免受到匯率政策調整的不利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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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bra在動搖國際金融體系，但對中國影響有限
《中外管理》：Libra項目會對傳統國際金融體系產生哪些影響，特別是對中國，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奚君羊：肯定會動搖傳統金融體系，因為Libra等于是在各國貨幣之外，又形成了一種新的貨幣。這樣一來，就會使大家在用貨幣衡量價格、從事各種各樣的交易活動時，會有不同的貨幣價格表現出來，這種不同的貨幣表現，相互之間就會形成“劣幣驅逐良幣”。
也就是說，各國貨幣兌Libra時，各國貨幣之間的匯率，各國貨幣與Libra之間的匯率，相互之間會背離，一旦出現背離，那么我們就會發現，某種貨幣匯率偏低，另外一種貨幣匯率偏高，那么就會形成大量的套利活動，使得貨幣之間不是為了正常的交易需求去進行的，而完全是為了從中獲取差價，那么就會造成大量的貨幣在Libra和不同的貨幣之間交替換手。一段時間大家會去爭搶Libra，另一段時間就會爭相拋售Libra，使得國際間的貨幣關系更加動蕩、混亂。這對整個國際金融體系和世界經濟的穩定，必然會產生不利影響。
目前來看，對中國的影響很小。這是因為：首先，中國現在的Facebook用戶本身寥寥無幾，也就是說中國人要獲得Libra的途徑，本身就受到嚴格的限制。其次，中國對貨幣的監管，在世界上又是最嚴格的國家之一，所以Libra和人民幣之間要想建立比較緊密的聯系，這在技術上也好，在法律上也好，都存在難點。因此Libra要想在中國被廣泛用于交易活動，不管是用于兌換還是使用，都是一個遙遠的目標。因此，Libra即使現在面世，也不會對中國產生明顯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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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bra跨不過去的“天塹”是什么
《中外管理》：Libra項目如果想成功的話，面臨最大的障礙是什么？您覺得它未來的發展前景如何？
奚君羊：在各國主權貨幣還存在的前提下，Libra的設想很難實現。如果Libra僅僅是像其它虛擬貨幣一樣使用，不會取代主權貨幣，這種情況下，各國政府和央行貨幣當局會有一定的容忍態度，就像現在以太幣、比特幣，甚至QQ幣，這些貨幣現在還沒有取代主權貨幣。但若要想取代主權貨幣，就跨越了政府可以接受的底線，就肯定會遭到各國封殺，就很難進一步生存和發展。
Libra要想生存，它只能局限于和其他虛擬貨幣同等地位。不過因為Facebook是一個在國際上有廣泛影響力的互聯網企業，因此它發行的Libra在地位上有可能會高于比特幣，以太幣、QQ幣等，它的接受范圍比其他虛擬貨幣更廣。但是依然一旦要有可能會取代主權貨幣，它的生命力就會終止。比如：去年比特幣被大量的廣泛使用，結果各國開始對它進行封殺，然后出現暴跌。Libra的命運同樣如此。
它想要成為一種全球的通用貨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因為這不是Facebook一家就能解決的問題，它的條件必須是各主權貨幣逐步一體化。就像法郎、馬克、里拉，以及其他歐洲貨幣組成了歐元區，統一使用歐元。未來如果亞洲地區也實行貨幣一體化，形成亞元，那么亞洲貨幣的關系也會比較緊密。如果在這個基礎上，北美和其他地方貨幣也開始一體化，那么貨幣的數量，主權性貨幣就會越來越少。
也就是說，在各國都會使用同樣的貨幣情況下，Libra才有發展的空間。因為那時真正意義上的主權貨幣已經沒有了，只有地區貨幣，而地區貨幣再跨越一步，就會形成全球貨幣。這個過程要以世界經濟一體化程度，各個國家貨幣的一體化程度的不斷提高為基礎的，這個過程沒有完成，Libra不可能完成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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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幣的數字貨幣也會應運而生
《中外管理》：從Libra身上，中國的互聯網科技巨頭或政策監管部門能學到什么？
奚君羊：Libra對于我們的啟示是：貨幣的未來形態未必是現在這種以實體貨幣為基礎的電子貨幣，未來我們的法定貨幣或主權貨幣，也可以采取數字形式，也可以采用數字貨幣。
就是關于這一點，中國人民銀行正在研究，在不遠的將來，有可能我們中國法定的人民幣的數字貨幣也會應運而生。但是這種貨幣仍然是人民幣，只不過它是數字貨幣而已。當前我們國家正在推行人民幣的國際化，未來人民幣的數字貨幣的使用也可以跨越中國國境，在境外使用。
我們現在實體性貨幣為基礎的電子貨幣，已經在境外開始使用，人民幣的國際化已經有了重大進展。那么未來類似Libra的人民幣數字貨幣，仍然是法定貨幣，當然也可以在境外被廣泛使用。也就是說，Libra的一些目標、設想，中國可以通過人民幣的數字化來逐步借鑒，吸取它一些可以適用的元素，使得人民幣作為一種數字貨幣，在某種程度上實現Libra想要實現的目標。
從長遠來看，未來全球各個國家都可能使得貨幣逐步數字化，使得實體貨幣最終消亡，等到各國都開始使用數字化的主權貨幣或法定貨幣，而貨幣的一體化程度又在不斷的提高時，最后肯定有一種貨幣，不管是Libra也好，或者是其他國際機構發行的類似于Libra的數字貨幣也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國際貨幣的數字貨幣，從而取代其他的，會是比如人民幣的數字貨幣，美元的數字貨幣或歐元的數字貨幣等等。但是，這是要等到整個世界經濟金融貨幣自然的一體化程度達到頂峰的階段，才能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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