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野,當代詩人,1964年出生于四川興文古宋,畢業(yè)于四川大學外文系。出版有詩集《逝者如斯》(作家出版社,2003),德中雙語詩集《歸園Zuruck in die Garten》(Edition Thanhauser,Austry,2012),《信賴祖先的思想和語言—趙野詩選》(長江文藝出版社,武漢,2017)。現居大理和北京。
鶴鳴于九皋,聲聞于野。
——詩經·小雅
孤云將野鶴,豈向人間住?
——[唐]劉長卿
如果有人問,2019年中國詩界誰較引人關注,我想說可以是趙野。趙野本是一位隱遁、低調三十余年的當代詩人,上世紀80年代初“第三代人”詩歌運動的發(fā)起者與踐行者之一。趙野2019年5月榮獲《詩收獲》雜志首屆詩歌大獎,而讓他一夜之間從一個寂靜、冷峻的游離狀態(tài)中,進入另一個喧囂的詩歌現場。《詩收獲》詩歌大獎如此評價他:“趙野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至今以其寫作的活力、有效性以及精神難度矗立于詩壇。包括《蒼山下》《春望》《剩山》在內的近年創(chuàng)作,凸顯了一個當代漢語詩人與本土詩學和現實境遇的深入互動與重構。趙野是游子,是故人,更是赤子,他從空間地方性和時代景觀的深層動因出發(fā)以達成對傳統(tǒng)和山河重塑的詩學抱負。趙野的詩是詞與物的彼此喚醒,是個人化的現實想象力和求真意志以及精神載力在語言中的激活,是詩性正義和深度描寫中創(chuàng)造的另一種存在形式,漢語的魅力和頑健的詩意是以陣痛的方式持續(xù)呈現。趙野做到了詩歌是語言真理,也是破空的萬古愁。他的詩節(jié)制而豐贍,冷徹而刺骨,這是真實之詩也是命運之詩。詞語的可能、深度的義理、精神張力以及存在的終極叩擊為當代漢語詩歌提供了嶄新的可能和精神啟示。”很多年前,我曾在詩人趙野的簡介中讀到“出生于古宋”的字樣,我一直充滿好奇于“古宋”二字,如此悠遠曠達的二字,在詩人的簡介中,究竟是一個時空概念,還是一個地理概念,而不得知。當我在趙野的自傳式隨筆《一些云煙,一些樹》中讀到“我出生在古宋,位于四川南部,現屬于宜賓地區(qū)”,才知道“古宋”的的確確是詩人趙野的出生地。但是,當我們今天重新閱讀詩人趙野的詩歌,詩人簡介中出現的“出生于古宋”這一句,別具一番個體詩學的雙重隱喻與預言意味。
趙野1964年出生于四川興文縣古宋鎮(zhèn)。古宋,古代屬禹貢梁洲南境,漢朝為健為郡,俱為蠻、僚民族居住地。唐代始置羈縻宋洲,宋代屬江安、合江兩縣境地,元代至和十五年(公元1278年)招誘少數民族在今共樂境內設九姓羅氏黨“蠻夷”長官司千戶所,立夷民羅氏黨九人為總把,屬于永寧。古宋鎮(zhèn)即興文縣縣城所在地,亦是全縣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縣城距宜賓、瀘州均為105公里,宜敘、宜威、瀘古公路在此交匯,素有“川南要沖、敘南門戶”之美稱。古宋鎮(zhèn)還有甘洞、清泉洞等喀斯特溶洞和香水山、玉屏山、白塔山、求雨山等自然人文景觀,也應算得上一個風景勝地。但是,趙野在十多年前(2008)的自傳式隨筆中這樣描述他對“出生地”古宋的看法:“那個地方沒有給我留下什么印象,破敗,雜亂,完全沒有想象中的古樸和詩意。我自認為和它離得很遠,從未深入到它的內部,感受它的節(jié)奏和紋理。我只是在那兒寄居了一段時間,多年以后我終于意識到,我其實是沒有故鄉(xiāng)的人,'鄉(xiāng)愁’這個詞對我而言,永遠只有形而上的意義”:
屋檐不再飛翔
河流遠離故道
二十年的蹤跡
只有鳥和魚知曉半傾塌的土墻內
傳來了亡靈的非議
“昔日白雪還在么”
星辰,露水,櫻桃——《還鄉(xiāng)》(2008)
詩人明確地在隨筆中說他是一個“沒有故鄉(xiāng)的人”,“鄉(xiāng)愁”對他而言永遠只具有形而上意義,可是詩人在2008年寫下《還鄉(xiāng)》一詩,不禁讓我陷入詩人所言的“形而上”之中。趙野在詩中有一句引起我的閱讀注意:“二十年的蹤跡/只有鳥和魚知曉”。詩中言及的“二十年”應該是指1988年至2008年。在1984年,20歲的趙野就渴望找到個體詩歌精神存在的形式與意義,希望建構獨立的詩歌語境與詩意棲居的方式。1988年初,趙野正式脫離體制內,至今一直生活在體制外。詩人在與重慶詩人王博的訪談中說道:“因為不在體制內,我從事過很多工作,但感覺到對每一個圈子,其實都難以適應,稍稍深入一點時,就會感到厭惡,包括我本該屬于的詩歌圈。其實這就是生活和社會的本質,大家都在承受。邊緣化對我來說,意味著對自我的保護或堅持,和對我不愿忍受的各種生活本質的逃避。”《還鄉(xiāng)》對于詩人而言,具有雙重隱喻的意義:地理上的“還鄉(xiāng)”(古宋鎮(zhèn))與精神上的“還鄉(xiāng)”(北宋美學)。地理上的故鄉(xiāng),已回不去了,詩人記憶中的屋檐不見了,河流不見了,而“半傾塌的土墻內/傳來了亡靈的非議”;詩人的內心深處慨嘆與追憶的則是昔日的“白雪”與“露水”,“星辰”與“櫻桃”……那是多么純凈而美好的記憶共同體!
趙野是一個早慧的詩人,15歲開始寫詩,17歲步入詩壇,20歲即已寫出自己的代表作《老樹》(1984)(此詩即已預示出詩人一生“浪游天下”的天性),而詩人自己認為他寫于21歲的小長詩《河》是他嚴格意義上的處女作。趙野在大學時代,開始參與中國當代詩歌運動,并成為最初的策劃人。然而,在進入當代詩歌史之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趙野選擇了消隱,選擇了自我放逐。趙野曾經如此談及自己的詩學理想:“北宋時期的生活,農業(yè)時代的美學趣味,現代詩融入古典傳統(tǒng)”;正是趙野向后眺望、與古為徒的新古典主義詩學理想讓我產生聯(lián)想,讓我思考趙野的故鄉(xiāng)“古宋”與他所推崇的“北宋美學”之間隱秘的宿命與詩學傳承,甚至它們之間產生了一種源于漢語意象的時空穿越與精神感應。這也是我認為《還鄉(xiāng)》具有“地理還鄉(xiāng)”/“精神還鄉(xiāng)”雙重喻意之所在。法國當代哲學家雅克·朗西埃在《文學的政治》一書中論及法國詩人馬拉美時,談到一個概念,即詩人的“遠古形象”。在我看來,在當下的漢語詩歌語境中,應該把它衍生為詩學批評中的一個重要的詩學概念。毫無疑問,我從當代一些重要詩人的身上已經體察到了當代漢詩中“遠古形象”。趙野作為當代漢語詩人中又一位典范的“遠古形象”,在我心中已然生成:“城墻上站滿歷史謫遷戶/長空深闈幽幽,吾從宋”(摘自趙野長詩《剩山》第6節(jié),2015);“從宋”依然是一個雙關語,詩人出生于古宋,從古宋走出,如今詩人經歷了二十年的“浪游”與二十年的“漂泊”之后,回首眺望和追隨沉浸于“山河”之中的宋代美學,重新建構他心中的美學愿景:
塔樓、樹、弱音的太陽
構成一片霾中風景
鳥還在奮力飛著
親人們翻檢舊時物件
記憶彎曲,長長的隧道后
故國有另一個早晨
如果一切未走向毀滅,我想
我就要重塑傳統(tǒng)和山河——《霾中風景》(2016)
2016年冬天,北京重度霧霾,趙野寫下短詩杰作《霾中風景》。此詩在不經意之間道出了詩人隱秘的詩學抱負,而趙野在詩學隨筆《接續(xù)偉大的傳統(tǒng)》(2015)中更加坦誠、深刻地言說他的詩學理想,此文值得詳盡引述:
我認為一個當代漢語詩人能達到的高度和深度,取決于他對傳統(tǒng)的認識、了悟和轉化。傳統(tǒng)不是道具和符號,而是精神氣質,是我們對社會、自然、生命的態(tài)度,是我們面對虛無和死亡的方式。傳統(tǒng)的當下轉化,既是一種意識,更是一種能力。古代詩歌有自己堅實的形而上的詩意基礎,有我們祖先全部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以及獨特的美學范疇。
現代詩面臨的問題是:一方面,我們傳統(tǒng)的價值已全面崩潰,古典詩歌與世界的親密關系已然解體,我們都面對著巨大的虛無,這是一個共同的現代性困境;另一方面,現代漢語是一種新的語言,這是我們和西方當代詩人不一樣的處境。我們還未涉及天堂,未涉及地獄,只是糾纏在塵世里,也沒有留下幾個經典的文本。還有太多的經驗沒有處理,命名沒有完成,命運沒有呈現。只有百年歷史的現代漢語還不成熟,因此有著巨大的可能性,對一個詩人而言,這是一種幸福。
新詩的現代性,首先是它的合法性,即它在當代世界與當下語境里的價值和意義。現代經驗當然晦澀復雜,但詩歌并不需要必然地沉落其中。我選擇了回歸常識,古典、清澈、明晰的常識。我的詩學源自《易》的原則:變易,不易,簡易。當下的破碎、紛繁及日日新,是為變易;詩歌的萬古愁和天下憂亙古不變,是為不易;詞與物素面相見,直抵人心,所有的經驗和記憶直接喚醒,是為簡易。波德萊爾的現代性,其實契合了變易和不易的法則。年輕時我追求變易,如今不易更合我心。
人過中年后的寫作,絕對不是才華、激情或那些極端的感覺和觀念的傾瀉。一個寫作者應該知道,他面對的是和他一樣有智識的讀者,他的寫作必須具備客觀、深刻和準確的品質,他還應該足夠從容和平和,理解所有的心靈可以理解的人和事,從中發(fā)現一切困境的根源,洞悉那塊土壤的質地,并盡可能找到現實中能夠再生的原點。漢語是一種心靈的語言,一種詩的語言(辜鴻銘語)。中國詩歌曾經是我們這個文明最精粹的部分,唐人的一首絕句,20個字或28個字,就可以穿越古今,涵蓋生死,人世、歷史、山河和個人最隱秘的傷痛,都深切呈現出來。多年來,我一直在追求這樣的精神氣度和美學品質。
詩人趙野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因為他信賴“祖先的思想和語言”,并且學會“用沉默來證明自己的狂野”。趙野對現代漢詩的思考是深刻而內省的,他在隨筆中談及對新詩的現代性困境及其合法性問題,包括他堅守的源于“周易”的詩學原則:“變易,不易,簡易”,我深表認同。趙野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的詩歌行為本質上所體現的現代詩歌精神,具有一種反叛意識,趙野和他的詩人朋友們一起結集創(chuàng)辦《第三代人》詩刊,成立“大學生詩歌聯(lián)合會”等,詩歌同道所共同具有的獨立意識與詩人氣質,整體地形成一種曖昧的“革命”激情與理想主義精神行為,導致趙野和他的詩歌兄弟們早年遭受過審查與監(jiān)控,這種早期的詩歌人生與青春記憶,影響了趙野后來對漢語詩歌“現代性困境”的反思與個體詩學意識的覺醒。趙野早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已開始有意識地尋求古典漢語詩學的復歸之路,與他同時代的詩人均在當年各立“山頭”,創(chuàng)立各種門派和主義,而唯獨趙野是“四川詩群”中的例外,這個例外一直延續(xù)到今天,就像趙野自嘲地描述當年的自己,他像是“江湖里的孤魂野鬼,無門無派,無歸無屬”。無論如何,“第三代人”這個詩歌史概念,是趙野和他的“同時代人”(阿甘本語)為當代漢語詩歌史作出的一個貢獻,盡管提出這個概念之后,他隨即消隱于現代性的漢語與山水之中。趙野的精神隱遁行為,不禁讓我想起《詩經·小雅》中的名句:“鶴鳴于九皋,聲聞于野”,來形容詩人趙野,實在是一種迥異于時代與同人的古典人生形象。1985年,是趙野詩歌寫作歷程中一個重要轉折點,這一年趙野開始淡出集體詩歌活動,也是在這一年詩人寫出早期代表作《阿蘭》與《河》,而這兩首作品已顯露出詩人寫作的重大變化。趙野在與王博的訪談錄《對話:這個世界有讓我痛心不已的東西》中談到:“早在三十年前,我就意識到我和中國古人在價值觀、思維方式以及審美趣味上的完美契合。我迷戀漢語之美,深愛祖先的思想和語言,在精神和審美方面,是不可救藥的保守派。另一方面,我一直奉行'出語自然、態(tài)度懇切’(葉芝)這樣一種寫作態(tài)度”。趙野盡管處于一種隱遁狀態(tài),但并不等于他放棄了詩歌寫作,相反他一直在思考當代新詩與古典漢語之間的關系,一直在思尋新詩的未來。自新世紀以來,從2000-2015年間,趙野先后寫出了《往日》《中年寫作》《鄉(xiāng)愁》《贊美落日》等個人代表作品,尤其是《雪夜訪戴》《歸園》《春望》《江南》《廣陵散》和《剩山》更加清晰地讓我們洞察出趙野精心構建的具有新古典主義傾向的個體詩學面貌:“萬古愁破空而來/帶著八世紀回響/春天在高音區(qū)鋪展/烽火點燃三月//帝國黃昏似緞/滿紙煙云已老去/山河入夢,亡靈蘇醒/欲拆歷史迷魂陣”(摘自《春望》),“亡靈布滿開花的樹木/江山寥落,曾經萬里如虎”“時代與我誰會先沉淪/誰在長歌當哭,煮鶴焚琴”(摘自《江南》),“這次人鬼同途,琴心合一/讓群峰皆響,云窮水遙”(摘自《廣陵散》),“那是我夢寐的清明厚土/日月山川仿佛醇酒/君子知恥,花開在節(jié)氣/玄學被放逐,另一種氣候/濕潤,明朗,帶轉世之美/素顏的知識成為人間法/松風傳來擊壤歌,噫吁嚱/桃花流水悠悠,吾從周”(摘自《剩山》)……,閱讀這些穿越古今的詩句,我們可以想見趙野的琴心劍膽,獨立而執(zhí)拗的詩學探求,在近三五年間的詩作中表現得更加淋漓盡致,尤其是系列組詩《蒼山下》:
蒼山令人蒼老。那么多
劫數流過,天道不增不減
一個種族率獸相食
善惡如水,皆為風景
莫名的悲痛無從揀擇
進退都是一片汪洋
自打蒙古人革囊渡江
我們被辜負了十個世紀——摘自《蒼山下》之三(2018)
從《河》到《剩山》,從《江南》到《蒼山下》,我們的閱讀中誕生出另一個橫空出世的趙野,一個鶴鳴九皋的詩人,一個背負漢語靈魂的詩人。趙野的詩歌時常充滿著對塵世的嗟嘆與寬懷,他的詩歌古風氣息濃厚,郁積而哀鳴,狂嘯而浪蕩,懷古而思幽,寂靜而致遠,他一直在努力尋找與構建一種與古典漢語的句式、語調、節(jié)奏和氣息相契合的簡潔自然而意味無窮的現代漢詩,包括詩歌中所呈現的漢文明的精神氣度與思想向度。因而一些古代詩人杜甫、陶潛、李煜、阮籍、王維等,成了趙野心中古典詩意的典范參照,而來自外國的詩人博爾赫斯、曼德爾斯塔姆、阿赫瑪托娃、里爾克、艾略特等,讓他在漢語文明的基礎上理性融合西方文明的現代性。當我們把特立獨行的詩人趙野置身于當代漢語詩界來觀察他的詩與人,趙野更像是一位堅守漢語道統(tǒng)的“詩歌遺民”,他的心中一直潛隱著一種使命般的“招魂意識”。我注意到趙野的詩作中頻繁出現“河”“山”“河流”“山水”“山河”等詞,我繼而發(fā)現詩人仿佛在潛意中,已將心中曾經落寞的家鄉(xiāng)小鎮(zhèn)古宋的山水經驗與鄉(xiāng)愁意識在自己的詩歌中演繹為理想中的宋代美學與北宋山河;化陸九淵句即可為“山河即吾心,吾心即山河”,趙野即是一位內心在不斷滋長“山河意識”的當代詩人,而杜甫即是趙野最熱愛的具有“山河意識”的古代先賢,杜甫一生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山河詩篇。趙野早期的《河》即道出了自己對河流的熱愛,對河流有著天然的契合感 ,看到河流心中就會生發(fā)“親切、寧靜、寬懷、悠遠與無限的柔情”(趙野語)。《剩山》是趙野近年創(chuàng)作的重要作品,它讓我想起清代孫雨林在戲劇《皖江血·定計》中的所寫:“收回那十八省剩山殘水,洗盡這二百年藏污納垢”,而用錢鐘書的名句“江南劫后無堪畫,一片傷心寫剩山”來形容趙野的《剩山》所表達的奧義,再好不過。趙野近年來持續(xù)創(chuàng)作的長篇組詩《蒼山下》系列,引經據典,出古入今,傷懷憂世,精彩斐然。在我看來,《蒼山下》即是詩人向他內心熱愛的詩人和先賢致敬的重要詩篇,也是全面呈現具有“山河意識”的新古典詩學詩篇:
蒼山蒼涼如故。零度的
青山對應著一部青史
云煙重重,真相無法看清
任漁樵閑話把酒
我與天意訂個契約
出入山水之間,俯仰成文
生命終要卸下重負
詞語破碎處一切皆空——摘自《蒼山下》之二(2018)
長篇組詩《蒼山下》無疑是趙野目前最為重要的作品之一,每首同題組詩由12節(jié)小詩構成,每節(jié)小詩有一個題目,均為一個具有人文意蘊與古典氣息的名詞,每節(jié)小詩又均為八行,這很容易讓我們想到古詩中的“五律”和“七律”。“十二/12”在傳統(tǒng)文化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具有唯美傾向的數學概念,比如十二生肖、十二時辰、十二月、十二輪回、十二地支等,趙野在《蒼山下》運用這一數字概念,其實與他個體詩學中整體的新古典美學,有一定關系。組詩結構嚴謹,氣勢恢宏,粗樸悠遠,且具有一種較強的古風韻律;這種復構的詩歌抒寫方式,呈現出濃郁的古典修辭效果,一詠三嘆,節(jié)律十二拍,可謂另一種新古典風格的“風雅頌”典范,甚至我仿佛窺見詩人渴望寫出理想中的具有“晚期風格”(阿多諾語)的大詩。在我看來,今天的趙野依然是一個具有唯美傾向和古典氣質的理想主義者,同時也是一個詩學層面的“保守派”(拉塞爾·柯克語)。時至今天的21世紀,依然勇于持守理想主義與保守主義的詩人,是我們賴以慰藉和尊敬的抒情詩人,他們是另類的“同時代人”(阿甘本語)。以趙野等為代表的“第三代詩人”,盡管經歷了非凡的詩歌運動與時代精神的洗禮,那只是過眼云煙,詩歌的永恒信念促使我們不斷向后眺望,眺望山河,與古為徒,向久遠的春秋時代致敬,向魏晉唐宋致敬,向偉大的先賢們致敬,成為一位具有“遠古形象”的詩人,這應是詩人趙野潛隱的詩學理想。最后,我想請喜歡趙野的人記住:
詩人趙野,生于古宋。
2019年7月22日,牧羊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