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年啊,兩年多吧,我們一直在堅守,不想放棄……,這次的疫情真的是太殘酷了,太殘酷了,沒有了舞臺,我們真的沒有辦法繼續生存下去了。”
4月28日,舞蹈藝術家楊麗萍在一則視頻里講述自己從藝50年的舞蹈歷程時,哽咽宣布《云南映象》演出團隊被迫解散了。
第一次解散時,《云南映象》首演拉開大幕,臺下空空,沒有一個觀眾。19年后這一次解散,境況似更有點悲壯,沒有觀眾,舞臺也不再有。對于一名藝術家而言,這是無奈,也是惆悵,更是不舍。她對于舞臺的悲痛眷戀,對于舞蹈的致命熱愛,都必須按下暫停鍵。她是出生在云南大山里的白族姑娘,自小便是與山澗,與溪水,與白云為伴。楊麗萍是父母的第一個孩子,打小長相出眾,能歌善舞,“從小我一跳舞,所有人都在夸獎我,贊美我。”就這樣,13歲在學校里做廣播體操的楊麗萍被選入西雙版納歌舞團。舞團里是辛苦的,除了訓練,還需要走村串寨地演出。路途顛簸,環境惡劣,經常在路上走著,忽然頭頂咚咚作響,竟然是一條毒蛇從樹上掉下來,砸在斗笠上。因為受不了這樣的辛苦,不少人離開了,但這些對于楊麗萍來說是舞蹈最早的靈感養分。那時,她就開始展露對孔雀的興趣,在開滿荷花的湖邊,在菩提樹上飛過的綠色孔雀,是那樣耀眼。她終于在這些令人動容的瞬間里找到自己的生命意義,楊麗萍為孔雀而生而舞。她以“孔雀舞”聞名,從身體到指尖都仿佛會說話,從西雙版納的《孔雀公主》、《兩棵樹》到《云南映象》,再到《雀之戀》,她似乎早已經和“孔雀”融為一體。22歲被中央民族歌舞團調到北京,那個年代大家都在跳芭蕾舞,她不喜歡大量的常規訓練,她認為這些訓練壓抑了舞蹈的靈性,離感情和生命太遠。所以她拒絕這些條條框框,用自己自小在山間熟悉的肢體與感覺,自我訓練。就這樣,靠著童年的記憶與曾經的舞蹈,楊麗萍編排出《雀之靈》。那時她發明了一種“定點舞蹈”,定在一個點上,讓力量在身上流來流去,流出各種姿態,這種與傳統相去甚遠的舞技,卻賦予了舞蹈難以言傳的魅力。楊麗萍的身子雖然極為瘦弱,但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寸肌肉好似都是為了跳舞而長的。“楊麗萍的上肢條件是無人可比的,她的每一個動作出去,就像箭一樣精準到位。”
1986年,第二屆全國舞蹈大賽征集作品,團里沒有選送她的個人節目,楊麗萍自己騎著自行車去送錄像帶給當時的組委會。28歲的楊麗萍用《雀之靈》迎來自己的人生第一個高光,全國大賽第一名,讓她一夜成名。在《雀之靈》之后,楊麗萍進入人生的第一個理想階段。她接受世界各國邀請,相繼在菲律賓、新加坡、俄羅斯、美國、加拿大、日本等國家舉行專場舞蹈晚會。1990年在北京第十一屆亞運會閉幕儀式中表演獨舞《雀之靈》。1993年在春節晚會上應邀表演雙人舞《兩棵樹》,并獲得觀眾投票第一名。當時的楊麗萍大概就是如今頂流們的火爆程度,90年代打開電視,四個頻道同時在播楊麗萍。后來影視劇也對她發出邀約,楊麗萍曾在《射雕英雄傳》中,飾演過梅超風,被很多網友稱作是最經典的“梅超風”。絕美之中帶有一絲戾氣,而每一次舞動的九陰白骨爪實在讓人印象深刻。當然這中間也遇到了兩次愛情,一次是心靈上的高度契合,一次是生活里的呵護相伴。兩次婚姻終以離婚收場,她決定“斷情絕愛”,愛情很好,但是沒有也很好。等到再掀起波瀾時,就是她從北京回到云南,開始籌備《云南映象》。但是對于楊麗萍而言,她一直忘不了家鄉的山與水,更無法忘記家鄉的歌與舞。如果說雀之靈是楊麗萍的自感知,自我傾訴,那么到了《云南映象》,楊麗萍已經把自己置身于天與地的廣闊胸襟里。2002年,她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完成了走村串寨的采風行動,從各村寨挑選演員。她覺得許多專業舞蹈演員沒有民間的味道,而這些少數民族演員血液中本來就流淌著原始的舞蹈基因,他們的歌舞充滿了生命的勃發精神。“我幾乎走遍了云南,歷程20多萬公里,有一次我可以15天不洗澡,有一次我們的車深陷在德欽的白茫雪山的深雪中,如果我們在傍晚前不離開的話,深夜那將是零下20度的溫度,同行的人都嚇唬我說,那時我將變成'冰凍孔雀’,就是這樣也沒有動搖我的決心”。
《云南映象》讓云南這個伸手能摸到白云、側身能與大山耳語的地方“活了起來”。云南特有的天地自然、民族風情和人文情懷,全部被楊麗萍搬到了舞臺上,《云南映象》是一座“行走的民間歌舞藝術博物館”。“我在云南插過隊,很了解云南人的質樸善良,而《云南映象》卻給了我前所未有過的感動。”
彼時,當大眾還在試圖從楊麗萍身上去尋找世俗情愛的標簽時,楊麗萍已經再一次回到自己的路途上。還記得前兩年有人說楊麗萍,“一個女人最大的失敗是沒一個兒女”。但對于“孔雀”而言,“有些人的生命是為了傳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體驗,有些是旁觀,我是生命的旁觀者。”“我來到這世上,就是為了看一棵樹怎么生長,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飄,甘露怎么凝結。”
當決定為舞蹈獻身時,便注定不會走上普通的平凡路,普通人口里的幸福婚姻在她看來,或許不如把中國舞蹈再往前推進一步重要。《云南映象》一經問世后,很多投資方認為這種表演太土,拒絕投資,楊麗萍決定靠自己養活舞團。她開始接拍商業廣告,甚至賣掉了房子,給舞者們發工資。在她的朋友眼里,這算是傾家蕩產了。公演19年,《云南映象》線下演出超過7000多場,誕生之初,就拿下2004年度中國專業舞蹈最最高獎項——“荷花獎”十項大獎中的五項,之后更創下連演百余場不敗的輝煌紀錄。2019年的12月21日,《云南映象》進駐云南映象大劇院,16年后,《云南映象》終于有了自己的家。這一年,《云南映象》實現了5.53%的增長,全年營收6984萬。如今,這座“行走的藝術博物館”已然成為一樁文化現象,是“原生態”與“保護”的敘述者,是楊麗萍傾注了一生心血的凝結。所以當遭遇第二次解散后,楊麗萍的哭,很痛,也很無奈。2020年,疫情突如其來,從春節到8月,《云南映象》停擺半年,一些演員流失。“其實我不是一個害怕困難的人,只是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真的很難過。當初是我把你們從田間地頭帶到了舞臺上,如今卻要離開。”
對于《云南映象》演員的將來,楊麗萍說他們今后不跳了,回到村子里,會教給村子里的人,有了這個劇目,那些傳統還能有用,就會有人學。
“我們只想到我們該做什么,但是管不了以后。就好比恐龍是一定要滅絕的,熊貓是一定會消失的。我們只能減緩,但無法阻止。”
其實對于楊麗萍而言,《云南映象》的解散只是讓她暫時失業而已。一位舞蹈老師在抖音上發布了一名學生的舞蹈作品,被楊麗萍在評論里連續追問女孩子的情況。其實舞臺哪里都有,當年楊麗萍會從中央民族舞團毅然出走,回到家鄉創業,如今舞團被解散,也許她的新的舞臺生機已經在別處悄然醞釀。60歲楊麗萍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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