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秋,10歲的雪健隨父親“支黔”來到貴州凱里。
從此,他把凱里視為自己的故鄉。
初中時,父親被打成“走資派”",自此天翻地覆。
每天放學后,作為家中老大的雪健常去龍頭河岸邊的發電廠撿煤渣,幫媽媽省儉燒火做飯的開銷。
一年又一年,龍頭河河水照看著小雪健的成長。
當龍頭河面水面波光瀲滟時,河里玩累的小雪健也會和伙伴們上岸撿石頭打水漂。
風吹過大地,河水慢悠悠流淌。
童年時代的李雪健特別愛看電影,《雞毛信》《小兵張嘎》《烈火中永生》等“那些年追過的電影”讓他津津樂道。
在學校,他時常曲不離口,哼些當時流行的歌曲。
1970年,李雪健初中畢業進入210廠做車工,他在廠里仍愛唱歌演戲。每當工友們干活休息時,他唱的戲成了大家的精神享受。
他還多次在全廠文藝晚會上扮演《白毛女》中“穆仁智”,不少工友干脆叫他“老穆”。
1972年部隊在凱里征兵,李雪健因唱歌特長成為駐云南二炮的業余文藝兵。
隨文工團下基層部隊表演時,李雪健看見,一位雜技女演員被風從五六米的高臺上卷了下來,女演員吐完血又回到舞臺表演。
“我親眼看見,她漱完吐出來的第一口水,有紅色的血絲;再漱一次,吐出來的第二口,依然是紅的。”
這讓李雪健震驚,一個專業的演員,真的可以拋開一切。
1976年春,全軍文藝調演在北京舉辦,參加《千秋大業》的演出。
雖然李雪健在戲中只是跑龍套,但他一絲不茍勁兒得到導演重視。即將離開北京前夕,導演約見他想將他留下來,還讓他先回家探親。
回家探親十天后,李雪健回到北京,總政話劇團又說不要他了。
李雪健卻已經回不去了,只得成了一個'北漂’,那年他22歲。
“那段日子,我沒錢,也沒糧票。就這兒住一天,那兒住一天,有人回家床空了就住幾天,人家回來我就去別的地方。
后來,碰到了一位總政話劇團的老演員,家是北京的,有一張床在團里頭,晚上我就住那兒。”
當時考試要從西城跑到東城,那個老演員還特意把自行車借給李雪健。
元旦那天,李雪健考試回來,卻不能回團里太早,因為是私自住在那里,百無聊賴地推著自行車在天安門廣場亂逛。
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等到晚上回去,桌子上擱著一碗餃子,必是過來叫他吃飯,等了半天沒人就放在桌上走了。
李雪健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一邊吃餃子一邊流淚……
那個時候,無根的漂浮感讓李雪健心里發慌,甚至想到要是考不上,可能就去死了
幸好最后還是考上了,留在了空政話劇團,正式開啟了自己“專業演員”的生涯。
當時李雪健什么都干,舞美、場工、道具,包括打掃衛生。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人家還以為他是管理員。
慢慢的的李雪健開始在話劇中跑龍套。
在一次話劇中,兩句臺詞,李雪健緊張的一上臺就忘了一句;
換了衣服演一個戰士推小車,把道具樹撞倒了慌忙去扶,又把車撞翻了。
那可是領導審查的時候。
后來有了經驗,李雪健在《陳毅出山》里出演匪兵乙,雖然是一個小角色,但演得不錯,便由乙調到甲,又從甲調到班長,有臺詞了。
變化雖然很小,但對一個年輕學員來說是一個認同與肯定。
后來戲里一個主要配角給了李雪健,小小的成功讓他覺得生活從此有了意義。
空政話劇團要排《九一三事件》,林彪這個角色本來是給老演員準備的,但是他們一時回不來,戲又不能等,就找個人先試試。
副團長覺得李雪健有點像林彪,就讓他試試。
一開始李雪健便天天琢磨著怎樣貼近人物,一個月爆減20斤,還四處找林彪照片,把頭發剃成賴頭。
天不亮就穿著林彪的衣服在院子里溜達,晚上又聽他的錄音。
“我看紀錄片、聽錄音,到毛家灣和人民大會堂采訪接觸過林彪的人,把林彪的照片貼在墻上,每天模仿,眼神、動作、衣服,都要像他。”
3場戲拍下來,人人都驚呼:“就是他,不找別人了!”
演林彪那會兒,他走路的姿態都是林彪的,同事常見他在院子里來回遛,犯魔怔似的,臉色陰沉沉。
史鐵生撰文寫道:“為演好林彪,他硬是餓掉了20斤肉,每次上臺前還要少吃,他說:'這樣一上臺就有手冰涼的感覺。’”
黃河說:“把這小子化妝后擱天安門上能把人嚇死。”
法新社記者從北京發出消息:“扮演林彪的演員同這位前國防部長非常像,引起觀眾一陣轟動。”
這場劇連演了400多場。
李雪健終于成功了,他奪得1982年中國戲劇最高獎“梅花獎”。
1987年從空政文工團轉業后,導演田壯壯邀請李雪健出演《鼓書藝人》。
李雪健將藝人顛沛流離的生活詮釋得深入人心,片中“生離死別最心酸,弟失袍兄猶如殘……”這一段哭兄戲,唱碎了多少觀眾的心。
真正讓李雪健走入所有人心中的角色,是電視劇《渴望》中的宋大成和《水滸》中的宋江,他因這兩個耳熟能詳的角色成為最受歡迎的實力派演員。
1990年,是李雪健在影視創作上的豐收年。
這一年,他在影片《焦裕祿》中怖演主角。形神兼備、演技炸裂,完美再現了焦裕祿鞠躬盡瘁的形象。
影片上映后引起轟動,連焦裕祿的妻子都認為他把焦裕祿演活了,尤其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焦裕祿》被認為是1990年國產影片的扛鼎之作,李雪健奪取第11屆中國電影“金雞獎”和第14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演員“雙獎”桂冠。
同年,我國第一部室內電視連續劇《渴望》轟動一時,被稱為中國電視劇無法超越的里程碑,它創下的巔峰效應成為一個時代的神話。
李雪健扮演的宋大成,一時間感動千萬觀眾。
當年流行一句話“娶妻當如劉慧芳,嫁夫當為宋大成”。
他因而拿下當年電視劇“飛天獎”和“金鷹獎”最佳男演員獎。
霎時間,李雪健紅透大江南北。
多年來,繼《焦裕祿》與《渴望》之后。
李雪健又在《四十不感》、《幻影》、《飛虎隊》、《荊軻刺秦王》等影片;
和《水滸傳》、《抉擇》、《搭錯車》等電視劇;
以及《火熱的心》、《李大釗》等話劇中飾演了一個又一個性格鮮明、絢麗多彩的人物形象。
幾十年來,他參演多部電影、電視劇和話劇,被影視界譽為“雙料影帝”。
然而你李雪健卻一直有個心結:一直在為拍攝《橫空出世》時沒有減肥而感到羞恥。
《橫空出世》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國研制原子彈的歷史故事,當時國家很窮,李雪健扮演的軍隊司令的臉卻很胖。
對此,敬戲如命的李雪健一直心有慚愧,覺得一輩子都對不起觀眾。
2001年時,李雪健身患癌癥之時,竟傳來了一生摯友曹景陽去世消息。
早在1979年,李雪健和同學看話劇《西安事變》,其中扮演張學良的曹景陽,演技精湛、表演細膩,深深折服了他,以至使他“兩個禮拜茶飯不思”。
1987年,事業不順的李雪健曾收到曹景陽的手信,上書“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陪伴他走過了人生低谷。
一世相交,李雪健忍不住涕泗橫流。無法離開病床的他,只得提筆寫下一方大字“悲”,托人焚燒在曹景陽的靈前。
2001 年,李雪健參加《中國軌道》的拍攝,在進入劇組之前,他的鼻子上長了一個小疙瘩,嗓子也難受。
但愛戲如命的他并沒有去醫院檢查,而是揣著消炎藥就趕赴了西安的外景地。直到一個月后妻子到劇組探班,發現李雪健鼻子上的疙瘩越長越大。
在妻子的堅持下,李雪健才去醫院檢查,檢查的結果竟然是鼻咽癌。
病重時,李雪健連一口水都咽不下,一活動就頭暈,嘔吐不止。
團里的領導提出讓他暫停拍攝,但李雪健卻拒絕了領導的好意,他是那么熱愛表演。
妻子明白讓丈夫把戲停下來治病不可能,所以二人決定放棄馬上手術的方案,改為保守化療。
李雪健的時間被一分為二,上午妻子送他到醫院做化療,下午立馬趕到拍攝現場拍戲。
就這樣,李雪健硬挺著拍了一個月,直到拍完最后一個鏡頭。
妻子回憶起那段歲月:“拍攝最后一場戲,正是雪健治療反應最痛苦的時候。一連拍了幾個分切鏡頭,林子怕他累著,說可以了,但雪健卻連連搖頭說不理想。最后他說:'干脆,你們把鏡頭跟上,千萬別停,我再來一遍。’
那一大段臺詞,他說得有些吃力,也有些哽咽,已經分不出是角色的情感還是他個人的情感。”
《中國軌道》制片人說:“每次我到拍攝現場,都會看到李雪健在認真地拍戲,而工作人員則在一旁默默地流淚。”
戲終于拍完了,李雪健和妻子回到北京開始治療。
除了頸部潰爛,全身毛發掉得只剩一根眉毛,李雪健還要忍受疼痛和嘔吐帶來的折磨。
但他始終沒有打退堂鼓。
妻子一直守候在他身邊,看著無比堅強的妻子,李雪健決心一定要好起來。
他不知道的是,妻子總是一個人躲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哭泣。
年紀尚小的兒子也給他寫信打氣,李雪健看了幾行就忍不住淚流滿面,捂住自己的眼睛。
經過積極的治療,李雪健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抗癌的道路上,李雪健已經固執地走了18年。
2010 年,李雪健獲得國劇盛典終身成就獎。
2012 年,憑借電影《一九四二》奪得第 50 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李雪健在《一九四二》里,演技精湛,零差評。
2016年《少帥》熱播,李雪健飾演的張作霖,因為拒絕同日本合作,死于日本關東軍蓄意策劃的“皇姑屯事件”中。
素有“中國的羅伯特·德尼羅”之稱的李雪健把這場少有臺詞的表演,刻畫得張力十足,著實扯痛了觀眾的心。
62歲的李雪健成功塑造了形象復雜的張作霖,會讓人產生他就是張作霖的錯覺!
有睥睨天下的霸氣、舐犢情深的慈愛、胡攪蠻纏的機靈、惟我獨尊的狠毒,還有好大喜功的荒唐……
一舉一動,喜怒哀怨都自然而然,沒有一絲痕跡。
從1990年《渴望》里老實體貼的宋大成,到2016年《少帥》里縱橫東北精干粗放的張作霖,整整26年的時間他贏得的是口碑、獎杯和觀眾的心。
“我不知道演藝界什么時候就變成了娛樂圈,我是一名演員,不是什么明星。生命有限,我只想多演戲,而不是無休止地炒作、曝光。”
簡單,質樸,文如其人。
圈里的人都知道,李雪健對自己要求之嚴格讓人瞠目結舌。
他一直堅守一個做演員最該遵守的底線。
李雪健生病后,需要助聽器才能聽見聲音,但是拍戲的時候戴助聽器就會穿幫。
為此他竟把其他演員的劇本也背下來,人家一張嘴,就知道在說什么。
“不想讓別人瞧不起這個行當,我只能保證自己不給這個職業加污點。”
黃渤說,李雪健老師飾演的角色,仿佛融入了自己的靈魂,自己的骨血,他是在用生命演戲。
在《開講啦》中,有位年輕演員曾飾演男一號時只拿了4000元。他提問:成名對演員重要嗎?
李雪健回答:演員要得到觀眾的認可,肯定得靠作品。我們追求的是,希望觀眾忘記演員本身,而記住他們的作品和角色。
那位演員聽完后,繼續說道:您那是在不愁吃不愁喝的情況下。
李雪健坦然而對:我不愁吃不愁喝,那我成名以前呢?你了解我的過去嗎?我在部隊可是經歷過生死的,冒著塌方的危險打坑道……
恰如主持人撒貝寧對那位男演員所說:你只看到別人一夜成名,卻沒有看到別人付出的努力。
李雪健曾在主演的《美麗人生》中說:“完美的人生是不可能有的,但只要活著,就是美麗的,所以要珍惜生活。”
他這一輩子,努力活著,努力做好一名合格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