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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心情的三維向度與中國哲學的未來發展

羅安憲,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副院長、孔子研究院秘書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中國哲學標舉性、心、情,中國哲學與西方哲學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是由性、心、情展開的三維向度,其主體是心性之學。

心性之學涉及三個基本的維度,亦即三個主要的概念,一是性,二是心,三是情。

一、性者,人之天

性,本字為生。《說文解字》曰:“性,人之陽氣性善者也。從心,生聲。” 何謂性?孟子引告子之言曰,“生之謂性”。《爾雅》曰:“性,質也。”性是物類天生的本性或特質。莊子曰:“性者,生之質也。”(《莊子·庚桑楚》)荀子曰:“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荀子·正名》)性是物類天生之本性或特質,所以,同一物類,其性亦同。趙歧曰:“凡物生同類者皆同性。”(《孟子注·告子上》)牟融曰:“物類各自有性,猶磁石取鐵,不能移毫毛矣。”(《理惑論》)“故金剛水柔,性之別也。”(《南史·張充傳》物各有其性,其性不同,故其用也有異。人類認識事物,重在認識事物的特性,人類利用事物以實現自己的目的,也應依循事物的特性。

由物性而有人性,物性是物類的本性或特質,人性是人類的本性或本然之性、天然之性。人性根源于人之天,故稱作“天性”。《中庸》說:“天命之謂性”,這里的“命”既有“命令”的含義,又有“命定”的含義。就前者而言,強調其“必須”如此;就后者而言,強調其“必當”如此。“性”是天之所命,這是必須并且必當的,是不能也是無法逃避的。鄭玄解釋說:“天命,謂天所命生人者也,是謂性命。”(《禮記正義》卷五十二)孔穎達解釋說:“天命之謂性者,天本無體,亦無言語之命,但人感自然而生,有賢愚吉兇,若天之付命遣使之然,故云天命。”(同上)“性”突出的是人的先天的本質,故可以曰:性者,人之天。

1.1儒家:性有善惡

儒家之人性論,根基于其仁義之道。儒家對于人性之論證與說明,目的在于要為其所張揚的仁義之道確立一根基與現實之出路。作為儒學之開山始祖,孔子一生講得最多的是仁。然孔子之論仁,主要局限于仁本身,即何為仁,為什么行仁的層面上。至于如何行仁,在孔子那里,還不是問題的重點。孟子處處以孔子之繼承者自居。孟學對于孔學之發展,主要即在于“為仁之方”方面的發展。孟子自覺地將孔子仁學的終點作為自己仁學的起點,并通過對“為仁之方”的論述,而建立了自己的心性論。

在孟子看來,人之為人,在于人先天地具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人都有“四心”,有人的外形而沒有“四心”,是不可能的。人有“四心”,是人之為人的標志。所以,人的本性就其本原意義而言,原本就是善的。這種本原的、先天性的善,正是人為仁向善的基礎;人本身原有的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正是人為仁向善的發端。所以,儒家所宣揚的仁義禮智,并不是外在于人或強加于人的東西,而是根源于人性,并且是由其發育出來的東西,是人性中本有的東西:“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孟子·告子上》)為仁行義不過是使人性之中本有的善端得以發揚廣大而已。

與孟子不同,荀子并不認為人天生就具有為仁向善的傾向。為仁向善,在荀子看來,完全出于人的有意作為,即出于人之“偽”,特別是出于“圣人之偽”。雖然荀子也像孟子一樣,認為人性是人秉受于天的,是先天的,是天賦的。但是與孟子不同,荀子將人與動物所共有的好利惡害的自然本性,當作基本的“人之性”。如果順乎人的自然本性,必然導致人與人之間的相賊相殘和社會的混亂。所以,人之本性為惡。在荀子看來,君子小人就其天性而言,并沒有什么不同。“凡人之性者,堯舜之與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與小人,其性一也。”(《荀子·性惡》)人之實際的不同,完全在于后天的力量,完全在于他們所生活的環境和個人的主觀努力,即在于“注錯習俗之所積耳”。(《荀子·榮辱》)“慎習俗,大積靡,則為君子矣;縱性情而不足問學,則為小人矣。”(《荀子·儒效》)

孟子和荀子均承認人有好利惡害的本能,荀子將這一本能稱為“人之性”,而這一“人之性”是人與動物相共的。孟子雖也承認人與動物這一相共的本能,他卻不認為這是人之所以為人者,人異于動物之根本所在,在于人先天地具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這才是人之所以為人者,才是所謂的“人性”。荀子論性,只承認人與動物相共的因素,承認“人之性”,而沒有孟子之所謂人之所以為人者,亦即“人性”的概念。

然而孟子之性善論突出人之先天因素,荀子之性惡論強調人之后天作為。人之為仁,既不能不根于先天,但亦不能忽視后天之努力。只強調先天,而不注重后天,只有根據而無功夫;只注重后天,而不承認先天,則只有功夫而無根據。后代儒學發展之切實問題,正是如何將孟與荀結合起來,亦即將本體與功夫如何結合起來的問題。董仲舒、韓愈的“性三品”說,以及張載、二程的“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的理論,都是為了調合孟、荀的問題,為了將本體和功夫結合起來而發的。

1.2道家:自然而自由

在道家看來,道是萬物之本原、本根,亦是萬物之本體。道在具體物上之彰顯,即是“德”。德來源于道,得自于道。得自于道而成為物之本體,而使某物成其為某物者,就道而言,就物之得道而言,是德;就物而言,就某物之所以為某物而言,是性。天有天之道,人亦有人之道;天有天之德,人亦有人之德;天有天之性,人亦有人之性。天道是道的具體顯現,天德是天自道之所得,天性是天道、天德之落實而使天之所以為天者。道——德——性,在道家是一以貫之的。天道、人道、某物之為某物之道之總體是道;天、人、物自道而得而成為天、成為人、成為物,此自道之所得者,即是德;天、人、物自道而得而落實于天、于人、于物,此之落實使天方為之天、人方為之人、物方為之物,此之落實者,即是性。道落實于天,為天性;落實于人,為人性;落實于物,為物性。道并非虛而玄的東西,它必然要向下降臨,它必然會得到具體落實,它必然要化為具體物的生命,成為具體物的主宰和靈魂。由道而德而性,就是由一般而具體。性不是別的,正是道在具體物上之現實顯現,由此,性亦可謂之曰“道性”。

《老子》一書無“性”字,但老子并非無性論。性所關涉者,為人的主體性方面。老子所注重者,為道之普遍性、恒常性,而于人之個體性、主體性并不甚關注。然老子對于德有充分的說明。對于德的說明,其實即是對于性的說明。老子之所謂“德”,其實即是后代之所謂“性”。德者,得于道者也。得于道而為物之根本者,即物之性也;得于道而為人之根本者,乃人之性也。

老子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無為而有以為。”(《老子》三十八章)在老子看來,道之本性即是自然無為,自然無為乃支配宇宙萬物之根本法則,也是人類應當信守之基本行為準則。“上德不德”,“不德”并非無德,“不德”是不以德為意,不以施德為動機,其行為不過是內在心性之自然顯發。“不德”故本有,“不德”故不失。本有而不失,故為“常”。“常德乃足,復歸于樸。”(《老子》二十八章)如此之“常”,即是原初、原始,即是自然,即是“樸”。

如果說,老子所突出者,為性之本然、自然,那么,莊子則更強調性之本真、自由。 “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御風寒。龁草飲水,翹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雖有義臺路寢,無所用之。”(《莊子·馬蹄》)“馬之真性”,亦即馬之自然本性。馬之自然本性,即是在天地之間自由自在,亦即所謂“龁草飲水,翹足而陸”。自由而自在是馬之真性,所以對馬而言,并不需要什么“義臺路寢”,并不需要什么巍峨寬大的寢臥之榻。馬如此,其他生類也莫不如此。“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蘄畜乎樊中。”(《莊子·養生主》)澤雉十步一啄食,百步一吸飲,當然很是艱苦,但卻絕不愿意被人囚拘于鳥籠之內。

自由而自在是動物之本性,又何嘗不是人之本性?“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黨,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視顛顛。”(《莊子·馬蹄》)民之織而衣,耕而食,就如馬之“龁草飲水,翹足而陸”,鳥之“棲之深林,游之壇陸,浮之江湖”,此亦民之常性,名曰“天放”。天為天然、自然;放為自在、自由。民之本性、常性即是自然、自在而自由。所以,民之本性與動物之自然本性是相通的、一致的。自由而自在是人之自然本性,在自然狀態,人之本性獲得了最充分的體現。“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上如標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實而不知以為忠,當而不知以為信,蠢動而相使不以為賜。”(《莊子·天地》)自然、自在是人之本性、常性,不尚賢、不使能,人人不求、不為仁、義、忠、信,而仁、義、忠、信自在其中。

二、心者,人之人

心,本義是人之心臟。《說文解字》曰:“心,人心,土藏,在身之中,象形。博士說以為火藏。”《黃帝內經》曰:“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其臟堅固,邪弗能容也。容之則心傷,心傷則神去,神去則死矣。”(《黃帝內經·靈樞經·邪客》)“心者,生之本,神之變也。”(《黃帝內經·素問·六節臟象論》)心為人生命之根本,亦是人精神活動之基礎。

“心”在中國哲學中也是復雜的范疇,約而言之似有三義:一為思維器官。如孟子曰:“心之官則思。”(《孟子·告子上》)荀子曰:“治之要在知道,人何以知道?曰心。”(《荀子·解蔽》)朱熹曰:“所謂心者,乃夫虛靈知覺之性,猶耳目之有見聞耳。”(《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三)二為身之主宰。如荀子曰:“心者,行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荀子·解蔽》)朱熹曰:“心是神明之舍,為一身之主宰。”(《朱子語類》卷九十八)王陽明也有“身之主宰便是心”之語。(《傳習錄》上)三為人之所以為人者,在這一意義上,心亦即是性。如孟子說:“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孟子·告子上》)陸九淵說:“在天者為性,在人者為心。”(《語錄》)陳獻章說:“人具七尺之軀,除了此心此理,便無可貴,渾是一包膿血裹一大塊骨頭。”(《禽獸論》)王陽明也說:“所謂汝心,亦不專是那一團血肉。……所謂汝心,卻是那能視聽言動的。這個便是性、便是天理。”(《傳習錄》上)

如果說,性是指人之先天的、本然的方面,即人之天然之質,那么,心則是指人之后天的、實然的方面,亦即人之內在精神,或是人之精神的主宰。由性而心,即是由先天向后天的落實。人之性必顯于人之心,由人之心,亦可見出人之性。人之為人,不在于性,而在于人之內在精神。雖然人性不同于物性,但人有性,任何一物亦有一物之性,其性雖有不同,但有性,卻是相同的。但是人不僅有性、有人性,而且有心。有心,是人有是非、有判斷、有意志,懂得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的基礎。每一物都有性,但只有人才有心。人之所以為人,雖然與人性有關,因為人性不同于物性,不同于獸性,但更重要的是因為人有心,因為只有人才有心,心才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所在。所以,心者,人之人。

2.1儒家:自作主宰

儒家之言心,往往是與性聯系在一起的。性是人之成仁之先天根據,是人之先天的性德,而心則是人之后天之下功夫處,是人之所以異于禽獸的根本所在。

心作為一個獨立概念,在孔子的思想中尚未出現。在孟子的思想中,“心”已經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范疇。孟子講心,往往是與性聯結在一起的。在孟子的思想中,性之與心,是一體而兩面的東西。人性所表明者,是人之所以為人之本質屬性。這一本質屬性,孟子以為,就是人先天所具有的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此心既是人之心,亦是人之性。孟子認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人亦皆有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人有“四心”,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的標志。“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乍見”即是當下一剎那間良知的自然感發,亦即良知自身的本性顯現。由“乍見”之一剎那所呈現出的良知的自然感發,是良知自身真實無偽的顯露。由“乍見”之一剎那,可證人皆有惻隱之心;由人皆有惻隱之心,進而可知人亦皆有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由人皆有“四心”,進而可證人皆有良知。人之良知是人性的自然真實的表露,亦是人性本質的直接呈現。由人皆有良知,可以證實人的本性原本是善的。由心而知而性,這是由下向上的一種追溯;由心而知而性,這也就是孟子的思想邏輯。所以,在孟子看來,人性與人心本是二而一的東西,人性即是人心,人心即是人性。從人之所以為人之角度,從不學而能、不慮而知之天賦之角度看,是人性;從其居于人之內心,支配人之思想和行為之角度看,則是人心。

與孟子將心與性密切聯系起來不同,荀子將心與性嚴格分離開來。荀子認為,心之為心,約有二義:一為思維之器官,如其云:“治之要在于知道。人何以知道?曰:心。”(《荀子·解蔽》)二為身之主宰,如其云:“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荀子·解蔽》)然而,不管是感官之心,還是身之主宰,在荀子這里,心只具有主觀性,心與性是沒有關涉的。

從漢代到唐代,儒學在心學方面并沒有多大的建樹。宋明理學在心學方面的重大建樹,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心統性情”論,二是“心外無理”論。“心統性情”論為張載所首倡,后為朱熹所大力發揚。在張載看來,性是體,情是用;性是靜,情是動。而心不僅兼體用,而且主動靜。所以,“心統性情”。人能做功夫處正是心,心、性、情三者之中,起主導作用的也是心。

朱熹對“心統性情”有極高的評價:“伊川‘性即理也’,橫渠‘心統性情’二句,顛撲不破。”(《朱子語類》卷五)并且,也對這一理論有重要的發揮。什么是心?朱熹認為心是身之主宰。“心者,人之知覺,主于身而應事者也。”(《朱文公文集》卷六十五)心是人對外在事物產生感應的主體,也是對人的身體起制導、主宰作用的主體。外在事物通過人的感官而作用于人,反映到心而對其做出反應,但是這種反應并非被動地反映,而是經過思慮、經過反省、經過掂量,而給出的積極的主動的反應。正因為如此,所以,心不僅是感應的主體,而且是主導、宰制的主體,不僅是制動的主宰,而且是主靜的主宰。“心,主宰之謂也。動靜皆主宰,非是靜時無所用,及至動時方有主宰也。”(《朱子語類》卷五)

進而,朱熹對張載提出的“心統性情”作了重要的發揮。“心統性情”的“統”字,在朱熹看來,有二重含義。第一重含義,這里的“統”字是兼有、包括的含義。“仁義禮智,性也,體也;惻隱羞惡辭遜是非,情也,用也。統性情該體用者,心也。”(《答方賓王四》,《朱文公文集》卷五十六)第二重含義,“統”又包含有主導、宰制的含義。“性是體,情是用,性情皆出于心,故心能統之。統如統兵之統,言有以主之也。”(《朱子語類》卷九十八)

如果說,“心統性情”在張載那里,還只具有一般的意義,張載也未對其作具體的說明,那么,朱熹則對“心統性情”的理論不僅有具體的說明,也有重要的發揮。因為性是天之所命,情是性之所動,所以,人于性情方面無法做功夫,無法用力。然而,“心統性情”,人須用心、盡心,還須養心,人所能作功夫的所在,正在此心。就心、性、情的關系而言,起主導作用的不是性,當然更不是情,而是心。以程朱為代表的宋明理學的心性論,所突出和強調的正是心。

以二程和朱熹為代表的程朱理學的核心概念,是所謂的“理”。因為是“理”,所以他們的學說也被稱為“理學”。以陸象山、王陽明為代表的宋明理學的另一流派,雖然并不反對理,但他們堅持認為,“理”并不在人心之外,離卻人心,別無所謂“理”,他們的口號是:“心外無理”、“心外無事”。因為強調心,所以他們的學說被稱為“心學”。

在陸象山看來,人雖然只是宇宙間的一物,但它不是普通的一物。因為人有自己的主觀意識,所以它將整個世界當成一個對象性的世界。“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今來曰宙。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雜說》)沒有人,雖然也有世界,但不是現在意義上的世界;而如果沒有世界,那么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人不能在這個世界上孤立存在。所以,不能離開人孤立地談論宇宙,更不能離開宇宙孤立地談論人。“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人以宇宙為事,宇宙以人為心。“宇宙內事,是己分內事;己分內事,是宇宙內事。”(《雜說》)因為與人對應的是這樣一個整個的宇宙,人所面對的也是同一個宇宙,所以,宇宙有同理,人類有同心。“心,只是一個心。某之心,吾友之心,上而千百載圣賢之心,下而千百載復有一圣賢,其心亦只是如此。”(《語錄》)人有同心,物有同理。而理,并非就是一種純然客觀的存在,并非一種如此這般的樣態性的存在,理是人對于事物個中究竟的體認。離開人甚至可以有物、有事,比如離開人還可以有天、有地,雖然離開人的天、離開人的地并不是現在意義上的天與地。但是,離開人,則根本不可能有理。人之所以為人,在于人有心,人之所以能夠體認理,也因為人有心。所以,理與人不可分離,實際上是理與人心不可分離。正因為此,陸象山說:“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與李宰書》)“心即理也”,這樣的心當然不是人體內跳動著的心臟,而是人的知覺,是人的良知,是人的本心。

王陽明繼承了陸象山的這種思想。在王陽明看來,理不在人心之外,就在人心之中。什么是心?王陽明說:“心者身之主宰,目雖視而所以視者心也,耳雖聽而所以聽者心也,口與四肢雖言、動,而所以言、動者心也。”(《傳習錄》下)心并非就是那一團血肉,而是那知覺靈明,是那視、聽、言、動的性。這種知覺靈明是人身體的主宰,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所在。我們不能設想人沒有這樣的知覺靈明。人沒有這樣的知覺靈明,不僅人與動物無別,人亦將不復存在,并且,沒有這樣的知覺靈明,世界也將不復是如此這般的世界,世界也將不復存在。如果說,“心即理”的“即”在陸象山那里最主要的意思是“不離”、“不分”,那么,在王陽明這里,“心即理”的“即”,雖然也有這樣的含義,但也有“即是”、“便是”的含義,甚至第二種含義在王陽明的心目中占有更為重要的位置。“心即理”在陸象山那里,強調的是“心外無理”;在王陽明這里,更強調:“心即是理”。

王陽明對陸象山“心即理”的發揮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明確提出“無心外之理”,并進而指出本心即是天理,天理與本心無二無別;另一方面,于“無心外之理”之外,更進而提出:“無心外之物”。

什么是物?心與物之間的關系是什么?王陽明指出:“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是所在便是物。”(《傳習錄》上) “無心外之物”的“物”,并非或并非主要是指身外的一草一木,而是我們人應當做的事,所以,“意之所在便是物”。“意之所在”亦即用意所做之事,如事親、如事君;如仁民、如愛物。因為“物”是用意所做之事,而意是心之所發,“心之所發便是意”,所以,“無心外之物”,離開心,便沒有物。

在程、朱理學那里,還只承認“性即理”,但卻否認“心即性”,從而“心”與“理”還流于二,從而在“理”上做功夫,所以,程朱認為人身修養的過程就是一個“格物致知”的過程。而陸王的心學則更突出和強調直接在心上作功夫,本心與天理無二無別。

2.2道家:虛心與游心

道家之心論與儒家之心論有很大之不同。雖然道家也有所謂本心之論,甚至也認為此一本心與人之本性有關聯,但道家認為人之本性為自然,與此相關,人之本心亦是虛靜;雖然道家也認為心為人之精神主宰,但更突出心為人之精神狀態與精神生活;雖然道家也講修養,其修養也是心之修養,但其修養卻不是在心上作功夫,而是保守心之原本之清靜靈虛。

道家之心論主要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老子所倡導的“虛心”,二是莊子所倡導的“游心”。

“虛心”即是滌除掉物欲觀念,保守人的虛靜之心。所謂:“滌除玄覽”(《老子》第十章),所謂“致虛極,守靜篤”(《老子》第十六章),其意都是如此。老子的“虛心”說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一、虛民心,二、虛君心,三、為道者之虛心。虛民心,即是要使民眾保守一種自然淳樸的心理。使民眾能夠守住自然淳樸的性情,處于“安其居,樂其俗”的無爭、無慮的狀態。

相對而言,老子更強調“虛君心”。“虛君心”的第一要義是君道無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第二十五章)“道法自然”,道的本性、道的一切所作所為,均是自然而然的。人以道為法,也就是以自然為法。道是自然的,道也是無為的,人君依道而行,故亦應當自然而無為。“虛君心”的第二要義是作為君,沒有自己的特殊利益。作為民眾的領袖,天下百姓的利益,就是君的利益;天下百姓的危害,就是君的危害。“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老子》第四十九章)這里圣人與百姓對舉,相應以為義,此“圣人”就是人君。身為民眾領袖,君主沒有屬于自己固有不變的希翼、愿望和追求,老百姓的利益就是君主的利益,老百姓的愿望與追求,就是君主的愿望與追求。老子告誡統治者:“圣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老子》第八十一章)“虛君心”的第三要義是為君者應當具有寬廣雄厚的胸懷,應當能夠容納天下一切賢良與愚不肖。“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老子》第四十九章)人君作為天下百姓的領袖,應當無條件地愛護天下百姓。天下賢良之士要愛護,天下一切愚者、弱者、不良與不肖者,也應當愛護。善良者,我以友善的態度來對待;不善者,我也以和善的態度來對待。守信者,我以誠信的態度來對待;不守信者,我也以寬弘的態度來對待。作為天下百姓的領袖,應當無保留、無遺棄地保護、愛惜天下所有人等。“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老子》第二十七章)“無棄人”,就是無所遺棄地愛護一切人。

“虛民心”與“虛君心”主要是一種政治原則、一種政治行為,“為道者”之虛心則主要是一種個人行為,是一種修養身心的行為。“為道者”是立志要過“道”所彰示的生活的人,是立志要以“道”作為自己生活指南的人。老子以及整個道家學派,從來沒有強迫、甚至沒有要求人們必須過“道”所彰示的生活。他們只是宣示了這樣一種生活,這種生活是一種自然、淳樸、恬淡、安逸、無爭、寬厚、包容的生活,他們只是認為這是一種美滿的生活。為道者以道為法,而道不可言。老子認為世間之物,最接近道的莫過于水。“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老子》第八章)因為水最接近于道,為道之人以道為法,亦當以水為法。以水為法,就是處下而不爭。處下而不爭,亦只是一個“虛”。

老子思考問題的重點還是社會的治亂。從社會角度、從社會治亂的角度立論而觀人,老子突出人的自然,從而強調“虛心”。莊子立論的出發點則是個體的人。莊子雖也肯定人之自然,但莊子更推崇和強調者,則是人之自由。由于強調人之自由,所以莊子標榜“游心”。

莊子很關注個體人等之生活狀態,故很在意人心之現實情形。因為人之為人,即在于人之有是心。在莊子看來,“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莊子·田子方》)人死,是個體生命的終結。世界上最可寶貴者是生命,故人死為可哀;然人之為人,正在于人之有是心,心死而徒具有一付軀殼,似人而非人,有人之形而無人之實,則更其可哀。一方面,莊子反對心靈之遭受威壓,反對心馳于物,反對心為外物所役使而苶然疲役;另一方面,莊子亦反對心之死寂無感。表面看來,莊子很矛盾,其實并不矛盾。反對心馳于物,反對心為外物所役使,并非要使心處于寂而無應的境界,而是要使心處于虛、靜、清、明的境界。不為外物所役使,亦即名利、惡欲觀念不蕩于胸中。虛靜而清明的境界,才是莊子所追求的精神境界。

莊子把心靈之自由自在稱做“游”。“逍遙游”之所謂“游”,實際上不是別的,就是心游,就是神游,就是精神的解放和自由。“游”一字,在《莊子》書中凡113見,除《齊物論》三言“子游”為人名外,其余110次,均為動詞用法。審查莊子之所謂“游”,約有三意。一為形游,二為神游,三為心游。形游者,身體之游閑也,形之無拘束也;神游者,精神之游馳也,神游萬里之外也;心游者,心靈之游樂也,精神之自由也。莊子最為推崇的,是心游,是心靈的解放,是精神的自由,即“游心于物之初。”(《莊子·田子方》)心游即是心靈之自由。這種心靈之自由,根源于性之虛靜與空靈,是人所本有的。“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養中,至矣!”(《莊子·人間世》)“乘物以游心”,“物”者,身外之物也,既指身外之物事,亦包括對人生有重大影響之功、名、利、祿之類;“乘”者,憑也,假借也。“乘物”者,物為我役,物為我所用,如此,方才可以“游心”。外物只是人得以心游之憑借或工具,心游才是最為寶貴和關鍵的,才是目的,當然不能為工具而犧牲目的。在莊子看來,人生最為關鍵的是把守自己生命之根本,以己役物而不是以物役己,也就是所謂“物物而不物于物”。(《莊子·山木》)“物物”者,以己役物也;“物于物”者,以物役己也。如此,方謂之至人;如此,方為人之至;如此,方能“游心”。

由性而心,是由天而向人之降落,亦是人之現實之肯定與落實。老子強調人性之自然、本然,故突出人心之虛靜恬淡;莊子強調人性之自由、本真,故亦突出人心之自在與自由。自然、自在而自由,根自于道,由道而成性,由性而成人之心,成為人之精神,成為人之精神之本真,成為人之精神生活。此一精神生活,即是道家所推崇的精神生活。此一精神生活之基本內容,亦是自然、自在而自由。所以,道家之心性論,到莊子才形成一系統。自然、自在而自由,為一整體,本身亦不可分離。

三、情者,人之我

情,本義為人之情緒、情感。《說文解字》曰:“情,人之陰氣有欲者。從心,青聲。”情一字,其出現亦甚早。《尚書》:“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尚書·周書·康誥》)

何謂情?荀子曰:“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也;欲者,情之應也。”(《荀子·正名》)《禮記·禮運》曰:“何謂人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弗學而能。”嚴遵曰:“因性而動,接物感寤,愛惡好憎,驚恐喜怒,悲樂憂恚,進退取與,謂之情。”王充曰:“情,接于物而然者也,出形于外。形外則謂之陽,不發者則謂陰。”(《論衡·本性》)韓愈曰:“性也者,與生俱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者也。”(《原性》)簡而言之,人之主觀對于外在物事所發生的情緒反應,即是所謂的情。

性、心、情三者既有聯系又有區別。性是指人之先天本性,突出者為人之先天性的因素;心是指人之內在精神,突出者為人之為人之主體性因素;情是指人之主觀情感,突出者為我之為我之情緒感受。佛教之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其所言者,即是人之情。由性而心而情,愈來愈主觀化,亦愈來愈個性化。性雖然已經是人,是人之性,但還是人之天,所以,性即天;人之為人,不在于性,而在于人之內在精神,所以,心即人;而我之所以為我,根本之因并不在于性,亦不在于心,而在于我之情,所以,情即我。我之性、我之心與人莫不相同,所謂性之同然也,心之同理也,而我之情卻不可能與任何人相同。我之喜怒哀樂,惟有我得以知,惟有我才能真正體驗。

中國哲學對于情,一般持一種否定與壓抑的態度。

3.1儒家:制情復性

儒家對于情的基本態度是制情,亦即對情采取壓制的態度。儒家講情,往往將情與性聯系起來,如認為:性是體,情是用;性是靜,情是動;性是未發,情是已發,等等。

孔子于情無有明論。孟子認為,情與性有關,性本善,而情則有善有不善。“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孟子·告子上》)“才”,即人天生之才質,亦即所謂性。在孟子看來,情有不善,非由性之不善也。

先秦時代,儒家情論最有特色的是荀子。荀子講情,往往亦與性合而言之。“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也;欲者,情之反也。”(《荀子·正名》)性是人天生的、先天性的因素;情是性的內在實質,也是其實際內容;欲是情對于外在物的實際反應。

既然情是“性之質”,所以,在荀子看來,性既為惡,情亦為惡。“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荀子·性惡》)情是性的實際內容,是性的實際表現。與孟子性善而情有善有不善之論不同,荀子既主張性非善,所以性的實際內容、實際表現,當然也非善。人之情性既為邪、為惡,所以應當用禮義、法度來導引它、矯正它。“故人知謹注錯,慎習俗,大積靡,則為君子矣;縱情性而不足問學,則為小人矣。”(《荀子·儒效》)君子、小人的區別不在于性情上有差別,而在于君子懂得情性之不善,從而能夠“慎習俗,大積靡”,不斷學習、修練、上進;而小人則“縱情性而不足問學”,所以愈來愈墮落。“小人可以為君子,而不肯為君子;君子可以為小人,而不肯為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嘗不可以相為也。”(《荀子·性惡》)

荀子情論與正統儒家思想有兩點根本的不同:一是他公然承認情惡而非善,不像正統儒家所主張的情有善有不善;二是他對于人欲并不采取簡單地壓制的態度,而是主張“養欲”。“禮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于物,物必不屈于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荀子·禮論》) 人生而有欲,這不僅是天然的、自然的,也是無法杜絕、無法避免的。既然如此,不可能對人的欲完全采取壓制的態度,但也不能任其恣意橫行,否則,必將導致社會的混亂。所以,必須“養人之欲,給人之求”,必須通過禮義來約束人之欲。荀子認為,人不僅好利惡害,而且好聲、好色、好味、好愉佚,這一切也都是人之情性本自具有的。“若夫目好色,耳好聽,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荀子·性惡》)人既有好聲、好色、好安逸、好愉樂的本性,就應正視人的這種性情,就應當規范、引導、以至于養育人的這種性情。而禮與樂就是引導、養育人情的重要手段。禮是規矩、是制度、是規范,與禮之人為制作不同,樂是由乎人情而自然生發的。“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荀子·樂論》)樂是人情之所必不免也,人不能無樂。禮的作用是“別異”,是使人各守其分;樂的作用則是“合同”,是使全體社會成員達到精神上的統一。“樂合同,禮別異。禮樂之統,管乎人心矣。”(《荀子·樂論》)一合同,一別異。禮與樂,都是應乎人情,管乎人心的。荀子認為樂是順乎人情而自然生發的,通過樂可以使人的情感得到舒發。并且,在荀子看來,通過禮樂不僅可以規制人的情欲,還可以維護社會的和諧,還可以改造人心。

宋明理學對情有更為深入的論述。宋明理學論情,往往將其與性聯結起來,認為性靜情動;性體情用;性是未發,情是已發。在二程看來,性是情之靜,情是性之動。程頤明確說:“自性之有動者謂之情”。(《程氏遺書》卷二十五)情既是性之動,其動必有所發用,因其發用不同,故有不同的局限性。程頤認為,在對待情的問題上,重要的是應當做到“性其情”而不應“情其性”。“約其情使合于中”,這是“性其情”;而“縱其情而至于邪僻”,這是“情其性”。“性其情”是人的本性控制著人的情欲,而“情其性”則是人的情欲完全失去了應當的控制。

朱熹關于性情的基本觀點是性靜情動、性體情用。性是未發,情是已發。未發而一性渾然,故謂之中;已發而七情迭用,故有所謂和。“情之未發者性也,是乃所謂中也,天下之大本也。性之已發者情也,其皆中節則所謂和也,天下之達道也。皆天理之自然也。妙性情之德者心也。”(《太極說》)在朱熹看來,性情不離,如果不以體用、已發未發表明其動靜關系,則其間之奧妙本無以言之。“性情一物,其所以分,只為未發已發之不同耳。若不以未發已發分之,則何者為性、何者為情耶?”(《答何叔京十八》,《朱文公文集》卷四十)體圓用偏,故有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異,然其本體,則是一味圓通的。此外,朱熹也以天理與人欲來講述人之情。所謂天理,在朱熹看來,也就是儒家所宣揚的仁義禮智。天理既是人倫之常,也是心之本然。“蓋天理者,此心之本然,循之則其心公而且正。”(《辛丑延和奏札二》,《朱文公文集》卷十三)與天理相對的是人欲。“人欲者,此心之疾疢,循之則其心私而且邪。”(《辛丑延和奏札二》,《朱文公文集》卷十三)在朱熹看來,天理與人欲是對立的。“己者,人欲之私也;禮者,天理之公也。一心之中,二者不容并立。”(《論語或問》卷十三)天理與人欲不可并立,是程朱理學的基本觀點。程頤即說“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滅私欲則天理明矣。”(《程氏遺書》卷二十四)所以他們的基本口號是:“存天理滅人欲”。

陸王心學與程朱理學是對立的,但在“存天理滅人欲”的觀點上,則是完全一致的。王陽明說:“吾輩用功,只求日減,不求日增。減得一分人欲,便是復得一分天理,何等輕快灑脫!何等簡易!”(《傳習錄》上)將天理與人欲完全對立起來,是有問題的。人之情并非就是惡的、壞的。人之有欲亦是天然而有的,是不可磨滅的,也是無法完全壓制的。宋明理學將天理與人欲完全對立起來,以為存天理就必須滅人欲,這種觀點是有問題的。

3.2道家:性其情

與儒家之制情相同,道家對于情基本上也采取排斥和壓制的態度。但道家同時也強調性其情,特別是莊子,更強調:“不失其性命之情”,“任其性命之情”,“安其性命之情”。

老子以自然無為為本。在老子,自然無為既是天地萬物之理,即道理;也是君王治國御民之術,即道術。從社會統治著眼,老子主張:“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常使民無知無欲”。(《老子》三章)在老子看來:“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老子》十二章)老子此處所言者,為“人”而非“民”。民著眼于政治統治,是從君王之立場發論;人則著眼于人之為人之本質,是從一哲學立場發論。“五色”、“五音”、“五味”、“馳騁畋獵”云云,皆為人之可欲之事。如此之事,如此之欲,破壞了人自然純樸的本性,使人為身外之事、身外之物而奔波忙碌,所以應當予以否定。

一般認為,莊子是無情論者,或非情論者,這似乎是確有根據的,其最主要之根據,當是《德充符》中莊子與惠子之對話。惠子謂莊子曰:“人固無情乎?”莊子曰:“然”。然莊子所反對的情,是具體的情,是有其特定含義的情。莊子所反對的情,是給人帶來傷心與苦惱,使人為其角逐、為其忙碌,因其勞心而傷性的情,亦即以好惡內傷其身的情。如此之情,也就是所謂的物情。“人之有所不得與者,皆物之情也。”(《莊子·大宗師》)對于這樣的情,莊子是持否定態度的。因為這樣的情,使人為外物所役使,使人喪失了生命的本真。這樣的情,實非人之情感,而為人之情欲。

莊子否定物之情,因為這種情使人為外物所役使,使人淪落為工具,淪落為外物之奴隸。除此種情外,莊子并非認為人別無其情,他亦認為人有常情。“吾所謂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莊子·德充符》)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這才是真正的情,才是人之常情。如此之情,也就是莊子所謂的“性命之情”。“彼至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莊子·駢拇》)“吾所謂臧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莊子·駢拇》)性命者,天之所賜物之所受也。人對于性命,只能做到安分而守己,而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求、非分之想。如此之情,即是性命之情。林疑獨曰:“性命之情,即正性、正味、正色、正聲,萬物之所自有者。”(褚伯秀:《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二五引)“性命之情”,即是根自于人之本性之情。在莊子看來,人之本性是虛靜恬淡、寂漠無為,所以人之性命之情亦是虛無恬淡而常因自然。“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莊子·達生》)達生之情,不追求生命所不必要的東西。生命之所必要、所不可少者,是人生命的延續及進一步的發展,是人精神生活的自由與自主。達命之情,不追求生命所無可奈何的東西。

人世間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得意,總有一些無可奈何,此即是人之命。人在命運面前是無能為力的。既然無能為力,何不采取一種超越的態度,采取一種無可奈何的態度。所以,達生之情、達命之情亦是性命之情。因為這樣的情有助于保守人精神之自由、自在和心性之寧靜、淡泊,而精神的自自在和心性的寧靜、淡泊,正是莊子所努力追求的,正是莊子理想的精神生活,故此莊子對其持肯定的態度。可以看出,莊子對于情的認識和態度,也是和他對于人性的認識以及他的人生追求緊密聯系在一起的。

四、中國哲學的未來發展

有性、有心、有情,而后方才有人,所謂人,其實即是性、心、情的合體,性是人之天,心是人之人,情是人之我。人,實則是性、心、情三維結構的一個合體。儒道兩家由于對性、心、情的理解和定位不同,所以對于人的期許與定義亦很不相同。儒家強調性有善惡,強調心為身之主宰,強調情有惡,任情必為惡,所以,儒家突出和強調人的社會責任、人的社會意識、人的社會角色,強調和鼓勵人們做君子不做小人,強調君子小人的截然分別;道家強調性的自然與自由,強調虛心與游心,強調性其情,任其性命之情,所以,道家人的自然、自在、自由的精神狀態。儒道兩家的人論是與他們的性論、心論、情論一貫而相通的。

柏拉圖將人的靈魂分為理性、意志、情感三個方面。其中情感的方面相當于中國哲學的情,而其理性與意志的方面,相當于中國哲學的心,但是缺少性的方面的因素。人是性、心、情三維結構的一個合體,這是中國哲學關于人的基本規定,也是中國哲學的重要特點。

相對而言,中國哲學于性與心有非常深入與精當的論述,而對于情,則語焉不詳,甚至采取簡單的壓制的態度。而情為人之我,情所突出的恰恰是人的個體性因素,是個體人的因素,所以,中國哲學的一個基本特點,就是突出和強調人的社會性,而壓制人的個體性。中國古代詩文中所表達的情,更多的是懷才不遇、生不逢時、感念君王、報孝國家、人生感慨等方面的情,而很少關于人生的情調、情趣方面的情。中國哲學的未來發展,應抓住情這一契機,以實現人格規模上的重要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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