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大同地區發掘了多座遼金墓葬,從墓葬出土文物以及現有的調查遺址中發現了大量遼金家具信息,如隨葬器物、家具模型、彩塑壁畫以及碑文石刻中等都出現了關于家具的內容。遼代家具出土實物較少,一般在壁畫中多見。而金代家具的表現形式已經不單單拘泥于壁畫和佛教石刻中,而是通過更為直觀、精巧的模型式樣出現在陪葬器物中,這為研究金代家具發展史提供了寶貴的資料。本文試通過壁畫、出土實物以及相關史料對大同地區遼金家具發展做一探究與分析。
契丹與女真族前后南下占據中原,建立國家,隨著政治環境的穩定,全國經濟也在不斷復蘇,城市漸趨繁榮,各地交流日益加強,這為遼金家具業的持續發展提供了必要的經濟基礎。遼金家具延續了兩宋,總體特點為高型家具成熟普及和垂足坐的生活方式代替了傳統的席地而坐的起居方式,高型家具不再是權貴富賈的專寵,而成為大眾化、普遍化的民間生活用具。高型家具種類繁多,主要有高足床、桌、椅、凳、幾、長案、柜、衣架、巾架、屏風等。此外,由于其特有的民族特色及地域環境影響,除種類齊全的高型家具外,還保留了矮小的炕桌、方桌等。
從墓葬壁畫和出土器物來看,遼金家具大致有以下幾類形式。
桌椅類∶
矮桌:契丹與女真建立之初多以車帳為家,大多居住在易于拆卸和組裝的氈房及幕帳內,為適應低矮的帳篷,日常生活多席地而坐,因此,這時期的桌案多簡約矮小。如大同東風里遼墓東壁壁畫,繪有長條矮腳桌,上置酒瓶。周家店遼墓壁畫《備膳圖》中的炕桌是遼西京地區炕桌的典型式樣,長方形,蹄形足,雙橫棖。大同地區遼代早期桌案類一般都為獸蹄形足,四面雙橫棖。另外,大同齒輪廠金代閻德源墓亦出土了類似炕桌(圖一),杏木制,高7.5厘米,桌面長18.5厘米,寬11. 5厘米,由腿、棖、桌面三部分組成。這種類型的矮桌是大同地區平民百姓常用的桌案形制之一,用于進餐時擺放酒器、餐具,或者供奉時擺放祭品等,桌案設計小巧簡約,使用方便靈活。
高桌:遼金建國后,逐漸吸收漢族文化,走向定居生活,居住環境也由之前的移動式帳篷到高大的漢式房屋建筑,家具形制亦繼承兩宋由低矮系列向高大型家具發展。有的高桌甚至高過成年人的腰部,如大同周家店遼代壁畫墓《待客圖》中的高方桌,此類高桌在東風里遼墓、站東金代徐龜墓、南郊金代云大1號及2號等壁畫墓均有體現,大同齒輪廠金代閻德源墓亦出土了類似木家具模型(圖二),為榆木制,高72厘米,桌面長79.5厘米,寬53厘米,由圓腿、圓棖、桌面三部分組成,桌面由四框及中心板組成。
圖一 閻德源墓出土炕桌
圖二 閻德源墓出土高桌
圖三 閻德源墓出土太師椅
靠背椅:椅子是遼金家具多元化主要代表之一,造型豐富多樣,裝飾繁簡相容,受唐宋文化影響,遼金高型椅進一步發展。閻德源墓就出土了一件形制精美的太師椅(圖三),為杏木制,通高20.5厘米,座面10.5厘米。由靠背、扶手、椅面、椅腿組成。靠背的橫梁即搭腦較長,向兩邊出頭;扶手向前出頭,椅面略呈長方形,四條腿,腿上細下粗。與后來元明時的椅腿位置不同的是,此椅的腿位于椅面的四角最外緣。椅面下有圓頭花牙子,腿之間有橫棖。此外,遼代還流行沒有靠背和扶手的“墩”。1987年5月,大同市考古工作者對位于南關干校院內的2號遼墓進行了清理發掘。墓室甬道口東側繪有壁畫,壁畫為三人站立一排,三人身前地面繪有方形火盆,火盆四周飾壸門。火盆左側為一方格紋墩,外表用墨線勾出方格紋,下端有四個矮足。
架類∶
巾架:為古代家具中的一種,形式與做法與衣架基本相同,唯上下橫桿較短,兩邊立柱距離較近,因其與衣架在長度上有所不同,故稱為巾架。實際上,它并不一定專為掛巾,如在內室,亦可掛衣。在閻德源墓中就發現了帽架、巾架各1件。帽架為楊木制,由四角云頭十字架和拱形十字架兩部分組成,高14厘米,34厘米見方。出土時放在棺床南側西邊供桌上,架上有一件絨道冠,冠已壞。巾架為杏木制,由十字底座、立桿、橫桿三部分組成。通高18.8厘米,橫桿長15.2厘米,橫桿兩頭制成云頭狀。
盆架:曲足盆架在宋代時十分流行,造型大同小異,只是有簡繁之別。閻德源墓中出土的木盆架模型,做工精細,通高13.8厘米,座圈直徑12.8厘米,為杏木質,六棱形,上口橢圓狀,由羅漢腿、下襯、圍板、座圈四部分組成。圍板與羅漢腿中間用云紋花牙裝飾,羅漢腿與座圈相連接,座圈下部有六塊“十”字鏤空紋圖案的圍板,如此既起到了加固作用,又具有極美的裝飾效果。
屏風及床類∶
影屏:屏風歷史悠久,式樣豐富,工藝手法也異彩紛呈,在傳統工藝領域里獨樹一幟,深受民眾喜愛。大同臥虎灣1號、2號、3號、4號、5號、6號遼墓以及大同十里鋪27號、28號遼墓壁畫中均有花石圍屏圖像。遼墓壁畫中的屏風或條幅多繪于墓室北壁,且多繪奇石花草,花草中以牡丹圖為主,有的栽于花盆之內。金墓除見于壁畫中的屏風外,亦出土了多件實物模型。在閻德源墓中,就出土了2件屏風,分別置于墓室東西兩側。屏風為楊木制,通高1.16米、全長2.32米,底座高38.7厘米、寬38.3厘米。由云頭底座、長方大框、方格架三部分組成,方格架即屏心,系用立檔14根、橫檔4根組成。方格架上裱糊綾,而后書寫作畫,現僅存殘片。
床:床榻的形象及實物形態主要見于遼金墓葬及墓葬壁畫中。如大同機車廠遼代壁畫墓中的壸門形底座磚砌棺床、大同齒輪廠金代閻德源墓帶欄桿式圍子床等,其中帶欄桿式圍子床是遼金床榻類獨具特色的家具,這類型的床周圍有間柱,嵌有欄桿也有圍板,床體有箱形壸門結構和四足形結構。閻墓出土四足形欄桿式圍子床,杏木質,榻板長40.4厘米,寬25.5厘米,通高20厘米,由床柱、圍板、床板、床腿四部分組成;床上鋪木板,左右及后面有欄桿,欄桿下有圍板。四角均有方立柱,左、右、后面的立柱間又有花形間柱。床腿為四足,足雕成長方形花紋,兩側有帳,造型美觀,結構精致(圖四)。
圖四 閻德源墓出土的圍子床
此外,大同地區發掘的數十座遼金壁畫墓中,也發現了為數甚多的家具信息。如東風里遼墓墓室北壁的高桌,大同地區發掘的“金代徐龜墓”,墓室西壁繪有大型散樂圖,女伶手執樂器站在大廳中央,樂人的右前方有高度過腰的大型長方形桌,桌上放有水果、點心、酒以及溫酒器、手盆等餐具。桌子前后、左右用彩布圍飾,整體看起來似方體型。另外,云大一號金墓西壁的散樂圖、云大二號金墓的筵宴圖,都有類似的大型方桌,其結構、裝飾與上述相似。
箱、柜、盒類:
此類家具主要以長方體為基本特征,所以歸為一類。大同周家店遼墓壁畫《收財帛圖》中的大箱子上擱置的卷狀且一端扎束的囊筒中應是布帛;囊筒中間交叉擺放的網格狀橄欖形物體應是兩包金銀財寶,因此大箱子應為儲藏財帛所用(圖五)。此箱四角有伸出箱面的抬柄,箱子用紅布圍住,而遼墓出土的有抬柄大箱形象的比較少見。
圖五 大同周家店遼墓壁畫《收財帛圖》
與兩宋相比,遼金高型家具出現了一些新的結構方式,傳統的壸門和托泥形式逐漸減少,仿木建筑和大木梁構架出現。梁架即為我國傳統木結構建筑中的一種骨架,一般在柱間上即用梁和矮柱重疊裝成,用以支承屋面檁條,這種做法對后世家具影響巨大。如前文所述,從遼金壁畫墓以及部分木家具模型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國傳統建筑中木構架結構的縮影。如閻德源墓出土的木桌四足多使用圓形構件,就像建筑物的立柱,“并同立柱一樣將上端漸漸地收細,四角也向外作出側腳,兩足之間用橢圓形的棖子做成橫棖,就好像‘梁枋’一樣”。同時,又在桌面和桌腿相接之處安裝了木牙子,從而起到輔助支撐的作用,加強木桌的承托力,其造型古拙又不失典雅與穩重。這種使用建筑上的木構架制作家具桌椅的形式,成為日后家具結構的主體,為明清家具的成熟奠定了基礎。
除了結構造型變化外,遼金皇室貴戚以及普通百姓也特別注重對家具進行裝飾和點綴。牙板和牙條是這時期家具裝飾的重要部位之一。另外由牙板和牙條演變而來的券口,其造型也逐漸變化為壸門券口、菱花券口、方圓券口及橢圓券口等。如閻德源墓出土的木盆座、木椅、大地桌、木炕桌等均在牙板及牙條上都呈現不同程度的裝飾效果,其中木盆座的牙板裝飾最華美精致。木盆座為六角形,上口橢圓狀,由6條曲腿、下撐、圍板、座圈等部分組成,曲腿之間各有牙板,每塊牙板上均用云頭紋花牙子裝飾,這樣既起到了加固盆座的作用,又有極美的視覺效果(圖六)。
其次,腿足也是遼金家具重要的裝飾部位。腿足式樣繁多,有圓形直腿、方形直腿,圓形帶云板腿、方形帶云板腿、三彎腿、花腿、云頭足腿、彎足腿、馬蹄足腿等。一般來說,圓形直腿和方形直腿裝飾較少,但為了加強腿足的美感,會飾有線腳或云板,從而使腿足部分變得修長美觀且不失單調之感。云板腿則是將腿部做成云紋板狀樣式的家具,如金閻墓出土的床榻,其足部為四足云狀形,中間起線腳,整體形象極具美感。
圖六 閻德源墓出土木盆座
家具制造業是中國傳統社會重要的手工業別類,經歷了漫長的發展與演變過程,從秦漢時期的低矮座具到唐宋以后逐步普及的高型坐具,歷時近千年之久,遼金兩朝繼承唐宋高型家具發展模式,同時將草原游牧文化或多或少地融入到家具的制作與創建中,促使家具在民族氛圍與主體潮流的雙重環境下迅速發展。尤其到金代,高型家具更為普遍,在南方,金代家具主要承襲了北宋的家具風格;在北方則沿襲了遼代的家具特色,高型家具逐漸融入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并愈來愈占據主要地位。
綜上所述,遼金元是我國古代高型家具迅速普及的時代,在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從低座具向高坐具過渡的歷史時期以后,明清時期,中國古典家具迅速發展,走向成熟。新的生活方式帶來了家具發展的劃時代變革,各種新型家具如雨后春筍般出現。正是緣于宋金時代家具的迅猛發展,中國古典家具逐漸發展成熟為新型高系列家具的繁榮鋪平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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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工作單位:山西省渾源縣文物局)
本文原載 《文物世界》 201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