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一兵
原載:《學習與探索》2005年第3期
內容提要:本文主要討論了拉康哲學中的偽欲望理論。作者首先探討了拉康的需要-需求-欲望的分層理論,突出解析了以無為對象的不可能的欲望。其次,論文分析了拉康提出的大寫他者的欲望邏輯是閹割式的不可能,這卻是欲望最真的內驅力。人的欲望總是他者欲望的欲望,因此,個人主體之“要”永遠是偽“我要”。
我們知道,本能之欲望在弗洛伊德的學理邏輯中,是本我的本質。相對于文化之我和社會之我,欲望之我是居有本真性的。固然這種欲望會受得阻礙和曲解,但它總會千方百計地設法得到滿足。可是,拉康不僅消解了弗洛伊德的無意識,還進而提出,那個作為無意識基礎的本能原欲在人的存在層面并不具有合法性。在拉康的哲學視域中,人的欲望總是虛假的,你以為是自己的需要,而其實從來都是他者的欲望。人的欲望是一種無意識的“偽我要”。依拉康的觀點,個人主體的欲望從鏡像異化以后就不再是主體本己的東西,特別是在進入象征域之后,在能指鏈的座架之下,我的欲望永遠是他者的欲望之欲望。我們知道,弗洛伊德曾經說過,他就是要讓人們揭開意識(文化)的簾子,以發現背后隱匿著的無意識的本能欲望。可是拉康的回答也干脆:“以為欲望的問題不過是個揭開恐懼的面紗的問題的人,就將他指導的人們都蒙在這層裹尸布中了”。 問題的關鍵在于,那裹尸布中并沒有任何東西。呵呵,說得多陰毒。可是,拉康還關心人的欲望,“你到底要什么?”是他心目中的精神分析學所真正想弄清楚的最終問題。
1、本真的需要與異化的要求
我們已經知道,弗洛伊德區分了現實的對象性需要和心理性的愿望(欲望)。但拉康進一步說,欲望(désir)不是希望或愿望(wunsch/wish),弗洛伊德試圖在夢中發現欲望,但“夢不是欲望”。拉康總在與弗洛伊德作對。在拉康看來,愿望是人有意識追尋的東西,而欲望則是無意識發生的。請一定注意,這里的無意識要解讀為“他者的話語”。愿望是有可能通過幻想得到滿足的,可欲望卻是永遠不可能滿足的。在拉康這里,被指認為欲望的東西不再是現實中的真實需要,甚至不是弗洛伊德所講的心理性的愿望,而是一種在語言的象征域中,偽主體對本體論意義上的缺失之物永不可能實現的欲求。為什么?我們來看拉康的解釋。
拉康否定包括弗洛伊德在內的一切感性的生物主義需要-欲望觀,也不贊同皮亞杰一類建構主義的經驗需要論。他自己別出心裁地提出了一個需要-要求-欲望的三元邏輯。拉康承認,人的需要可能源發于生物性的匱乏,它總是以具體的缺失對象為欲求指向,一旦獲得對象,需要則得到滿足。所以說,在需要中的“我要”作為無言的物性的具象,其出現和滿足都會是即逝的。未出生的個體的生理需要最早期是在母體中自然滿足的。然而,一旦他(她)出世,即有一種本體論上的決定性的失去。這是達利那種存在的全有的原初天堂的淪喪。對人來說,離開母體即意味著一切不安定的開始。孩子體內的所有需要不再有自然的臍帶傳送,它被割斷了。從此,無能的幼兒必須在這基始性的失去中呼喊著“要”才能得到“我要”。開始,孩子以哭聲告示自己的具體需要(吃喝與排泄),可是,很快哭聲就帶有了對關愛的企盼(如對消失的媽媽的呼喚)并日益復雜起來。在這里,“我要”將由某種意象所結構化,卷入想象關系。他要求被媽媽這另一個(other)所關愛,他總試圖要求回到那失卻的原初。拉康是想說明,在個體身心發展中,存在著一個從需要到要求(demande)的轉變。我發現,要求是拉康用來表征從具象的需要到非具象的欲望的一個中間環節。
在這種要求性的“我要”中,孩子總是對著媽媽要這要那,它可能是一個玩具,也可能是一個食物,可是其真正的目的是要求媽媽的愛。相對于具體的對象,這要求又將是一個無,因為它的對象一個不在場的在場。
要求本身涉及到的是它所要滿足的以外的別的事。它要求的是一個在場和一個不在場的東西。母親的原初關系表現的就是這一點,母親孕育著那個大寫的他者,這個大他者是要置于他能滿足的需要之內的。她是將他作為有“特權”來滿足這些需要而構成的,也就是說有不讓這些需要擁有唯一可以滿足它們的東西的能力。這個大他者的特權這樣就給出了他所沒有的稟賦的根本形式,這也就是人們所說的愛。
這個愛將是一個自指認關系,孩子在其中試圖看到自己的對象性存在,他在被愛。這不是一種需要的對象,而是無條件的一個不實在。問題在拉康這里總是被無限地復雜化。現在,母親成了大他者的孕育者。為什么?大他者不是與象征性的語言相關嗎?不是主體間的言說才出現大他者嗎?是的。拉康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來解說他的欲望之發生的。
拉康指出,從需要到要求的這個轉變是伴隨著個體獲得語言而發生的。我們已經獲知,在拉康那里,語言實為導致事物和主體存在死亡的殺傷性武器。逐步地,語言開始取代了那種孩子戀母式的聲訊尋喚關系。可是,語言由于自身的象征性,是在“他者的位置上產生出來的”,所以,大寫的他者(能指鏈)必然要奪去真實的需要對象。因此,拉康直接指認說:所謂要求就是用語言這個騙人的東西表達出來的需要,拉康稱它為“能指的狹谷”。需要由自然性的表征呈現出來,它是人對物的關系;而要求出現在語言中,這時說出來的“我要”成為一種主體間關系。拉康那里,主體間即意味著他者。更重要的是,要求不再直接指向對象,而中轉于一個他者(開始是媽媽)。這樣,要求總是有兩個指向,一是需要的對象,二是向其發出要求的他者。在要求中,對象的作用一再被弱化,它不過是接近他者的手段。孩子要媽媽抱,抱不是目的,他是想親近和占有媽媽,他的“我要”將成為一種無盡的不可能實現的“纏”。
拉康認為,言說已經意味著對象的消失(象征性語言即存在之死),在此,個體的具體需要已經為要求所頂替。
主體在獲得語言之后,便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改變他在能指中被異化了的需要,并使需要背叛它的真實性。于是,真正的匱乏、需要和本能對象就永遠地喪失了,被投入到茫茫的無意識之中。
按拉康這里的分析邏輯,要求已經是需要的異化。因為在要求中,原來的需要對象都已經在語言的中介下“永遠的喪失了”,要求中的“我要”就異化為偽我要。這是“我要”墮落的第一步。拉康的這種對需要和要求的定位其實是一種發生學的邏輯。他將真實的對象性需要限定在娘胎中的孩子與母體的自然連接,隨著孩子的出生,真實的對象性需要就不復存在,在世中的孩子與母親的要求關系一開始就具有了欺騙的意味。于是,拉康想說,真實對象對于人來說,從本體論上就是一種不可能性。
2、追逐無的欲望
拉康認為,在鏡像階段的后期,當自我主體面對人形意象時,他已經在通過認同他人的意象來重塑自己的內在要求。所以拉康說,“產生那個被稱之為自我的那個情感組織的活力和形式就是個人自定于一個將自己異化的形象的情欲關系”。這里的問題實質是,這里出現了個人主體、他人和對象的“競爭”三元組,新情況是,“他對他人的欲望的對象發出欲望來”。
欲望產生于要求之外,因為當要求將主體的生活聯結到它的條件上時,它精簡了需要;欲望又是植入在要求之中的,因為在場與不在場的無條件的要求以無的三種形象的形式而提出了存在的缺失:這個就是愛的要求,否定他者的存在的恨的要求,以及在它的企求中未應答的無言的要求。
欲望在要求之外發生!如上所述,要求已經是需要的異化,在要求之外,其意思是說欲望從根本上已經不再是“我要”,一開始,欲望就是他人之要。從本質上看,我的欲望總是他者欲望的欲望。在拉康這里,他給予我們的東西總是假上加假,無中再無。有意思的是,列維納斯也說到這個“欲望的欲望”,他甚至將這個“欲望的欲望”稱之為“西方人的生活狀況”。 不過,后者與拉康的語境是根本異質的。拉康認為,當殺死一切存在的象征性語言(大寫的他者)的出現時,人的需要與要求原來那種曲折的異化關系干脆發生了斷裂,而正是在這個斷裂中便產生了拉康語境中那種極其獨特的不可能的欲望。拉康說,
在要求和需要分離的邊緣中欲望開始成形。這個邊緣地帶是要求以需要會帶來的那種沒有普遍滿足(稱之為“焦慮”)缺陷的形式開辟的。而要求的呼喚只有在他者那里才是無條件的。這個邊緣地雖然是條狀的,只要它沒有被他者的任性這個大象的踐踏所覆蓋掉,就會顯示出其眩暈。然而正是這種任性帶來了他者而不是主體全能的幽靈。
條狀的邊緣,任性的他者大象和眩暈,這完全是一種象征性的文學描述。其實拉康的意思無非是說,欲望出現在要求的異化追求中,其中,象征性語言所構筑的大他者充當了將要求進一步引入無的主人,大他者的在場宣判了自足全能主體幻象的破滅。這也是需要及其真實對象的徹底死亡。
在拉康這里,欲望中的大他者也是“作為言說展開的場所”或“作為能指的場所” 登場的。這也是說,欲望是由象征性語言制約下產生的,“人的欲望就是大寫他者(Other)的欲望” 一說,實際上也就是欲望總是被作為介體的語言所中介了的欲望。這種言說中的他者的欲望不會是真正的需要,于是,拉康說欲望往往產生于“要求之外”。這是欲望的真實出發點。因為,
對主體來說他的言說才是信息,因為這個言說是在他者的位置上產生出來的。他的要求是由這個事實而來的并且照此而形成的;這并不是僅僅因為這個要求是服從于他者的規則,這也因為它是依照他者的位置(甚至時間)而得到標記的。
在主體最自由地說出的言語中,如一個人對一個他傾幕已久的姑娘說:“你真漂亮!”這時,他并不言明自己是誰,他也不說出“我要”,“只是低聲咕噥出一個針對他自己的謀殺的命令”。拉康說,欲望雖然在要求中出現,但它也出現在要求之外的另一個要求之中,“在這個要求中那個在他者位置上的主體與其說是以一個回歸的協議來取消他的存在,還不如說確立了他在那兒提出一個存在”。 “因為在我的發現中必須有某個外在的東西,這樣我才會在發現中得到樂趣,而且這樣地維持下去才能獲得成果。” 波微有一段說明:“大寫的他者迂回于個體和他的欲望之對象之間;是大寫的他者阻止那些對象并使它們變得不穩定;是大寫他者通過不斷地移動欲望的目標而使欲望不可滿足”。 可是這一次,偽主體表現為他者運作我們的要求,個體之我在追求大他者之要中確立自己的欲望之在。
欲望雖然像我們在這兒看到的那樣總是要求在中出現,它也是處于要求之外的,欲望也同樣在另一個要求之中,在這個要求中那個在他者的位置上回蕩的主體與其說是以一個回歸的協議來消除了他的存在,還不如說確立了他在那兒提出的一個存在。
并且,“欲望在要求的層面上取代了消失的東西”。 拉康說,“自我的本質就是挫折。它不是主體的某個欲望的挫折,而是他的欲望在其中異化了的某個對象的挫折。這欲望越是發展,對于主體來說快樂的異化就越深入”。 說它是“快樂的異化”,因之于這一切正是我們常常夢寐以求的瘋狂追逐和享樂其中的。可是,如果要求的東西是還會是一個對象,而欲望即將“無”作為對象。如果我沒有記錯,這里的觀點很深地連接到黑格爾的欲望觀,特別是經考杰夫和伊波利特重解過的黑格爾。凱西和伍迪也正確地看到了這一點。 欲望是一種超越了一切具體對象的否定性。與要求一致的地方,是欲望總指向他者。在拉康這里,他者特別是大寫的他者即是能指鏈之空無。欲他者之欲,則是逐無之無。所以,與要求中具象的對象相對,欲望的對象即是無。這里的無,還應該理解為那個本體論上的缺失。巴塔耶曾經在神學的意義上,談到過這個決定性的“逝去的世界”。這種失去正是我們渴望的至關重要的東西。 我覺得,大多數宗教式的渴望都是建立在這種原初失去之上的,如基督教的伊甸園。
所以拉康會說,人的欲望比虛無更空虛。依他的鏡像理論和他者認同說,個人主體的存在本體是一個無,可是欲望比無還可怕,因為它是比真還要真的假。
無是出入于驅動人的意義的圓舞圈中的,欲望比無更虛,它是征程的余痕,就像是能指的劍加在講話的主體的肩上的標記。比起所指的純粹激情來,它更是能指的純粹行動,在活體成了符號時,這個行動停了下來,使它成為無意義的。
我們知道,主體在最初的兩種偽認同中,已經將自己以及自己真正的欲望對象丟失在那個無名的遠方。在小他者的影像a’和大寫他者的S(A/),主體S都是被斜線劃掉的。而在這個欲望的欲望中,人的本根性的生命原動也消解為無。
拉康說,欲望是人對無法被要求表達的那部分需要的體驗,“欲望形成于一頁的空白處”,它不面對真實的對象,而是由能指異化式地表現一種本體論意義上的匱乏和缺失。薩特曾經討論過這種存在論意義上的“欠缺”。他說,“欲望是存在的欠缺它在其存在的最深處被它所欲望的存在所糾纏”。 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欲望將是永遠填不滿的溝壑。對此,福原泰平有一段非常深刻的評論:在拉康那里,欲望就是主體在其存在閹割方面聽到了“決定性的某種東西失去了”的聲音,為了取回缺失物而轉向那里的不盡內驅力量。
拉康認為,在主體消失的時刻溢落的、即被閹割、被寫入無之后進入能指鏈而形成的來自虛無之物的召喚就是于產生欲望的原因。欲望是被這種空無侵入的人類使命,它圍繞著顯示主體的不完全性和主體的裂口的刻印,與填補缺失的收復失地的行動同時展開。
所以,欲望是與主體的不幸命運“背對背地確立的東西”。
3、欲望他者的欲望
在拉康眼里,欲望對象永遠是變動不居的,也是可望不可及的。一聽下來,拉康的這種觀點好像不大符合常理。一般來說,我們想得到但沒有的東西即是我們欲望的對象。原先,弗洛伊德對欲望的對象有一個很深刻的解釋,即外部對象只有被自戀式地愛著,變成一種回歸自我的心像,才能轉變為內在的對象。這就像一個女孩子在商店的櫥窗里看見了一件她非常喜歡的裙子,其實她并不是喜歡裙子這個外在對象,而一定是將這個裙子變成一種自戀的心像,即她用想象將這條裙子穿在自己身上,與自己的體形和皮膚溶在一起構成一幅自我迷戀的美景。有時候,她會反復將各種衣物穿在自己身上,在鏡子前左照右照。她不是在照裙子,而是映現自己,這里的欲望對象其實是自戀的對象。無論如何,弗洛伊德的欲望仍然是可能滿足的。可是在拉康這里,情況又發生了很大變化,因為人的自戀已經是誤認他者的異戀,欲望對象不再是直接的我想要的對象,也不再與我自身相關,而是經過他者中介了的東西。你常常以為在愛自己,可是卻是在愛他者之愛。
拉康說,人的欲望對象已經是在主體的“視覺所構成的空間里出現的物體,也就是說是人的世界里特有的物休”。人對這些對象的欲望實際上依存于我們的知識,用拉康的話叫做“從自己的鼻子尖”開始的世界圖景。
人們的不幸在于他們的世界是從鼻子尖那兒才開始,他們只有用看到自己鼻尖一樣的辦法才看得到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的欲望,這就是說用某面鏡子。然而,剛剛看到這個鼻子,他們就愛上了它。這就是用自戀來包容欲望的形式的第一個意義。
欲望的對象作為缺失者不在現實世界中在場,也正因為它不在場,才被主體所渴望。并且,這個已經是無的對象又經過了鏡像(小他者)的中介。特別是在人成年之后,欲望對象其實是象征域中發生的一個并非真是我想要的對象。通過欲望,我們是在篡位的大寫他者,即象征性能指符號那里獲得缺失者。我們如果不借助能指符號,就不能再遭遇真正的欲望對象,人只能追逐大寫他者操縱的語言中被表象的對象,由此,能指成了欲望機器的真正內驅力,意義豐富的能指造成了我們的匱乏,我要,我們要,其實都是能指的大他者之要。“欲望的溪流是作為能指鏈的變遷而流動的”。 然而,越是言說,能指的滑動就越是偏離原初的意義境,欲望的對象只產生在間接的符碼代理世界中。所以拉康說:
欲望給所有的“自然哲學”造成的謎,它以無窮深淵的狂熱以及它包含了知識的愉悅和以快樂來統制的愉悅的私下的串通并不與任何本能的失常有關,那只是與它被納入轉喻的軌道有關——這些軌道永遠地伸向對他物的欲望。
拉康說,我們在夢的分析中,發現了欲望與語言的關系。“夢的構作是源于欲望的;是源于得到辨認的欲望的”。可是,并非如弗洛伊德所認為的那樣,“夢中的欲望并不是由言語中說‘我’的主體所承接下來的”。 這個辨認即是說,人的欲望并不是直接的,欲望是能指的缺失。“欲望是缺失的轉喻”。 欲望是缺失的轉喻,是說明欲望本身總不能被完全表征。主體無論欲望什么,他得到的只是滿足需要的具象對象,他只能不斷地“要”,從一個能指到另一個能指,可是每一個能指卻都轉喻式地與那個本體論上的失卻(應該是大寫的無)隱隱地聯結。因此,欲望是永遠無法真正滿足的。欲望經由那個內部的無的驅動,它唯一的實現就是自身的再生產:永遠欲望。
欲望是要求在其本身中造成的間斷中顯示出來的東西,條件是主體在構成能指連環時將存在確實表現了出來,又加之以吁請接受對這個缺失的他者的補足,如果作為言語的所在的他者又是這個缺失的所在的話。
這里的他者就是大寫的他者。所以,欲望作為一種本體論上的失卻,能滿足它的只有大他者的欲望。所以拉康認為,欲望所面對的不是弗洛伊德所講的本能沖動,也并非是要求與對象的一致關系,而是“語言所展開的場所”。這是說,在人的意欲中,只是由大寫的他者——作為能指的語言明證出你的匱乏之無時,欲望才生發出來。所以拉康會說,“欲望的天堂鳥(bird of paradise)位置”是由文字之網多元決定的,也只有理解文字的人才能捕捉到欲望。列維納斯也認為,“欲望的欲望就是知的欲望”。 故爾,拉康有一句名言,即“從來不存在性關系那樣的東西”。我們都知道,在弗洛伊德那里,性本能是人的原欲,可拉康卻說,性欲不過是一種象征和想象的產物。他引過拉·羅歇福柯的一句名言“有些人如果從來沒有聽說過愛,他們就從來不會墮入情網”。以此證明,愛情實際上“得之于象征”,愛的成份中由語言引起的。 拉康還惡毒地攻擊弗洛伊德的本能性欲說和自戀沖突,不過是“我”被“宗教的灌輸或啟蒙的教誨”的結果。
在拉康這里,大寫他者的欲望邏輯是閹割式的不可能,這是欲望最真的內驅力。于是,人的欲望從來不是直接發生的,“人的欲望是在中介的影響下構成的。這是要讓人知道他的欲望的欲望。他以一個欲望,他者的欲望,作為對象,這是說如果沒有中介人就沒有他的欲望的對象”。 這又是那個作為本體論介體的大寫的他者,沒有大他者之要,我們就沒有欲望。“人的欲望是在他者的欲望里得到其意義。這不是因為他者控制著他想要的東西,而是因為他的首要目的是讓他者承認他。” 這還是柯熱夫眼中的那個黑格爾的欲望觀,“另一個”的承認是其關鍵。開始是母親的愛之承認,然后是小他者的面相之看的承認,這里則是能指鏈中的承認。這個承認的本質是自我認同。也是在這個承認的意義上,“他對他者的欲望的對象生發出欲望來。” 所以拉康才說,“這個欲望顯得是將個人塑造于一個意外的深度,這個欲望就是想要使自己的欲望被承認的欲望。在這個欲望中完全證實了人的欲望是在他者的欲望中異化的。” 我要說,相對于鏡像認同中的異化和象征語言中的存在異化,這里的欲望之異化是最本根性的。因為在拉康這里,盧梭式的“我要故我在”是他的隱性人學邏輯,不過在此處,這種“我要”通過他者那里的轉喻性認同徹底地淪喪了。拉康認為,
這里指是與上面所談的原初的認同的功能完全不同的他者功能,因為這兒涉及到的不是主體承接下他人的標志,而是主體要在那個缺口中找到他的欲望的結構的條件,這個缺口是由那些來給他代表他者的人身上的能指的效果所打開的,因為他的要求是從屬于他們的。
所以,在拉康這里這種欲望是一種廣義的欲望,就個人而言,是一切“要”。對于人類來說,它是一切征服和擴張。然而,這種欲望恰恰是建立在一種象征性之無的不可能性之上的。
欲望不是別的,正是這個言說的不可能性,這個不可能性通過回應第一個要求而只能以完全那個斷裂(Spaltung)而加重了它的標記,主體因為只有在講話時才是主體而隨了這個斷裂。
這個斷裂了的主體,拉康用一個斜線將它劃去,不是劃去,而是將它恥辱地釘住,成為S/。他說這條斜線“就是貴族的私生子”,即出生了卻不能存在的欲望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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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9月24日 20:00
提香是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畫派的代表人,他在晚年受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的委托,畫了一組神話題材的作品,其主題涉及凡間和神界中女性跟男性的關系。藝術史上人們很少論及提香的這組作品,即便有涉及,也都是關注其中的某一幅。在這一講,我們將把這組作品視作一個整體,討論它們相互之間的聯系以及提香借這組作品想要表達的內容。
圖為《維納斯和阿多尼斯》,是提香八幅神話作品中的第一幅,大約創作于1553-1554年期間,作品題材源于古羅馬神話中中維納斯和阿多尼斯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