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操場的東南角，有一棵泡桐樹，主干粗壯，容一人環抱；它的巨臂向四周伸出，與近旁的香樟樹、梧桐樹、冬青樹幾乎相連；那往上漸收，呈半圓形的樹冠，像是雨天撐開的傘，也像戲劇演員戴著的頭面，還像少婦燙過的蓬松的發型，無論從那個角度看去，都美極了。
這泡桐樹是學校再規劃時新栽上的。那時，校園改造如火如荼，扒掉了舊教樓、平房，將南低北高的操場推平，臨街的出租房拆去透綠，蓋起紅色的一南一北兩座多利亞式尖頂平房時，栽上了一批樹木，有香樟、梧桐、金合歡和枇杷等。其中，這棵泡桐就栽到土壤肥厚，透氣良好，底墑充裕的操場南部，不幾年長得高大茁壯，枝繁葉茂，冠蓋華美。當然，它畢竟是泡桐，既不像梧桐樹筆直優雅，也不像法國梧桐蠻勁瘋長，還不像金合歡葉細花紅晝展夜收惹人憐愛，更不像香樟樹、廣玉蘭四季碧綠、養眼添神，而是一年一度的開花、發芽、生長、落葉，靜靜的立者，與周邊樹木花草織出特有的小天地。
春天，伴隨著海棠、桃花、櫻花陸續開放，香樟樹的落葉和紫薇、梧桐樹的萌芽，一嘟嚕一嘟嚕的泡桐花掛在枝椏上了。這泡桐花整串上翹，朵朵下垂，花蕾上伸出的花朵像粉紅、粉白的小喇叭，外附茸茸的毛，內壁鑲條條黑筋，中含嫩黃的蕊，泛著淡淡的甜味，引來蜂蝶采蜜傳粉；花兒的口呈四瓣型，略微向外圍擴展，再漸漸地合攏。它開的素顏而平凡，盡管不很引人，卻充滿自信！因為，新葉正從它的旁枝悄悄吐出，添著早春的綠。
夏天，泡桐枝梢長出的葉兒，慢慢肥碩起來，樹冠成了翡翠般的王冠，厚墩墩地罩著尖頂平房與周邊的空地，既遮風擋雨，又在驕陽下與香樟樹、梧桐樹和校外人行道上的法國梧桐疊成厚厚的蔭涼帶，供師生和閑散者乘涼。這沉悶炎熱的季節，那怕是吹來絲絲風兒，坐在樹下，也頗感清爽，讓人好不愜意！
秋天，茂密的泡桐葉依然蔥郁，始悄然褪色，心形葉面漸現黃斑、焦枯和開裂狀，春花落英后的桐鈴，墨綠而枯黃，尖嘴開裂而漸趣干癟，與先期的枯葉在秋雨和涼風里隨意飄墜，凌亂地散落在行人腳下，或被打掃者倒入垃圾箱內，或在不被人注意的僻處腐爛化作泥土，回饋生長的植物。尤其秋老虎肆虐的日子里，泡桐樹旁依然是人們喜愛的去處。
冬天，要看寒流來的早晚。若晚些，初冬而暖，猶如冬天里的秋天，倔強的泡桐還要撐一時段綠蔭；若寒流遽至，北風怒號，暴雪突降，則一夜之間葉落凈盡，現出光禿禿的枝干，仿佛剝去外罩，原形裸露。若初雪綿綿，細細飄落，續至時日，大地潔白且素雅一體，這被雪覆蓋的樹冠，像一尊圣潔的蓮花，靜美而高雅！
晨起，陽光灑落樹冠，將其染成緋紅色，樹影被拉得老長老長的，任憑麻雀、布谷和喜鵲在樹枝間飛落清唱，晨練的人們懶得去理它。夜晚，當跑步鍛煉的學子離開，閑聊的人們返家，操場柵欄門上鎖，萬籟俱寂時，泡桐樹才會悄悄與鄰者私語。
近時，我發現，校園里尚存三棵泡桐樹：家屬院東北角一棵，隱于偏僻；操場兩棵，北邊的幾于枯萎，唯有東南角的蔥蘢茂盛。泡桐樹稀松平常，淡出記憶一點也不奇怪。它與刺槐、箭桿楊等，是我國北方廣泛分布的落葉喬木，低山、丘陵、平原皆能生長，宜于造林綠化，農桐間作，改良鹽堿地，還有抗御干旱、風沙和早晚霜雪等自然災害的巨大作用。泡桐生長快、木質輕、紋理美，導音性能好，是制作古箏等樂器的首選材料，具有隔音、耐腐和易干燥的優點，其葉、花、果、樹皮皆可入藥，治療呼吸道疾病和青春痘等，并廣泛應用于工農業生產和人們的日常生活。當年，為制服蘭考縣肆虐的風沙，改變荒涼的鹽堿灘，人民的好書記焦裕祿，率民眾廣植泡桐，辟出美麗景觀，闖出致富路子，留下“焦桐”的美譽。
泡桐如此的平凡普通，每次外出或返回故鄉都可見其身影；它優美的樹冠無與倫比，讓槐楝楊榆羞愧，使楸欒松柏汗顏。它渾身是寶，品性敦厚，希求極少，奉獻頗多，就像地位低微辛勤勞作的黎民百姓，終生困頓卻依然樂觀自在的鄉村野老，你可以漠視它，忘記它，但離不開它默默的存在。每當我從操場東南角那棵泡桐旁走過，都心懷虔敬！這便是那一棵泡桐。
張新玉 平頂山市一高
2018年4月15日星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