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有許多復雜的感情線存在,如賈寶玉與林黛玉的“仙緣”,與妙玉的“佛緣”,當中皆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存在,而當中爭論比較大的就是襲人和蔣玉菡的關系,根據襲人判詞“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此處的“優伶”指的便是蔣玉菡,暗示襲人最終嫁給蔣玉菡,跟賈寶玉只能緣盡而分。
那么賈寶玉和襲人的云雨關系,蔣玉菡明明知道,為何還愿意做這個“剩王八”呢?
關于這個問題,有不少紅學愛好者站在現實主義的角度進行尋根究底,有些人認為蔣玉菡只知道襲人是賈寶玉的丫鬟,但并不知道襲人和寶玉曾有過“云雨之情”,還舉出書中第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中,薛蟠并未明確點出寶玉和襲人的夫妻之實,以此證明蔣玉菡一直不知道寶玉和襲人的實際關系。
但這種推測太過牽強,以結果來推導過程的手法,也令人難以贊同。
還有另外一種說法,便是蔣玉菡雖然也知道襲人和寶玉的關系,但因為封建社會,優伶戲子的地位極其低下,而襲人雖然只是個奴婢,但如鳳姐兒所言“便是我們家的丫頭,比人家的小姐還強呢”,所以襲人的地位絲毫不低于蔣玉菡,甚至還高于他,嫁給蔣玉菡屬于下嫁,即便蔣玉菡知道寶玉和襲人有過夫妻之實,也愿意受著。
可這種觀點將古代“貞潔觀”敲得粉碎,蔣玉菡即便是個戲子,也是個“名戲子”,不可能對妻子的貞操如此不在乎,試想柳湘蓮當年只是懷疑尤三姐不干凈,但決然悔婚,因此這種說法也不嚴謹。
分析《紅樓夢》不能用簡單的現實功利思維去分析,而要跟它的深刻內涵相聯系,蔣玉菡知曉寶玉和襲人的關系,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他愿意娶襲人卻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
書中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中,有一處小細節,暗示了蔣玉菡的為人:
雨村:“偶值靈秀之氣適過......若生于富貴之家,則為情癡情種;若生于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縱再偶生薄祚寒門,斷不能為走卒健仆、甘遭庸人驅制駕馭,亦必為奇優名娼。”——第二回
很明顯,此處的“情癡情種”指的是賈寶玉,“奇優名娼”則是蔣玉菡,這里已經暗示了蔣玉菡和賈寶玉乃是一類人,都是由天地靈秀之氣匯聚而成,也因此,他們的性情一致,都主張性靈,而對世俗禮教不屑一顧。
這一點高鶚續寫的第九十三回再次驗證這一點:
更加蔣玉菡聲音響亮,口齒清楚,按腔落板,寶玉的神魂都唱的飄蕩了。只等這出戲進場后,更知蔣玉菡極是情種,非尋常戲子可比。——第九十三回
此處“情種”二字,又承接了寶玉的“情癡情種”,因此蔣玉菡和賈寶玉完全是一類人,只是各自出身不同而已,蔣玉菡好比是鏡中的寶玉,一個生活在豪門望族,一個生活在優伶世界。就好比希臘神話中的納西瑟斯,瘋狂地迷戀上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般。
蔣玉菡名中有一“菡”字,更是大有深意,菡萏乃是蓮花之意,賈寶玉最終遁入空門,佛身升天,而蓮花正是佛身的化身,所以如果說賈寶玉和林黛玉的緣分是“仙緣”,和蔣玉菡的緣分便是“俗緣”。
佛經有云:自性具三身,一者法身,二者圓滿報身,三者千百億化身。而蔣玉菡便是賈寶玉的千百億化身之一,寶玉自己成佛升天,留下蔣玉菡這個分身來替自己了卻俗緣,迎娶自己俗世中唯一牽掛的襲人。而蔣玉菡既是寶玉的分身,便對世俗的看法置若罔聞,他根本不在乎世俗看法,又何來在乎寶玉和襲人曾經的云雨之情這一說?
按照120回本的劇情來看的話,寶玉中舉,是對父母雙親的報答,給寶釵留下一個孩子,完成傳宗接代的使命,而留給花襲人的,便是蔣玉菡這個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