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遠 文
生于1978年,湖南衡陽人,2003年 畢業于廣州美術學院油畫系,現為廣州畫院專職畫家,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作品入選第十屆、第十一屆、第十二屆全國美展,第九屆、第十屆中國藝術節全國優秀美術作品展,以及各類全國美展。獲第十屆全國美展銅獎、第四屆全國青年美展優秀獎。作品被中國美術館、中國國家博物館、中國國家畫院、廣東美術館等藝術機構收藏。
《寒林圖》 布面油畫 240X200cm 2018年
幾年前,段遠文跟我一個在廣州的朋友到了成都,由此我認識了他。那是冬天。成都雖然不算冷——相對北方來說——但肯定比廣州冷。而他們是來畫畫的,畫風景。這有點知難而進的意思。他們在我畫室附近的農家小旅館住下,自己進城買了工具顏料,幾乎是第二天就開始畫了。我上午都在睡覺。當中午到達畫室的時候,他們上午的成果擺在那里了。由此我看見了遠文的作品。
他的畫乍一看還是典型的廣州風格:色彩濃烈,畫法直接,有厚度。然后我開始細看。厚色塊幾乎以一種粗野的方式無序地排列著。色塊之間時而露出未被覆蓋的畫布,上面有稀薄的筆觸,顯然是第一遍刷上去的,用了大量松節油,流淌的痕跡很重,宛如大石塊中的小溪。這兩種對比很大的技法中沒有過渡,暴露出不同的層次。這樣,他的畫面有一種質感,或者某種物質性,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其次,他使用典型的直接畫法,即一次調好色彩,涂上去不改。這就要求準確性和概括能力。初步讀畫后,我看他現場畫畫。他就在我的小花園里開畫。程序如畫面所顯示一樣清楚,如此一幅畫很快就完成了。這使我驚訝,因為我畫得慢,總是涂涂改改,與他的大刀闊斧正好相反。幾天下來,我畫室里擺了一溜風景寫生,來人都能一眼看出,那不是我的畫。但我以為,盡管畫面不同,我的畫跟他還是有一個相似性:和水墨畫有某種溝通之處。
如同我的線條和筆觸源于徐渭,他那些團塊顯然有石濤的影子。這一點在他發給我的蘇州園林系列中更明顯。這一批畫更深入,更深思熟慮。色彩少了一些直觀的斑斕,更沉著凝滯。形體更為復雜,但渾然有序,顯示出熟練的空間組織能力,這一點也令人想起石濤和水墨畫。當然這僅僅是引起聯想,他的畫仍然是典型的油畫語言,有厚度,有筆觸,有色調。
眼下流行中國傳統回歸,從古畫中尋求語言的不少。有一部分人直接用油畫畫國畫。我以為這不是一條好路子,因為缺乏語言的純粹性。段遠文的方式是我認同的,即抽象地繼承,取中國傳統中那些靈魂性的元素,與油畫的同等元素結合。這條路也不容易,讓我們共同探索。
文/何多苓
《彼岸》 120X400cm 布面油畫 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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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左右,毛筆成了我最好的玩具
網易藝術:您從小就喜歡繪畫嗎?怎樣走上藝術這條道路的?
段遠文:我是在農村長大的,我父親以前在供銷合作社做木工,那時候合作社里每年都有一些被蟲蛀掉的毛筆,什么大白云小白云的大大小小的,被蟲蛀過的毛筆就不能再賣了,我父親就把些被蟲蛀過的筆拿回來給我們玩,那個時候我五六歲左右,有了這些毛筆當玩具,我們在水庫邊玩,毛筆蘸點水就可以在石頭上畫了,也沒有什么目的說畫什么形狀,感覺就是特別好玩。現在想一想,那一段日子對我來說,開啟了一扇門,通過用毛筆到處畫,讓我接觸到線條和圖形。
童年的時候,父母忙于生計沒什么時間管我們,我有很多獨立的時間,與自然交流的時間很多,我會很細致地去觀察這個環境,天上的白云和晚霞,地上的小石頭和動植物這些東西。
《陳家祠》 60X200cm 布面油畫 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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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辦法說服老師和家長,休學去北京畫畫
段遠文:一直到初中,我對繪畫都沒有更多的接觸。后來到高中,成為一名美術生,才完全進入到畫畫的世界。很快,高一就結束了,我卻開始在畫畫上得不到滿足。我開始四處打聽哪里學畫畫最好,得到的答案是中央美術學院。然后我開始想辦法說服老師和家長,休學去北京畫畫。當然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我真的做到了。16歲那年我就這樣去了北京。經過一段曲折后來就進了廣美油畫系。
《故園白露》 120X400cm 布面油畫 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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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文化其實給予了我們一種溫暖
網易藝術:您在創作過程當中,覺得哪方面是一個難點?
段遠文:作品是一個整體的東西,每個階段解決問題的側重點不太一樣。我在創作過程中,對于繪畫本體語言或精神方面的追求會多一點,我會反復琢磨繪畫語言與個人的內在表達準不準確或者到不到位。比如我畫的“園林”系列,在整個的作品表達上,有些內容是很傳統的東西,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這部分過于傳統,應該做得更前衛更鮮明一點。但是我所受的教育或個人興趣點,恰恰是傳統的東西。傳統文化好像黑夜的一盞燈,不停吸引我往這個方向去,這是根植于我們內心的認同。我們生活在當代,當我們回望的時候,傳統文化其實給予了我們一種溫暖;我通過西方的繪畫語言——油畫的手法來表現中國的傳統文化的時候,需要有一個轉換的過程,這種轉換其實還在一直探索的過程當中。
《南浦》 60X200cm 布面油畫 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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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塑造對象沒有興趣
網易藝術:您對油畫的理解是怎樣的?在創作的時候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段遠文:油畫最初的理念是西方過來的,顏色、形體、空間,這是我們理解油畫幾個最為重要的因素,或者顯性的因素,就是我們能看得到的,甚至師輩一直流傳下來的這一百年來都是這樣子的,我們也一直這么認為的。但是現在這些東西在我的作品里面被我消解掉了,首先我的顏色,很多只是一個單色系畫,我沒有說要隨著光影的變化而變化,我不是要塑造對象,我也不是要把對象畫出來,這不是我的一個目的。畫面的形體空間,我根本沒有塑造它的空間和形體,我一開始對塑造對象就沒有興趣。畫面有沒有空間?畫面二維空間從哪里來?我們中國人最區別于西方,或者中國人做的最大的貢獻就是對于情境的營造,這是最主要區別東西方平面繪畫的東西,我是在營造一個情境,通過我選取的對象消解掉之后的重構,對畫面我是重點營造這樣一個情景。
《余蔭山房》 100X250cm 布面油畫 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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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繪畫追求一種修養,它能帶出內心的東西
段遠文:你看西方畫油畫線條畫得特別好的有沒有?整個西方,線條畫得特別好的藝術家是沒有的。但是線條對中國人太重要了。因為我一開始從來沒有區別開油畫、國畫、版畫等,最開始是對一種形象產生興趣,繼而對這種形象產生美的東西感興趣,然后才有一種想表達的欲望。
線條對我的影響特別大,所以線條在我畫面上的運用是極其講究的。線條之間的組織或者線條之間的變化,我們傳統提的一個詞叫“氣韻生動”,很大程度上對線條的把握特別重要。這不是說簡單練得出來的,要靠日積月累,它能帶出內心的東西。東方的繪畫一直追求一種所謂的修養,帶出你內心的修養。我們在評一張中國畫的時候,雖然不會去解剖它,但是一定會留意它的線條,如果線條畫得好,一定會有深刻的印象,而且這個人的修養很直接的反映在用筆上。
另外一點,就是文化的作用力,我的作品內核跟這個是相關聯的,在這個圖上出來的東西,是我從小體會的東西,我讀的文字、漢字、字面的東西,我們從小念的古詩詞或者對文言文的三言兩語,對你產生情境的營造。我們在很小的時候,那顆種子已經種在你心里去了,這是很明顯的一個趨勢。
《梅嶺古道》 120X400cm 布面油畫 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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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最吻合你心靈軌跡的一筆
段遠文:繪畫表達什么?為什么我們每個人繪畫表達這些東西都不一樣,就是因為我們內心都有一個世界,我一直想通過更好的手上功夫,更好的技術把這個世界呈現出來,我們一直孜孜不倦追求的東西,在畫畫中不斷反反復復的過程。但是你會選擇一個最會吻合你心靈軌跡的一筆,就是因為他對你內心的應證,所有留下來的痕跡,都是你內心這一塊的仿造,這一定是文化的影響。比如說我只是畫簡單的風景寫生,我也一直在畫面中尋找,通過畫面把我要表達的東西盡可能的極致化,這個極致化是有相當難度的,而且我一直認為創作藝術作品如果是一個沒有難度的事情,那就沒有什么意思了。這也是我一直利用繪畫或者癡迷于繪畫,孜孜不倦的投入精力的原因,有時候就是為了應證自己某一樣東西,這是一個特別強烈的推動力。
繪畫,你要畫得好,你畫得不好,再講也沒有意義,就是要畫得好。
《內蒙寫生之一》180X80cm 布面油畫 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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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布和顏料因為賦予了感情而不同
網易藝術:除了畫畫,您平時還有什么愛好?您的畫室好像有很多收藏的陶和石頭。
段遠文:我經常出去寫生,喜歡去淘一些當地的土陶,撿一點石頭什么的。它們可能并不是很名貴的東西,但都代表了當地的一種氣息,有溫度有情感的物件。我在想人和物的關系,其實你選擇物,它就不再是物而是屬于你自身的東西了。藝術也是一樣的,畫布和顏料本身跟一塊石頭是沒有兩樣的,但為什么我們畫了之后截然不同了呢?那就是我們人為地賦予了它很多東西,寄托了很多情感,最后它不斷回饋來滋養你,推動著你一直往前。
《內蒙寫生之三》180X80cm 布面油畫 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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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易藝術:您最理想的生活狀態是什么樣的?
段遠文:藝術創作與家庭生活相互平衡。我不欣賞那種極端化的生活方式,藝術之路其實很漫長,在這個過程當中,藝術跟生活其實是同步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