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年代學的誕生——十九世紀斯堪的納維亞考古的測年方法和測年系統》一書1987年被翻譯成英語由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2009年再版,作者是瑞典烏普薩拉大學(Uppsala University)榮譽退休教授——博·格拉斯隆德(Bo Gr?slund)。博·格拉斯隆德生于1934年12月13日,畢生致力于考古學史、史前生態考古學以及人類的生物演化與文化演化等領域研究。作者本人長期生活、工作在北歐,因此對基礎資料收集和解讀方面相較于其他國家的研究者更具優勢,這本書系統而簡練地梳理了從1820年代至1870年代半個多世紀斯堪的納維亞地區(主要是丹麥和瑞典兩國)史前年代序列的建立和考古學理論的發展歷程。雖然篇幅不大,但內容豐富,解答了縈繞讀者心頭多年的一些考古學術史上的疑問。比如為什么“三期論”和“類型學”都是由北歐學者最先建立起來?早期的學者是用什么方法進行考古學研究的?除了湯姆森和蒙特柳斯外還有哪些優秀的學者做過哪些卓越的貢獻?考古“類型學”方法是否由蒙特柳斯獨立創建……
“三期論”產生的時代背景
北歐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地理空間和文化系統,和歐洲大陸不同,他們受希臘、羅馬文化的影響相對較弱,本土文化觀念很強。因此北歐考古學者的關注點主要集中在該地原住民族的文化遺存上,而同時代西歐、中歐的考古學者對羅馬時代的文化遺存更感興趣,往往忽略了對本土文化遺存的收集與研究。從十九世紀初開始,北歐地區逐漸建立起了國家博物館系統和學術交流平臺,學術討論漸由非正式的書信往來、私人游歷發展成為各種國際研討會和公開學術出版物。
另外,早在1683年,丹麥即已頒布《國家寶藏法》,規定所有在丹麥境內發現的貴金屬都屬于國王,從1752年開始,國家給發現人支付相應的酬勞。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丹麥進入社會轉型期,經歷了大規模的農村和農田改革,導致了全國性的土地整合與改造。另外,隨著工業革命的影響,丹麥國內進行了系統的道路建設,大量的地上和地下文物被破壞。有鑒于此,哥本哈根大學圖書館館長尼耶勒普與西蘭島主教繆特等人建議成立專職機構和國家博物館用以調查、保護和收藏古物。1807年丹麥成立了皇家古跡保護委員會(Royal Commission for the Preservation of Antiquities),至1810年代湯姆森任職期間,他擴大了古物收集的范圍,不再局限于貴金屬,國家博物館的收藏數量和種類為之急劇增加,這一方面拓展了研究者的眼界,另一方面博物館也迫切地需要開展細致的文物分類工作。通過對該書的閱讀,我們了解到湯姆森研究的資料以墓葬為主,在早期田野發掘技術不太成熟的階段,墓葬是比較容易被區分出范圍且數量很大的遺跡單位,湯姆森自1817年開始將出土文物按照遺跡單位進行記錄,而不是按照文物種類記錄,這樣做可以準確提供器物組合和共生關系信息。這些系統的資料為“三期論”的提出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當時北歐考古學研究的兩大中心是丹麥的哥本哈根和瑞典的隆德,兩地直線距離只有45公里,交通十分便利。十九世紀初,一天之內可以從隆德到達哥本哈根,1842年以后由于蒸汽機船的使用,這個時間縮短到4個小時內,因此兩地學者之間的交流互動非常頻繁。布羅爾·埃米爾·希爾德布蘭德是瑞典著名的古錢幣學家,十九世紀三十年代曾在哥本哈根跟隨湯姆森做錢幣的分類工作,后來他將“三期論”實踐于隆德的博物館藏品分類中。1846年,埃米爾·希爾德布蘭德在《盎格魯撒克遜錢幣》一書中運用類似“類型學”的方法對盎格魯撒克遜時代古錢幣進行研究。他在研究中用大寫字母表示類型,又在大寫字母后加上小寫字母或阿拉伯數字的方法表示相互之間存在聯系的不同“類型”。他的這些做法被他的兒子漢斯·希爾德布蘭德所繼承和發展。漢斯·希爾德布蘭德是考古“類型學”的創始人,18世紀60年代,他即用“類型學”的方法研究諾爾蘭鐵器時代遺存,至1873年《史前考古學的任務、要求與權利》一書中漢斯·希爾德布蘭德正式提出考古“類型學”的概念,無論是提出“類型學”的概念還是實踐“類型學”方法都早于蒙特柳斯,但漢斯·希爾德布蘭德研究領域很多(如歷史學、古錢幣學、考古學等)、興趣廣泛,之后并沒有專注于“類型學”研究。而蒙特柳斯則通過自己努力的工作后來居上,成為考古學方法與理論方面的一代宗師,在考古學界可能不少人不知道漢斯·希爾德布蘭德,但絕不會沒聽過蒙特柳斯的大名。
從“三期論”提出到“類型學”的成熟經歷了三代人、半個多世紀的不懈努力,第一代學者以湯姆森和馬格納斯·布魯澤利烏斯為代表,湯姆森對史前至歷史時期的墓葬按時代進行的分類工作是“三期論”理論實踐的開端,馬格納斯·布魯澤利烏斯1810年代對石器分類的開創性研究工作深深地影響了湯姆森后來對石器類型的研究。第二代學者以沃爾塞和布羅爾·埃米爾·希爾德布蘭德為代表,沃爾塞對石器時代、青銅時代葬俗的分類與分期研究奠定了北歐史前相對年代學基礎,布羅爾·埃米爾·希爾德布蘭德將錢幣學研究傳統,特別是錢幣的分類方法(即考古“類型學”的前身)引進考古學研究,讓考古“類型學”深深打上古錢幣學的“烙印”。第三代學者主要有漢斯·希爾德布蘭德和蒙特柳斯,他們在前人的基礎上建立了科學的考古“類型學”研究范例,在現代科技測年手段出現之前,“類型學”是考古學者進行史前年代學研究唯一行之有效的方法,直至今日仍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三期論”與“類型學”對考古學方法論上的巨大貢獻毋需贅言。19世紀后半葉至20世紀中葉,器物的類型序列研究甚至成為考古學研究的終極目標,可以說后來“類型學”一定程度上也局限了考古學者的視野,但新的改變也孕育其中。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分類的不斷細化,考古學者們逐漸意識到年代學以外的問題,基于深化分類、細致觀察所獲取的知識成為考古學其他領域研究的基石。
其實之所以能產生“三期論”和“類型學”,是因為早期的學者們注意到了器物的“共生關系”和“背景關聯”,只有將器物與器物、器物與單位、單位與單位之間的關系了解清楚,才有可能進行深入的考古年代學研究,它們是“三期論”和“類型學”出現的前提,因此博·格拉斯隆德教授認為系統的觀察“共生關系”和“背景關聯”才是十九世紀斯堪的納維亞考古學者對考古學科最大的貢獻!
審核:賈昌明
本文刊登于2019年8月2日
《中國文物報》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