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的春秋筆法
《三國志》是二十四史中,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一部作品。
三國是秦王朝之后,中國大地第一次處于四分五裂的局面。最終三分天下,各稱天子。正閏之辯,非常敏感,這是其一。
三國志的作者,偏偏又出自這三國中最先滅亡的蜀漢。書在蜀漢的老對手司馬氏建立的西晉作成。更有意思的是,作者是蜀漢中相對郁郁不得志的本土派勢力。特殊身份的作者,來自特殊的國家,在特殊的背景下寫書,這是其二。
三國戰亂頻繁,各家對事情記載各有不同,都有溢美掩丑之嫌,不似史記漢書,資料較為單一。如何采納,這是其三。
陳壽在作書時,由于政治壓力,刪掉或者棄掉了很多他覺得證據不充分,或者是與當時政治風氣相悖的內容。陳壽對于三家是有自己的喜好厭惡的,但是他又不能在書中盡皆表述出來,于是使用了大量的春秋筆法,試圖用自己的方式,讓后人能夠知道一些真相。幸好后世沒有政治壓力的裴松之一一添上,讓人們更容易理解陳壽的某些語句。
在三國志中,最具爭議性的問題,無非是以下三個:
三國各稱尊號,誰為正統?正統之辯又如何界定?
對于諸葛亮到底該如何評價?
對于姜維到底該如何評價?
從這三點引申出去,陳壽的春秋筆法,便可管中窺豹了。
一 誰為天子?
中國史官最講究的事情之一,便是蓋棺定論,遵循禮法。
“天子死曰崩,諸侯曰薨。”---《禮記·曲禮下》
“崩薨紀於國何?以為有尊卑之禮。”--- 班固 《白虎通·崩薨》
晉受禪于魏,自然認為魏國正統,陳壽對于曹操的行為語句,也大都按照帝王本紀的用字予以了書寫:
太祖武皇帝,沛國譙人也,姓曹,諱操,字孟德,漢相國參之后。--《三國志.魏志.武帝紀》
庚子,王崩于洛陽,年六十六。--《三國志.魏志.武帝紀》
對于曹操的評價,在曹操的本紀里,也自然不加任何貶詞,對曹操的才華大加稱贊:
漢末,天下大亂,雄豪并起,而袁紹虎踞四州,強盛莫敵。太祖運籌演謀,鞭撻宇內,攬申、商之法術,該韓、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矯情任算,不念舊惡,終能總御皇機,克成洪業者,惟其明略最優也。抑可謂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
這里有個很有意思的比喻,陳壽用來匹配曹操的人物,是申不害,商鞅,韓信,白起四位將相,意思是曹操才兼將相,是非同尋常的人才。
可是—曹操不是帝王么?
讓我們來看看后世通常是怎么評價帝王的。
晉書由于李世民對司馬懿大加嘲諷了一番,并非史官評價,舍去不看,
臣曰:漢氏載祀四百,比祚隆周,雖復四海橫潰,而民系劉氏,惵惵黔首,未有遷奉之心。魏武直以兵威服眾,故能坐移天歷,鼎運雖改,而民未忘漢。及魏室衰孤,怨非結下。晉藉宰輔之柄,因皇族之微,世擅重權,用基王業。至于宋祖受命,義越前模。--《宋書.武帝紀》
在南朝宋里,比劉裕的是當時被視為帝王的曹操,司馬炎。而非將相。
高祖龍德在田,奇表見異,晦明藏用,故知我者希。始以外戚之尊,受托孤之任,與能之議,未為當時所許,是以周室舊臣,咸懷憤惋。既而王謙固三蜀之阻,不逾期月,尉迥舉全齊之眾,一戰而亡,斯乃非止人謀,抑亦天之所贊也。乘茲機運,遂遷周鼎。于時蠻夷猾夏,荊、揚未一,劬勞日昃,經營四方。樓船南邁則金陵失險,驃騎北指則單于款塞,職方所載,并入疆理,禹貢所圖,咸受正朔。雖晉武之克平吳、會,漢宣之推亡固存,比義論功,不能尚也。--《隋書.高祖紀》
對于隋文帝,同樣用司馬炎與漢宣帝來與之作比。
即使是前朝皇帝人數相對少的情況下,如果對比人物,史家還是會用帝王對比的:
贊曰:孝宣之治,信賞必罰,綜核名實,政事文學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于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間鮮能及之,亦足以知吏稱其職,民安其業也。遭值匈奴乖亂,推亡固存,信威北夷,單于慕義,稽首稱藩。功光祖宗,業垂后嗣,可謂中興,侔德殷宗、周宣矣。--《漢書.宣帝紀》
更有意思的是,中國歷代史書對于開國帝王的本紀,都喜歡加上神異內容,以示受命于天,所謂天選之子:
皇妣呂氏,以大統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于馮翊般若寺,紫氣充庭。有尼來自河東,謂皇妣曰:“此兒所從來甚異,不可于俗間處之。”尼將高祖舍于別館,躬自撫養。皇妣嘗抱高祖,忽見頭上角出,遍體鱗起。皇妣大駭,墜高祖于地。尼自外入見曰:“已驚我兒,致令晚得天下。”為人龍顏,額上有五柱入頂,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長上短下,沈深嚴重。初入太學,雖至親昵不敢狎也。--《隋書.高祖紀》
高祖,沛豐邑中陽里人,姓劉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劉媼。其先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于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
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仁而愛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貰酒,醉臥,武負、王媼見其上常有龍,怪之。高祖每酤留飲,酒仇數倍。及見怪,歲竟,此兩家常折券棄責。--《史記.高祖本紀》
皇考初為濟陽令,有武帝行過宮,常封閉。帝將生,皇考以令舍下濕,開宮后殿居之。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帝生時,有赤光,室中盡明如畫。皇考異之,使卜者王長卜之。長曰:“此善事不可言。”是歲有嘉禾生,一莖九穗,長大于凡禾,縣界大豐熟,因名帝曰秀。--《東觀漢記.紀一》
可是在武帝紀里,類似的話,一個字都沒有。
陳壽用了帝王本紀的用字,卻并沒有用帝王本紀的格式來書寫。這是一個很有意思而又很反常的現象,那么是不是陳壽真的遺忘了神異跟作比這些帝王本紀會有的內容呢?
不是,首先,因為他被用在了另一個在西晉不認為是正統的帝王身上,在此按下不表。
其次,無論是前時代的曹魏官修的魏書跟私纂的魏略里,對于魏國法理上的開國皇帝曹丕,是有類似的神異描述的:
生時,有云氣青色而圜如車蓋當其上,終日,望氣者以為至貴之證,非人臣之氣。--《三國志.魏志.文帝紀 裴松之注引魏書》
太祖不時立太子,太子自疑。是時有高元呂者,善相人,乃呼問之,對曰:“其貴乃不可言。”問:“壽幾何?”元呂曰:“其壽,至四十當有小苦,過是無憂也。”--《三國志.魏志.文帝紀 裴松之注引魏略》
陳壽在編寫三國志的時候,毫無疑問是看到了第一條材料的,而故意棄之不用—
這中間的道理很值得玩味,我們也按下不表。
對于東吳的孫權,陳壽的用語跟評價,完全遵守諸侯體例,評價也不算客氣:
孫權,字仲謀。--《三國志.吳志.孫權傳》
夏四月,權薨,時年七十一 --《三國志.吳志.孫權傳》
孫權屈身忍辱,任才尚計,有勾踐之奇,英人之杰矣。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業。然性多嫌忌,果于殺戮,暨臻末年,彌以滋甚。至于讒說殄行,胤嗣廢斃,豈所謂賜厥孫謀以燕冀于者哉?其后葉陵遲,遂致覆國,未必不由此也。--《三國志.吳志.孫權傳》
贊賞了孫權任才尚計,與勾踐相似的一面(注意勾踐晚年恰好嫌忌!),卻又對孫權晚年的行為加以批判,用詞露骨直白—換句話說,不以孫權為尊者。
對于被曹操視為一生之敵的劉備,陳壽又是怎么作的呢?
劉備的傳是先主傳,標題起的是列傳,如果按照西晉的觀點,劉備不應稱諱,死亡應稱薨字,同孫權例。
但是,陳壽不是這么寫的。
先主姓劉,諱備,字玄德,涿郡涿縣人,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后也。--《三國志.蜀志.先主傳》
稱諱,姓諱字一一列出,加上前代出自名門,這是帝王本紀的格式,并不是諸侯的。對于劉備的死,更有意思了:
夏四月癸巳,先主殂于永安宮,時年六十三。--《三國志.蜀志.先主傳》
殂這個字非常有意思,在劉備之前,除了堯之外,沒有任何帝王諸侯級別的人會用殂這個字。這不是禮記規定的崩字,但是在相去不遠的諸葛亮的千古名篇出師表里,對于劉備的去世是這么描述的: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出師表》
殂與崩連用,用來形容皇帝。
陳壽因為政治壓力,在用字里不能用帝王專用的崩字,然而他并不認為劉備是一方諸侯,所以使用了至少在蜀漢人士看來與崩相等的殂字。
后世的司馬光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注意到了這一點,于是司馬光在作資治通鑒時,天下一統的秦漢晉唐宋,均用崩字,但凡天下紛亂,漢族君主均用殂字,以示區分。
但是總而言之,陳壽不以劉備為諸侯,是顯而易見的。
更令人驚訝的是,在曹操的本紀里缺失的神異事件,在先主傳里卻完完整整—
先主少孤,與母販履織席為業。舍東南角籬上有桑樹生高五丈馀,遙望見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皆怪此樹非凡,或謂當出貴人。 先主少時,與宗中諸小兒于樹下戲,言:“吾必當乘此羽葆蓋車。”叔父子敬謂曰:“汝勿妄語,滅吾門也!”年十五,母使行學,與同宗劉德然、遼西公孫瓚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盧植。德然父元起常資給先主,與德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爾邪!”起曰:“吾宗中有此兒,非常人也。”而瓚深與先主相友。瓚年長,先主以兄事之。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身長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顧自見其耳。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中山大商張世平、蘇雙等貲累千金,販馬周旋于涿郡,見而異之,乃多與之金財。先主由是得用合徒眾。--《三國志.蜀志.先主傳》
描述了劉備出生時家旁的大樹,以及垂手過膝的非常容貌。符合開國帝王本紀一貫的作法。
對劉備的評價,不同于以將相比曹操,陳壽使用對比的對象同樣是帝王,而且是漢高祖劉邦本人—
評曰:先主之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之風,英雄之器焉。及其舉國托孤于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機權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狹。然折而不撓,終不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競利,且以避害云爾。--《三國志.蜀志.先主傳》
對于曹操的負面評價,陳壽并沒有在武帝紀里給出,卻放在了先主傳里,暗批曹操度量不夠。對于劉備的機權干略的評價,使用的是對比批評手段,用詞很輕。
總而言之,陳壽寫出了一篇不符合帝王本紀格式的武帝紀,卻寫出了一篇符合帝王本紀格式的先主傳。
陳壽認為誰是真正的天子呢?
雖然受限于當時的政治環境,他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想法,但是他通過自己的筆墨,如同戴著腳鐐跳舞一般,試圖表達自己的觀點。
我個人認為---
陳壽更喜歡劉備,而不是曹操。他也更認為劉備是正統,而不是曹操。所以他故意只留下了劉備的所謂神異描述,曹操曹丕類似的描述一概棄而不用。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通過自己的筆墨,有意無意的突出了劉備的帝王之氣。
如果不是裴松之補上了魏略跟魏書的描述,不知道后世有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苦心呢?
二 天下奇才
陳壽撰寫了三國志,自然也逃不過后世史家的評價。
陳壽被人苛責最多的一點,或許是他對諸葛亮軍事才能的評價了。
壽父為馬謖參軍,謖為諸葛亮所誅,壽父亦坐被髡,諸葛瞻又輕壽。壽為亮立傳,謂亮將略非長,無應敵之才,言瞻惟工書,名過其實。議者以此少之。---《晉書.列傳第五十二.陳壽》
當宣、景開基之始,曹、馬構紛之際,或列營渭曲,見屈武侯,或發仗云臺,取傷成濟。陳壽、王隱咸杜口而無言,陸機、虞預各棲毫而靡述。至習鑿齒,乃申以死葛走達之說,干令升亦斥以,抽戈犯蹕之言。歷代厚誣,一朝如雪。考斯人之書事,蓋近古之遺直歟?---《史通.卷七》
陳壽的那一句“蓋應變將略,非其所長歟!”引起了后世無數的討論,有對此不屑一顧的,比如李靖,李世民;有對此深以為然的,比如北魏崔浩,唐王勃。
我個人認為,這是陳壽的又一處春秋筆法。
西晉初年算是個較為開放的王朝,對敵國的臣子自己也不吝惜贊美。歷朝歷代對諸葛亮的最高評價,甚至恰恰就是西晉做出的:
蓋神物應機,大器無方,通人靡滯,大德不常。故谷風發而騶虞嘯,云雷升而潛鱗驤;摯解褐於三聘,尼得招而褰裳,管豹變於受命,貢感激以回莊,異徐生之摘寶,釋臥龍於深藏,偉劉氏之傾蓋,嘉吾子之周行。夫有知己之主,則有竭命之良,固所以三分我漢鼎,跨帶我邊荒,抗衡我北面,馳騁我魏疆者也。
英哉吾子,獨含天靈。豈神之祗,豈人之精?何思之深,何德之清!異世通夢,恨不同生。推子八陣,不在孫、吳;木牛之奇,則非般模;神弩之功,一何微妙!千井齊甃,又何秘要!
昔在顛、夭,有名無跡,孰若吾儕,良籌妙畫?臧文既沒,以言見稱,又未若子,言行并徵。夷吾反坫,樂毅不終,奚比於爾,明哲守沖。臨終受寄,讓過許由,負扆蒞事,民言不流。刑中於鄭,教美於魯,蜀民知恥,河、渭安堵。匪皋則伊,寧彼管、晏,豈徒圣宣,慷慨屢嘆!--劉弘,李興《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裴松之注引蜀紀》
在這里,將諸葛亮的政治才能比作伊尹,謀略比作周文王的謀士,神話中的人物顛與夭,軍事才能比作孫武吳起,巧思比作魯班,堪稱集蕭韓張三杰一身,甚至表示諸葛亮要比孔子更為偉大---
孔子在歷史上是幾乎不會被儒學家拿來比的,孔子是圣人。但是在這篇文章里,用孔子比諸葛亮,還表示孔子也不如,高于圣人,這是中國歷史上對文臣可以做出的最高的準官方評價了。那一句“三分我漢鼎,跨帶我邊荒,抗衡我北面,馳騁我魏疆”,二十個字下,諸葛亮的逸群之才與英霸之氣展現的淋漓盡致。
這篇文字由蜀漢的舊臣所作,不免帶著一種追思跟溢美;但是劉弘這個實際的著作權人欣然接受了這樣的評價,考慮到他是司馬炎從小到大的玩伴,司馬懿的那句天下奇才,司馬昭在蜀漢滅亡后立刻命令近臣學習兵法(見于晉書職官志),司馬炎急著要人定諸葛亮故事來讀的這些歷史事實表明,司馬家族對諸葛亮的才華是非常敬重的。對于這么高的評價,也沒有加以修改,坦然接受。
陳壽考慮到自己的特殊身份,與諸葛亮的特殊經歷,對諸葛亮的軍事部分盡量加以簡化,以避免用詞不當,對孫毀祖,得罪當權者—這一他在人生的前半段吃了很多虧的事情。然而他仍然試圖在這樣的政治風氣下,保留一些可以讓后人追溯的歷史事實。
首先是很有意思的那句“天下奇才也。”
陳壽在對諸葛亮做出評價之前,首先引用了司馬懿的評價來評價諸葛亮的軍事才能:
及軍退,宣王案行其營壘處所,曰:“天下奇才也!”---《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
這是個很曖昧的言辭。在自己做出評價之前,先引用他人的言論做出評價,而且是個紅旗一樣的人物。隨后再自己評價。這種先引用他人再自己評價的手法,在三國志內僅僅出現了兩次,而且這兩位都是對于西晉政權非常敏感的人物,另一位姑且按下不表—
我個人認為,陳壽真正想表露的意思,是之前他人言論里的評價,而他在之后的評價,則是作為一個緩沖,是一種求得自保卻又保留真相的春秋筆法。他的重點,反而是前而不是自己說的后。
與此同時,陳壽在這個評價里,非常罕見的使用了“蓋”這個史家很少使用的字。
蓋是個非常猶豫的語氣詞,在這里使用,明顯可以感到陳壽的猶疑。這里有陳壽給司馬炎上表的一段文字作為旁證:
當此之時,亮之素志,進欲龍驤虎視,包括四海,退欲跨陵邊疆,震蕩宇內。又自以為無身之日,則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國者,是以用兵不戢,屢耀其武。然亮才,于治戎為長,奇謀為短,理民之干,優于將略。而所與對敵,或值人杰,加眾寡不侔,攻守異體,故雖連年動眾,未能有克。昔蕭何薦韓信,管仲舉王子城父,皆忖己之長,未能兼有故也。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蕭之亞匹也,而時之名將無城父、韓信,故使功業陵遲,大義不及邪?蓋天命有歸,不可以智力爭也。---《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
全文之中,皆是掩飾的語氣。如果陳壽真的確定只是應變將略非其所長,又何必先是用治戎跟理民引出,再“所與對敵,或值人杰”,暗地吹捧司馬懿,然后“眾寡不侔,攻守異體”,又暗地里贊揚諸葛亮用少數的兵卻能在戰爭中取得攻勢---最后用一句天命有歸,不可以智力爭也做定論?
陳壽為了自保,這也許是他覺得最好的方式了吧。
其次,便是諸葛亮與司馬懿正面對壘的第四次和第五次北伐。
如今對這兩次北伐的細節,基本都是基于裴松之注引漢晉春秋,以及水經注引諸葛亮集予以補全的。
即使是晉朝自我吹捧的禮樂,對這兩次北伐的描述也都語焉不詳。
諸葛不知命,肆逆亂天常。擁徒十馀萬,數來寇邊疆。我皇邁神武,秉鉞鎮雍涼。亮乃畏天威,未戰先仆僵。---當魏曲《太和有圣帝》 古曲《章和二年中》,《宋書.樂四》
御葛亮,鎮雍涼。邊境安,民夷康。務節事,勤定傾。覽英雄,保持盈。淵穆穆,赫明明。沖而泰,天之經。養威重,運神兵。亮乃震死,平下寧。---《宋書.樂四》
換句話說,西晉官方也不愿意提及司馬懿跟諸葛亮正面對戰的細節,最后只好吹捧“畏天威”—這話如果結合死諸葛走生仲達來看,多么諷刺啊。不過很有意思的一點是,雖然司馬懿有克日禽孟達,百日破公孫淵等非常精彩的壯舉,在樂曲里強調的---也是司馬懿最為自得的---或許就是抵御下了諸葛亮的第四第五次北伐吧。
陳壽對這兩次北伐有沒有記載呢?有。
九年,亮復出祁山,以木牛運,糧盡退軍,與魏將張郃交戰,射殺郃。---《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
諸葛亮復出祁山,詔郃督諸將西至略陽,亮還保祁山,郃追至木門,與亮軍交戰,飛矢中郃右膝,薨。---《三國志.魏志.張郃傳》
如果沒有裴松之的注引漢晉春秋,后人可能只知道張郃在木門道中埋伏,而不知道之前的鹵城割麥,甲首三千,宣王還保營這些細節性問題了。諸葛亮跟司馬懿的那次正面對決司馬懿大敗而回的細節,也不會有人知道。陳壽也不能把這種事情都記載下來,否則他所面對的壓力可想而知。
亮圍祁山,招鮮卑軻比能,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應亮。于是魏大司馬曹真有疾,司馬宣王自荊州入朝,魏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乃使西屯長安,督張郃、費曜、戴陵、郭淮等。宣王使曜、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馀眾悉出,西救祁山。郃欲分兵駐雍、郿,宣王曰:“料前軍能獨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后,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遂進。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于上邽。郭淮、費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與宣王遇于上邽之東,斂兵依險,軍不得交,亮引而還。宣王尋亮至于鹵城。張郃曰:“彼遠來逆我,請戰不得,謂我利在不戰,欲以長計制之也。且祁山知大軍以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于此,分為奇兵,示出其后,不宜進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縣軍食少,亦行去矣。”宣王不從,故尋亮。既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賈栩、魏平數請戰,因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宣王病之。諸將咸請戰。五月辛巳,乃使張郃攻無當監何平于南圍,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吳班赴拒,大破之,獲甲首三千級,玄鎧五千領,角弩三千一百張,宣王還保營。---《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 裴松之注引漢晉春秋》
但是,也許是為了保留那場諸葛亮跟司馬懿唯一一次正面戰場直接作戰的細節,陳壽在看起來不起眼的王平傳里,留下了一句頗為值得玩味的句子。
九年,亮圍祁山,平別守南圍。魏大將軍司馬宣王攻亮,張郃攻平,平堅守不動,郃不能克。---《三國志.蜀志.王平傳》
這一句與漢晉春秋的記載幾乎吻合,從側面驗證了漢晉春秋該史料的可信度。也就是說,陳壽告訴你們,諸葛亮與司馬懿在祁山打了一仗。戰后過了一段時間,諸葛亮糧盡退軍,張郃追到了木門道,中伏身亡。
我們怎么樣還原這場戰斗的結局呢?看地圖。
古略陽是今天的隴城鎮,在木門道東北170公里,而祁山在木門道西南30公里。
雖然無法從陳壽的描述中還原細節,但是有心者看地圖可以看到一個事實---
諸葛亮出祁山,與司馬懿交戰,司馬懿敗退約百里。大營在現在的隴城鎮。如果這一仗是司馬懿獲勝或者均勢,為什么張郃追擊中伏的地址會在諸葛亮前進的方向上?
張郃追擊到木門道中伏身亡。
不需要前述的裴松之注,便可以推斷這場戰役的結局。只是陳壽并沒有還原細節,也被迫把這句話轉移到了一個這場戰斗的小人物的傳記里---
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十二年春,亮悉大眾由斜谷出,以流馬運,據武功五丈原,與司馬宣王對于渭南。亮每患糧不繼,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為久駐之基。耕者雜于渭濱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相持百馀日。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軍,時年五十四。---《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
青龍二年,諸葛亮出斜谷,并田于蘭坑。是時司馬宣王屯渭南;淮策亮必爭北原,宜先據之,議者多謂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連兵北山,隔絕隴道,搖蕩民、夷,此非國之利也。”宣王善之,淮遂屯北原。塹壘未成,蜀兵大至,淮逆擊之。后數日,亮盛兵西行,諸將皆謂欲攻西圍,淮獨以為此見形於西,欲使官兵重應之,必攻陽遂耳。其夜果攻陽遂,有備不得上。---《三國志.魏志.郭淮傳》
第五次北伐,二者很少有正面交鋒,只是諸葛亮攻北原陽遂不克,司馬懿趁武功漲水攻擊蜀漢同樣不克。至于司馬懿為什么不追?陳壽也只能留白了。
陳壽省去了這一場戰斗的各種細節,婦人巾幗,司馬懿問戎事(胡三省注資治通鑒稱之為“懿所憚者亮也,問其寢食及事之煩簡,以覘壽命之久近耳,戎事何必問邪!”),死諸葛走生仲達—只保留了司馬懿案行營壘處所留下的天下奇才。
只是后世的習鑿齒孫盛苦心搜求,又有裴松之作注,終于沒有讓這幾段精彩的故事消失在歷史的長河里。
最后,陳壽內心里,恐怕不只是認為諸葛亮只是管仲蕭何之比的:
論者或怪亮文彩不艷,而過于丁寧周至。臣愚以為咎繇大賢也,周公圣人也,考之尚書,咎繇之謨略而雅,周公之誥煩而悉。何則?咎繇與舜、禹共談,周公與群下矢誓故也。亮所與言,盡眾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遠也。---《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
舊蜀漢人士都喜歡把諸葛亮和伊尹呂尚周公相比,也就是認為諸葛亮是近乎圣人的人物。這樣的對比在三國志里比比皆是:
統不幸而死,仆敗以取禍。自我墮之,將復誰怨!足下,當世伊、呂也,宜善與主公計事,濟其大猷。天明地察,神祇有靈,復何言哉!貴使足下明仆本心耳。行矣努力,自愛,自愛!---《三國志.蜀志.彭羕傳》
惟君體資文武,明睿篤誠,受遺托孤,匡輔朕躬,繼絕興微,志存靖亂﹔爰整六師,無歲不征,神武赫然,威震八荒,將建殊功于季漢,參伊、周之巨勛。如何不吊,事臨垂克,遘疾隕喪!---《三國志.蜀志.諸葛亮傳》
陳壽在這里突然用周公作例,意味也是相當深長的。周公輔佐幼主,恰好像諸葛亮輔劉禪,陳壽并不能把這樣一個故國宰相直接比作圣人,但是在他這里的比喻里,還是能看出他內心里真正認為諸葛亮可以相比的人是周公,所以才會有對諸葛亮的政治如此多的溢美之詞—或許也是對自己沒有辦法贊揚諸葛亮軍事才華的一種補償么?
順便,又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傳里,還有這樣的一段話:
諸葛亮將自征之,連諫以為“此不毛之地,疫癘之鄉,不宜以一國之望,冒險而行”。亮慮諸將才不及己,意欲必往而連言輒懇至,故停留者久之。---《三國志.蜀志.王連傳》
陳壽所想的是,如何把自己的這套三國志保存下來,為了保存大體的歷史,他必須要舍棄一些細節,作出一些犧牲,運用大量的春秋筆法。諸葛亮的記載,便是多處春秋筆法的一個比較典型的例子。
三 季漢孤臣
姜維的褒貶,是在兩晉南北朝時期爭議極大的一個問題。
詆毀姜維的,認為姜維不忠不義不孝無節,比如孫盛:
孫盛曰:異哉郤氏之論也!夫士雖百行,操業萬殊,至于忠孝義節,百行之冠冕也。姜維策名魏室,而外奔蜀朝,違君徇利,不可謂忠;捐親茍免,不可謂孝;害加舊邦,不可謂義;敗不死難,不可謂節;且德政未敷而疲民以逞,居御侮之任而致敵喪守,于夫智勇,莫可云也:凡斯六者,維無一焉。實有魏之逋臣,亡國之亂相,而云人之儀表,斯亦惑矣。縱維好書而微自藻潔,豈異夫盜者分財之義,而程、鄭降階之善也?---《三國志.蜀志.姜維傳 裴松之注》
維護姜維的,認為這些譏諷有些太過,比如裴松之:
臣松之以為郤正此論,取其可稱,不謂維始終行事皆可準則也。所云“一時儀表”,止在好學與儉素耳。本傳及魏略皆云維本無叛心,以急逼歸蜀。盛相譏貶,惟可責其背母。馀既過苦,又非所以難郤正也。---《三國志.蜀志.姜維傳 裴松之注》
姜維是一個特殊的人物。
就個人本心而言,姜維對蜀漢政權的忠心耿耿,天日可鑒。
維教會誅北來諸將,既死,徐欲殺會,盡坑魏兵,還復蜀祚,密書與后主曰:“原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 ---《三國志.蜀志.姜維傳 裴松之注引華陽國志》
三國演義原封不動的照搬了這一段話,這也是令我非常感動的一句話。作為魏國的舊人,他本可安穩投降,過好剩下的一生,可是他卻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大夢,冒著極大可能抄家滅族,在青史留下罵名的風險,去為一個已經不信任他的主君謀劃復國大業。胡三省的那一句注的好:“姜維之心,始終為漢。千載之下,炳炳如丹。”
姜維也是個具有很高才華—但是沒有到諸葛亮那般天下奇才--的人物,而且非常自律,家無余財,清正廉潔---有意思的是,這都是陳壽告訴我們的。
會與維出則同輿,坐則同席,謂長史杜預曰:“以伯約比中土名士,公休、太初不能勝也。” ---《三國志.蜀志.姜維傳》
姜伯約據上將之重,處群臣之右。宅舍弊薄,資財無馀,側室無妾媵之褻,后庭無聲樂之娛。衣服取供,輿馬取備,飲食節制,不奢不約,官給費用,隨手消盡;察其所以然者,非以激貪厲濁,抑情自割也。直謂如是為足,不在多求。凡人之談,常譽成毀敗,扶高抑下,咸以姜維投厝無所,身死宗滅,以是貶削,不復料擿,異乎《春秋》褒貶之義矣。如姜維之樂學不倦,清素節約,自一時之儀表也。---《三國志.蜀志.姜維傳》
只是姜維的才華,與諸葛亮是無法相提并論的。以蜀漢的國力去蹈涉中原,只有諸葛亮這種天下奇才才可以做到。姜維雖然是一時之俊杰,然而沒有辦法能夠率領蜀漢軍隊壓制魏軍。最明顯的是,當諸葛亮出兵時,魏國的隴西邊軍無法抵御,必須要派遣大將軍動用中央軍防御諸葛亮的進攻,因此財力損耗巨大,遠甚于蜀漢;然而姜維出兵時,鄧艾以隴西軍即可抵御,魏國中央軍按兵不動;諸葛亮三年一征,雖未有大勝,也曾失利于街亭,但有斬王雙,鹵城破郭淮,祁山獲司馬甲首三千,木門射張郃,武功退司馬等小勝,以五萬之卒(吳人語)馳騁渭南隴右,得武都陰平,令司馬懿率十余萬眾精銳之卒閉門不出,堅守不戰。姜維不僅有段谷大敗,而且北伐極為頻繁,未得寸土,卻對蜀漢國力造成了嚴重損耗;更進一步的是,他放棄了至少成功過的王平防御策略,改用誘敵深入,卻不能成功防守,最終導致了蜀漢的滅亡。當時人都很反對姜維的北伐,認為不過是虛耗國力而已。
費祎謂維曰:“吾等不如丞相亦已遠矣;丞相猶不能定中夏,況吾等乎!且不如保國治民,敬守社稷,如其功業,以俟能者,無以為希冀徼幸而決成敗于一舉。若不如志,悔之無及。”。---《三國志.蜀志.姜維傳 裴松之注引漢晉春秋》
景耀五年,姜維率眾出狄道,廖化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約之謂也。智不出敵,而力少于寇,用之無厭,何以能立?詩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后’,今日之事也。”---《三國志.蜀志.宗預傳 裴松之注引漢晉春秋》
十八年,與衛將軍姜維俱還成都。維議復出軍,唯翼廷爭,以為國小民勞,不宜黷武。維不聽,將翼等行,進翼位鎮南大將軍。維至狄道,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經,經眾死于洮水者以萬計。翼曰:“可止矣,不宜復進,進或毀此大功。”維大怒。曰:“為蛇畫足。”維竟圍經于狄道,城不能克。” ---《三國志.蜀志.張翼傳》
陳壽是譙周的學生,對于姜維自然很難有什么好感。但是對于姜維,有意思的是,陳壽使用了和他評價諸葛亮一樣的寫法:
先寫一人之評,后自評。
陳壽所引的,正是前文所述的郤正的評價。
郤正在當時很受司馬炎的歡迎,
“正昔在成都,顛沛守義,不違忠節,及見受用,盡心干事,有治理之績,其正為巴西太守。”--《三國志.蜀志. 郤正傳》
陳壽先用鐘會的評價贊揚了姜維的才能,再用郤正的評價贊揚了姜維的品格,隨后畫風一轉寫下了自己的評價:
姜維粗有文武,志立功名,而玩眾黷旅,明斷不周,終致隕斃。老子有云:“治大國者猶烹小鮮。”況于區區蕞爾,而可屢擾乎哉?---《三國志.蜀志.姜維傳》
陳壽在對姜維的評價里,重點也是姜維的屢次北伐的行為。他自己厭惡姜維的北伐,西晉政權可能也厭惡姜維的北伐—然而陳壽對于姜維的忠誠,品格,才華卻不加一句惡詞,僅僅用粗有文武這種比較中立的語調來評價。
司馬氏政權對姜維顯然沒有任何好感—這也是為什么晉朝時對姜維的評價非常差的原因。陳壽多次通過各種人物對姜維北伐的厭惡來抨擊他的北伐。可是這里可以看出,他還是公正的—
他沒有因為跟姜維政治理念上的沖突而詆毀姜維的人品。沒有采用陰養死士,不修布衣之業這些記載。
他用了拔刀斫石來暗地贊揚姜維對蜀漢政權的忠心。
他甚至刪去了姜維為了給蜀漢復國而反叛的話語,把反叛的罪責全部推給鐘會,暗地里表明是鐘會逼迫姜維造反—也許他不會想到千年以后的人們會更贊賞姜維的這一行為吧。姜維一生最華彩的章節,在西晉被迫掩蓋,卻在千載后被人翻出,感動著無數讀者。
雖然在三國志諸處,對姜維多有攻擊,但是攻擊的地方僅僅只是北伐一點;贊揚的篇數雖少,卻涉及多個方面。
陳壽記載,諸葛亮“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
這些在諸葛亮訓誡下成長的臣子,果然繼承了諸葛亮的風范,在史書里評價一個對統治者有著仇怨的自己的政敵時,沒有落井下石,仍然保持了自身的公正。
結語
史官的存在,是為了記錄事實。
但是史官又不得不受到當時的政治,也不可能不受到自身的喜好的影響。
太史公溢美霸王這個漢朝死敵,列入本紀,以烏江的那一段“取彼一將“襯托楚霸王的神勇無雙;嘆息淮陰這個所謂的叛臣,以蒯通說教和那句傳世的”天下已定,我固當烹“諷刺漢高祖不能容人,便是史官個人喜好的影響;批判楚霸王暴政,將韓信列入列傳,便是當時政治的影響。
自唐以后,史書全部為官修,當時的政治影響已經遠大于記錄事實的需要,是以前四史在二十四史內最為精彩,可信度也最高。唐書溢美李世民,明史溢美朱元璋,皆為此類。
作為按史書內容年代的前四史的最后一史,陳壽在巨大的政治壓力下,給我們還原了三國這一段精彩,短暫而血腥的中國歷史的一角。不同于后世貶低敵國臣子,陳壽作為蜀漢的故臣,在他的自由度范圍內,展現了他的故國英雄人物的雄杰,偉略,才華與忠誠。誠然他舍去了由于政治壓力不得不加的內容,但在書中都做了恰當的留白,給后人自己猜測—
他很幸運,南朝宋的裴松之就是這樣一個填白者。
沒有裴松之的注記,后人永遠無法了解陳壽因為政治壓力被迫刪去的章節;也正是陳壽恰當的留白,寧可不寫也不像晉書一樣為了吹捧統治者胡編亂造,才給了裴松之大量補全的空間。
蜀漢后期,益州本土士族最不受待見,也是他們引領了蜀漢的投降。姜維這位魏國的降將,作為魏國的孤臣,或許是另一個不受待見的人物了。
這位魏國的降將,為了自己國家那如同風中寒燭的復興希望,拼卻自己的青史名節身家性命,為蜀漢政權寫下了最后的挽歌;
那位益州本土士族的一員,在史書的評價里,留下了這個國家的英雄傳奇。
為什么不論出身來歷的人,對蜀漢都有著這樣的歸屬感呢?
或許,這就是漢昭烈帝與忠武侯的個人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