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淮海居士長短句》以婉約感傷為主,即便像《望海潮》這樣容易高調的詞牌,秦觀依然寫得典雅密麗,不似柳永的恢宏。但這百來首詞的集子中也有一些異類,比如一曲《好事近》,在秦觀詞中就很顯眼。
好事近·夢中作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處,有黃鸝千百。
飛云當面化龍蛇,夭矯轉空碧。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
這是一篇“造語奇警,不似少游尋常手筆”(清人周濟《宋四家詞選》)的名作。主要因為詞風不似以往的婉約一派,寫得疏放峭拔,空靈處頗似東坡。明人卓人月在其《古今詞統》中點評此詞,說其如仙如鬼,也是就其奇特而言。
詞記一次夢游,寫了夢游中的無邊春色以及陶醉之情,詞人甚至出現了少見的以“醉臥”的姿態來放飛自我的豪放形象。
詞的開篇兩句就精警奪目。春路、春花、春雨、春山,已經營造出一種春光無處不在的絢爛。
“春”、“花”環復,“花”字更是頂真,極盡旋律之美。一個“添”字,一個“動”字,程度上一柔一放,既寫出春雨的多情,又鋪展出珠雨綴花、晶瑩如玉的滿山風光。隨著詞人的腳步,又有澗澗小溪入目,嚶嚶黃鶯鳴耳。一時春光,紛至沓來,能不教人如癡如醉?
下闋的飛云變幻,奇異多彩,不過是上闋春光描寫的繼續,至此,天上地下,山光水色,花木魚鳥,無不經春一染,處處撩亂心魄。詞人也就順理成章醉心于此,狂飲豪賞,達到物我同化、不知人間南北的混沌超然狀態。結句有一瀉千里的痛快,確實不似秦觀詞常有的曲致。
詞作于被貶的1095年,詞中一醉方休的釋放看似灑脫,實是心中郁結不得排遣的苦悶,詞題“夢中作”已作注解。現實不快,只得托夢解脫,但并不妨礙我們只讀出其中的疏快和美景。
這首詞中的“醉臥古藤陰下”一句,往往被視為詩讖。詞人作詞五年后,放還北歸,恰好路過藤州(今廣西藤縣),死于游覽的光華亭下。似乎有點巧。名詞加詩讖的說法,使得秦觀此詞流傳甚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