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年中,《語文報》(高中版)總第3001期姍姍到來!一期報紙疊起來不超過5毫米,3000期報紙有多少厚度?作為周報,一周才有一次相見,3000期經歷了多少周周月月年年?一份報紙只有8個版面,一個版面至多有5位作者的5篇文章,3000期見證了多少位文學少年、癡心教師的苦心孤詣?
這一個個問題串聯起語文報人伏在案頭編輯、校對的一個個普通的日子,這一個個答案激發出語文報人積蓄在胸中的對這份工作與事業的愛戀。我能夠成為其中的一員,真是三生有幸!
如果問我對上述哪一個問題最有感觸,我覺得是第三個問題。都說編輯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可是,我想說,是作者書寫著文字,是作者填充了空白,是作者激勵著報人去編輯更優質更精美的那一期期報紙。我與作者,總有一種高山流水的情誼。因為《語文報》的行業屬性,她的作者大多為教師,特別是從事語文教學與研究的教師。因著《語文報》這份報紙,因著編輯這份工作,我與五湖四海的教師相識、相知。
因緣際會,我取得了莫礪鋒教授的聯系方式。在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的講臺上,莫礪鋒教授將唐詩的偉大與瑰麗娓娓道來,對一位位殿堂級詩人的身世、成就如數家珍。作為南京大學的著名教授,作為古代文學研究的領軍人物,莫礪鋒教授是學習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學生心目中的一座燈塔。不揣淺陋和冒昧,在深入思考后,我去信邀請莫教授從“古代文學帶給我們的美感、詩意和心靈的慰藉”這一角度談談他的看法。因為在此之前從未與莫教授有過聯系,也深知教授事務繁忙,原不敢想能夠順利獲得應允。惴惴中,期待中,不過月余,郵箱中突然收到一封郵件,先生的大作《我們為什么要閱讀古典詩詞?》已經完成并發來了。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全篇6000余字的長文,我用了不到10分鐘時間就通讀了一遍。先生首先講起自己接受此次約稿的緣由,接著講述自己與古代文學、與詩詞歌賦結緣的悠悠往事,那段過往,令先生此時憶起,仍是“百感交集”。最精彩的部分,當然是先生的專長,先生從為后人提供了詩意人生范式的六位古代詩人談起。屈原、陶淵明、李白、杜甫、蘇軾、辛棄疾,精練而精彩的概述讓六位詩國英豪的形象如在眼前。6000字,說短不短,可是卻總感覺看不夠,古典詩詞在眼前穿梭、閃回,“為什么要閱讀古典詩詞”的疑問,也在先生的妙語中得到了最釋然的解答——因為古代詩歌寶庫中的瑰寶實在是多得舉不勝舉;也因為古詩的內容包羅萬象,巨細無遺地覆蓋了詩意人生的各種形態和細節。況且最好的做法是請大家自行從古詩寶庫中尋找那些長期沉埋在塵土中的明珠,拂去灰塵,讓它們重新煥發熠熠光輝,那樣最能在你內心深處引起一見如故的驚喜。
在收到來稿后不久,我又收到先生的一封郵件。原來,先生在審讀來稿時,因為擔心其中的兩處用詞給中學生讀者造成誤解,還專門來信告知詳情,并提供了多種解決方案。先生之嚴謹確實名不虛傳,不單單在學術上,在這樣一篇文章中也處處留心,并考慮讀者的感受。如此學養,確實令人敬佩!
雖然只是在電視中、書籍中、郵件往來中與莫教授有過接觸,但從字里行間也可以感受到先生的品格、操守。我在編輯工作中遇到一些難題和困惑,向先生請教時,總能很快獲得答復和驚喜。雖是一點小事,但可見先生對學術研究的熱情和后學晚輩的提攜。
記得在編輯過程中,看到一篇介紹《詩經·唐風·葛生》《詩經·邶風·綠衣》的文章,文中談到這兩首詩常被視為“悼亡詩之祖”,分析中引用了一些前人對《葛生》的論述,如清郝懿行:“《葛生》,悼亡也。”朱守亮《詩經評釋》:“不僅知為悼亡之祖,亦悼亡詩之絕唱也。”周蒙、馮宇《詩經百首譯釋》:“后代潘岳、元稹的悼亡詩杰作”,“不出此詩窠臼”。這些引用的文字中均指《葛生》為悼亡之作。查看《現代漢語詞典》,“悼亡”解釋為:“書面語,動詞。悼念死去的妻子,也指死了妻子。”兩相比照,前人論述,悼亡即悼念死去的人,不區分丈夫或妻子;《現代漢語詞典》解釋專指妻子。稱《葛生》為“悼亡詩之祖”是否可行?“悼亡”一詞在如今該如何理解、使用?
為了確保報紙內容的正確性,也為了解答心中的疑惑,我將收集到的資料和疑問整理后發給莫教授,希望先生能撥冗解答。未曾想,僅僅間隔一天,我就收到了回復:“從詞義自身而言,‘悼亡’當然兼指追悼各類亡者,查《漢語大辭典》的釋義,就是‘悼念亡者’。但從事實邏輯而言,則專指追悼妻子,已成為古詩文中的通則。《詩經》年代早,當然不受后人觀念的局限,但對《詩經》的釋義,幾乎每篇都有異解,很難成為定論。所以我認為如只談《葛生》,當然可以這樣說。如指晉以后的詩文,則只能將悼亡理解成追悼亡妻。”這樣的解答簡練而直指要害,清晰明了,令我讀后茅塞頓開,在編輯文稿時更有信心。
莫教授治學嚴謹,關愛后學,《語文報》的作者隊伍中有此高人,實是讀者之幸、編者之幸!
在作者中,專家學者畢竟是少數,更多的是工作在高中教學一線的語文教師。曾坤老師,可算是其中的一位代表。曾老師在中國人民大學攻讀研究生時,就經常將所思所想寫成文字投來報社。一來二往,逐漸熟識。曾老師學習刻苦,涉獵廣泛,所寫文章常有驚人之語,來稿總能被選用。取得碩士學位后,曾老師憑借滿腹學識受聘于國家級示范高中——廣東省深圳市紅嶺中學。進入教學一線,積累了教學經驗后,曾老師的寫作更有針對性。我負責的欄目“字里乾坤”連續選用了曾老師撰寫的多篇文章,《釋“夷”》《釋“突”》《釋“爽”》《釋“豫”》……十數篇梳理文字含義及其發展脈絡的文章,考據扎實、資料豐富、言語順暢,令中學生讀者在短短一篇文章中可以盡覽一個漢字的義項變化軌跡,加深印象和理解。這一系列文章不單單在報紙上發表,服務于讀者,且在廣東省舉辦的教學評比活動中,被視為成果取得了一等獎的佳績。
如果僅僅是看哪位作者文章寫得好,那么我可以數出幾十位來。之所以提到曾坤老師,是因為曾老師與作為編者的我之間的情誼,是因為曾老師對《語文報》的情意。曾老師出身名校,任教于名校,且因為自身熱愛鉆研,著述頗豐,結識了很多的專家學者、著名教師。每每結識有名望有學識的人后,曾老師總是盡可能地向他們談起《語文報》,并希望他們給我投稿。此后,包括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副院長徐楠教授在內的多位學界才俊,將自己的作品發來,使得報紙的品質更上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