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歸 真
宇宙有其特性。特性之一為真,真即不虛、不偽、不妄、不欺。
真中有善,善中有真。真中有柔,柔中有真。
人之求真,即說真話、做真事,最后返本歸真。
返歸之境,為大善大忍之境,為殊勝壯觀之境,為生命初生之境。倘無更高時空,人活而無益;倘無永恒生命,人求而無益。
真人要往塵外,所以不愧天;真人要正心性,所以不愧人。
真人所求,非常人所求;常人所求,非真人所求;真人與常人之間,無所爭。
今人以假為能,欺天、欺地、欺人,最后自欺。無論欺誰,均為自欺:惡果由誰釀造,仍得由誰擔當。
1.求真之路如斯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1],三十而立[2],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3],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為政第二》
【簡 注】
[1]有:同“又”,表示相加的關系。
[2]立:成立、獨立,此指立身處世,能懂得“禮”(社會行為規范)。
[3]耳順:對于外界一切相反相異、五花八門的言論,能分辨是真是假,并聽之泰然。朱熹解釋為,“聲入心通,無所違逆”。鄭玄解釋為,“耳聞其言而知其微旨”。
【意 譯】
孔子說:“我十五歲立志于學問,三十歲能夠自立,四十歲能不為外界事物所迷惑,五十歲知道上天安排給我的命運,六十歲聽到別人說話就能分辨是非真假,七十歲能按照心中所想去做,任何念頭卻都不會超越規矩。”
【理 釋】
生命從天道而生,生命本與天道相融。但宇宙的歷史實在漫長,漫長到許多生命靜悄悄地發生了變異,他們卻極難自知。人是從哪里來?人就從宇宙大穹中來,從極高極高的時空與境界中來。人在生命產生的初期,絕對純正,絕對與宇宙的特性完全溶合,絕對在所有方面符合真理大道。可是生命一變異,標準一下降,他就不能再呆在高處,他就必須跌到低一層來。
人就這樣來了,遠離真正產生的家園,遠離生命最正、最純的狀態,進入到粗糙、惡劣、低級的地球,又將以往的生命歷程全盤忘記。所以人活著的意義,就在回家,返歸本來的時空與境界。返回的過程,即是明德、悟道、歸真的過程。
塵世之人,因為先天的記憶俱已失去,故而俱入迷中。迷中之人,飽受生老病死與天災人禍的折磨,有意無意都想對抗苦難,都想追求安逸、顯赫與虛榮的生活。如此,則迷上加迷,更難悟會人生的要義。孔子的道路,即為求真、歸真的道路:向他人與典籍求學,在俗世謀生、立身,一個接一個解決人生的困惑,一步跟一步揣測、洞悉天命;當他不再為任何事情驚動,不再存在任何障礙,且能從心所欲、心想事成之時,他已得到大智慧,進入大境界。雖然他還在人中,且以人的方式奔波、衰老、死亡,但他已經徹知:此生他就為此而來,留一套修養的方法,走一程修養的人生,以供萬世跟隨與參照;他將回到他初生的時空,他卻并不展現神跡與表達神跡,以免后人只在空頭學問的范疇兜圈子,竟至失去聽聞更大真理的機會。
【例 述】
南北朝時,李綱任齊王宇文憲的參軍事。宣帝準備殺宇文憲,特要李綱等人羅織宇文憲的罪名。李綱誓死不從,也不昧著良心開脫自己。后來,李綱在隋朝太子楊勇身邊任洗馬。楊勇荒淫無道,隋文帝廢掉楊勇的太子之位,只有李綱說:“太子資質中等,如果讓賢良的人輔佐,完全可以從善;如果讓不肖之徒引導,就會從惡。為什么總讓那些擅長歌舞的仆役和小人每天伺候在太子身邊呢?這難道是太子一人的罪過嗎?”
大唐立國,李綱在東宮輔佐太子建成,但建成漸漸疏遠賢良,親近奸臣,李綱進諫無果,請求引退。李淵罵他:“你能給何潘仁當長史,卻羞于給朕當尚書嗎?”李綱說:“何潘仁是個賊帥,志在殘殺,然而臣每次進諫他都能停止,所以我任他的長史,心中無愧。陛下現在大功告成,常常自以為是,臣的話就像拿石頭扔進水里,我還敢久任尚書嗎?而且臣侍奉東宮,太子又不聽我的勸告,所以要上交官印。”
如果是孔子,也會如李綱一般言行,正直為人,以義待人,但求問心無愧,決不因脅迫和私利而改變初衷。大真之人,出世則如閑云野鶴,自在無羈;入世則如泰山北斗,大義凜然。李綱有此一生,實則也如孔子那般,經歷問學、立身、不惑、知命、耳順、從心等等過程,一步步跨過歸真路上的一次次牽絆,所以才無懼于威權、暗箭與生死,所以才奉心中的準則為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