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為政治學教授,卻從不講大道理,而只是講故事—— 把學生帶入一些具體的“困境”,通過接連不斷的提問,啟發(fā)思考和辯論,而且從來沒有標準答案。
桑德爾在哈佛大學的公開課現(xiàn)場
哈佛大學政治學教授邁克爾·桑德爾并不會講中文,也沒有得過諾貝爾獎,只來過中國三次,卻是如今最受中國大學生追捧的美國教授。
他的“公正”(Justice, 也譯“正義”)課視頻兩年前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跨過太平洋被中國學生熱切傳播著。課程的文字版《公正:該如何做是好?》一書也已被迅速地翻譯成中文,并在短短兩個月內(nèi)印刷三次。
他在復旦大學的講座有了某種明星演唱會般的效應。可以容納近千人的光華樓報告廳走道和入口都擠滿了人,他一上臺,就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講座中間,只要他提起某個課上的案例,就像唱起一首著名的流行歌曲,下面的大學生都報以會心微笑或熱烈鼓掌。
被如此追捧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有個特點,即身為政治學教授,卻從不講大道理,而只是講故事—— 把學生帶入一些具體的“困境”,通過接連不斷的提問,啟發(fā)思考和辯論,而且從來沒有標準答案。
在復旦大學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的“世界社會科學高級講壇”上,桑德爾仍然講“公正”,但特別選擇了一個更切合中國國情的話題:市場經(jīng)濟下的“公正”問題。
“中國人更資本主義”
講座一開始,桑德爾就設定了第一個“困境”:一場暴風雪之后,一家商店決定把原來售價10美元的雪鏟提價到20美元。“有多少人覺得這是公正的,多少人覺得不公正?”
通過舉手表決,認為公正的占大多數(shù),約有2/3。
“要知道,在加拿大、瑞士和德國,83%的受訪者都認為不公正。這表明,中國人更資本主義!”桑德爾評論說。學生大笑。
“認為不公正的人,覺得原因何在呢?”他接著問道。
一位男生站起來回答說,店主利用了惡劣天氣,獲得了不當利益,“價格一旦提高,就有很多人買不起。”
一位表示反對的女生反駁說,根據(jù)經(jīng)濟理論,如果市場需求很大而供應有限,價格自然會上漲。“當資源有限的時候,買得起的人才能擁有,這是很自然的。總歸要有一個標準來限定什么樣的人才能買到。”
“你是說富人才能買嗎?”桑德爾反問。
女生有點語塞,但很快脫口而出,“必須有一個標準來界定合適的購買者。”
“‘合適’?只有富人才是‘合適’的人?”桑德爾進一步追問。
“因為那是自然而然的。”這位學生回答。
“天哪—— 自然?”桑德爾抓住了這個詞,引起觀眾的哄笑。
“即使這是自然而然的,但它是公正的嗎?”桑德爾問道。
女生沉吟良久后回答:“不是。”
另一位認為“公正”的女生則分析說,如果價格上漲,其他商店也會有動力增加進貨,這樣一來供應就會增加,價格就會下降,然后更多的人就能買到雪鏟。
“這里我們看到兩種關于‘公正’的衡量標準:一種是市場經(jīng)濟的‘功利’標準,即價格上漲后供應自然增加,更多的人就能買到雪鏟,所以漲價是公正的;另一種是‘自由’的標準,即市場經(jīng)濟下看似自愿的行為其實并非是自由做出的,而是被迫做出的,不自由的選擇就不公正。”桑德爾總結說。
“很有趣的詞:正當?shù)坏赖隆?/span>
在此基礎上,桑德爾進一步假設了更尖銳的“困境”—— 比如一場自然災害之后,飲用水受到污染,這時有人把瓶裝水的價格從1美元提高到了10美元,這是“公正”之舉嗎?
這一次,認為“ 不公正”的占大多數(shù)。
但有一位女生站起來表示,此舉也許是“不道德”的,但卻是“正當”的,因為災難之際,把物資運進災區(qū)的成本也會相應提高。
桑德爾笑著指出:“很有趣的詞—— 正當?shù)坏赖隆保又磫柕溃骸霸诖蠹叶技毙杷臅r候,為了最大化利潤抬高價格,你覺得這是一種什么樣的行為呢?”
“貪婪。”這位女生回答說。
“這是衡量‘公正’的第三種標準,即人的品行和德行。”桑德爾說。
隨后他又提出了新的假設:如果有一名學生想進入一所名牌大學,但考分不夠,其父母于是去找校長,說如果你錄取我兒子,我們給學校捐1000萬元建圖書館和實驗室。這是公正的嗎?
仍然是大部分學生認為“不公正”。
一位學生表示,他的入學就擠掉了另一個本可以進入的名額,大學是公有的教育資源,入學機會不能像公司一樣,出價高者得。
但另一位學生認為,1000萬元捐款可以讓所有學生受益,為此多錄取一個人是值得的。
此時又有學生反駁說:“這不是捐款,是賄賂。每個人都有平等受教育的權利,付出高昂學費不應成為優(yōu)先錄取的理由。”
桑德爾這時評論說:“分歧在哪里?在我們可以決定某種資源的分配方法之前,必須先確定、或者至少先討論,這些資源的本質(zhì)是什么。公立大學、私立大學和銀行就不一樣,不能用同一種方法分配。”
反思市場的適當時候
在接著討論了演唱會和醫(yī)院門口的“黃牛”是否“正當”之后,桑德爾以下面這段話結束了一個半小時的講座:
“在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總會有一種誘惑,就是假設市場本身有能力實現(xiàn)公正。但我們今天的辯論表明,這是不對的。市場只是一種有益的工具和手段,可以提高GDP、實現(xiàn)繁榮,但近年來人們開始注意并擔心,非市場的產(chǎn)品和價值觀正在被市場侵蝕。比如教育、醫(yī)療等一些重要的社會資源和社會道德倫理。因此,我們應該開始思考市場的局限而非僅僅是市場的優(yōu)勢,反思和討論那些錢買不到的社會產(chǎn)品和價值觀。”
這段總結再次獲得了滿場掌聲。
一位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三年級的學生告訴本刊記者,盡管之前看過他的視頻,但“現(xiàn)場的感覺更好”,“和以前在學校聽過的講座也完全不一樣,互動性、參與性、趣味性和啟發(fā)性都非常高”。
她說,“之前有同學在議論,他怎么30年只講這一個題目,我當時順口回答說‘反正每年的學生都不一樣’,但是聽了這次講座之后,我才明白,這種即興對話加辯論的方式讓他的每一節(jié)課、每一次講座都是獨一無二和不可復制的。”
桑德爾本人則對《望東方周刊》評論說,中國學生的英語水平、討論的質(zhì)量和熱烈程度,即使與哈佛大學相比,也是“毫不遜色的”。
“一方面,我震驚于—— 不止是吃驚—— 復旦學生觀點的多樣性。另一方面,我也震驚于中國學生中對于‘市場邏輯’的支持率之高,我想這是可以理解的。”
與此同時,“作為一名外來觀察者,我覺得,這或許表明,中國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對于市場的優(yōu)勢和劣勢進行一系列討論和反思的適當時候了:在讓市場發(fā)揮最好作用的同時,也不要忘記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非市場價值觀。”
復旦大學高等社會科學研究院院長鄧正來教授也指出,桑德爾的講座“至少給我們開啟了兩個思考方向”—— 一是正義實際上是涉及我們每個個體的問題;二是在中國發(fā)展的過程,大力提倡經(jīng)濟發(fā)展的時候,也應該不要忘記市場不是萬能的,還有很多道德問題。
桑德爾本人的下一個想法,是構建“全球教室”,即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把包括中國和美國學生在內(nèi)的各國學生組織起來,就政治哲學問題進行辯論。在日本地震之后,這個想法第一次實施起來。身在美國波士頓的桑德爾,通過遠程視頻,與上海的復旦大學學生和日本的東京大學學生“面對面”討論:“我們應該怎樣生活?”
推薦哈佛課程:《公正:該如何做是好?》視頻(中文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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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資料:
梁捷:“美德與政治”導言
上個月,哈佛大學的政治哲學家桑德爾(Michael Sandel)教授訪問上海,在復旦大學作了一場講座,引發(fā)一陣狂潮。作為親歷者,我有義務把這段經(jīng)歷記錄下來,也作為【讀品】本期“政治哲學專題”的一個小小的導言。
事實上,這已經(jīng)是桑德爾教授第二次訪問復旦了。兩年前他就來過,萬俊人教授陪著他在中國走了一圈。萬教授介紹說,桑德爾原先并沒有巡回演講的計劃,于是萬教授就搬出老前輩杜威的例子,告訴他,杜威曾在中國巡回演講,紅極一時,影響了一代中國學人。桑德爾聞之大有興趣,于是也精心準備了一組演講,踏上了中國之旅。
桑德爾那一次的巡回演講并不是很成功,所以我們至今仍未能看到他的演講整理出版,這一點比起德里達與哈貝馬斯都要遜色不少。聽說當年北大清華的學生們都對這位頂著哈佛招牌的學者不太感冒,他唯有在西安受到熱烈歡迎,然而能搞清楚他做什么的聽眾還是不多。
我原先就讀過《自由主義與正義的局限》,但印象不深,覺得他既沒有麥金泰爾那么虔信,也沒有沃爾澤那么沉穩(wěn),不讀也罷。后來突然接到任務,要陪桑德爾看看上海,嚇得我趕緊翻出這本書,又買來應奇教授主編的《公民共和主義》做比較。
讀著讀著,對于他的“無牽無掛的自我”(unencumbered self)倒嚼出了一點滋味。但是見面以后才發(fā)現(xiàn),桑德爾十分內(nèi)斂,不愿多說,問一句答一句。他介紹他的研究興趣主要在生物倫理上面,對過去的社群主義/共和主義的研究倒不想多說什么。
后來我認真讀他的《民主的不滿》才有些理解,他對現(xiàn)實不滿,對美國不滿,主張退回到共同體內(nèi)部。我還問他為何嚴厲批評功利主義哲學,他答曰,因為美國人個個都是功利主義者。我卻想,中國人何嘗不是個個都為功利主義者。只是個人權利都無法保障的前提下,“民主的不滿”對于中國人還是太奢侈了罷。那一次,韋森教授安排桑德爾與恰在復旦的杜維明教授作了一場對談,聽眾不少。我聽下面觀眾的議論,幾乎全是沖著杜維明而來。杜維明也不負眾望,妙語如珠,特別是把“君子和而不同”與“和諧社會”聯(lián)系在一起,贏得熱烈的掌聲。而桑德爾的話不多,我主要記住兩點。第一,他認為美國真正的道德風險來自市場。第二,他主張通過爭論而形成盧梭意義上的“公意”。
桑德爾走后,我才開始比較認真地對待他的工作。應該說,集中起來對抗自由主義(包括羅爾斯、諾齊克、德沃金等差異很大的學者)政治哲學的社群主義陣營已不存在。
麥金泰爾打一開始就沒打算認真對付羅爾斯和《正義論》,他的代表作《追尋美德》只在開頭虛晃一槍,點出自由主義政治哲學的一些困難,然后就徹底轉向自己心儀的中世紀美德去了。另一位老牌政治哲學家(亦算得上桑德爾半個老師)的查爾斯·泰勒也早早放棄政治哲學,轉入神學。
沃爾澤、金里卡等學者都有了自己的新方向,桑德爾亦然。
然而后兩年,我不斷聽到有人介紹桑德爾在哈佛的公選課《正義》。據(jù)說這是哈佛最受歡迎的課程,有時人數(shù)太多,只能到市政廳去上課。而且本科教師桑德爾的名氣越來越大,已經(jīng)逐漸蓋過了政治哲學家桑德爾的影響,專門有人將他的視頻置于網(wǎng)上,供世界各地的學生下載學習。
去年9月,哈佛大學兩位學者阿馬蒂亞·森與桑德爾不約而同地出版了《正義觀》和《正義》,向羅爾斯的《正義論》致敬。我讀到以后很興奮,怕中國讀者忽略它,特地寫了書評來介紹。
這次見了桑德爾才知道,我的這些顧慮純屬多余。《正義》剛一出版,中信出版社就以極高的價格購得版權,目前不知哪位學者正在翻譯,中文版很快就能與讀者見面了。
今年春節(jié)之后,我聽說桑德爾教授又將訪華,內(nèi)心頗為高興,又能當面向他請教問題了。而就在這段時間,我聽到越來越多的人在討論他的《正義》視頻。比如著名網(wǎng)友和菜頭就專門寫了文章推薦,我又聽一個大報的編輯說,近期他們整個編輯部都在觀看和討論桑德爾的教學視頻。
我上網(wǎng)一查,才知道桑德爾的這些視頻早已被國人上傳至土豆、優(yōu)酷等大眾視頻網(wǎng)站,更有人專門為視頻配上了英文和中文字幕。
有了字幕,看桑德爾的課程,真如看電影一般過癮。桑德爾看來喜歡效仿蘇格拉底。他的課堂,一般是由他先講一個故事,然后由學生進行發(fā)言討論。學生觀點總是五花八門,桑德爾熟練地把握著討論方向,故意將學生由直覺得出的結論推向極致、引發(fā)爭議,從而鍛煉聽眾“道德思考”的能力。他的語速比較慢,邏輯卻很清晰,不會讓人不知所云。同時,《正義》也是以案例和推理為主,不需要什么專業(yè)背景,也不涉及什么學術術語。更重要的是,他是不折不扣的哈佛教授。這一切條件,都讓廣大白領有了目標和參照對象。
一個朋友向我解釋,桑德爾的《正義》門檻低,形式活,又用英語,讓觀眾很快就有“我也哈佛了”的錯覺,這就是桑德爾在中國迅速竄紅的原因。
這次桑德爾在復旦的講座,反響之大,令我瞠目。學校里照例提前幾天貼出海報,豆瓣上也有人做了宣傳,響應的人似乎并不很多。校方也做了許諾,會在網(wǎng)上直播,準備也算得充分。可到了演講那天,雖然晚上6點半才開始演講,但是1點多就陸續(xù)有人來占座位,3點之前就已經(jīng)把座位都占滿,而到了6點前后,更是連報告廳外面的大廳都積滿了人,整個經(jīng)濟學院圍得水泄不通。
在這種氣場下,好不容易擠進會場的桑德爾教授也充分展示出明星氣質(zhì),優(yōu)雅、自信以及幽默。
不知桑德爾是事先準備還是臨時改變,沒有做長時間的主題演講,而是復制了一堂《正義》課。他問起有多少人看過《正義》視頻時,下面的人齊刷刷把手舉了起來。于是,觀眾有了配合上課的基礎。桑德爾要講案例了,下面觀眾竊竊私語,就像在猜想桑德爾會表演哪個節(jié)目一樣。
桑德爾說,我們今天不談卡車撞人的案例,哄堂大笑,因為這是《正義》視頻里第一堂課的內(nèi)容,每個人都看過很多遍。商量了半天,桑德爾決定主講“救生船案例”,演出正式開始。
既然是蘇格拉底式的討論,就需要聽眾配合。復旦同學的英語都非常好,踴躍地配合桑德爾教授的表演。有兩個女生站出來堅持美德論的視角,另一個男生看似天真地堅持功利主義視角,桑德爾瀟灑地引導美德論主義者去攻擊功利主義者,不斷收獲掌聲和笑聲。
在一個恰當?shù)臅r機,桑德爾收回話題,總結了“什么是正義”的演講主題。聽眾看到了預期的節(jié)目,抱以極端熱烈的掌聲。
韋森教授通知大家,明年也許有機會邀請桑德爾來復旦開設《正義》,給大家上演全本的《正義》,下面更是掌聲雷動,經(jīng)久不息。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學者(而且還是持英語的學者)獲得如此熱烈的歡迎。不得不讓人反思,政治哲學在中國火了嗎?
我一直認為,只有“真”、“善”、“美”才算得上真正的哲學問題,而政治哲學主要就研究其中的“善”。政治哲學涉及無數(shù)種價值(正義,公平,自由,權利,福利等),又涉及古今中外無數(shù)學者(上至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下至羅爾斯,諾齊克,德沃金等),按照桑德爾等一批學者的看法,大致有三種研究進路,分別是美德論、道義論和后果論。桑德爾主張的公民共和主義,主要是偏向美德論的進路,但是他也對道義論(康德、羅爾斯)和后果論(密爾、帕菲特)的思想非常尊重。無論《自由主義與正義的局限》,還是新近出版的《正義》,都對康德和密爾賦予大量的篇幅。更重要的是,他上課使用的這種反詰法,往往是后果論者最多使用的,這也體現(xiàn)出他與其他許多美德論者(如麥金泰爾)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分歧。
諾齊克、帕非特等人都特別喜歡這種講故事的方法。特別是帕菲特的代表作《理與人》,完全以故事銜接,是西方極受歡迎的政治哲學教科書。后果論者并不害怕結論的不一致性,那只是說明了世界本身的荒謬性,我們又有什么可以慚愧的。
帕菲特在《理與人》的一開始就表示,幸福(快樂)主義者早就知道,當以幸福為目標的時候,幸福反而更加難以得到。如果我最強烈的愿望是自己的幸福,那我可能比有其他更強烈的愿望本來會有的幸福更少。換句話說,如果我最強烈的愿望是別的什么人的幸福的話,我或許會更加幸福。因而,幸福主義是自敗的(self-defeated)。
再舉一個更形象的例子,也是來自帕菲特。凱特是一位作家。她最強烈的愿望是使她的著作盡可能地完美。由于她如此在意她的著作質(zhì)量,她發(fā)覺自己的工作很有回報。如果她寫好書的愿望弱一些的話,她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工作相當乏味。于是她接受了幸福主義,相信:如果她的最強烈的愿望是她的書盡可能完美的話,對她來說更好。可是她的愿望過于強烈,工作過于賣力,以至于拖垮了身體,在相當一段時期內(nèi)覺得郁悶。從功利主義的角度來看,凱特是否應該抱有如此強烈的把書寫好的信念?回答是:如果凱特如此信念,她會工作過度,拖垮身體,讓自己陷入郁悶;如果凱特減弱信念強度,她就不會那么賣力工作,但會覺得自己的工作索然無味,結果可能會更糟。兩者權衡,凱特應該如此強烈的信念,那會直接提高她的幸福,雖然會以間接方式削減她的幸福。這也證明了,功利主義經(jīng)常是自敗的。后果論者不諱言自身理論“自敗”的特征,也正因為如此,該理論得以“敗而不潰”。
許多美德論者卻無法接受“自敗”特征。比如國朝某著名古典政治哲學大師,以為抓住以賽亞·伯林一處“自敗”的論述,攻擊整個自由主義理論的崩潰。殊不知羅蒂和納斯邦等學者早已在不同地方談論過這一問題,羅蒂表示,那些要追求自敗話語明確結論的人,本身就是一個形而上學主義者,本身就不懂也不配談論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哲學。而桑德爾并不忌諱這種蘇格拉底式教學(同時也是典型的美國式教學),表現(xiàn)出他與其他美德論者不同的胸襟。
在一個后羅爾斯時代,大師凋零的時代,政治哲學的矛盾性和斗爭性正在凸顯。很難再有羅爾斯《正義論》這樣成體系的巨著,即使有了,也很難適應環(huán)境的劇烈變化。羅爾斯晚年立場一改再改、一退再退就是明證。
今天,多數(shù)有保守傾向的英美政治哲學家如帕菲特、斯坎倫等(某種程度上也包括桑德爾)都逐漸退回書齋。而另一部分左翼政治哲學家如霍耐特、南希·弗雷澤等變得更為激進。
南希·弗雷澤去年來過中國,也造成很大的震動,她當時的演講主題就是“反規(guī)范的正義”,主張從“再分配、承認和代表制”這三個領域的反抗中收獲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