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大家姜德明先生曾經在他的有關淘書文章中講述過這樣一則故事,上世紀60年代初,北京中國書店在國子監設有舊書門市部,阿英、唐弢等是常客,他在那里買到過一本在當時可買可不買的書,是土紙印的64開本的《繆弘遺詩》,書很薄,作者又名不見經傳,結果還是花4角錢買了,主要是為著前面有曾任云南大學校長李廣田的一篇短序。后來該書不僅為李廣田先生編文集填補了重要空白,而且在編輯《中國現代新詩目錄》及西南聯大文藝社團回憶錄中都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這則故事里姜先生買書不為書,而為了書前的序和寫序的人,可見序之魅力,序及寫序的人蓋過了書的重要性。
說出來不怕書友們笑話,筆者也遇到過與此相仿佛的經歷。那是在1995年下半年,國企改革下崗分流的浪潮席卷祖國大地,廠礦企業學校團體的圖書室(館)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了,代之而起的是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的舊書攤、舊書店。一個星期天,我到宜昌市老郵局門口逛舊書攤,一位熟識的攤主拿出來一套四本的《聞一多全集》給我看,并介紹說是民國版,開價40元,書是好書,但這個價在當時也稱得上是好價。為顧及面子我把書接過來漫不經心的翻著,但我內心里是不打算要的。可當我打開第一冊扉頁往后看時,注意力慢慢集中了起來,因為我從總目錄中看到了作序者為郭沫若先生和朱自清先生,雙名人作雙序的書并不多見。
郭序一開篇就扣人心弦,“最近收到吳辰伯(吳晗)先生從北平寄來的聞一多全集的稿子,費了兩禮拜的功夫細細校讀了兩遍,校補了一些謄錄上的錯誤,填寫了一些古代文字,更把全部標點統一了,全稿的字數大約總在一百萬以上吧”讓我驚奇的是作為民國四大文人之一現代大文豪的郭沫若竟然能在兩周時間把一百多萬的文稿校讀了兩遍,除修正錯誤外還把標點統一了。而更令我震撼的是郭序中盛贊聞一多先生對周易、詩經、莊子和楚辭四種古籍的研究成果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千古文章未盡才”,聞一多先生慘遭暗殺是“一顆茁壯的向日葵剛剛開出燦爛的黃花,便被人連根拔掉,毀了。”聞一多先生的死,把中國人民反抗的情緒提高到了爆炸的邊沿了,替人民報仇者,人民必為之報仇。為革命催生者,革命必為之催生,催向永生的路上行進!這那里是序,就是一首激人奮進的戰歌,一支沖鋒陷陣的號角!
一口氣不漏一字的讀完了郭序,我又迫不及待的翻讀朱序,朱自清先在在序中稱聞一多先生是斗士,是詩人,是學者。學者時間最長,斗士時間最短,始終為一個詩人。那就是一團火,在聞先生名著《死水》里,那為中國命運擔憂的悲憤煎熬之情,卻如同烈火一樣在每一頁上燃燒,震撼了多少人的靈魂。聞先生創作死水,研究唐詩,詩經,楚辭,將九歌編成現代歌舞短劇,將古代跟現代打成一片,才能成當一部“詩的史”或“史的詩”,其實他自己一生也就是具體而微的一篇“詩的史”或“史的詩”,可惜的是一篇未完成的“詩的史”或“史的詩”,這是我們不能甘心的。
兩篇序讀完,燒沸了一腔熱血,傷佛把我們帶到那反內戰反壓迫,求生存求解放的戰火紛飛的年代!
序讀完,也不與攤主講價了,付款拿書走了,這就是我買書只為序的一次奇特經歷。
當今社會,世人以生活壓力大,時間被電子網絡侵占為由而不讀書,少讀書,甚或厭讀書。我忽發奇想,可否推薦大家讀書先讀序,自讀序而愛讀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