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8年4月4日,一個貌不驚人的37歲男子站在央視的舞臺,朗聲誦出劉禹錫《浪淘沙》中的一句: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
董卿面對鏡頭含笑,抬起左手,宣布道:“中國詩詞大會第三季的總冠軍已經誕生了,他就是——雷海為。”
就是這么一個頭發略顯稀疏、穿著深紅夾克的中年男人,不動聲色地拿下了央視主辦的全國最大的古詩詞比賽的,冠軍。
他是一個:外賣小哥。
被賦予厚望的北大才子彭敏,敗給外賣小哥,悲傷難以言表,兩屆亞軍,對自己是恨鐵不成鋼吧。
那么,這個拿到最火詩詞大會冠軍的雷海為,是什么人?
雷海為逆襲奪冠,一方面是因為他深厚的詩詞功底,另一方面,他強悍的心理素質也功不可沒。
冠亞軍對決中,先得5分者勝出,雷海為的對手,是上屆亞軍:北大彭敏。當一個亞軍再次參賽,目標顯而易見,可結果,雷海為拿到的5分中,有3分是彭敏過于著急搶答導致失誤而送出的分。
而雷海為的積累也在沉穩中盡顯。第三題,評委才畫了一個屋檐一個窗戶,他就按了鈴說出李商隱這句: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評委詫異為什么這么點信息就能看出,雷海為說:因為你把窗戶畫在了西邊。
評委自己都感嘆了:原來是這樣一個細節。
精彩紛呈的決賽十分鐘,我在文末給大家放了視頻,請往后看。
沒錯,他和每周末敲開你家大門,看見你睡到天昏地暗的那個外賣小哥,從外表、收入、社會地位上來看,是同一個人。可同時,他又是不同的,他的存在證明了我長久以來相信的一個觀點:
我們一直向往著的詩與遠方,說不定就在街角的新華書店。
古詩詞大會,是我生活中為數不多,稱得上喜歡的綜藝之一,總體來說,是從中走出的冠軍們更讓我感興趣。
上個冠軍武亦姝也很有意思,摘得桂冠之日,刷爆了全國人民的朋友圈,無數父母將自家那個不成器的孩子拉到跟前,指著說:“你學學人家。”
用其對手彭敏的話來形容,最確切不過了:“武亦姝擁有世間的一切美好,一米八的身高、迥出同輩的美貌和智慧,又出生在上海這樣的國際大都市,從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和熏陶。”
是啊,這個00后的第一女孩擁有著一切我所能想到的美好,小學讀的是江蘇路五小,當初鄧爺爺一拍桌子說“計算機普及要從娃娃抓起”時,就是看了這所小學的計算機操作表演后有感而發。至于她的中學蘭生復旦和高中復旦附中,在上海有“復旦”這兩字,好不好還用說么?
第二屆的冠軍武亦姝,這位從名字開始就很特別的女孩,代表了這個時代里所有人對文學最好最美的想象。
無數贊譽疊加之后,人們終于松了口氣:你看,她那么優秀是因為贏在起跑線,而我從出生開始就落于人后了,現在差點也沒什么。
于是,他們可以繼續一邊混著從周一開始盼周五,一邊在加完班后舉頭望月,嘆息一聲‘詩和遠方’。
而今天,第三屆冠軍雷海為脫穎而出,就像他引用劉禹錫的名句自比一樣,千淘萬漉,黃沙吹盡,金子終于閃閃發亮。
大多數平庸的人總是在想方設法逃離現實,然而逃離現實的人什么也得不到。
真正拒絕平庸并且活在了詩與遠方中的人,是像雷海為一樣,首先接受了自己平凡的出生,坦然地面對著社會帶來的磨礪與苦難,送外賣也罷、坐辦公室也好,對于他來說這只是一份謀求生存的簡單職業,無關我們最看重的體面。
有一個記者,這樣描述了他:看雷海為的朋友圈,會覺得這是一個“標準”的文藝青年——他在杭州市圖書館聽“詩憶江南,最美杭州”音樂會,跑到虎跑后山貴人峰俯瞰杭州城全景,喜歡去黃龍洞聽民樂和越劇,還參加漢服游西湖活動。
1981年出生的雷海為,2008年春節過后來杭州工作。務工14年,從來沒有改變的是對詩詞的喜愛。父親從小就把詩詞寫出來貼在廚房墻上教他朗誦,雷海為說:“他希望我能成為一個有文化涵養的人吧,將山川湖海藏于心中。”
送外賣的生活里,雷海為一天只吃兩頓飯。早上八點燒好吃一頓就出門,下午兩三點回家換電瓶時再熱一下早飯吃掉,緊接著就去趕晚高峰送餐。
沒有優渥的學習環境,但“顧客的一聲感謝就讓自己覺得很溫暖”,他在漢服圈里的ID是“令狐沖”,別人通過打游戲放松,而讀詩詞就是他送外賣間隙最好的休息。
他總能在自己的遠方中堅毅剛強地生存著,我相信就算沒有古詩詞大會,他的生活也會是詩意的。
我在教書的時候,看過一篇文章,大概是這樣的:
臺北有一個故宮,北京也有一個。臺北的一個作家到北京的第一件事,是去拜訪故宮,北京的一個作家到臺北的第一件事,也是去拜訪故宮。有一次兩人被問起同一個問題:“家鄉的那個故宮是個啥樣?”一時間,他們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家鄉的故宮太近,兩人都沒想起要去。
這個舍近求遠的故事里,人們總覺得他人的會更好,于是爭先恐后地逃離了自己的平庸,可最后只是進入了他人的日常。
我們每個人都向往著更好的生活,但其實,燈市上所有的人都被“寶馬雕車香滿路”所吸引后,最終的美好卻常在“燈火闌珊處”。
在我們的生活之中,武亦姝是遙遠而陌生的,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生存在優越與美好之中。
好在,我們還擁有雷海為,教會我們解讀并接受這個世界的運轉規律,少一些自艾自怨,多一點自在生長。
在節目開始前,有句說:“今天,我們無法再寫出李白一樣的詩,但可以喝李白最愛的酒。”
我不會寫詩,但我知道如果有人還能寫出李白一般的詩,那他一定是雷海為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