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護律師與當事人家屬溝通案情的注意事項
作者:單玉成
責任編輯:徐茜
首發日期:2019.5.15
尊敬的各位同仁,大家好!
今天和大家交流的主題是:辯護律師與被告人家屬溝通案情的注意事項。
這段時間因為有律師和被告人、犯罪嫌疑人的家屬溝通案情,而遭到了監察委向司法局的投訴,也有律師因為和被告人家屬溝通案情,遭到了行政機關的行政處罰。
這些情況引起了廣大律師的討論:有律師堅決認為辯護律師有權利和被告人、犯罪人嫌疑人的家屬溝通案情,對這種行為進行處罰和投訴,擠壓了刑事辯護律師應有的權利,對辯護制度正常的實施起到了阻礙作用。也有律師感覺到十分困惑,刑事辯護律師如果不能和被告人的家屬溝通案情,那么怎樣能夠履行自己的職責,滿足委托人家屬的知情權?
面對這些問題的爭論,本人認為:辯護律師與被告人家屬溝通案件的基本情況是完全可以的,在律師的權力范圍之內。但是溝通案情,不能僅僅考慮到我們和當事人的家屬談了什么事,表面上這個行為合不合法,還要考慮到行為將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律師要按照這種思路,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正確行使辯護權,保障執業律師自身的安全。這里涉及到律師權利的行使,律師在執業過程中自我保護的基本常識,以及自我保護的意識等問題。對這個話題,我想分六個方面展開自己的觀點和大家進行討論。
一、辯護律師肯定可以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家屬溝通案件基本情況
因為對于刑事案件的辦理,雖然辯護人是為被告人或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幫助,但是委托人作為嫌疑人的家屬(當事人的家屬),他們對案件有知情的需要。實際上他們對案件的知情,能夠有利于案件的一些基本配合。比如在諸多案件中涉及到與被害人之間達成賠償協議,進行退賠;或者一些經濟犯罪,向被害單位退賠相應的財產,完全需要當事人的家屬的配合。當事人多數情況下被剝奪人身自由,被拘留或逮捕期間是不能組織這些行為的。
另外,為了考慮有效的節約訴訟資源,當事人的家屬也可以提供相關的證據,避免訴訟走向誤區。比如被告人的年齡不滿18周歲,或者被告人尚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等相關的證據, 完全需要當事人家屬予以配合。如果辯護律師不向當事人家屬告知案件的基本情況,他如何進行配合?因此,所謂辯護律師不能和當事人家屬進行溝通,實際上是因噎廢食。
并且,當事人的家屬對案件也有基本的知情權。刑事辯護制度的設立,實際上是為了保障公民的法律安全感。任何一個人涉嫌犯罪被司法機關追究,均可以有律師提供專業的法律服務,保障他的法律安全,保障他在法律范圍內盡可能的不受冤屈。這種法律賦予的權利,或者說社會公民的福利,也應當涵蓋當事人的近親屬。對于一個家庭而言,知道他的近親屬,為什么、因為什么案件、因為什么事情而涉嫌刑事犯罪,也可以增加司法的透明度和公信力。只有在他們對案件的過程明明白白的情況下,才會接受司法機關的判決,對判決的結果信服。如果對案件完全不知情,即使案件最終的結果是公正的,他們內心也是不信服的。如果不允許辯護律師和當事人的近親屬溝通基本案情,對刑事辯護制度的根基和價值也會產生相應的損害。
事實上,刑事辯護是私權利的一種延伸,是國家賦予律師代為替公民行使辯護權。律師用自己的專業知識維護當事人的權益,是一種私權利,和行政機關、司法機關行使公權力是不同的。從法理上來說,法無禁止便可為。只有行政機關,司法機關在法無明文規定時才不可為。因此,如果不允許辯護律師和當事人家屬溝通案情,將導致辯護律師無所適從,起不到辯護律制度應有的價值,使辯護制度難以真正有效的發揮作用。
二、對溝通可能產生的一些不法或者危害社會的后果,要進行積極主動的防范與防控
如果把案情對當事人家屬一說了之,放任不問,極易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并且最直接遭受風險的往往是當事人的家屬。
因此,我本人在告知案情后,通常首先會告誡當事人家屬不要以身涉險,輕易地去從事草率的行為,從而避免暴發風險。如果辯護律師給當事人家屬進行了這些告知和輔導,他們從事不規范行為的可能性會大大降低。從我多年辦理案件的經驗來看,不聽勸阻的當事人家屬是極少的。
我經常向當事人家屬說:當事人一人涉嫌犯罪,對家里是一個災難。如果家里人再因為案件牽扯進去了,對于一個家庭可能是滅頂之災,是無法承受之重。家人在外面保證自己的法律安全,能夠更好的為當事人提供幫助。這種情況下,當事人的家屬往往是能夠聽進去律師的勸阻的。
在案件辦理的過程中,向當事人家屬告知案件的基本情況之后,我通常會向他們告誡一些基本常識。
首先不能夠輕易的去接觸證人。盡管案件中,相關的證人、以及當事人所涉嫌的犯罪的具體被指控事項,我可以向當事人家屬告知,但同時要告誡他不能接觸證人。無論是辯護律師還是當事人的家屬,輕易接觸證人,從公權力機關的立場會認為證據被污染了。通常推定當事人家屬和律師不代表國家機關的,有片面的利益,這種情況下,如果和證人進行接觸,不僅導致證人將招致質疑,也導致當事人家屬會出現風險。及時告知之后,當事人家屬會注意這種情況,盡量不和證人進行接觸。
其次在告知案情后,我會告誡當事人家屬,不要提供不真實或者可能不真實的證據,因為這種證據一旦提供之后被認定為偽證,當事人的家屬將可能會涉嫌相關犯罪被追究責任。正如前面談到的,家人的問題沒有解決,自己又涉嫌犯罪,對一個家庭來說是不可承受之重。
最后,我還會向當事人家屬告知,不要通過非法途徑,企圖操縱案件,影響司法公正。有些案件當事人家屬為了解決案件問題,被詐騙錢財,甚至因為涉及到賄賂等不法行為被追究刑事責任。
作為律師,這些情況都要向委托人家人進行告知。辯護律師不僅是給當事人的案件辯護,維護其合法權益,也是給當事人家屬進行專項法律服務,解答他們的咨詢,對他們進行輔導。甚至在多數的刑事案件辦理過程中,辯護律師和當事人家屬的溝通要多于和當事人本人的溝通,因為諸多的辯護方案以及必要的配合均是由當事人家屬來實施的。他們信息更為通暢,決定相對決策更有準確性、針對性。這和醫生給病人治療是一樣的,當事人相當于醫院里的病人,往往只是一個決策的配合者,多數的決策是家里人來做。因此辯護律師不僅要給當事人提供好法律服務,也要給當事人家屬要做好基本的輔導以及權利風險告知,避免他們以身涉險。辯護律師給當事人家屬進行了這些告知和輔導,他們從事不規范行為的可能性會大大的降低,畢竟不聽勸阻的當事人家屬數量是極少的。
三、要告知當事人家屬訴訟中的實際風險
通常我要向當事人家屬強調證人的特殊處境,一和證人接觸,往往就會陷入難以辯白的境地。尤其是控方證人,他往往做了不利于被告人的證言,這種情況下,當事人家屬如果建議他去翻證,證人不會輕易聽信,多數證人也有基本的法律知識。尤其在賄賂案件中,作為行賄人的證人,有可能是另案處理的當事人,或者司法機關雖然不予追究,但他也是有潛在被追究風險的。這時當事人家屬如果和他們進行溝通,希望他們翻證,他們極大的可能是拒絕的。甚至有極端的情況出現,相關證人直接向檢察機關、法院進行投訴舉報,說當事人家屬騷擾他,干擾他。還有些證人會給當事人的家屬進行錄音,提供證據給司法機關,導致當事人的家屬身陷風險或者被追究法律責任,這種案例在實踐中并不罕見。向當事人家屬告知這些情況后,他們也會明白基于證人的特殊處境,不要輕易去干擾證人,避免自己陷入風險之中。
實踐中看,很多證人會直接拒絕翻證。當事人家屬找到相關證人,提出翻證的要求之后通常會被拒絕。當然,也有一些證人面對當事人家屬,對當初的指認自己不好面對,同意翻證,但這種情況風險反而更大。因為證人一旦翻證,將會遭受司法機關的指責,甚至調查,為什么前后的證言不一?從法律角度而言,要么你是誣告陷害,要么你是作偽證,無論哪種結果,對證人的法律后果都不利。我們不能期待證人會自己承擔風險,把安全留給別人。在證人面臨壓力的情況下,多數會把責任推給當事人的家屬。也就是說,即使證人同意翻證,當事人的家屬一旦和證人進行了接觸,反而陷入到風險和責任之中,無法擺脫。而司法機關最終追究翻證的責任,往往更多的是從根源上去找。證人翻證了,有可能追究他,也有可能不追究,但更多的是考慮翻證的根源在哪兒。在這種情況下,當事人家屬一旦和證人接觸,并且證人翻證,被追究相應的責任幾乎是難以避免的。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基于證人做出了不利于當事人的證言,當事人家屬和證人接觸的時候,會言辭激烈,指責證人,甚至發生沖突。這種情況將會直接導致證人投訴,明顯不利于當事人家屬的法律安全。這種情況也是屢見不鮮的,因為當事人家屬面臨著家人被追訴的不幸,情緒難以平定。一旦找到證人,證人不配合,發生分歧,將處于不利的境地。向當事人家屬告誡,找到證人之后,無非是這幾種結果,通常他們也會意識到這種風險確實存在,不再和證人接觸。
當然也有當事人家屬提出,證人所作的證言可能本身就是不真實的,我們不能不去取證。這種情況下從律師的角度而言,要告誡當事人家屬,我們不去接觸,不去干擾,不去污染證人,然后申請證人出庭作證。如果證人有擔當,愿意出庭去澄清事實,是他自己的真實意思表示,這個時候他可以出庭,而且他的證言的可信度也會提高,還不會把風險牽連到當事人。但如果他不愿意去,恰恰說明他沒有堅定的為案件作證的這種決心,如果你強求,導致他到最后搖擺不定,最終還是會把責任推給當事人的家屬。
因此,即使希望證人作證,最好的方法也是不要正面接觸,通過親友轉達希望證人出庭的建議,或者通過向檢、法機關申請,要求證人出庭。有的證人自己出庭的態度非常堅決,完全可以主動到司法機關、到法院要求為案件出庭作證,但是這要看證人是不是真正能夠擔當,不畏懼法律風險。
十多年前我辦理了一起職務犯罪案件,有一個證人突然找到了我的辦公室,他從外界了解了一些案件情況,然后對于自己當時對被告人的不利指認十分后悔,提出要出庭作證。這時我按照程序向法院進行了證人要求出庭作證的告知,在告知之后,法院把證人要出庭的信息告知公訴部門。這個時候檢察機關內部溝通,公訴部門把這個情況又告知了反貪部門,反貪局電話聯系證人,結果這個證人就直接失聯了。我們可以設想:如果辯護律師提前給這個證人做了翻證的筆錄,或者當事人家屬跟他進行了溝通,將會直接涉入相應的風險。一旦偵查部門進行取證,證人的表現可以斷言他會再次翻證。在這種證據沖突的情況下,無論當事人的家屬還是律師,都會陷入難以辯白的境地。
在涉及到證人的問題上,我向當事人的家屬介紹過,從證人相對被動、尷尬的處境,以及人的期待可能性角度而言,不能期待他為你去承擔風險、承擔責任。就像當事人自己的供述都不說自己的好話,期待證人不計后果、排除壓力的去作證,這是不可能的。因此,證人是不能干預、干擾的,否則將面臨風險。
通過我對這些情況的分析,幾乎沒有當事人家屬再去和證人接觸,主動要求證人作證或者和證人發生沖突。
四、對于確實需要當事人家屬配合調取證據,或者證人出庭作證的案件,一定要符合規范,慎之又慎
有些案件確實需要取證,或者申請證人出庭,我們要謹慎、慎重,但不可因噎廢食。
首先,是當事人家屬了解案情之后需要提供證據的情況。這種情況盡可能的尋找書證、物證等客觀證據,因為證明效力要大于相應的言詞證據,也能夠起到排除控方證據的作用。我在十多年前辦理的一起搶劫案件中,被告人的父母反復向我強調,他的孩子是犯罪時不滿18周歲。
但是通過調閱案卷,無論是從當事人本人的供述,還是從身份證的記載來看,當事人均年滿18周歲。這個時候家里提出,要求接生婆作證,我拒絕了。因為接生婆不像醫院有原始的書證記錄,而且事隔一二十年,接生婆的證言怎么能保證客觀性?不僅不能達到證明目的,還容易產生風險。
我建議他們到學校去調取當事人的學籍證明,通過學校的記載,查到客觀書證,證明他實際的年齡在犯罪時不滿18周歲。通過到學校調閱,發現所有的記錄都顯示他犯罪時已滿18周歲。
最后,我突然想到被告人在家里是老二,按照他的年齡,在計劃生育時代是肯定要罰款的。我就向他家人告知,找一找有沒有計劃生育的罰款存單存根,或者到計劃生育部門去調取底根。結果運氣很好,被告人的父母在家里確實找到了當時計劃生育罰款憑據的存根,而且單據不止一張,其中有一張記載的出生時間和罰款的時間進行推算后,當事人確實在犯罪時不滿18周歲。我們把這份證據作為證明被告人年齡的證據向公訴機關和法院提供,在案件的審理過程中獲得了公訴機關的認同,最終法院也采信了我們的辯護意見,參照最高人民法院的案例,證據沖突事實不清,不能認定被告人實施犯罪時年滿18周歲的,以未成年人論。搶劫案件也獲得了減輕的處罰。
其次,對于必須取證的情況,從辯護律師的角度而言,可以采取固定證據的辦法。
第一種辦法就是在取證的過程進行同步錄音錄像。在同步錄音錄像的過程中,能夠全面反應律師對于內容是否真實的記錄,是否存在誤導。這時證人進行翻證,或者指認當事人家屬或律師,引導他做不實的供述證言也有一定的難度。作為公權力機關,這時也很難去指證辯護人或當事人家屬引導證人作偽證。
但是很多情況下,證人對于同步錄音錄像是排斥的,不同意錄音錄像。對于不同意錄音錄像的證人,我們在取證的時候就一定要注意,不能因為他不同意,就僅僅做問話筆錄,這樣會把自己陷入風險之中。在證據的真實性問題上,我們必須把問題固定下來,到底是誰真誰假。如果你沒有證據,最終的決定權就是由司法機關來進行確定了。我們很多律師或者當事人家屬涉嫌到偽證的爭議中,往往是證人進行翻證與指認之后,最終會被作出不利的評判結果。我們不能基于證人不配合,我們就不錄音、不錄像,相對比較好的方法,就是進行錄音或者錄像的過程中可以不進行告知。
當然如果在錄音錄像的過程中,我們不告知,那么相應的錄音錄像,我們也沒有必要去向司法機關提供,可以提供相應的筆錄,但是把錄音錄像作為我們的防御證據。一旦證人再行翻證,指認當事人的家屬或者律師引導、誘騙他做偽證,他的指認會形成相應的證據,證據形成之后,我們把錄音錄像證據作為阻擊證據拿出來,這時如果證人再想做出第三種證言,顯然就沒有可信度了。這種情況也是律師和當事人家屬進行必要取證時防御的有效手段,通過錄音錄像固定證據進行防御。
另外還有一種較為穩妥的方式就是申請證人出庭作證。但是多數控方證人在已經做出過不利于被告人的證言之后,往往是回避這個問題的,因為原來的證言已經對他形成約束,做出不同的證言將會使自己遭受風險。同時有些證人本身就是被司法機關的潛在追究對象,或者已經追究了只是被取保候審,這種情況他往往不愿意面對風險和沖突去還原案件事實真相。
法院通常也不希望證人出庭作證,這是我們中國司法獨有的一種狀況,主要的原因是法院不愿意把自己推到一個兩難選擇的境地。從法官本身而言,他認為控方提供的證言筆錄及其它證據如果能夠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條,就可以定案。如果不能形成完整證據鏈條,某一項指控也可以不認定。而證人一旦出庭,作出了和控方證據不同的證言,將把法官陷入兩難的選擇之中。一旦認同控方證據,不認同證人當庭作出的不同證言,將遭受被告人及其家屬,包括辯護律師的責難。
相反,一旦認定證人出庭的證言,否認控方的證言筆錄,將會導致法官的判決遭到控方的非議,甚至導致自己陷入風險之中。
因此很多法官都回避問題,不希望證人出庭作證,對于證人出庭作證是消極狀態。
這也是有時刑事辯護律師對案件辯護難以達成成效的原因,也是學者屢屢詬病的。我們不采用直接言詞證據的方式查明案件事實,而是卷宗一本主義,容易導致冤假錯案。但是,這是我們司法現狀,這種情況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話題。我只是要告訴大家,如何和當事人的家屬進行溝通,如何保障當事人的家屬不涉入風險,并且不因為他們遭受風險而把律師牽連進去。并且,也要考慮到,當事人在需要申請證人的時候,我們通過自身的努力,最大可能去實現當事人家屬配合舉證。
在這個方面最后,一定要跟當事人的家屬進行告誡。我們和證人進行了適度的、保留證據的溝通,切忌和證人發生沖突,避免被證人指責引誘或者收買他們作證,這樣將會使自己陷入風險。在司法實踐中確實也有當事人的家屬,通過和強奸案件的被害人之間進行溝通,甚至收買,讓被害人做出不同的證言翻證,導致被追究偽證責任。也有律師曾經因為有類似的行為,被追究法律責任。因此一定要注意,切忌發生這種行為。
五、并不是所有的證據和案情都可以向當事人家屬告知
有一些案情我們要進行審查,明顯不合適告知的一些案件情況,我們不能向當事人家屬告知,否則便容易陷入風險。不僅是違規,甚至直接陷入違反《刑法》第306條的法律風險。
首先,涉及到國家秘密的內容,明確規定,不能向當事人家屬告知。我們維護當事人的權益只能在法律的范圍內實施,不能超出法律范圍。
其次,當事人傳遞的一些信息,目的明顯是妨害訴訟的。比如我在一次案件的交流過程中,一個年輕律師提到過會見販毒案件的當事人,當事人什么事情都不談,反而反復強調,讓律師告訴他老婆柜子里哪一格有一雙鞋,把那雙鞋扔掉。這種情況下,雖然當事人明面上指的是一雙鞋,但是一個略具法律知識的人,都可以判斷他這個行為明顯是有轉移贓物或者轉移證據的目的。這種狀況下,如果律師把這種信息傳遞出去,并且當事人家屬實施了相應的行為,一旦事發,律師將直接面臨被追究法律責任的風險。
有些律師提出,會見當事人的時候不允許錄音,我告知當事人及其家屬的情況,司法機關如何能夠掌握?他們追究我責任的依據何在?實際上關在看守所內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作為證據的一端,在外面的當事人家屬作為證據的另一端,只要兩邊的證據能夠一致,在證據的這種優勢上,就足以把辯護律師置于不利的境地。
辯護律師一定要明白,我們也不要期待當事人及其家屬在面臨風險的時候,舍身保護律師的權益。因為辯護律師本身和當事人之間就是一種單務合同,我們除了收取費用之外,幾乎對當事人只有義務沒有權利。而對當事人而言,他委托律師,支付費用,他認為律師應當提供相應的法律服務。律師傳遞了不當傳遞的信息的行為,如果產生相應法律后果,把律師交代出來,當事人家屬可能獲得從輕或者不追究責任的機會,律師往往是兇多吉少了。
因此,律師在傳遞信息的時候要自我規范,明顯是妨害訴訟的,有妨害訴訟的目的的行為、事項是不能傳遞的。
再次,涉及尖銳沖突的一些問題,律師最好也不要去向當事人家屬進行傳遞。比如在一些賄賂案件中,被告人可能認為某一個指認他受賄的證人或者行賄人和他之間根本沒有經濟往來關系,完全是誣陷、陷害。律師如果向當事人家屬全面轉述了這種情況,可能導致當事人家屬情緒失控,對證人做出一些攻擊性的言行,也會讓當事人的家屬以及律師均陷入風險之中。
專業的律師要比當事人家屬及當事人保持更為理性的視角來看待問題,面對當事人否認的一些受賄,我們可以向家屬告知,當事人對這個問題不認同,但是切忌激化矛盾。否則一旦產生嚴重的后果,律師將會承擔相應的責任,同時也會使自己的當事人家屬產生相應的法律責任!我想律師在辦理案件過程中,如果把自己或者把當事人的家屬推到了被告席上,你在案件辦理的過程中,無論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也是一種失敗,是巨大的失誤。
明顯不能溝通的案情,一定不要溝通。因為溝通了不利于案件的解決,反而會導致矛盾的激化。一些明顯違反法律,或者導致當事人及其家屬實施隱匿證據、毀滅證據的溝通,大家都會因為妨害司法被追究法律責任。
六、考慮到向當事人家屬告知會產生的法律后果
當事人及其家屬作為對法律并不熟知的普通公民,往往更加感性,靠直覺去做事。但從律師的角度來說,要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告知這件事情本身可能不違法,但是從經驗上應該判斷,他了解了這些情況,會從事哪些行為?不進行告誡、勸阻,容易暴發法律風險。
比如在實踐中,我們向當事人家屬告知了案件有哪幾個證人指認了被告人,而被告人認為他們的指認不屬實。你僅僅進行告知,不進行告誡,一旦當事人家屬找到證人,證人又實施了翻證的行為,這種情況下,司法機關更多的是持一種客觀歸罪的立場,認為是律師告訴當事人家屬證人的情況。你透露出這種信息,認為證人的證言不屬實,或者和被告人的辯解不一致,就應當預料到當事人家屬會去找證人,讓證人翻證。司法機關對于的這種應當知道的判斷,會導致他們推定為你就是知道,或者是間接故意,甚至會認為是一種直接故意。
在司法實踐中,律師面臨法律風險的時候,控方通常持這種立場。并且一旦對律師追訴,進入司法程序,抗辯的難度將非常大。
大家都是專業律師,應該知道在刑事訴訟中,關于主觀方面的證明是缺乏確切標準的,有較強的隨意性。一個行為如果可以推導出這種可能性,控方堅持它就是存在的,辯方即使按照證明標準,認為得不出唯一結論,不能排除合理懷疑。但在真正確定案件結論的時候,司法機關往往會認為你作為一個專業的律師有超出常人的判斷能力,對證人的行為、當事人家屬的行為是心知肚明的,律師去放縱、縱容,甚至是一種變相的指使,這種情況進行辯護難度是非常大的。
還有一種情況,作為辯護律師向當事人家屬告知了證人的姓名、其他情況以及證言,這時當事人的家屬和證人發生了嚴重的沖突,甚至發生暴力沖突,這種情況也都是有先例的。即使在民事訴訟中這種先例也是有的,這種結果一旦發生,追究律師法律責任的可能性會進一步增大。因為司法機關認為,辯護律師是故意教唆、指使。
前面已經談過,在犯罪構成要件的判斷中,客觀方面通過證據容易判斷,主觀方面的認定往往具有較強的隨意性。在某一個犯罪構成要素司法機關具有自由裁量權,自由判斷的空間比較大的情況下,辯護律師如果深陷此類的案件中,將會處于相對不利的狀態,辯方終究在刑事訴訟格局中是處于弱者的地位。
最后一種情況:辯護律師把當事人案件的一些情況告知當事人家屬后,辯護律師沒有勸阻,或當事人家屬不聽勸阻,實施了不當行為。一旦法律風險爆發,當事人可能會把責任推給律師,甚至完全誣陷是律師指使的。前面也談到,我們不能期待任何人在面臨風險的時候,勇于擔當,把責任自己扛下來。律師處于這種局面的時候,將會十分被動。
綜上所述,我認為在刑事訴訟中,我們應當滿足當事人家屬的對案件的基本知情權,對他們進行一些權利告知,并引導他們正確的配合訴訟。同時也要向他們進行風險告知,避免以身涉險。不要去和證人接觸,不要去提供對真實性不能確定證據,更不能通過其他非法途徑去影響司法公正。并且,也要讓當事人親屬了解證人所處的特殊處境,往往是不會舍己為人的,不要期待證人做出自我犧牲。如果愿意去證明案件事實的證人,不去干擾,他同樣也會主動申請出庭作證。對于確實需要當事人家屬配合取證的,盡可能的調取較為客觀的書證、物證,因為它們的真實性是可以確定的。同時通過同步錄音錄像的方法,對證人申請出庭作證或談話的過程進行證據固定,避免法律風險。
尤其是律師進行無罪辯護的案件,更要注意,由于我們和控方的觀點立場存在巨大沖突,在和當事人家屬交涉、和證人交涉的時候,更要慎之又慎。
關于明顯不能傳遞的信息,當事人及其家屬可能用這種信息妨害訴訟的,或者會導致當事人家屬和證人發生尖銳沖突的,都不應當傳遞。把基本案情告知當事人家屬,已經履行了我們的義務,向當事人家屬傳遞不當信息的方式是飲鴆止渴,表面對當事人有利,實際上可能是坑害了當事人及其家屬,導致其雪上加霜,進一步陷入被動。
另外,從辯護律師的角度而言,不要認為我們的行為形式上是合法的,就對所引起的后果,不去過問,沒有責任。盡管行為形式合法,但如果推斷出你對某種不法后果能夠預見,甚至能夠充分預見,但仍然實施,也會被追究法律責任。在司法實踐中,就如別人準備去打架,找商店買菜刀,商店老板在知道別人去打架的情況下把菜刀再賣給別人,顯然就有被追究幫助犯法律責任的風險。同樣,我們辯護律師在向當事人家屬告知案情的時候,如果發現當事人家屬有明顯從事不法行為的跡象,一定要慎重,向他們進行告知、告誡,做好自我保護。對于明顯不聽勸阻的當事人家屬,我們可以考慮到,有些案件的情況可以不予告知,甚至可以考慮解除委托。不能去飲鴆止渴,最終導致當事人家屬因此陷入風險,也導致毀了自己的前途,甚至對律師行業也造成了負面的影響。
以上是我對關于律師能否與當事人家屬溝通案情的個人意見,供大家參考,不足之處也請大家批評指正。今天的交流就到這里,謝謝大家!
單玉成律師
安徽潤天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