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蔞貝蘞芨攻烏,
藻戟遂蕪俱戰草,諸參辛芍叛藜蘆。
十八反歌訣
硫黃原是火中精,樸硝一見便相爭。
水銀莫與砒霜見,狼毒最怕密陀僧。
巴豆性烈最為上,偏與牽牛不順情。
丁香莫與郁金見,牙硝難合京三棱。
川烏草烏不順犀,人參最怕五靈脂。
官桂善能調冷氣,若逢石脂便相欺。
大凡修合看順逆,炮爁炙煿莫相依。
十九畏歌訣
--《珍珠囊》
所謂“十八反”,即:
烏頭反貝母、瓜蔞、半夏、白蘞、白芨;
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芫花;
藜蘆反人參、沙參、丹參、玄參、細辛、芍藥。
而“十九畏”指的是:
硫磺畏樸硝,
水銀畏砒霜,
狼毒畏密陀僧,
巴豆畏牽牛,
丁香畏郁金,
川烏、草烏畏犀角,
牙硝畏三棱,
官桂畏赤石脂,
人參畏五靈脂。
“十八反”、“十九畏”是歷代醫家普遍使用的配伍禁忌。
“相畏”藥對的配伍可使藥物某些方面的功效減弱;
而“相反”藥對配伍則可能產生或增加毒性,危害健康,甚至危及生命。
然而,歷代醫家在臨床實踐中,仍大膽采用相反(相畏)的藥對組方。
如張仲景在他的《金匱要略》中,用“十八反”中的半夏與烏頭同居一方,名曰“赤丸”,治療寒氣厥逆一癥。
而唐代,孫思邈的《千金方》中創制的由反藥或畏藥組成的的方劑有146個。
據統計,在《傷寒論》、《金匱要略》、《千金翼方》、《外臺秘要》、《圣濟總錄》等中醫寶典里,
相反藥同用的處方達565首之多,
而明代的《普濟方》中則收載了248個反藥方劑,可謂是中醫反藥畏藥方劑的集大成之作。
可見,相反(相畏)藥對的配合使用并非絕對的禁忌。 現就臨床常用的幾對相反(相畏)藥對做簡單的介紹:
甘遂與甘草
(代表方劑“甘遂半夏湯”)
甘遂苦寒有毒,能瀉水逐飲,消腫散結;
甘草性甘平。
甘遂與甘草是“十八反”中的藥對,《珍珠囊》載“藻戟遂蕪俱戰草”;
《太平圣惠方》載“甘草反大戟、芫花、甘遂、海藻”。
歷代醫家均將其列為配伍禁忌。
但古今醫家均不乏使用甘遂、甘草配伍取得奇效者:
張仲景在《金匱要略》中創制“甘遂半夏湯”治療頑固性痰飲:
其病者脈伏,其人欲自利、利反快,雖利,心下續堅滿,留飲欲去之證。
孫思邈的《千金方》中創“大豆湯”治療全身浮腫,
將甘草、甘遂、烏頭、半夏兩組反藥同用,
取其大吐以去濕,相反相激,取得良效。
臨床也證明,甘遂與甘草相互配伍,功擅逐飲瀉水,適用于痰飲留于胃腸,胸中、腹中積水等體質壯實者。
癥見:心下堅滿,自利、利后反快,雖利心下仍堅滿,舌苔滑膩,脈沉弦等。
對于甘遂、甘草這對反藥之所以對攻逐水飲有奇效的機理。
歷代醫家各有見解,主要有以下兩種觀點:
① 藉二藥相反之性加強攻飲之力。
尤怡云“蓋欲其一戰而留飲盡去,因相激而相成也”。
李言聞稱此相反藥同用后會產生“怒性”,李時珍則稱為“霸道”。
所謂“怒性”、“霸道”,都是指相反藥配伍后,對機體產生強烈的作用,
即利用甘遂、甘草相互對抗,激發出猛烈的性能,促進逐水破結的治療效果。
②緩解甘遂之性急。 趙良仁云“甘草緩甘遂之性,使不急速,徘徊逐其所留”。
而現代研究證明,甘草與甘遂合用時的毒性大小,取決于甘草的用量比例。
當甘草劑量大于甘遂時才有可能增加毒性。
現代臨床就甘遂、甘草配伍(甘遂半夏湯)使用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1)各種類型胃炎、結腸炎、腸結核;
(2)胸腔積液、腹腔積液(對肝硬化腹水治療有顯效)、心包積液、顱腔積液;
(3)腎積水、腎小球腎炎、急性腎功能衰竭、遺精、術后尿儲留等;
(4)小兒百日咳;
(5)癌癥;
(6)瘧疾(主張以甘遂末外敷丹田或神闕,內服甘草湯,分圖進藥)。等等。
但須注意,以此藥對攻邪逐飲,非必要者不可妄試,體質虛弱者不可妄用。中病即止,服后出現腹瀉應停藥。
甘草與海藻
(代表方劑“海藻玉壺湯”)
海藻苦咸寒,能消痰結,散癭瘤;甘草甘平。海藻與甘草是“十八反”中的藥對,《珍珠囊》載“藻戟遂蕪俱戰草”。但同樣的,兩藥同用,在消痰散結方面的顯效,也不乏前例:
明代陳實功在《外科正宗》創“海藻玉壺丸”,甘草與海藻相伍,用于治療瘰疬之癥。 干祖望喜合用海藻與甘草,以加強其藥力。
余聽鴻在《外科醫案匯編·雷癘》中說:“海藻甘草之反,古人立方每每有之,甘遂甘草取其反者,可攻蟠踞之堅痰,海藻甘草取其反者,攻其凝外之堅痰也。”
朱良春先生喜海藻與甘草同用,治療頸淋巴結核、單純性及地方性甲狀腺腫大、甲狀腺腫瘤。
種種臨床經驗表明,兩藥同用,功擅消癭瘤、瘰疬,適用于甲狀腺囊腫、項淋巴結結核、乳腺增生等疾病。病機皆為痰滯氣郁。
附子與半夏
附子性辛甘大熱,有毒,有回陽救逆,補火助陽,散寒止痛的功效,為“回陽救逆第一品藥”;
半夏性辛溫,有小毒,有燥濕化痰,降逆止嘔,寬中消痞,下氣散結的功效,為治痰濕之要藥。
“十八反”明言“半蔞貝蘞芨攻烏”。附子是川烏的附生根,
所含成分大致相同,故多認為半夏反附子。
附子、半夏配伍,歷代醫家也多有運用:
《金匱要略》用附子梗米湯由附子、半夏、梗米、甘草、大棗組成,治療虛寒腹痛。
《千金方》之半夏湯、附子五積散;
《證治準繩》之小半夏湯;
《張氏醫通》之附子散等等,均是附子、半夏同用。
關于附子與半夏配伍之功:
附子,走而不守,通行十二經脈,峻補下焦元陽,驅逐在里寒濕,“為補先天命門真火第一要藥”;
又附子氣厚味薄,可升可降,無所不至,張元素稱其“為諸經引用之藥”。
半夏,豁痰逐飲,消痞散結,降濁止嘔,降氣平喘,具溫化痰飲水邪之效。
兩者配伍,辛開燥降,相輔相成,散臟腑經絡、肌表上下的痰飲停滯,使陰寒得散、脾腎得溫、水濕得化、痰飲得消,則陽虛痰濁痞嘔諸癥自除。
誠如劉沛然云:“半夏附子合用對陽虛寒痰冷飲的病癥能斬關奪將,使陽氣回,寒痰化,沉病起,病邪除”。
而現代研究證明:在一般臨床用量范圍內,
半夏配伍川烏、草烏或附子均不會出現毒性增強或療效降低,
而附子與半夏配伍的毒性作用低于附子單煎劑。
現代臨床應用中,現代名醫家常將附子、半夏配伍治療陽虛寒痰之證。
如:中陽不足之寒痰喘嗽;
陽氣式微、飲留胸脅之懸飲;
陽虛痰結致咽部梗阻;
脾胃寒濕阻滯所致的脫腹疼痛等。
人參與五靈脂
人參甘平,為補虛扶正要藥;
五靈脂咸溫,散瘀止痛,為治血滯諸痛要藥。
人參與五靈脂是“十九畏”中的藥對,《珍珠囊》載“人參最怕五靈脂”。
但前人有清代醫家吳瑭《溫病條辨》中載“化癥丸”,人參與五靈脂同用。
兩藥同用,功擅益氣祛痰,適用于血瘀痼疾。
癥見:腫塊痛如針刺有定處,有出血史,肌膚甲錯、毛發不容,少氣懶言乏力,舌質紫暗,脈細澀等。
此種瘀血形成大多與氣虛、氣滯、血寒、外傷有關,日久不愈的瘀證,
正氣虛弱、無力運血是關鍵。
故以人參益氣,以五靈脂散瘀。人參得五靈脂,補而不滯;
五靈脂得人參,防止破血耗氣過甚之弊。
現代研究中,抗應激試驗表明,人參、五靈脂合用時作用弱于單用人參,確有相畏效應;
但兩藥合用對非特異性免疫的增強,無明顯影響。
此結果提示:人參畏五靈脂理論具有局限性。
近現代有姜春華先生用此藥對治療肝脾腫大;
朱良春先生用黨參與五靈脂同用治療慢性萎縮性胃炎、胃及十二指腸潰瘍等。
除以上例舉的四對相反(相畏)藥對以外,
古代和近現代都有應用相反(相畏)藥對,
不但無明顯毒副作用或不良反應,而且還取得顯效的案例。
如:“十八反”中,用芫花、大戟配甘草治療噎隔、薇痕等效猛迅速;
生烏頭、生半夏搗爛外敷,治寒痰積聚所致的腿痛;
“十九畏”中的肉桂與赤石脂,合用治虛寒腹瀉。
小結
所謂“沉疴用猛藥”,相反(相畏)藥對在臨床上,常用于治療某些沉疴重疾、疑難病癥。
而且現代研究證明,相反(相畏)藥物合用后是否有不良反應,
與給藥途徑、劑量、炮制、煎法等諸多條件有關,“相反”、“相畏”之說并不絕對。
當然,我們在臨床使用相反(相畏)藥對時,仍須謹慎、對癥的使用。
然而,相反(相畏)藥對的使用也旨在提醒我們,需師古而不泥古。
臨床上,我們常需開拓視野與思維,另辟蹊徑,以求得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