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報記者 陳海波
近日,內蒙古錫林郭勒盟一位牧民在草場放羊時,發現一只受傷的丹頂鶴趴在草場上一動不動,右側翅膀被鐵絲網圍欄的刺絲劃破。
類似的場景,青海牧區的菊紅花也遇到過。
菊紅花是全國政協委員、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烏蘭縣政協副主席。最近,她的微信朋友圈里很多人在轉發普氏原羚、藏羚羊等野生動物被掛在鐵絲網圍欄上的照片。“鐵絲網圍欄正在對草原生態造成嚴重威脅。”這位生活、工作在牧區的蒙古族干部告訴記者。
這些圍欄大多源自20世紀80年代。在實行包產到戶的草場承包責任制后,作為劃定牧戶草場界線的圍欄,開始大量在草原上豎起。這些圍欄一般一米多高,由鐵絲編織而成,而且帶刺。此外,為了修復已退化的草場,也有一些圍欄用于圍封禁牧。
然而,這些圍欄在劃定界限的同時,也“圍”住了生態多樣性。
被剿殺的動物
菊紅花用了“剿殺”兩個字來形容野生動物在試圖躍過帶鐵刺的圍欄時受到的傷害。“鐵絲網圍欄不僅圍住、剿殺了普氏原羚、黃羊、狼、狐貍等野生動物,還無形中對偷獵形成幫助,造成野生動物無處可逃、束手就擒。”
除了這種直接的傷害,圍欄還可能破壞野生動物的生存環境。“很多野生動物逐水草而居,經常要遷徙,活動半徑很大,圍欄使他們的生存環境破碎化、斑塊化。”從事草地生態學研究的中國科學院成都生物所所長趙新全告訴記者。
由于圍欄的“瓜分”,完整的大草原形成無數大小不等的“禁區”,野生動物失去遷徙、交往、逃生的通道與機會。2014年,可可西里保護站工作人員曾在青藏鐵路附近發現600余只待產藏羚羊,因圍欄阻隔而無法到可可西里腹地產仔。
曾有人撰文指出,圍欄使得本就受道路、村落干擾而殘缺不全的生存環境更加支離破碎,這將導致種群隔離、基因交流受阻等深遠影響。從小在牧區長大的菊紅花,從牧民養殖的牲畜上也看到了這種影響:“圍欄造成牧區牛羊馬等家畜活動面積大幅度減少,牲畜食草種類大幅度下降和近親繁殖較為嚴重,影響牲畜的健康生長和后代繁衍,導致牲畜體質下降、品種退化。”
植物多樣性減少
菊紅花小時候在開放式的大草原放過牧。“那時候沒有圍欄,到處游牧的牲畜可以通過糞便,把草種播散到很多地方。”她認為,圍欄讓這種“播種”方式消失殆盡,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植物的繁殖、甚至多樣性。
除了動物,圍欄還會影響植物生態嗎?很多研究人員通過野外監測發現,圍欄,尤其是那些為了修復草原或者保護野生動物的需要而圈起來實施禁牧的圍欄,會影響植物的多樣性。
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劉丙萬、蔣志剛曾在青海湖草原開展圍欄內外植物群落的比較研究。圍欄內無家畜放牧,主要是草食野生動物,圍欄外則為草食家畜放牧區。研究發現,自從建了圍欄后,圍欄內外植物群落產生了明顯差異,圍欄外植物群落的生物多樣性顯著高于圍欄內。
新疆農業大學李慧、蔣平安等人對新疆高寒草甸、亞高山草甸和山地草原的野外實地監測也發現,圍欄有利于牲畜輪牧食物資源量的增加,但是導致植物群落生物多樣性減少。“在草原生態系統中, 食草動物的采食使一些優勢種的生物量或蓋度下降,其他物種就有了生存的空間,從而提高了草原生態系統的生物多樣性。”他們在研究報告中寫道。
拆除圍欄不能一概而論
既然圍欄會影響生態多樣性,那是否應該全都拆掉?
“圍欄問題的核心是牧民養殖的牲畜過多,大家搶草場。”趙新全認為,家庭牧場不利于草場生產力的提高,未體現專業化生產。建議通過土地流轉,實施規模化、專業化的生產,減少圍欄的同時,提高生產效率。“同時,可可西里無人區等以生態保護為主的地方,堅決不能建圍欄。”
菊紅花也有類似的看法:“近年來,牧民以草場、牲畜入股的生態畜牧業合作社等村鎮、縣域集體經濟發展迅猛,過去包產到戶的個體生產經營模式逐漸弱化,同區域內牧戶之間的草場界限、圍欄失去了原有的作用。”她建議恢復以村為單位的四季流動放牧方式,加大支持規模化養殖和品牌養殖,發展壯大牧區村集體經濟。
但拆除圍欄不能一概而論。
趙新全指出,草地是一個營養非平衡系統,夏季草多,冬季沒草,因此草原放牧有“夏飽秋肥冬瘦春死亡”的說法。牧戶通過豎立圍欄小范圍建設人工草地的方式,可以解決冬季飼料匱乏和營養不足的問題。
但在進行草場劃分、建設圍欄時要做好規劃設計,要考慮到哪些是野生動物的遷徙通道,哪些是牲畜的轉場通道和人的通道等。
對于這種仍有存在必要的圍欄,菊紅花建議用界樁代替目前流行的鐵絲網圍欄,并研究更為科學、更為環保的分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