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之前寫「金甌沉船」的時候，提到過一類比較特殊的瓷器畫片：
「這是一種明顯帶有西式風情的畫片，是以荷蘭度假勝地Scheveningen為主題的風景畫，在康熙外銷瓷上頗為流行」
金甌沉船 清代青花山水紋盤 Pater Gratia Oriental Art 藏
所以遠在大洋彼岸的荷蘭度假勝地，是如何跑到了景德鎮畫工的瓷器上？
1.
Scheveningen 在哪里
首先我們還是先來介紹一下「Scheveningen」這個地方。
Scheveningen，中文一般譯成「席凡寧根」，是位于荷蘭海牙省的海濱城市。
憑借著其漫長的沙灘和海濱大道，成為了繼阿姆斯特丹、鹿特丹之后，荷蘭較為出名的旅游勝地。
Scheveningen的風景在17世紀、18世紀荷蘭畫家的筆下也很常見。
荷蘭風景畫，Jan de Bisschop（1628-1671）
大英博物館藏
Scheveningen風景，
Bartholomeus Johannes van Hove
Haags 歷史博物館藏
而像燈塔、海灘、帆船、山丘，這樣的風景元素在外銷瓷的畫片上也可以看到。
清康熙青花Scheveningen畫片盤，
2013年2月倫敦邦瀚斯，成交價：￡ 937
清康熙青花Scheveningen畫片盤，
2013年9月倫敦邦瀚斯，成交價：￡ 750
佳士得也在2007年于荷蘭阿姆斯特丹拍過一組類似畫片的盤子。
清康熙青花Scheveningen畫片盤，
2007年11月阿姆斯特丹佳士得，成交價：EUR1,063
你會發現這類以Scheveningen為主題的畫片，與中國傳統的山水紋畫片相比，不只是風景元素西化，在構圖、景深、明暗對比上都受到了西方繪畫觀念的影響。
而這點影響并不是在康熙外銷瓷上才開始出現，早在明萬歷時期的「克拉克瓷」上就已經融入了西方繪畫風格。
明萬歷克拉克瓷 | V&A博物館藏
2.
Scheveninge：從荷蘭到景德鎮
荷蘭人在中國外銷瓷的貿易中其實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克拉克瓷之所以能聞名西歐，就要“歸功”于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帶貨」。
根據學者T·沃爾克在《瓷器與荷蘭東印度公司》（T·Voiker : Porcelain and the Dutch East India Company）一書中的統計：
荷蘭東印度公司在1602-1682年間從中國運出瓷器達1600萬件，每年平均達20萬件之巨。
不過隨著中國瓷器的大量抵達，瓷器在歐洲也就不再是像奢侈品一樣的存在。
為了維持住利潤，精明的荷蘭人就必須另辟蹊徑。
根據文獻記載，荷蘭東印度公司曾多次對景德鎮所生產的外銷瓷提出定制需求。
甚至他們會直接將將當時在荷蘭流行的花卉版畫、草圖或者繪畫送往中國以供景德鎮陶匠模仿。
所以很有可能「Scheveninge」的“風景“就是在這種定制需求下來到景德鎮的。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不只是在景德鎮，中國外銷瓷的競對日本瓷器也有燒制過類似畫片。
這也導致不少人認為：Scheveninge畫片的傳播路徑是先到了日本再到景德鎮的瓷器上。
和中國的相比，
日本的Scheveninge瓷器基本上不會繪制邊飾
日本十八世紀早期Scheveninge盤 | 大都會博物館藏
3.
景德鎮外銷瓷&代爾夫特藍陶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中國的還是日本的「Scheveninge」畫片，最初的學習對象都來自一位 17 世紀的荷蘭陶畫家：
Frederik van Frijtom
他是荷蘭代爾夫特藍陶工廠最具代表性的陶藝家，而代爾夫特藍陶正是在荷蘭東印度公司將大量中國瓷器帶回國后，荷蘭本土設法模仿的一種低溫錫釉陶器。
雖然這種陶器跟中國外銷瓷比起來，并沒有什么競爭力。但Frederik的畫片卻憑借著其高超的繪畫技術、細膩的藝術表達頗受市場歡迎。
荷蘭代爾夫特藍陶
Frederik van Frijtom 繪(circa 1632 – 1702)
代爾夫特博物館藏
所以極有可能荷蘭東印度公司會將Frederik作為學習樣本送往景德鎮，而景德鎮的工匠也從其中學到了更為西化的風景繪畫思路。
而在外國諸多介紹Scheveninge畫片的文獻中，更是直接將此類畫片稱之為「Frederick Van Frytom 」風格。
其實除了Scheveninge風景畫，我們還能在當時的外銷瓷上找到不少荷蘭元素。
譬如荷蘭國花郁金香也成了外銷瓷紋飾設計中的常客。
明崇禎青花人物紋瓶 | 大英博物館藏
還有荷蘭家族勛章
清乾隆 青花紋章瓷 | 大英博物館藏
荷蘭人名
清乾隆花卉紋碗 | 大都會博物館藏
其實在這些外銷瓷上的荷蘭元素上，我們可以看到一條頗為復雜、生動的文明交互路徑：
先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從中國景德鎮進口瓷器，到荷蘭本土學習中國瓷器開始創燒代爾夫特藍陶，再到中國景德鎮為了迎合荷蘭以及歐洲市場，從代爾夫特藍陶身上學到了不少元素。
這也從側面向我們再次展示了，幾百年前的景德鎮瓷器從業人員在某種程度上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包容與開放。
END
參考文獻
李慶新：越南海域發現清代廣州沉船——金甌沉船及其初步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