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衰微的是聲腔格律之學,從南詞定律及九宮大成以后,不論是當時或后人所稱頌的如何地通音律音韻,但都是文士間相互吹捧及鳴高,而穢不可及.連基本的魏良輔的南詞引正都未遵守,而且陰陽八聲之辨錯誤百出者,都可以出書自吹自擂于蓬蒿之間,那些精通聲腔格律的老教師們都己仙逝,民間曲師藝人若持張魏良輔的正聲,以評葉堂等譜的不合昆腔,基腔只因葉堂只要自已喜歡,變來變去有何不可以,去自創新曲之格,則葉堂等輩,馬上擊鼓痛罵,但也根本講不出什么道理,亂調整腔格之后,是不是還和魏良輔的昆腔聲腔相同,葉堂等輩也是一點都不懂,所以完全講不出一點理由,只是對那些指出他錯誤的曲師予以人格上的貶損,罵之為『俗工』,還隨便罵說什么『豈不可笑』,葉堂之行徑豈不可笑而自暴其陋.由于到了葉堂也己不明曉昆曲曲牌的造腔原理,后世舉口便學舌書本記載而稱頌葉堂之士,當然學識如何,從主腔說便可一窺.
那么,什么才是昆曲造腔之理了.一言說破,太簡單了.人人都知道各種歌曲的旋律各自不同,而其不同就是每個音符都不能亂更動,不能把茉莉花的曲調去唱紫竹調,也不能把茉莉花的每個音符改來改去,改掉了任何一個音,就不再是原汁原味的茉莉花曲子了.昆曲曲牌的原理就是這個人人皆知的道理.曲牌的來源就是歌曲,但是一首歌曲里的每個字都有它惟一的一個音,如茉莉花的首句九個字『好一朶美麗的茉莉花』是唱:
Mi Mi So,l
昆曲是完全同一個道理,也因此,昆曲其實很容易譜曲,不是搞那個既繁瑣又虛假的什么主腔,而是一本新劇本問世,東到琉球,南到越南,西到河西走廊,北到東北,每一流動劇團里的曲師一看到都可以譜出來,如果沒有簡單的口訣,還要人人發一本厚厚主腔論,告訴他們哪一只曲牌要怎么樣找主腔,主腔以外的其它字都可以自由配,那么,昆曲出世幾百年來,又沒有人記載昆曲有什么主腔,不論是南詞定律或九宮大成,兩本聲腔格律譜,分析至精,以其都是當世首屈一指的昆曲曲師曲家所訂,都沒有一句提到什么曲牌有什么主腔,曲師只要背熟主腔之類的鬼話..,.那么,幾百年來的昆曲的腔又是如何能被填出來,而且中國東西南北各地,沒有像后世許多竅都不通而自吹通音律聲韻之輩間可以互相吹捧,結黨營『名』.而對昆曲曲牌之腔反而茫然不曉,胡亂去猜之輩;分散各地的昆班,拿到一個新劇本,都點定板式(有的劇本有點板的,更加方便)后,排唱上場演出,可以唱成大致相同的腔(這是指基腔必合,但行腔有異),難道有什么昆功秘籍,口傳就可以傳到久遠,也可以以中國之大,東西南北唱成同一正確基腔之調呢.
有的,是有一本無實體的秘籍,那就是琵琶記里的各曲牌的腔調了.自從魏良輔要大家唱熟琵琶記每個字,也就是他必為琵琶記配上了昆曲新腔了,旁人才能去熟唱每一個字,而昆班里也演全本琵琶記,因為,琵琶記是由魏良輔定出第一本腔的戲曲,而其對昆腔的重要性也重魏良輔極其重關,
只要是習昆唱,不論是清曲或是劇曲,每個曲師一定是要完全熟記的.所以要問某曲牌的本腔何在,也就是說,如中呂的【尾犯序】曲牌的原曲是什么樣子,那就是琵琶記南浦里的第一只【尾犯序】,那就是【尾犯序】一曲的譜(即指最早問世的昆腔【尾犯序】的譜,但當時是背頌在心,并無譜存世至今,后來才由南詞定律及九宮大成里記錄存留下來了一些),好像民歌茉莉花的譜一樣.
不過,像今世每一首歌曲,其旋律都基本上該怎么唱就怎么唱,每一個字的腔(旋律)都不能變.但昆曲里的曲子是每只曲子都要變,為什么要變,因昆曲的曲牌實是韻文文學的一支,如同詩詞,都有平仄譜,依平仄譜填詞,填了詞以后,如果要唱出來,詩詞如何唱,與平仄間有何關連,不在本文所討論.而昆曲是要唱準字音的,如果有一本劇作里的一只【尾犯序】所填詞的陰陽八聲,只要和琵琶記南浦第一只【尾犯序】的哪個字的陰陽八聲有不同,那個字的配腔就有調整的需要,以便讓每個字唱起來還是不會離開【尾犯序】應有的曲情及聲情.所以歷代昆班的曲師拿到了這一新作,原來那首琵琶記南浦里的第一只【尾犯序】早就背到純熟的了,把新作的每個字的陰陽八聲和原南浦里的第一只【尾犯序】一比較,基腔(原曲的那個腔位的腔)不動,依陰陽八聲去調整行腔即可.我們后人發現到這種前人配腔的方便法門,有關不去動那個腔位上的腔,而只調整行腔的方法,就用一個名詞,即基腔不動,原曲牌的應有腔格也就還保持了不變,也就是說,基腔不動是魏良輔口傳下來,而由各戲班曲師所心知肚明,不論走班到東西南北,這一口之傳,傳到四方,傳到后世,曲師人人簡易易明,昆曲的傳播有如此配腔易簡之道,無怪乎加速它成為兩百年輝煌的先決條件之一.所以我們今天看南詞定律及九宮大成,舉的所有譜,是兩書收集所有前代的工尺譜后,所濾出的所有譜例,分析之下,竟發現所有曾出現的昆曲曲譜,每只曲牌的每個字的腔都是基腔確定,行腔有變的.而這就是魏良輔所創易簡而能使昆曲傳播久遠的昆腔造譜之道了.
〔小注:我們談昆曲,只以南曲為則,因魏良輔并未點定北曲之腔,后世不少文字格律譜多針對南曲,即如康熙末蘇州派訂南詞定律,除特例外北曲基本上不在內,也并不為之訂出聲腔的譜,只有到九宮大成,才首度訂出完整全部的北曲曲牌之腔,從明代沈寵綏所言勝國元聲,依然謫派一語,可見北曲之腔有元代北曲的腔格,后來雖有些曲牌逐漸昆曲化,但每個曲牌的昆化程度不同,故北曲之聲腔格律和南曲依不同北曲曲牌與昆曲有或多或少的相異,并非完全正統的昆曲腔格,例如像北中呂【石榴花】之類的曲牌則是昆化只占很少的成份.而且北曲亦非昆曲制詞制譜之主流,一部昆劇劇作,北曲常只占十分之一不到,且多只是用那幾個慣用的曲牌而己〕(劉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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