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香港一份新成立的期刊《海光文藝》上,刊登了一篇文章:《金庸、梁羽生合論》,對金梁二人的小說做了一番細致的點評和比較。當時金梁的作品正廣受追捧,因此,此文一出,就掀起了不小的風浪。
該文作者署名佟碩之,人們紛紛猜測本尊是誰,大致認定是前《大公報》主編,現《海光文藝》的創始人羅孚,此人也是梁羽生和金庸的前上司,梁羽生就是在他的“慫恿”之下,才寫出第一部武俠小說。
然而經過22年后,羅孚親自道出其中的秘密,原來,該文作者就是梁羽生本人。梁羽生是在羅孚的盛情相邀之下,卻不過情面,才寫下這篇文章,只不過要求隱去自己姓名。
得知這個“秘密”之后,香港文藝界翻出這篇舊文,細細品味了一番。有人讀出了梁羽生對金庸的贊賞和維護,因為當時金庸正和香港左派媒體激烈論戰,這篇合論,本身就有緩和緊張氣氛的目的。也有人讀出了惡趣味,認為梁在文中避重就輕,貶金抬己。
更有一人,知名作家倪匡,毫不留情面地直接譏諷道:“(梁)目的是拉金庸來替自己增光,行為若此,是高是卑,自有公論。只要看是不是把梁的武俠小說和金的相提并論,就可以看出這個人對武俠小說所知的功力是否深,萬試萬靈。金庸與梁羽生不能合論,絕不能。”
顯然,這已經不僅僅是探討,已經有人身攻擊之嫌了。
那么究竟在那篇合論當中,梁羽生說了什么,引來這么大的爭議呢?原文很長,當時是分作三期刊載的。我只拈緊要的說一說,當然夸獎金庸的就不多說了,只說引起爭議的部分。
文中說,有一定文化水平的讀者,可能更欣賞梁的小說,覺得格調高雅,但若想尋找刺激,那么在金的小說中更容易得到滿足。但金庸有時一味追求新奇,以致不合情理。比如,小龍女脫衣練功以及被尹志平奸污的情節,就毫無必要。
文中還說,金庸不會編對聯式回目,常常平仄不合,詩詞方面更是鬧笑話,比如南宋人黃蓉唱起元朝人作的曲子。
另外,文章還提到,金庸的小說初期,武功描寫還大體正常,越往后,越離譜。比如《天龍八部》中逍遙子居然一下將幾十年功力傳送給虛竹,簡直怪得不可思議。
梁在文中認為,金庸擅寫反派,但往往邪得太過,諸如吸嬰兒血、吃人心等等,不過是刻意制造恐怖氣氛而已。
最后,文中說,金庸的小說有時犯了正邪不分、是非混淆的錯誤。比如喬峰在聚賢莊大殺四方,再如張無忌愛上敵對陣營的趙敏,以及“四大惡人”居然被寫出讓人同情的一面,等等。
現在的讀者閱書無數,對各種新奇怪異的情節早已見多識廣,然而在上世紀60年代,社會大動蕩方興未艾,內陸激進思潮也在席卷香港,文學上,往往講求為政治服務,不語怪力亂神。
深受階級斗爭思想影響的梁羽生,自己在小說創作上,也講求黑白分明,所以他的小說人物往往臉譜化,缺少多層次的性格表現。因此,從他的觀點出發,對金庸的作品有如此“批評”也很正常,并無惡意。而且,在合論中,他對金庸仍然有大篇幅的贊賞,這,可是犯了當時左派的大忌的,也為梁羽生自己招來相當大的麻煩。畢竟,當時左派媒體高層是清楚文章作者是誰的。
如此看來,說梁羽生作這篇文章,是拉金庸來給自己增光,簡直就是胡說八道。文學上的事可以商榷,但譏諷梁的人品,就大不應該了。梁羽生的行事做派, 在香港文人中有口皆碑。金庸在98年接受采訪時說:“他是我好朋友,他移民澳洲已十幾年了,我們現在還是好朋友......他人很好的?!?/span>
所以,倪匡對梁羽生的譏諷,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至于,梁羽生和金庸兩人武俠作品的高低比較,見仁見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