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龔敏
戰國最后一位大儒荀子有一個著名的學生韓非,是法家的代表人物。司馬遷在《史記》中將韓非與老子同傳,說他“喜刑名法術之學,而其歸本于黃老”。
翻閱《韓非子》全書,韓非對老師荀子的稱說極少,卻并非不取用荀子之學說,而是將其理念潛化于書中。
例如,《說難》篇就取用了《荀子·非相》“凡說之難,以至卑遇至高,以至治接至亂,未可直至也”的旨意與用語;《孤憤》篇就化用了《荀子·君道》“人主有六患”之說。
又如,韓非與其師一樣認為人性本惡,“好利惡害”且“喜利畏罪”。《荀子·非相》云:“舍后王而道上古,譬之,是猶舍己之君而事人之君也。”韓非在《五蠹》篇里也同樣認為:“然則今有美堯、舜、湯、武、禹之道于當今之世者,必為新圣笑矣。”
了解到韓非采用師說、承襲荀子之意,對正確理解《韓非子》文意就會有幫助。
《韓非子·有度》說到荊、齊、燕、魏四國之“亡”。有學者點評:“韓非死時,六國都不曾亡。齊亡最后,那時韓非已死十二年了。可見《韓非子》絕非原本,其中定多后人加入的東西。”其實,韓非所說的“亡”,實本于荀子之說,是指君主權勢衰微、不能掌控國家大權之意。
上述種種,皆可推論韓非雖然較少提及荀子,卻并非傲慢不遜、棄之不顧,反而是對荀子之說有所取資。
不過,《韓非子》多提及的是老子,不僅有專門解釋《老子》的篇章,而且在其他篇章中也常稱贊和引用老子的論說。對此,司馬遷給出的評價是,“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礉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遠矣。”
其實,不僅韓非“歸本于黃老”,就連他的老師荀子亦受到道家思想的影響。這和戰國時期學術風氣的變化相關。
戰國后期,黃老道家和陰陽家思想盛行。荀子所論之“天”已與孔孟之側重道德義理、位格化的“天”有本質的區別,而相對側重于道家自然之“天”。
同時,荀子進一步提出人性本惡,主張化性起偽,偽起而生禮義,故主張“法后王”和“人治”,其論禮已有外化于法的傾向。
韓非從荀子問學起步,在此基礎上集道家、法家學說之大成而成一家之言。韓非多稱說老子,主要是學說之重心使然。老子學說是其構筑法術學說的理論基礎,在此基礎上又有所揚棄。
比如,老子所說的道,是一種先于天地而存在的假想物,是產生天地萬物的總根源。韓非從這一點加以引發,認為道既然產生萬物,那么也就是判定萬物是非的準則,所以“道者,萬物之始,是非之紀也。是以明君守始以知萬物之源,治紀以知善敗之端”。
韓非認為,道作為整個宇宙發展的客觀規律,支配著包括人類社會在內的萬事萬物。它在政治領域中的體現,就是順自然之道而立的,反映社會現實要求、指導各種社會活動的“法”。
老子主張因順自然而虛靜無為,放手讓民眾“自化”“自正”,讓社會自然發展,反對人們對社會的強行干涉。韓非所說的虛靜無為,則是要臣民遵守順自然之道而立的“法”,君主在臣民依法辦事的情況下虛靜無為,即“人主之道,靜退以為寶”。
由此生發,就要求君主“有智而不以慮”“有行而不以賢”“有勇而不以怒”,應該利用臣下的智慧、才能和勇力。這樣,就是“臣有其勞,君有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