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勝寺持蓮菩薩
納爾遜-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藏
1949年，一個題為《北宋中國壁畫》的展覽在紐約第5大道盧芹齋的畫廊里盛大舉行。在過去的40多年里，盧芹齋已經成功舉辦了很多次類似的展覽。通過展覽、學術研究集中展現中國古代雕塑、壁畫、青銅器和高古玉。這是他的營銷手段之一。
展廳中的盧芹齋 1950年
不過，和以前的展覽相比，這次的壁畫展不同尋常。展出的壁畫是盧芹齋自己收藏了20多年 “壓箱底” 的存貨，去年才從巴黎的寓所中拆來運到美國。
盧芹齋法國紅樓里的慈勝寺壁畫
此時中國大陸政治形勢大局已定，國民黨敗退臺灣，盧芹齋失去了靠山，他的好日子也到頭了。1948年7月29日，他的最后一批貨物被截留國內——這是他前后準備了好幾年的成果，有十七箱，342件文物，其中有不少國寶級。
盧芹齋心里明白，他苦心經營了近半個世紀的文物生意已經難以為繼。所以，這一次的壁畫展其實就是他自己的謝幕演出。
另外，畫展少了商業味道，多了文化交流的氣氛。在紐約成功舉辦后，壁畫還被送往美國多個城市進行巡展，吸引了大量的觀眾。巡展結束后，盧芹齋只出售了少量畫作。其它的大部分壁畫被他無償捐贈給了幾家和他有著長年聯系的美國博物館。在為展覽特別印制的畫冊中，盧芹齋提筆寫到，“如果有我的同胞感到這些壁畫流出中國是我們國家的一大損失，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對這些壁畫能夠安全和永久地保存在一個友好的國家而感到滿意。藝術無國界，她應該被全世界的人來共同欣賞。”——顯然，盧芹齋知道，自己一生行事，名節有虧，注定會被國人詬罵。所以，他要利用這最后的時機，為自己公開辯護。
《Chinese Frescoes of Northern Sung》
北宋中國壁畫圖錄
這次展覽中最為人所矚目的便是來自河南溫縣的慈勝寺壁畫，它們是中國早期佛教壁畫的銘心絕品，如今卻漂洋過海來到異國他鄉。
慈勝寺位于溫縣城西北20公里處的大吳村。地處溫縣、孟縣和沁陽三縣的交界處，前臨黃河，后靠太行山，隔河與鞏縣及古代著名的關隘虎牢相望。
據《重修慈勝寺大雄殿記》(明嘉靖四年)：“慈勝寺溫之古剎也，肇自五代，歷宋、元……人國朝香火始盛，宮殿郁然焜燿相望，其大雄殿尤為奇絕……?！贝笮鄣钋斑€矗立后晉天福二年八月廿八日由住持僧寶林及邑主吳寶等添修的石刻慈勝寺陀羅尼經幢一座，證明慈勝寺遠在五代后晉時就已建立。
五代后晉天福二年石幢
溫縣地方志記載：慈勝寺在“后晉天福二年建，金大定二年，元至元三年，明弘治三年屢修，舊稱佛殿有寫、畫、塑三絕云”。
由于民國時期的盜賣行為，慈勝寺的大部分壁畫流失海外，現在分藏于歐美7家著名的博物館、美術館中。
以面積和品質論，公推納爾遜博物館上世紀50年代初購買受贈的3幅藏品最佳。1950年，盧芹齋邀請史克門在自己的藏品中挑選贈品，眼光老到的史克門一眼就相中了慈勝寺壁畫。此畫在盧芹齋店中的標價是16000美元，當時是一筆巨款，盧芹齋說到做到，直接捐贈美國納爾遜-艾金斯藝術博物館。
慈勝寺壁畫菩薩焚香圖
五代后周
175.26×90.17 cm
美國爾遜-艾金斯藝術博物館藏
菩薩焚香圖中春蠶吐絲般緊勁鐵線所表現出的高超造型技巧令人嘆為觀止。
還有那婀娜多姿的體態。
爛漫如花的手姿、當風飄舉的吳帶、玲瓏剔透的頭光以及濃淡相宜的敷色，絕非當時凡手所能為之。
有意思的是，后來館方在焚香圖壁畫的下層，又剝離出一幅更為古老的壁畫。年代被定為五代天福2年(937)。其色彩及線條的搭配更令人驚嘆。
慈勝寺壁畫持蓮菩薩像
五代后周
175.42×88.9×2.54 cm
美國納爾遜-艾金斯藝術博物館藏
1952年，史克門在《新發現的中國早早期壁畫》一文中，發表了他對這批壁畫的研究，他認為斷代十分困難，但壁畫的細節與十世紀敦煌經幡與日本藤原時代早期的畫作相似，所以，他推測壁畫底層的《持蓮菩薩像》約為十世紀的作品，而《如意輪觀音菩薩圖》和《菩薩焚香圖》約為十二世紀的作品。這代表了壁畫面世之初西方學者的基本認識。
慈勝寺如意輪觀音菩薩圖
五代后周
213.36×156.21 cm
美國納爾遜-艾金斯藝術博物館藏
時至今日，國內五代時期的佛寺壁畫已經是屈指可數，而且其質量也遠比不上慈勝寺的水平。關于其被盜賣的細節，參考當地老人的口述，我們可以大致還原一些。1923年，一個北京奸商帶二三十名工匠來寺內取畫，村民發現后到溫縣巡警局上告，巡警局局長李振江帶人到寺院，把取下來的壁畫毀壞一部分，并把北京來的奸商痛打一頓帶回縣城。但兩天后，這名奸商又回到大吳村取畫，并用木板夾住取下來的壁畫運走了，原來他已經用錢“搞定”了縣城的李局長。從留下的痕跡看，那些人偷壁畫是分塊截取，在不重要的位置開槽至墻體，四周都開槽后，選用等面積的木板從外面緊緊扣住，用又薄又長的鐵片從上面的槽往下鏟，是個非常有技術的活兒。鏟離墻體后，再用木板從里面貼住分夾，捆好后用草席包裝運走了。最后由古董商盧芹齋倒賣到國外。
這面這件菩薩畫像現存普林斯頓大學博物館。
慈勝寺菩薩圖
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博物館
另芝加哥藝術博物館也有一幅菩薩像，體態豐腴，頗有唐人遺風。
菩薩圖
芝加哥藝術博物館藏
明尼阿波利斯博物館有三件壁畫據傳來自當年的慈勝寺。
菩薩像
明尼阿波利斯美術館藏
飛天像
明尼阿波利斯美術館藏
弗利爾博物館有兩幅。
持蓮菩薩像
弗利爾博物館藏
菩薩像
弗利爾博物館藏
盧芹齋的老客戶，法國吉美博物館同樣也有一件慈勝寺的遺存。
虛空藏菩薩像
法國吉美博物館藏
如今的慈勝寺，只留下天王殿和大雄殿兩座元代建筑，還有后世修繕的跡象。而原先存放這些壁畫的建筑，應該已經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之中。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希望這些留下來的瑰寶，在接下來的歲月里，能夠得到善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