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二十回
【書友讀后感】集錦
寶黛—其實他沒那么喜歡你
初看《紅樓夢》第二十回時腦海中涌現(xiàn)一部電影《其實你不懂他的心》(又名《他沒那么喜歡你》)。如果說寶黛之間有美好的愛情,那么黛玉一定是情到濃處;而寶玉的情我一直不能確認,縱然他曾經(jīng)在襲人面前坦誠對黛玉的心意,卻始終沒能在自己的未來中添上黛玉的身影;縱然在那個時代那個表面風光的家族里難以表露真情,卻仍然沒有為那個寄人籬下的女子爭得一絲美好。在我看來,愛是情到濃時的責任,愛是明天的我有你的承諾,從這點來看黛玉許是錯付了女兒深情,她的妒意她的驕縱都在言明寶玉是她的唯一,那么寶玉呢?居然在安慰黛玉時說起了邏輯。
現(xiàn)在再仔細想想寶黛之間的情,也許稱不上愛情。古往今來的讀者們沉醉于他們共度西廂記的耳鬢廝磨,共枕眠時的情意切切,然而寶黛之間的情也僅此而已。無論是《梁山伯與祝英臺》還是《羅密歐和朱麗葉》,他們都為對方抗爭過,承諾過,甚至犧牲過。就這點而言,寶黛也許是年少時玩伴朋友之間青春懵懂的小曖昧,可以稱得上初戀這點小事。我想,倘若后來兩人生活安好,結(jié)局美滿,提起當時的這段時光一定都會嘴角微翹,各自祝安吧。
我輕賤我的,與你何干
《紅樓夢》第二十回里,趙姨娘攜子賈環(huán)姍姍出場。賈環(huán)與鶯兒玩擲骰子玩,為一二百錢銀子耍賴,被鶯兒恥笑一番,索性就地打滾又哭又鬧,被寶玉勸回,他只得灰頭土臉地回到自己的親媽趙姨娘那里。趙姨娘詢問事由,賈環(huán)編造事實,“同寶姐姐頑的,鶯兒欺負我,賴我的錢,寶玉哥哥攆了我來了。”聽到這句顛倒黑白的話,趙姨娘連想都不想,脫口而出:“誰叫你上高臺盤子去了?下流沒臉的東西!那里頑不得?誰叫你跑了去討這沒意思!”這哪里是罵賈環(huán),分明是自己內(nèi)心的投射。
身為姨娘,雖然被賈政寵愛,那不過淪為了生育工具,在賈府里的地位尚不及寶玉房里的丫頭,她卑;身為人母,不能管教自己的孩子,親兒子叫別人“媽”,叫自己“姨娘”,她苦;出身下賤,既不讀書又不識字,在賈府里光鮮照人的女人圈里,處處顯出自己的野性,她俗;雖說“幫理不幫親”,可賈府上下哪個不是“幫銀”的“幫銀”,“幫親”的“幫親”,想借女兒之勢提拔下娘家人,又被拒絕,她怨;人都說“母憑子貴”,偏生下個不討喜的兒子,女兒倒是爭強好勝,顯出幾分能耐來,倒連自己親媽都看不起,時不時劃清界限,她恨。
縱有萬般委屈,誰人知,何人曉,她又能怎樣?恨,難下咽,在肺腑周繞數(shù)圈后變成一股股黑水從口腔里噴出,殺傷力為零,倒是弄得自己污潰不堪,自己聞不到自己的臭,頂著滿身糞水四處招搖,挑撥是非,一個趔趄跌倒在地,眾人指點著,恥笑著,再次把她推到臭水溝里。她愚蠢,掙脫無力,只能滾在臭水溝大叫:“我輕賤我的,與你何干?”
“妒”之奧義
“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作者“情癡”,描寫事件,未見褒貶。本回中李嬤嬤的耍性子,賈環(huán)的委屈,趙姨娘的恨,情感中的“妒”算不算一種“癡”呢?對“欲求”的癡。
退一步是“含酸”、“啐笑道”,進一步是“摔簾子”、“遷怒于人”。
“妒”是看到落差,“妒”是guilty pleasure,“妒”是岔路口。
天妒紅顏(英才),妒又不是妒,是對完美的追求和對殘缺的遺憾,在強烈與稀釋的情感之間,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
講“禮”之人與講“情”之人
二十回《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作者將王熙鳳和林黛玉放置在不同事件與人物互動之中,對兩個形象各有刻畫,我們也可從“禮”與“情”的角度對比一下。
在王熙鳳處理賈環(huán)的事件中,作者稱其為“正言彈妒意”,“彈妒意”即是借訓斥賈環(huán)批評了趙姨娘的妒意,同時作者認為王熙鳳的處理是“正言”,那作者筆下王熙鳳是如何“正言”的呢?從兩者的身份關系來看,王熙鳳是主子,趙姨娘是“梅香拜把子”輩兒的奴才,王熙鳳對趙姨娘的評判行為在身份關系上是合乎尊卑之禮的。從批評的內(nèi)容上來看,“他現(xiàn)在是主子,不好,橫豎有教導他的人,與你什么相干”——先是指責趙姨娘尊卑不分越職干預;“反叫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又不尊重,要往下流里走,安著壞心,還只怨人家偏心呢。”——又是指責趙姨娘不守本分人格卑劣,王熙鳳之批評合乎事實,所訓之語合乎人禮正道。從批評的方式上來講,王熙鳳疾言厲色,毫不顧忌情面,直戳趙姨娘心肝,又有敢言直言之“正”。在這一場“正言”批評中,王熙鳳所秉持的是禮,這“禮”讓趙姨娘與賈環(huán)皆不敢出聲。同時在勸解李嬤嬤的話語中,雖不免捧與哄李嬤嬤之嫌,但我們從言辭來看,王熙鳳講的還是“禮”,是規(guī)矩,“你是個老人家,別人高聲,你還要管他們呢,難道你反不知道規(guī)矩。”兩段互動中側(cè)面塑造的王熙鳳是個講“禮”之人。
再觀林黛玉的互動表現(xiàn),因?qū)氂駨膶氣O那里來,便“冷笑”、“賭氣回房”、“作踐壞了身子,我死”、“這樣鬧,不如死了干凈”,完全不顧及寶玉的賠笑;寶玉“不過偶然去他那里一趟”、“只沒有個看著你自己作踐了身子呢”、“我還怕死呢?倒不如死了干凈”一番道理解釋與表態(tài)更是讓黛玉聽著別扭,甚至聽出了完全相反的意思。晚間不等寶玉打疊起千百樣的款語溫言來勸慰,又是“死活憑我去罷了”,只急得寶玉“你這么個明白人,難道連‘親不間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此語說的清晰明白,兩人關系有理又有禮,但黛玉未滿足,看見黛玉所求的并不止于這合乎理與禮的關系。接著啐道:“我為的是我的心。”直到聽寶玉道:“我也為的是我的心。難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才真正勸解到黛玉的心里。此處“你的心、我的心”除了指親密友愛之外,是否也直接表明了二者間的愛情呢?這段互動中,我們看出在與寶玉的關系之中,黛玉所求的不止于合乎禮的親密互動,而是寶玉對自己的完完全全的情、真真正正的寶玉的“心”,是一個極講“情”之人。
俗常生活中的暗流涌動
《紅樓夢》第二十回,題名《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所述之事,乃是最為平常的大戶人家日常生活之景。元宵過后,貴妃省親那般“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盛事暫歇,合家老小此時方才真正“過節(jié)”,除去主子整日看戲吃酒斗牌,就連丫環(huán)嬤嬤們也是開了賭戒,趁著年節(jié)之下戲耍賭錢。但人閑煩事多,這一回中,閑人閑事,拈酸鬧醋,在本是最應無事之處,卻也鬧出不少細碎的麻煩。從謀篇布局來看,這一回設計在省親大事件之后,一起一伏,既是節(jié)奏的調(diào)節(jié),也由此處平淡過渡,暗流涌動,伏下日后的種種事端。
單說一個“妒”字。此回中妒者甚多,先有李嬤嬤妒花襲人,言語中句句夾槍帶棒,“小娼婦”“狐媚子”等語詞將李嬤嬤在寶玉這里“失寵”的失落之情袒露無遺。十二三歲,正是兒童向少年的過渡期,李嬤嬤作為寶玉的奶媽,不僅原本有身份有臉面,而且有這一口奶戀著,幼時寶玉想必是整日依偎在懷。如今寶玉長大,血緣上的母親王夫人還未曾察覺出變化(實際上,日后的襲人提醒、金釧之事才令王夫人真正感覺到母親的危機),李嬤嬤卻最先感覺出了疏遠,她的這一點愁緒無處消解,只好無事鬧將三分,將一腔怒火全部傾泄向襲人。曹公不僅善于謀篇布局,更深諳人性,善于遣調(diào)人物,鋪排場面。李嬤嬤只有對花襲人泄憤,才足以驚動黛玉、寶釵乃至鳳姐前來求情解圍;也唯有花襲人,才會有應對漫天臟水卻毫不反擊的舉動,她也不依此而求得寶玉陪伴安慰,甚至在寶玉陪伴時主動要求他去別處轉(zhuǎn)轉(zhuǎn)。試想如果這是晴雯,想必會是一場針尖對麥芒的口舌惡戰(zhàn)。
緊接著是晴雯妒麝月。寶玉陪伴儼然第二襲人的麝月守著屋子,為她篦頭,惹來因輸錢而不爽的晴雯幾句奚落。脂硯齋有大段對此處的點評,頗為精妙,“自古及今,愈是尤物,其猜忌妒愈甚”,因而女子尤其是尤物之妒,是可以為閨閣生色的。同時脂硯齋又認為,寶釵襲人之流并非毫無妒心,而是“高諸人百倍”;晴雯的妒意,由自她的真性情表露,因而也為她日后離開寶玉埋下伏筆。
再往后是賈環(huán)、趙姨娘對寶玉、正房正室之妒。原本是賈環(huán)和鶯兒戲耍的耍賴之舉,卻因鶯兒不留心的比較牽扯出了賈環(huán)的傷心。賈環(huán)將自身的一切遭遇都歸結(jié)為“欺負我不是太太養(yǎng)的”,而趙姨娘更是自輕自賤,責罵賈環(huán)的言語卻是句句指向自己,實在是可悲可嘆。鳳姐一句道破其心機“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著壞心,還只管怨人家偏心”,著實是可憐更兼可恨。
最后是黛玉對寶釵之妒,期間暗含對湘云之妒。這一妒源于無依無根之人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心理,也源于黛玉對寶釵樣樣皆好、合家老小皆喜歡欣賞之的敏感和惱怒,對比黛玉進府時“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行一步路”的謹小慎微、思慮周詳,寶釵似乎毫無思慮就取得了全府上下的喜愛。別人的看法黛玉可以暫時不顧,寶玉的態(tài)度卻是黛玉最為在乎,也因?qū)氂褚幌蜃屩膊拍軐⑦@所有因妒意而生出的煩惱全部傾泄向?qū)氂瘢⒃诜凑Z中激出寶玉的真心,以換得自己的片刻安心。以往我認為,黛玉的悲劇是命運悲劇,此時再細讀細究,亦是性格悲劇。
總之,這一回處處看來瑣碎俗常,卻是暗流涌動,隱含著幾處伏筆。曹公最為稱道并在書中得以反復印證之處,就在這“草蛇灰線,伏脈千里”之上。然而,將前后章節(jié)連綴起來,卻也不難發(fā)現(xiàn)曹公的敗筆——時間安排上的混亂與前后無序,從元宵省親到眾人過節(jié),再到大姐出痘、寶釵生日,直至二十二回結(jié)尾處的燈謎讖語,時間的鋪排有諸多不合理之處。這一點不獨是我,早已有許多讀者發(fā)現(xiàn),然而瑕不掩瑜,即使有些許錯亂之處,讀者也將其歸為全書未盡的緣由上,想必如果曹公在世再有十年,《紅樓夢》中的諸多微瑕都可一一化解吧。
分寸感是人生的智慧體現(xiàn)
任何人都會生氣,這沒什么難的。但要能適時適所,以適當方式對適當?shù)膶ο笄∪缙浞值厣鷼猓删碗y上加難。——亞里士多德
這句話套用在這一回彈妒意上也非常合適--任何人都會嫉妒,這沒什么難的。但要能適時適所,以適當方式對適當?shù)膶ο笄∪缙浞值乇磉_妒意,可就難上加難。為何李嫫嫫、趙姨娘由嫉妒心理印發(fā)的情緒化表達引起大家的反感鄙夷,而林黛玉的嫉妒心理印發(fā)的表達反而會讓人覺得她活的真實有趣?既生瑜何生亮,每個人都會有嫉妒心理,由嫉妒又會引發(fā)的各種情緒化問題,合理的表達就是俏語謔嬌音,哈哈。
閑談賈環(huán)
賈環(huán)在紅樓夢書中前期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并不甚多,曹公著墨不多,卻把一個心理失衡、缺少疼愛的孩子展現(xiàn)于世人面前。賈環(huán)與寶玉同為兒子,但是身份懸殊。寶玉是嫡子,賈環(huán)是庶子。寶玉集萬千人寵愛于一身,后有“活鳳凰”之語,賈環(huán)只在趙姨娘面前能討得一點溫情。
本回目中賈環(huán)與鶯兒擲骰子,既輸錢又輸人。鶯兒嘲諷他“一個作爺?shù)模绢^爭輸贏,連我也看不上”,又說“寶玉以前輸了偌多,也不在意”,賈環(huán)本就有嫉妒之心,又逢不公正對待,自然心中火起,辯解“眾人都喜歡寶玉,嫌棄我不是太太養(yǎng)的”。
從賈環(huán)的生存環(huán)境入手分析,
第一、賈環(huán)是姨娘之子,且非長子或獨子,因此在家族中不受重視。
第二、書中也未明寫賈政管教賈環(huán)之語,只在招呼眾姊妹與寶玉入住大觀園時閑閑提起一句,賈環(huán)人物猥瑣,比之寶玉的飄逸瀟灑相差甚遠,因此不難發(fā)現(xiàn)賈環(huán)不入賈政之眼。但可笑賈政既為父親,寶玉是管不得的,管了惹眾怒。賈環(huán)在可管理范圍內(nèi),賈政卻不管,置孩子教育于姨娘和私塾手中。
第三、趙姨娘心術不正,總期待惹出些禍事延及寶玉,好讓賈環(huán)坐穩(wěn)獨子之位,保證以后這榮國府的家私都是她與她兒子的。有這樣歹毒心腸的母親在前指引,難保賈環(huán)不走向歧途。
第四、賈環(huán)自身的問題。賈環(huán)在賈府私塾中讀書只為了每月固定的點心錢,并無靠八股文章發(fā)跡之想法,可以肯定他不是一個有積極目標的人。又因沒有人給他傳遞正確的信息,引導他走出自己的心理誤區(qū),他始終徘徊在庶子、身份低微、無人疼愛的環(huán)境中。
第五、王夫人有意打壓。書中雖未明寫王夫人對賈環(huán)的態(tài)度,但我認為作為一個正常的女人不會對妾生的孩子抱有好感,除非這個孩子拋棄自己的原有立場,完全倒戈(對比探春)。妾與正室爭奪丈夫的愛,爭奪家庭的管理權,妾之子一旦成為家族繼承者,正室的境地就會異常尷尬。王夫人對賈環(huán)而言只有嫡母身份,卻無管教之實。
第六、胞姐的態(tài)度。竊以為,探春對弟弟賈環(huán)是疼愛的,但礙于身份以及她對王夫人的忠誠,探春不便表示,也因此探春要人前人后撇清她與庶母胞弟的關系。賈府的居住格局限定她的活動范圍,初時隨賈母住,既而入大觀園中,賈環(huán)隨庶母居于外圍。親情關愛在細節(jié)中、在點滴中。
在以上這些外界環(huán)境影響之下,賈環(huán)的心里充滿陰霾。
反思我們自己在親子關系中的表現(xiàn),是否不夠關心孩子?是否過度關心孩子?是否強權威壓于孩子?是否有自我心理問題而不自知,卻因自己影響孩子?教育非一家一戶的小事。想要教育孩子,需要一個村莊、一個城邦的幫助,需要大家善意的對待。
王熙鳳正言彈妒意的得與失
《紅樓夢》第二十回“王熙鳳正言彈妒意”算是本回一場大戲,在矛盾沖突中生動逼真的展現(xiàn)了不同人物的語言風格,讓相關人物形象更加飽滿。王熙鳳的出場一以貫之的讓人拍案叫好,在短短的幾句對話便“把個老婆子撮了去了”,讓趙姨娘“不敢則聲”、賈環(huán)“諾諾”……出手不凡,一路走來接連化解兩場矛盾,其潑辣、干練可見一斑。可聯(lián)系上下文仔細看來,在處理趙姨娘的問題上也并非那么完美,可謂有得有失。
從“得”處看來。她干凈利索地處理了“偶遇”的麻煩。言語中“打壓”趙姨娘、“籠絡”賈環(huán)手段并用,對賈環(huán)更是“恩威并施”,教訓完嚇唬、嚇唬完再給錢,“打一巴掌給一顆糖”。特別是在短短幾句話中,王熙鳳精準迅速的找到了其行為語言的合理性,拿出了氣勢,這也便是“正言”的本意。
詳細分析如下:
一是趙姨娘言行不合時宜。一句“大正月”在本回接連出現(xiàn)了4次(王熙鳳對李嬤嬤、趙姨娘各說1次,寶玉對賈環(huán)、林黛玉各說1次),可見其是普遍的共識,和必須遵守的基本規(guī)范。“大節(jié)下老太太才喜歡了一日,你是個老人家,別人高聲,你還要管他們呢,難道你反不知道規(guī)矩,在這里嚷起來,叫老太太生氣不成?“,套用到趙姨娘身上絲毫不顯例外。
二是趙姨娘言行過分失當。“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著壞心,還只管怨人家偏心”雖然是數(shù)落賈環(huán)的話,可以分明句句沖著趙姨娘落到實處。“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更是其真實寫照。面對王熙鳳有理有勢的訓斥,自然啞口無言。
三是趙姨娘言行有失身份。在傳統(tǒng)等級下,趙姨娘本身的“家生的”、“妾室”身份,即便是作為生母,主仆仍有別。并不在禮教必然上擁有對“主子”的教育權,更遑論“大口啐他”。
從“失”處看來。
一是有矯枉過正之嫌。趙姨娘的心病在“妒”上,這既與其本人的見識和教養(yǎng)有關,也與整個家庭氛圍的不合理、不健康有關,甚至可以說是不平等、不公平的社會問題造成的,不是單純的個人問題。因此,此類問題在“大正月里”,大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二是有進退失當之過。趙姨娘縱有不是,也是在私室里的牢騷。并未在公開場合公然挑戰(zhàn)禮教權威,挑戰(zhàn)王熙鳳的理家之權。對于這種偶然在“窗子底下”聽及的是非,大可“一笑而過”。晚輩身份、被借至二房協(xié)理家事的身份都決定著此事無需上升為正面沖突。
三是有物極必反之險。一味的彈壓,不給任何發(fā)泄的機會,并不利于其“嫉妒”情緒宣泄的疏導。滴水不漏的語言風格、盛氣凌人的架勢,理虧詞窮又身份低微的趙姨娘自然只有“不敢側(cè)聲”的份,但卻為二人的積怨種下了惡果。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必然爆發(fā),而弱者的回擊必定不止是輕描淡寫的流于言語這么簡單。后文中理家刻薄的惡名、遲發(fā)月利銀子的閑話、“魘魔法叔嫂逢五鬼”的大沖突都與此有關。與此同時,王熙鳳與賈探春之前若即若離的關系與此也不無關系。后文中一旦抓住協(xié)理家事的機會,必定拿其“做筏子”。
窺一斑而知全豹。以上既是特殊的就事論事之說,也是普遍的問題所在。王熙鳳性格特點、為人處世方式、協(xié)理家事的管理風格都與此有關。
寶釵深深隱藏的妒
在前期精讀的時候,我將這一回的關鍵詞提煉為“妒”,因為這一回的謾罵、諷刺、哭鬧、訓斥、表白和玩笑皆因嫉妒的情緒而起,這一回出現(xiàn)的人基本都或主動或被動地被“妒”字牽扯,唯有一個默默的以冷眼觀察這一切,這就是寶釵,她怎么可以做到這么冷靜和賢淑,仔細品讀我覺得她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的圣賢,只不過繼續(xù)以她的冷香丸壓抑和掩蓋罷了,其實她內(nèi)心的“妒”火也在燃燒。
本回一開始,寶釵看到的是寶玉和黛玉在一張床上嬉笑打罵,這樣親密無間的舉動刺激了寶釵,于是她才有諷刺寶玉前日省親盛會上忘記典故的一說,而且還不是簡單的一提,將寶玉忘記典故的場景來龍去脈說得很是清楚,這就是在提醒黛玉--我和寶玉也有不為人知的關于典故的小故事。
在回末湘云出場后,黛玉因吃醋轉(zhuǎn)身回自己房里,寶玉趕緊跟上去寬慰林妹妹,二人正爭辯的不可開交,寶釵適時進來“推”走了寶玉,曹雪芹的下筆真是字字值得推敲,“推”字將寶玉的不太情愿與寶釵的故意為之刻畫出來,而且寶釵找的借口仔細琢磨也太虛情假意,后文寶玉又來找黛玉表白的時候,湘云直接進入黛玉的房間喊道:二哥哥,林姐姐。可見湘云對寶玉和黛玉的感情基本一樣,起碼此時此地她是想和這兩個人一起玩笑的。這就更顯得寶釵之前推寶玉時說史大妹妹只在等寶玉一個人太假了。她太著急了,一個“推”和一個不太高明的借口就讓寶釵的“妒”露出了馬腳。
恩情易忘,恨意難消
《紅樓夢》第二十回“王熙鳳正言彈妒意,林黛玉俏語謔嬌音”中,李嬤嬤這個角色又一次引起了大家熱烈的討論!說起這個李嬤嬤,也著實令人討厭!你看她所言:“把你奶了這么大,到如今吃不著奶了,把我丟在一旁,逞著丫頭們要我的強”——《第二十回》。“我不信他這樣壞了。別說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比這個值錢的,也是應該的。難道待襲人比我還重?難道他不想想怎么長大了?我的血變的奶,吃的長這么大,如今我吃他一碗牛奶,他就生氣了?我偏吃了,看怎么樣?”——《第十九回》這位老嬤嬤,愛管人,愛占小便宜(偷吃楓露茶,酥酪),仗著小時候奶過寶玉的情份,倚老賣老,她赤裸裸的利用對寶玉的愛進行道德綁架,時間久了,這種沉重的愛只會讓寶玉想要逃離,她的付出感是抹殺寶玉對她好感的首要原因(以上文字抄錄《付出感才是謀殺人類情感的首要元兇》)。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寶玉與李嬤嬤的關系僵硬,李嬤嬤固然有很大的原因,那么,寶玉呢?第八回當寶玉醉后聽茜雪說楓露茶被李嬤嬤吃了以后,大發(fā)脾氣“他是你那一門子的奶奶,你們這么孝敬他?不過是仗著我小時候吃過他幾日奶罷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還大了。如今我又吃不著奶了,白白的養(yǎng)著祖宗做什么!攆了出去,大家干凈”,如此之語,雖是醉話,但是也反映出了寶玉的薄情,對于曾經(jīng)吃李嬤嬤的奶(我的血變的奶)而長大的寶玉來說,過去的恩情已經(jīng)離自己很遙遠了;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看管他的李嬤嬤,偷吃了他楓露茶的李嬤嬤,偷吃了他留給襲人的酥酪的李嬤嬤是非常可惡的!
由此,我在讀書會的時候想到“恩情易忘,恨意難消”——寶玉對于李嬤嬤對他的育養(yǎng)之恩早已感覺是一種負擔,想要擺脫;而對于李嬤嬤的錯誤耿耿于懷。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是否只會成為我們掛在嘴上的一句名言?
趙姨娘的可憐可悲及可恨
紅樓夢中對女子的描寫大多有可愛精彩之處,可這趙姨娘好像是個例外。凡她出場的戲碼總要興風作浪鬧騰一番。她有一股氣使她不甘寂寞,一有機會就要出場。可她每次出場卻沒有好事。那是一股什么氣呢?那是一股妒意怨氣。她“半奴半主”的身份使她沒法定位自己的位置。她是主子吧,可她出身低賤,丫鬟下人看不起她,王熙鳳罵她更是不留情面。自己還要干些雜活。她是奴仆吧,又為賈政生了一兒一女,古代母以子貴,自己還頗得賈政偏愛。所以她的這股氣既無法滿足,又無法消除。她生出種種事來,為了掙個“地位”和“尊嚴”,可到最后,反倒更加沒了“地位”和“尊嚴”,最終落得個暴病而亡的下場。她的這股妒意怨氣沒有得到有效的排解,最后就發(fā)泄在自己最親近的人身上。罵女兒和兒子如此口不留情,使得女兒不認她,兒子軟弱無能不爭氣。即傷害了自己又傷害了親人,如此可憐可悲又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