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特異性方證”是醫學的最高境界》一文中已經證明:方證是《傷寒論》的核心;“特異性方證”是方證中的精華,是醫學的最高境界,也是醫學的終極目標;“辨證論治”是無方可用時的退而求其次的無奈之舉。
但現在中醫學術界一直而且一致認為,《傷寒論》是中醫學的第一部臨床醫學專著,其主要貢獻就是確立了“辨證論治”的原則。也就是說《傷寒論》的核心是“辨證論治”。
現行的各種版本的《傷寒論》教材在概論中總結其學術成就時,第一條都是“創立了六經辨證的體系”,第二條都是“確立了辨證論治的原則”。
其根據就是《傷寒論》第16條在討論壞病的治療方法時所說的“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這一方法和現在所說的“辨證論治”很相似,所以,認為這是“辨證論治”的淵源。也因此,“辨證論治”變成了現在中醫的核心。
如《中醫基礎理論》認為:中醫學理論體系的主要特點,一是整體觀念,二是“辨證論治”。【孫廣仁、鄭洪新主編,全國中醫藥行業高等教育'十二五'規劃教材、全國高等中醫藥院校規劃教材(第九版),中醫基礎理論,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2年7月第3版,第9頁】
《中醫基礎理論》教材是所有中醫院校的學生必須學的教材,也是絕大部分自學中醫的人都要學的教材,而且在所有的教材中都始終貫穿這一思想,“辨證論治”成了現在中醫當然的核心。
張仲景《傷寒論》的核心是方證,現在中醫的核心變成了“辨證論治”,顯然,中醫背離了仲景的方向。
1 “辨證論治”是無方可用時的無奈之舉
“辨證論治”,也叫“辨證施治”。
辨證,就是根據四診所收集的資料,通過分析、綜合,辨清疾病的病因、性質、部位,以及邪正之間的關系,概括、判斷為某種性質的證。論治,是根據辨證的結果,確定相應的治療方法。
在《傷寒論》中,凡是有方可用的證,都會直接用方,實在不能用方的時候,才提出“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
如我在《“特異性方證”是醫學的最高境界》中所列舉的桂枝湯證。現在認為“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是“辨證論治”的最早根據,但這在《傷寒論》中卻是因為沒有方證可用的無奈之舉。
2 “辨證論治”是原則不是肯定的療效
“辨證論治”只是一種具有普遍適用性的原則,并不是肯定的療效。
就是說什么病都可以進行“辨證論治”,但療效怎么樣并不肯定,即有的可能有效,有的可能無效。
為什么張仲景不是首先用“辨證論治”,而是在沒有方可用的時候才用“辨證論治”?就是因為“辨證論治”只是一個具有普遍適用性的原則,并不是肯定的療效。
“特異性方證”是肯定的療效,是醫學的最高境界。“辨證論治”是無方可用時退而求其次的方法,其療效的可靠性和操作性都不可與“特異性方證”相提并論。
3 不是所有的證都能“辨證論治”
有的證用“辨證論治”不能確定治療,只能用方證。
半夏瀉心湯證,在《傷寒論》和《金匱要略》中運用的標準只是“嘔而腸鳴,心下痞”,而根據“嘔而腸鳴,心下痞”則不能辨出“寒熱錯雜,虛實互見”這一運用半夏瀉心湯的證來,治療過程不能完成。
大陷胸湯證用“辨證論治”也不能辨出水和熱來,得不出“辨證論治”所要求的證來。
《金匱要略》中用小建中湯治虛勞也不能用“辨證論治”來完成。
《金匱要略·血痹虛勞病》第13條:“虛勞里急,悸、衄、腹中痛,夢失精,四肢酸疼,手足煩熱,咽干口燥,小建中湯主之。”針對這條原文中的證,用“辨證論治”是不可能開出小建中湯來的。
4 “辨證論治”的操作誤差不可避免
即便是“辨證論治”的過程很完整,對同一個證,不同的醫生可能開出不完全相同的方。
這是因為“辨證論治”只是一個具有普遍適用性的原則,有很大的靈活性,卻沒有必要的確定性;醫生的水平也不可能完全一樣,在“辨證論治”的操作過程中還會存在差異,這些都會影響最終的治療結果。
對于同一個病人,不同的醫生進行“辨證論治”會開出不同的方,顯然,其中只有一個可能是最好的,甚至可能都不是最好的。
張仲景的方證體系具有確定性、簡單性和可重復性,這些應該是優點,而絕對不是缺點。而這些優點可能與西醫比較相近而不被現在的中醫重視。
現在的中醫好像有意在突出靈活性(即不確定性)、復雜性(增加操作的難度)和不可重復性。給人的感覺是,中醫就必須是復雜的,難以操作的,不可捉摸的,不可重復的,否則就不足以顯示中醫的水平。
因此中醫就往更加復雜的方向靠近,并且有不斷玄虛化、神秘化的趨勢。
張仲景的確定的、簡單的、可重復的、療效肯定的方證體系,被各種復雜的神秘體系進行解釋,如氣化、運氣、八卦,現在主流的規范體系就是對張仲景的方證進行“辨證論治”。
如對《傷寒論》中的第35條的麻黃湯證,本來有前面的證,直接用麻黃湯就可一服汗出病瘥。但現在卻要將這一過程變成“辨證論治”的五個步驟,將確定性變成了不確定性,將肯定的療效變成可能的療效。
“特異性方證”所獲得的藥到病除的特效是醫學追求的終極目標,所有的醫學活動和努力都是為了達到這一目標,所有的醫生都應該為達到這一目標而努力!
但中醫的現狀卻與此相反,“特異性方證”被忽略了!
“特異性方證”被忽略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對經典的忽視。真正愿意讀經典,有能力讀經典的人并不多。
現在讀經典的人也多是帶著“辨證論治”的框框在讀,我自己早期也是這樣,把張仲景的“特異性方證”都讀成了“辨證論治”。
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是因為“特異性方證”的數量較少。到現在為止,絕大部分的治療達不到“特異性方證”的境界,能夠達到“特異性方證”的境界的少,因為少而直接被忽略了。
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因為“特異性方證”的用法太簡單了,完全沒有技術含量,似乎不能體現出中醫的技術水平。
現在絕大多數的醫生不知道有“特異性方證”的存在。對于張仲景已經為我們確定了的,經歷了近2000年驗證療效肯定的“特異性方證”在中醫界消失了。
無論什么原因,“特異性方證”都不應該被忽略。能夠達到藥到病除的“特異性方證”不能因為數量少而被忽略。因為少才顯得更加彌足珍貴,好的東西從來都沒有多過。
“特異性方證”的精準、快捷、高效,體現的不是沒有水平,恰恰相反,沒有深厚的醫學理論功底,沒有豐富的臨床經驗,沒有艱苦卓絕的努力,不可能找到并確定一個“特異性方證”。
張仲景對醫學的卓越貢獻就是他在前人的基礎上,憑借超凡的智慧,為我們留下了這么多的“特異性方證”。從我們對小柴胡湯證的分析可以看出,發現、確定一個“特異性方證”有多么復雜、多么困難!
現在治療瘧疾可以直接用青蒿素,這個過程確實簡單,確實沒有技術含量。但是從發現到提取到能夠用到臨床的過程卻漫長、復雜、充滿艱辛。
以屠呦呦教授為代表的團隊,歷經幾十年才做出了我們現在可以直接用的這個簡單的方法,屠呦呦教授也因為這個我們可以簡單的用的方法獲得了諾獎。
雖然說這是西醫針對病因尋找特效藥的過程,但中醫尋找針對證的特效方并不會比這個過程簡單。
醫學的目的是什么?
不就是治好病嗎?!不就是希望每個病都有特效藥嗎?!
如果每個病都有特效藥,每個證都有特效方,能藥到病除,醫學才真正達到了目的。
醫學的全部目的都是為了尋求針對病的特效藥和針對證的特效方。并不是為了尋求像支持療法、替代療法、對癥療法、“辨證論治”等這樣一些方法,這些方法是對那些尚無特效藥的病、尚無特效方的證而采取的權宜之計。
如果對已經有特效藥的病、已經有特效方的證,還要用這些權宜之計,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特異性方證”是經過反復驗證療效肯定的治療方法;“辨證論治”是在沒有“特異性方證”可用的前提下才不得已而為之的方法,可能有效,也可能無效。
“特異性方證”是肯定的療效,是魚;“辨證論治”是可能有效的方法,是漁。“特異性方證”是已經形成的成果,“辨證論治”還只是方法。
有“特異性方證”還用“辨證論治”是一種倒退,是變肯定療效為可能療效、舍簡就繁、放棄療效而純粹追求過程的盲目的行為!
如果醫學從張仲景的以追求“特異性方證”為目標的方證體系,變成了張仲景在無方可用的無奈之時才用的權宜之計“辨證論治”,則醫學就失去了目標。
追求“特異性方證”,則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特異性方證”的不斷增加,而不斷接近所有的證都能藥到病除的目標,最終征服所有疾病。
追求“辨證論治”,醫學最終能得到的也只是一種具有普遍適用性的原則,醫學能達到的境界永遠都是可能有效,也可能無效。
全面掌握已有的“特異性方證”,不斷發掘新的“特異性方證”,努力提高“辨證論治”的水平。
醫學的正確方向是,先學習掌握張仲景為我們提供的“特異性方證”。每個醫生都應該在透徹理解《傷寒論》的基礎上,根據張仲景的原意,結合自己的臨床實踐,不斷的摸索、拓展“特異性方證”,盡量多的尋找、挖掘特異性方證。
如果在張仲景的基礎上,每個醫生在其一生中,能夠摸索、總結出一兩個“特異性方證”,經過若干代人的努力,就有可能對所有的證都找到特效方,都有“特異性方證”可用,人類就能達到征服所有疾病的終極目標。
在醫學發展的過程中,對尚無“特異性方證”可用的則用“辨證論治”,并且要努力提高“辨證論治”的水平,因為“辨證論治”的水平決定這些尚無“特異性方證”可用的證的療效。
再一次強調,中醫不應該拋棄“特異性方證”!但是,強調“特異性方證”并不是拋棄“辨證論治”,而是正相反,必須努力提高“辨證論治”的水平。